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淡去了一些,那虚假的热忱几乎被剖开来,只剩下毫无遮掩呈现在金色眼眸中的暴戾……和心疼。
“还不起来?”金发少年很有压迫感地俯身看着谢虚,低沉的声音表明他现在心情几乎降到谷底。
这怒气来得实在莫名其妙,却让卢卡斯胆战心惊——悬浮车里的那位学生可不像很能挨打的样子,要是柯尔兰家小少爷动起手来,他该不该拦?
大约是此刻的柯尔兰实在太可怕了,连克莱都皱起了眉头,欲言又止。
谢虚大概是唯一游离在状况之外的人了。
他好似完全没看见柯尔兰此刻可怕的脸色,偏了偏头,唇边弯起了小心翼翼试探地微笑:“腿好像压麻了,动不了。”
“麻烦柯尔兰学长扶我一下吧?”黑发的少年雀跃地抬起眼睛,笑容扩大了些,正对着柯尔兰的目光,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司马昭之心。
克莱:“……”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卢卡斯:“……”大概是救不回来了吧。
卡洛斯·柯尔兰此刻的脸色依旧非常可怕。
他几乎是轻鄙地“啧”了一声。
然后踏进了悬浮车内。
为了适应狭小的舱内空间,柯尔兰半蹲下身,表情冷淡地看着面前睁大了眼睛的黑发少年,唇紧紧抿着,淡粉的颜色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错觉。
谢虚显然也没有想到柯尔兰如此的……和蔼可亲。
他睁着一双圆滚滚和猫似得眼睛,愣了片刻才勉强反应过来,这时候依照人设应该害羞了。便仓皇地闭上了眼睛,乌黑且长的眼睫颤动着,看的柯尔兰有些失笑。
金发少年缄默着将谢虚抱了起来。
两人虽然身量差不多,单论气力却是天壤之别。这一抱柯尔兰便感觉出来,谢虚虽然看着体态修长均匀,但内里却很虚,只一捏手腕,便能知道这人有多消瘦。
“精神力海损毁,精神力等级由C跌落至E,推测在两年后精神力海彻底消散……”
这段结论如梦魇般如影随形。
事实上精神力海损毁的害处远不止于此,对人的寿命体质也有极大的影响,加上心中郁结,有此种遭遇的人向来不长命。
呼吸一窒,柯尔兰面色苍白,只觉得胸口沉重的厉害。
……是同情?
但人人都有资格同情谢虚,他却没有。
他才是促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谢虚紧紧靠在柯尔兰胸口,隔着那一层制作精良的服饰,能听到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个心跳声。
柯尔兰虽然看起来冷淡,怀中却是十分温暖的,直到那热度离去,谢虚竟隐约有些失意的模样。
但很快,黑发的少年便放下了失落。
殷红唇畔上翘起的弧度格外轻佻,谢虚笑得如同餍足的猫,眸光极亮,炽热的有些过分了:“谢谢柯尔兰级长,”黑发软软地垂下,少年苍白的肤上浮现出一些羞赧来,“很难得……没想到能见到您。”
“各级级长都可以担任课程助教,帮助新生适应学院环境。”柯尔兰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很诱人。
比板着一张冰山脸的样子要诱人多了。
克莱半眯起眼睛,将汹涌的掠夺欲和惊艳掩藏得极好,微笑着凑进来调侃:“原本机甲课只有我一个申请了担任助教吧?很少见到柯尔兰学长这么殷勤呢。”
殷勤两个字念得尤为兴味满满。
柯尔兰语气笃定,面不改色,除去耳根有些发烫:“机甲实战课是教学基本,学院根基。”
吊儿郎当的卢卡斯导师受宠若惊地挺直脊梁,感觉背上责(黑)任(锅)越加沉重。
“是嘛——”克莱打个哈哈,像是毫无心机地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谢真学弟而来呢。”
空气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卢卡斯导师的目光意味深长。
比起一向傲慢的柯尔兰家继承人突然善心大发,想帮忙调教新生小崽子这种理由——明显是“为了扶持暗恋对象而前来”这种结论更振奋人心。
柯尔兰像被平泼了一盆凉水,方才被人堪破隐秘心思的紧张感顿时消得分毫不剩,他下意识皱起眉:“和谢真无关。”
事实上,柯尔兰对谢真的朦胧好感并不是秘密,人人都能察觉,谢真于向来冷淡的柯尔兰来说是特别的存在——从开学起为他力排众议推举为新年级级长,到后面的诸多照料,柯尔兰对谢真的关心已经远远超过学长前辈的范畴了。
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显然连谢虚也知情。
黑发的少年几乎是立刻就认同了这个理由,面上闪过一丝错愕和几乎要燃烧成实质的怒火。
还不够,情绪波动应该更强烈一点——
于是谢虚脸上开始浮现怨恨、嫉妒等等负面情绪,连俊美的五官都因此扭曲。
脑中紧绷的弦似乎被那虚拟的怒火烧断,谢虚听见清晰的一声——
[宿主情绪值波动过大,成就‘愤怒值爆表’升为二级。]
与此同时,谢虚饱含阴冷与嫉妒的开口了:“谢真有什么好的。”
一出口,在场三人都怔愣片刻,连谢虚都顿了一下。
……声音好奇怪。
那音色极为好听,又有些委屈的低沉,像是下一刻就会哭出来般。虽然满是酸气,但却更像是猫崽被抢走了绒毛球的那种酸气,实在让人联想不到什么不好的负面情绪。
反而软软乎乎,让人更想招惹他、欺负他。
就算这样,谢虚还是硬着头皮坚持自己的人设:“他能做到的,我也能。他不能做的,我也——”
少年人意气之下的顶撞,其实是非常惹人厌烦的。
就像是谢虚,下一刻他的唇被冰凉手指按压住,像是错觉一般,那指腹在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柯尔兰低头望着他,因为逆光的缘故,看不大清神情。只是那双金色瞳孔太过灼眼,如同野兽般压抑着凶姓,火光跃动着似要将掌下的猎物燃为灰烬。
果然生气了!
谢虚如此想着。
在主角攻面前说主角受的酸话,当然讨不了好,只是不知道柯尔兰会怎么惩处他……不要将他揍得上不了课就行。
谢虚对即将到来的痛楚十分坦然,只是还是忍不住眼睫颤了颤,目光闪烁。
如同费力遮掩着满腹委屈。
柯尔兰呼吸顿了一刹。他冷静道,声音没有一分波动:“你不用和他比。”
第6章 机甲学院首席(六)
因为人尽皆知柯尔兰对谢真的隐秘心思,这句话落在众人耳中,已经被自动转换成了“你不配和他比”。
一心爱慕着柯尔兰的低年级生脸色更显得苍白了,或许是因为愤怒,谢虚的脸颊上浮现出病态般的殷红,莫名显出几分艳丽模样。他怔怔看着柯尔兰,像是想要爆发的模样,最终却是隐忍了下来,低声道:“我才没有。”
好在柯尔兰并没有要实施暴力的前兆,傲慢的级长松开了手,冰凉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领,触过谢虚唇瓣的指腹在衣料上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擦着什么秽物一般,眉头紧紧皱着。
级长的服饰与普通学员不同,是可以自己设计定制的,柯尔兰这套便是熨得笔挺的、金色间杂深蓝的军装样式,他这么一打理,就更显得威严而英俊。他望向谢虚,神色已恢复如常,依旧是那副高贵冰冷的模样。
“跟我来。”柯尔兰道。
谢虚:“……”噢。
谢虚神色恹恹,心道果真逃不过这劫,和主角受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只是表面上,那双乌黑的像玉石般的眸子却是亮了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柯尔兰身后,两人离开去了别处。
卢卡斯导师有些犹豫,就算这只是学生间的小矛盾,一旦纠缠到柯尔兰家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庞然大物,面对的是卡洛斯·柯尔兰这个被众人忌惮、肆意妄为的天之骄子,那位一年级生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踌躇间,想到那个少年仿佛含着光的眼睛,卢卡斯已是不知不觉走出了一步,想要将谢虚叫回来,让他一直待在自己的视线前。
克莱便在此时拉住了他。
这个一向温和开朗,表现的没有丝毫攻击姓的二年级级长,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语气尊敬地说道:“导师阁下,柯尔兰学长会很有分寸的。”
克莱将那个尊贵的姓氏刻意读了重音,让卢卡斯顿时便如被冷水浇头。
在帝国机甲学院,他和柯尔兰的地位是平等的,甚至能够驱使这个古老世家的继承人。但出了学院,他什么也不是,因为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开罪柯尔兰,明显是很愚蠢的举动。
虽是如此,被“提醒”后,卢卡斯还是免不了用一种新奇的、谨慎的目光看待克莱——看来这个二年级级长,并不如他想象中的热情单纯啊。
克莱也不在意,他露出热烈得如同骄阳般的笑容,向卢卡斯请示过后,便去检修接下来课程中一年级生们要用到的机甲了。
他检修的动作快而精准,远超了平时的水平,那些型号落后的机甲们在克莱手下焕然一新,充满了威慑力。
检查完后,这位二年级的级长擦了擦手,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向着谢虚和柯尔兰离开的地方走去。
他很清楚自己今天失态了,但是“使卢卡斯产生防备”这件事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克莱现在只想看那个一年级生被柯尔兰狠狠拒绝打击后,失魂落魄的模样。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给那个胆敢忽视他的谢虚的小小教训吧,克莱皱着眉想。
此刻克莱还没发觉,他只是单纯想让那个一年级生的爱慕落空,放弃柯尔兰而已。
……
第三训练场的森林中,因为离课程开始尚早的缘故,偏僻丛林旁只零星有学生路过。而细密的草丛,魔鬼般延伸的枝干,已经足够遮住旁人好奇探索的目光。
没人会注意到这个小小角落。
明亮的人造光源下,谢虚微微仰起头,望着面前的人。
他肤色本就极白,冷光源下更显得皮肤每一处都娇嫩得很,像是精心被人藏起来的珍宝,而不是战场上披荆斩棘的战士。
谢虚的“名气”,已经到了柯尔兰都听到过的地步。
在传言中,谢虚对别人总是那张偏激、愤世嫉俗的面貌,他暴躁易怒,弱小而不服从管教,在新生中得罪了不少人。但柯尔兰见到谢虚时,这个一年级新生似乎总是笑着的,或是抬起眼睛望着他,目光专注,无害的如同幼崽。
而即便是幼崽,也只会将自己柔软的腹部暴露在最信任的人手下。
柯尔兰看着他,那双灿若黄金的眼睛骤然阴沉下来,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谢虚想象中的教训并没有直接开始,看来级长大人对自己的名誉尚有顾虑。
他看见柯尔兰从上衣中取出一卷羊皮纸,修长的手指按在封口上,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点温度,冷漠的像是酷刑的执行官一般。
难道是退学自请书?
谢虚望着羊皮纸,有点为难。
柯尔兰对谢虚说道:“今晚的训练,你不用参加。”
那张羊皮纸展开,出乎预料不是只有签名空白着的退学自请书,而是新生部批下来的假条。
这里是帝国军事学院,有多少世家显赫的娇气公子,对着自家长辈撒娇讨好也无法走动关系拿张假条偷懒。而柯尔兰竟然能在谢虚本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弄来一张盖着公章的假条,可谓是神通广大了。
谢虚一脸空白:“……”
“……我知道你的身体情况。接下来所有实训课我都会帮你拿到假条,成绩按及格线算,”柯尔兰语气冰冷,“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调入机甲理论研究系,我会将手续安排好。”
为了将紧绷的情绪掩饰的滴水不露,柯尔兰的态度比平时都要更冷峻一些,简直像是耐心告罄的通知,仿佛下一刻就要甩袖离去。
他并没有注意到,这样居高临下的口吻,简直像是某种威胁了。
这份“口头承诺”,对在退学的边缘危险试探的谢虚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解决了所有棘手麻烦。
谢虚十分感动,然后微微叹息。
方法虽好,可转出机甲系他还怎么被谢真打脸?
怎么努力追求柯尔兰?
这与主线相背,是比提早退学更大的错误。
想到那句“我知道你的身体状况”,谢虚有些无奈,相比将他送进军狱,柯尔兰现在将他与谢真隔离的手段,只能用“温和贴心”来形容。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对谢真造成实质姓的伤害,名义上毕竟是谢真的哥哥。
谢虚只思考了片刻,便极镇定地抬起了眼睛,轻笑道:“柯尔兰学长,你不觉得你这样……有点欺负人吗?”
明明是愤怒的控诉,偏偏谢虚微仰着头,眼角像染了桃花汁液,竟是有些泛红,莫名让人心疼。
精神海被震碎的剧烈折磨下,谢虚尚且能对他笑得出来,凑上去说那些绵绵情话,此时却是红了眼睛。
欺负人?
柯尔兰怔愣片刻。他从没有这种烦恼,惯来身为发号施令的上位者,和人平等商讨的处事效率太低。又因为一路顺风顺水成绩优异,更忘记了让一名机甲系学生转到别的理论专业是多么大的打击。
何况谢虚……好像对机甲系尤其执念。
柯尔兰难得反省自己的行为,莫名有些恼怒。
不等他道歉,谢虚竟已经弯腰鞠了一躬,细软的黑发落在肩头,衬得他身形显出了几分孱弱。
谢虚用极认真的口吻道:“请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