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约莫二十来岁，眼睛清澈明亮，丝毫没察觉到林含的不悦，暗自在黑暗中嘀咕着，“怎么突然这么冷？”
林含微眯起眼，“你说他在大战的当夜死了，他怎么死的？”
青年身边一位年纪稍长的中年人拉了拉青年的胳膊，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
这青年初出茅庐，不知察言观色，更不知道中年人的举动别有它意，只以为中年人拉他就是单纯拉他而已，他疑惑问：“师叔你拉我做什么？”
中年人：“……”
孩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青年直言不讳，“我前几年帮着同门整理古籍，恰巧看到了残缺不全的道学史书，顺便报了上去，长老们请来考古学家复原古籍，我当时也在场，就看完了整本书上面写的历史。历史总不会错吧，上面确确实实写着陆离死于虞山大战之夜，封印将臣……封印你以后，陆离死于毒咒的反噬。”
林含瞳仁一紧，下一瞬欺身上前揪住青年的衣领，将他猛地提起，一双眼睛充满杀意的瞪着青年，“你再说一遍！”
他身上的戾气仿佛失去控制般疯狂外泄，周遭气温骤降，几个活人登时冷得牙齿发颤，全身似被冰天雪地覆盖，寒冷至极。
青年吓得六神无主，磕磕巴巴道：“......你干什么？”
林含双目凶狠，眼中拉满赤红的血丝，眼神凶戾得像是要将青年剥皮拆骨吞入腹中。
陆离死了，他说陆离死了，这怎么可能，他分明还活着，有着活人温热的体温，鲜血在他身体流淌，活得那样鲜活，怎么会死了。
他不信，一点也不信。
“他为什么会因为毒咒的反噬死了，他分明还活得好好的，你说清楚！”
林含猛摇青年，怒道：“你要是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威胁的话落入青年的耳朵，他脸色唰地惨白，忐忑而无措的闪烁着眼光，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更不知道他哪里说错了。
林含双眼一厉，“说！”
手下力道骤加，青年喉咙的衣领徒然收紧，呼吸一窒，他瞬间喘不上气，脸一下涨得通红。
林含不为所动，“说啊！”
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鼓足勇气打断道：“你再这么揪着他领口，他会被你勒死的！”
闻言，林含微愣，手中的动作也不由停下，他眼中映出青年快窒息的模样，双眼上翻，脸色紫红。林含长舒一口气，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他松了松手，青年失去支撑，一屁股摔地上，张嘴剧烈咳嗽。
林含深呼吸一下，“你给我说清楚。”
青年经过刚才的事，清晰明了的意识到林含是个不好惹的主，事关陆离就脾气暴躁到极致。
他揉了揉被勒疼的脖颈，心有余悸的瞄了眼林含，转头又见众位师叔长老们一个接一个朝他挤眉弄眼，青年沉默寡言了片刻，用力点了下头，满脸都是“我懂，你们放心”的表情。
林含压制心中暴躁，耐着姓子侯着青年的回答。
青年咽了口唾沫，“书上只记载了一部分的历史，还有一部分细节，只有陆离本人才知道，不过他向来不喜欢外人介入他的事情，有关他的过去，其实并不是很清楚，书内记录的只是他一身中的冰山一角，你要是想知道的更多，不如去问问陆离。”
青年突然机智了一把，他不禁为自己点赞。身旁的众位长老，也暗自松了口气，刚才看林含的脸色，他们深怕陆离盛怒之下把他们全恁死。
问陆离……
林含不禁冷笑，问他有用还问你做什么！
众人冷不防听见这声轻蔑而讽刺的笑声，登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忐忑不安的看着林含，大气不敢出，要知道这可是僵尸之祖，曾经要不是陆离带领数十位拔尖道家弟子突袭，而将臣毫无防备，不然怎么会被封印，可见他实力多强。
青年见林含脸色冷得可怕，唯恐林含生起气来殃及自己，忙补道：“那什么，不是要救陆道长么，我们抓紧时间吧。”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对啊对啊，陆道友危在旦夕的话，我们还是赶紧寻他。”
林含点了点头，继续前行。
他边走边想，当年陆离并无反常，却在成亲那天突然反戈，没有任何解释的朝他扬剑，他一时气急，也没想过陆离为什么毫无缘由的对他挥剑相向，这会儿听了这人的话，他后知后觉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而这件事导致了陆离不得不在那一天将他封印，陆离甚至无法告诉他理由。
这一切，或许都源于他有不可言说的苦衷。
林含正思忖，忽见前方霍然大亮，强光如一注光柱般迅捷折射向眼睛，他眼前刹那一片空白，亮得炫目。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眼睛，再睁眼，入目却是一片血红。
林含即刻回身，发现一同来的众人全消失无踪，他疾走几步，眼前徐然清晰，浓烈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瞳孔骤缩，眼底深处倒映出此刻的场景。
远目望去，一片被血色浸泡的天地，满地血红，腥臭的鲜血淌了满地，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处是白洁干净，大片大片血红的色彩染遍周遭。
他脚下踩着无数的尸骨，重重叠叠，累积成山。林含埋下头，手掌中血腥黏腻，沾满发乌的鲜血，而他另一只手，正牢握着一柄浸过乌血的长剑，剑身整柄没入一旁的尸骨。
而他的双手腕间布满了惊人的黑色咒印，如同一圈圈灼热的禁锢，深入骨髓的刻在他皮肤上，时不时绽放金光，随着光芒的闪烁，刺入每一寸肌肤的细密疼痛密密匝匝的在周身散开。
而此时，他的手像是被人控制一般，抽剑后猛然刺入一旁奄奄一息的活人。
林含猛地一惊，慌忙甩开手，长剑被他甩飞出去，可动作幅度过大，他一下从尸堆顶端滚落，整个人滚了几圈，狼狈的摔在地上，浑身裹满污渍。他几乎是瞬间从地面蹦起，远远站开，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忽然。
“……小、小含？”
熟悉的声音中夹杂不确定与试探。
林含猛地回身，见到了一袭姜黄道袍的陆离，他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林含，仿佛两柄锐利的尖刀狠狠刺破林含的心脏。
心脏在这一瞬如遭钝击，林含喉咙仿佛被堵住，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陆离手里拿着的木制方盒“啪嗒”摔地上，他刷然抽剑指住林含，双眼布满阴鸷，“……是你，你又来了！离开他的身体！”
林含摆了摆手，无措的解释，“不是我，不是我……”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哪知陆离充耳未闻，挑剑便朝林含电闪雷鸣般袭了过来，他的桃木剑驱邪避妖，但凡妖邪之物，全惧怕他这柄剑，不单单是这柄长剑为桃木枝，而是持剑这人天赋异禀，生来就灵气充沛，是修仙练道的好苗子，修道练术十多年，他的剑自然而然也不是一般的桃木剑。
林含手里失去武器，反身一躲，猝然间，后脑勺剧痛，他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失力的往后栽倒。
……
“喂！喂！”
林含意识从混沌中清明，他揉了揉眼，眼前恢复到了刚才的一幕，之前的强光如同幻觉一样，消失不见了。
他晃神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林含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涌动的情绪已经消失殆尽。
后脑勺突突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铁锤猛击似的，林含忍不住握住疼痛的地方，微锁眉头，他头一次如此清晰的发觉他头疼似乎是始于他被陆离封印之后，会不会有一种可能，陆离对他记忆做了手脚，而他做手脚的地方便是他身上的第十三根金杵？
林含越想越觉有极有可能，可他越想，头也疼得越厉害，片刻后，他不得不作罢，只得想解决吼之后，找回躯壳取出那枚植入他头颅的金杵，一旦恢复曾经的记忆，他才能得知当年的真相，或许那时候，他会知道陆离为什么曾经会死于毒咒的反噬。
思及此，林含不禁暗想，刚才出现的短暂幻觉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怎么印象全无，难道这段记忆也是他遗失的那部分？
他摊开掌心，看了看洁白无暇的手掌，目光晦涩，他之前混乱间，好像见到他掌心到手腕处有一圈圈黑色的咒印，和他在陆离身上见过的黑色咒印有几分相似，只是陆离的好似更为严重，几乎已经蔓延到了脖颈至脸侧。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林含抿了抿唇，剧烈的头痛令他无法继续想下去，不得不停下思考。
一行人接着前行，顺着指引前往陆离所在地。
第91章 黄粱梦19
吼拔离自己幻化成刃的手，陶桃瞠大双眼，缓慢倒地。
陆离怜悯的看了她一眼，陶桃本该、有一个好的命格，活生生被吼给拖死了，吼为了利用她好的命格躲避追踪，不知许了她什么好处，这个小姑娘才愿意交予魂魄，供他驱使。
嘭地一声，陶桃倒在了两人之间。
吼与林含相似的一张脸挂满诡异的笑容，直至注视陆离，眼底阴冷可怕，犹如蕴含了无尽杀戮，血腥之气几乎溢出眼眶。
他看着脸色惨白的陆离，目光落在他快被黑色咒印覆盖的俊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
顿了顿，吼继而嘴角微微上扬，“原来你......哈哈哈，我该说你蠢还是......哈哈哈哈！”
陆离抿紧唇，不发一言，拼命压制心底不断蔓延的寒气，冷眼旁观，阗黑眼珠的情绪像是沉淀了千年的飞雪，冷如寒冰，只一眼，便令人如坠冰窟。
吼笑声戛然而止，他微扬下颚，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他天生神兽，尊贵无比，天下人在他眼中，有如蝼蚁般渺小，同样的，他看陆离的眼神，也满是嘲讽，“你说你为了他做这么多，甚至......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弄得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多狼狈，你的同门们，你的师傅们，有多伤心。
一改先前态度，忽然走了温情路线，陆离淡漠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等他的后话。
吼笑意加深，眉眼弯弯，竟有几分神似林含，陆离不由晃神，却听他难听的嗓音吐出刺耳的话，“不如杀了将臣，我许你一个听话乖巧的情人。”
循循善诱的语气令人心驰神往，不自觉被吸引。
闻言，陆离却是脸色冷漠，“是么？”
话音一落，他的长剑一挑，整个人已在电闪雷鸣间袭了上去。
吼敛了笑容，“你可真是不长记姓。”
猝然，他双手化刀，轻巧接下陆离的一击，再反手一攉，瞬间爆发的力道将陆离甩了出去。陆离在半空翻身，在地面滑行数米才稳住身形，奈何胸口一阵翻涌，张口就呕出一口黑
血。
这一瞬，吼疾快攻来，双手成了两柄削铁如泥的锐利刀刃，他的速度极快，掠过的刹那，片叶全成了两瓣。
眨眼功夫，周身漆黑的吼已近在身前，两柄泛着寒气的长刀如锐利剪刀般交叉在他脖颈处，只消轻轻一用力，陆离的脑袋立刻落地。
下一秒，陆离的身影消失在了剪刀的锋刃之下，吼的眼眸一眯，低声一笑，“雕虫小技。”
他手肘后袭，一柄尖锐的长刀乍然又从他手肘出飞出，狠力朝着目标攻去，空无的背后，一道人影若影若现，长刀入淬毒的恶蛇，刷然刺去。
噗嗤——
刀刃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起。
吼的胸口被一柄漆黑的长剑贯穿，破出一道空洞的口子，沾血的木制长剑隐隐划过金色流光，若隐若现的露出细密的降妖咒印。
悬空立在半空的陆离腹部被一把尖锐的长刀穿透，他紧蹙眉头，徒然呛出一口血，手下却握紧桃木剑，狠狠往前一推，将长剑整柄没入。
吼的嘴角也溢出一行血痕，他的面部神经愤怒的抽动，额间的青筋不由暴起，他凶狠的回过头，一双几乎赤红的瞳仁凶厉的瞪着陆离。
陆离不为所动，口中念起降妖除魔的咒语，一字一句落入吼的耳腔，犹如一道道禁锢劈在他的身上，令他痛苦万分，尖啸的兽叫像是乍响惊雷般在陆离的耳边炸开。
他有一瞬的失聪，脑仁里全是嗡嗡震鸣，什么都听不见。
徒然，眼前的吼身体极速膨胀，变得越来越庞大，一股强劲的妖力霍然爆发，猛地将陆离震开。他在半空几个腾空翻转，才重重的落地。
烟尘蒙蒙，半晌才散去。
陆离定睛看清烟雾中的庞大身躯，瞳孔骤然一缩。
—
青年和各位长老安安份份跟在林含身后，看他精神恍惚，谁都不敢开腔。
任谁都发觉了林含的不对劲，刚才一路走来好好的，林含忽然脚下一停，面色骤变，顾自说了几句话，再接着猝然倒地，整个人发疯似的甩手。
一看就神智不清的模样，谁也不敢搭话把他叫醒，只有初出茅庐的小青年见林含神色不对，忙叫醒他。
林含如梦初醒，众人也松了口气。吼如果真在这黄粱梦中，一旦发难，他们在场无一人可幸免于难，倘若有将臣，那可就大有不同，等于形式逆转。
他们心底算盘打得叮啷响，都没人想起入黄粱梦的真实目的。
青年见林含脸色依旧不大好，本着好心肠的开始搭话，“那个......将臣，你还好吧？”
林含轻描淡写睇了他一眼，表情写着“老子没空理你，有屁快放”，青年虽被林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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