里说,南头的菜就只做了二十份。”
侍童话一落,启瑞院俱都冷了脸,叶勉把要发脾气的温寻给按了住,与小童温声道:“不怕,不怪你,你再和厨房去说,就说让厨子现在做,我们可以等。”
“二十份,启瑞院都要,”魏昂渊不爽道。
“对,我们都要,和厨房说从今个儿开始,我们启瑞院要换口味吃南菜,待吃腻了自会知会他们换回来。”启瑞院少年们都把筷子撂下说道。
“等等!”
小童刚转身要走就被人叫了住。
“我们启德院也要二十份。”
叶勉回头一看,原来是启德院的齐野,这齐野是天子近臣九门提督之子,平日里也是个浑的,和李兆倒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和叶勉他们也算是熟人。
启德院向来以齐野为首,见他挑闹,众小公子们也推开面前的膳食,一副看戏不嫌台子高的模样,齐野则笑嘻嘻地和李兆在那儿挤咕眼儿。
哪想齐野的话刚撂下,启瑞院和启德院四周便都喊了起来。
“启墨院也要。”
“启厚院也要二十份南菜。”
“还有我们启庸院”
“......”
萃华楼很大,远处闹不清这里在吵什么,待打听清楚了,这一层的启字生都拍桌子闹了开来,纷纷要换南菜吃。
行思阁,国子学训导司正办理公务的地方。
叶勉和齐野俩人正并排跪在案前的蒲团上抄着《国子学规》,大司正季老先生歪靠在一边的椅榻上慢悠悠地看书品茗。
叶勉写字慢,齐野都抄完一遍了,他一半儿还没写完。
叶勉抄完一张纸,见齐野正一脸凶狠地瞪着他。
“我这么好看么?”
齐野吐血,用气音骂道:“丑死了!比你的字还丑,你他娘的能不能快点抄?”
“别催,越催越慢!”叶勉横了他一眼。
齐野郁闷地胸口疼,待回头看到季老头正在一边悠哉喝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死老头居然要叶勉也抄完才让他起来,分明就是故意整他。
又过了半个时辰,叶勉才堪堪写完,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和早已跪麻的双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写完了?”季大司正漫不经心地问道。
“写好了,大司正。”俩人恭敬答道。
季先生缓缓点头:“可知错了?”
“学生知道了。”
“那可知道哪里错?”
叶勉垂眸措了下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齐野在旁边蔫头耷脑嘀咕:“都说知道了,散学钟都敲好久了。”
“你说什么?大些声音!”季大司正皱眉道。
“他说他知道错了,但是不知为何只罚我们俩。”叶勉抢在齐野那头猪前面大声回答道。
齐野张着嘴瞪圆了眼睛看着叶勉:“......”
季大司正在榻上坐直了身体,冲叶勉冷冷一笑:“你少在我眼前闹鬼,可是想让你父亲亲自接你回叶府?”
叶勉立时怂了,嘻嘻赔笑道:“季大司正,学生不敢了。”
“为何独罚你俩?”季大司正没好气地瞪着他们斥道:“你们别以为老夫不在场,就不知道是你二人挑头!”
齐野不干了,“季大司正,先挑事的是叶勉和那个温寻还有魏昂渊,我可后边儿着呢。”
“你闭嘴!”季大司正一拍桌子厉声道:“若只他们启瑞院闹,你没带着启德院煽风点火,后面那些院子能跟着一起闹?”
“带着启字生集体罢膳,你们怎么不去掀了天?”季大司正越说越激动,戒尺在案上拍的啪啪响,吓得叶勉和齐野直缩脖子。
“学生知错了,大司正莫气。”
季大司正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又道:“老夫知道启瑞院和启德院那些个都只听你们二人号令,以后凡这两个院子惹事,我只唯你俩是问!”
齐野:“......”
叶勉:“......”MMP
俩人又垂着头被训斥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被放了出去。
这边俩人刚一出门,季老先生身边的一个小训导便蹙着眉过来问:“先生,大祭酒刚被被户部尚书请了去,说是都已经传到了御前,他们闯了这样大的祸,就只罚抄《学规》?”
季大司正无力叹气:“正是如此才要待大祭酒回来再做定夺,现如今学里稍有风吹草动,都有人拿此大做文章,上面又把这些个看得仔细,我们定要谨慎才是。”
小训导躬身应是。
季大司正缓缓斜身倚回椅塌上,阖上双眼不知想写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恨道:“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第10章 花园
叶勉和齐野打行思阁出来的时候,下学钟已经敲过一个时辰,冬日里日头落得早,此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俩人在一处垂花门道别,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去取书袋。
国子学的教苑已经无人,灯笼也是隔老远才燃起来几盏,照的甬路小径影影绰绰,耳边除了风吹雪落,就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叶勉脚下生风,因常来行思阁受罚,路倒是熟得很。
抄着近路绕过一座假山,叶勉突然站下,后背生凉。
好像有人在哭......
“谁在那?”叶勉稳住心神高声喝道。
呜呜哭声变成了幽咽,叶勉只觉汗毛都立了起来,定睛往传出哭声的假山洞里一看。
果然有“人”!
叶勉往后踉跄了两步,色厉内荏斥道:“滚出来!你.......你吓唬谁呢你?”。
山洞里的“人”一边哭一边连滚带爬地出来,在把叶勉吓哭之前跪了下来。
叶勉腿灌了铅一样定在那儿,抖着身子借着远处的灯笼光晕打量着那“人”,虽看不清对方的脸,却认出了他身上国子学侍童的衣裳。
紧攥的拳头放松了些,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叶勉才哑着嗓子问:“起来,你是哪里的小童,怎地大晚上躲在这里哭?”想吓死老子不成?
侍童没有起身,也没说话,只跪在那里抽哒。
叶勉把他从雪地上硬拉起来,拽到旁边的一处亭子里,那里挂了两盏灯笼。
上台阶时,侍童被叶勉拽的一个踉跄,出声道:“叶少爷。”
“呦,认得我?”叶勉诧异,一手捏起侍童的下巴对着灯笼看了看。
“哎?你是那个......”叶勉想了想,“是那个今儿在膳堂帮我们叫菜的侍童?”
小童点了点头继续抽噎,十分伤心的模样。
叶勉回转心思,问他:“可是今儿个被我们连累遭了责骂?”
叶勉刚说完,侍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叶勉唬得一蹦。
“嗳嗳嗳,你哭什么啊,可是罚了银钱?我赔你就是!”叶勉说完自腰间解下一只金魁星荷包,里面只装了些散碎银子,叶勉用手颠了颠便都塞给他。
侍童把手背了过去不接。
“不够?”
侍童摇头,“没罚银钱,师傅...师傅说,侍学苑要...撵了我...出去。”
小童又抽噎了一声,“我求他们...别让我走,让我去院子做洒扫...早上去...宿苑倒恭桶都行...可他们还是不准。”
叶勉顿住,拿袖子在那小童脸上胡乱擦了一把:“这有什么,我让人和你们侍学苑的乔总管说一声,留你下来便是。”
侍童摇了摇头:“晚了,萃华楼连顶我的人都领进来了,是我师傅的侄儿。”
叶勉“嗤”了一声,道:“那也无碍,明儿一早你来启瑞院找我,以后你就在我们院子里伺候。”
侍童终于停止抽噎,瞪大眼睛看着他。
叶勉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放心,本少爷说话最是作数!”
侍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叶勉眼疾手快地把人给拉了起来,没让他磕头,“行了行了,本就是被我连累,帮你一把也是应当。”
“叶少爷,呜......”
“你可别哭了,”叶勉头痛,“这大冷天儿的,再哭脸都皴了,我可听说侍学苑有规矩,面有瑕者不可侍人,你把你这脸蛋儿哭花了,连我也帮不了你。”
侍童被他唬地收了声,叶勉捏捏他身上的青布袄子:“你们的袄子太薄,快回去吧,明儿一早记得来找我。”
侍童看着他一边抽咽一边点头。
叶勉回到启瑞院时,学屋里竟然灯火通明还大亮着,门口抻脖等着的侍童见到他赶紧冲里面喊了声:“叶少爷回来了。”
魏昂渊、李兆、温寻和阮云笙都迎了出来。
叶勉心里一暖,笑道:“你们都没走?”
魏昂渊走上前问他:“罚了你什么?”
“跪着抄学规。”
几人对视了一眼,“就这样?”
叶勉无所谓地笑笑:“可不就这样?”
几人各自思量了一番,心里都有了数。
五个人齐齐往外走,温寻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所有人的书袋,几人存心逗他,都没理他。
“对了,昂渊,”叶勉一边走一边和魏昂渊说:“今儿中午在膳堂的那个侍童,你明儿个和侍学苑的乔总管说一声,把他调到咱们启瑞院来。”
“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刚回来路上撞见了,正躲在假山里挤猫尿呢,说是要撵他出去,哭得怪可怜的。”
“哦,不过各个院子的侍童都是有定数的,他来了就还得调出去一个。”
“就今早给你解斗篷那个呗,正好你嫌他笨,以后让这个新来的专门服侍你。”
几个人大笑起来,阮云笙跟在后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叶四只知道心疼在他面前哭的,却不知道要被他调走的那个要在背后哭多少回,对于侍童来说,在膳堂里伺候和在学屋里伺候哪能一样呢......
出了国子学的集贤门,几家的马车都侯在门口,一众奴仆们燃着火把提着灯守在那里。
魏丞相和温侍郎,还有李兆,阮云笙的兄长也都来了,几个孩子赶紧上去见礼。
素来威严的魏丞身上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一品官服,应该是打官署直接过来的,见到这几个孩子面上倒是和善,笑着让他们起身。
温寻有了父亲在身边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样,爬上温侍郎的马车之前,期期艾艾地和叶勉说:“勉哥,我以后再不吃南菜了。”
叶勉终于破功笑出了声,“快些回去吧,明个膳堂必是只有南菜的,你若敢和学里说不吃,我还得再跪上一回。”
魏丞在车里掀开车窗上的挡风帘子叫住了叶勉,温和道:“今日之事罚过便不需挂怀,明日起便不会有人再提。”
叶勉眼睛一亮,恭敬地给魏丞行了一晚辈礼。
魏丞相笑着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平日里都是淘气的,我也不拘着你们,只切记一事,和南边那些个,可捏酸可斗气,却不可胡闹伤了人,坏了根本。”
叶勉恭声应是。
“这里冷,我便不与你多说了,我想你回了府里,个中缘由你父亲自会讲与你知晓。”
“是。”
“昂渊与你......”
魏丞相还没说完,车里就传出魏昂渊不耐烦的吼声:“爹您能不能少说两句,想把他冻坏了不成?”
魏丞相摇着头无奈地拍了拍儿子的手,然后冲叶勉说道:“快些回府去吧,你父亲在府里应该等急了。”
叶勉不无羡慕地恭送走了魏家和温家父子,才上了自家的马车。
牛管家心疼地给坐在车里冻得直打摆子的叶勉紧了紧大氅,又紧着拿出几块热乎点心来。
“四少爷快趁热吃两口。”
叶勉看了看点心:“我爹正拿棍子在家等着我呢吧,饭都不给吃了?”
牛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没说要打,只是老爷也着实气得不轻。”
叶勉接过牛管家手里的点心就往嘴里塞,一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饿着肚子和老头子斗。
“还是祖母疼我,这芸豆糕是李嬷嬷做的。”
“老夫人已派了人守在老爷书房外头了,一有动静老夫人就来了,哥儿不怕。”牛管家悄声说道。
这个时候道上车马不多,没一会儿一伙人就到了家,回了叶府叶勉带着丰今直接去了他爹在外院的书房。
叶勉进去的时候,倒没见到叶侍郎拿着棍子堵门口,他爹正坐在黄花梨木书案前扶额发呆呢,书案上的公文齐齐整整地摞成一摞,笔搁上的笔也是干净的,显然是没被动过。
帮叶勉打帘子的小厮小心翼翼地禀报:“老爷,四少爷来了。”
叶侍郎这才转了转眼珠子看向门口,面沉如水。
“跪下。”
叶勉为自己受了一下午罪的膝盖默哀了三秒钟,无奈地跪了下去。
屋里的小厮忙拿了个蒲团过来,不出意外地被叶侍郎截胡。
“就让他这么跪着!”
小厮都弓着腰退出去之后,叶侍郎冷声道:“你就在这跪着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回话。”
叶勉感受了一下膝盖下硬邦邦拔拔凉的青石砖,扯了扯嘴角小声道:“儿子知错了,今儿已经在行思阁反省了半日,现在就能和爹悔过认错。”
叶侍郎冷哼:“哦?那你说说看。”
叶勉清了清喉咙:“启南院的同窗远道而来,我们作为本地东道主理应友爱关心,团结互助,不该心存鄙薄......”
“混账!”叶侍郎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少拿糊弄训导司正那套来糊弄我,你当你爹是傻的不成?”
叶勉低着头翻了个白眼,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