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的池珺时,更是双腿发软。
池珺这会儿看的是去年芭蕉的财报。从上大学以来,他对自己名下的资产历来上心。虽然找了职业经理人帮忙打理,但每月都要看详细数据,也会专门拿出一部分来,自己半是玩、半是学习,进行一些试水姓的投资。
像芭蕉这样,明明一半股份在自己名下,却几乎不关注运营情况的公司……此前,从未有过。
但他又确实对钟奕很放心。这是两人之间不用言说的默契和信任。
到现在,在钟奕办公桌上翻到这个,才随意拿起来看上两眼,顺便打发时间、等人过来。
那名员工姓李,全名李文浩。
池珺笑了下:“啊,你紧张什么?”话是这么说,却也就让李文浩在办公室中间站着。三秘关门离开了,于是室内只剩三人。这样的架势,李文浩就明白,一定是东窗事发。
他一咬牙,迅速道:“池总、钟总,是这样,我有对方和我交易的全部录音。”
池珺挑眉,看了眼钟奕,眼神示意:你的员工好像也不傻嘛。
钟奕桌上,则摆着李文浩的简历。能进芭蕉的人,放在学校里,也算百里挑一。他自身不是没有能力,只是被池铭勾勒的蓝图迷住眼睛,觉得:只是传几句话出去,能有什么问题。
眼下,第一次进CEO办公室,就是这种情况。李文浩后悔,但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弥补。
比如:不让日后HR在业内宣扬自己的“光辉事迹”。
他没有直说交易,但也隐晦地恳求着:能否用这些录音,来换我平安离职?
钟奕望向池珺:“你觉得呢?”
池珺道:“录音带了吗?先放来听听。”
李文浩拿出一个U盘,插在自己手机上,点了播放。
声音出来,池珺略觉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池铭不傻,他做再多事,明面上,也不会过自己的手。
李文浩一直密切留意着两个老板的神情。但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太过陌生,他没看出钟奕与池珺的态度。到最后,只听钟奕淡淡道:“U盘留下,你去交一封辞职信。”
李文浩如蒙大赦,离开办公室。
这时已经快要天黑。室内,池珺走到办公桌旁,说:“只够发一封律师函。”李文浩做的那些事,算是“诽谤”、“侵犯名誉权”,但也仅仅如此了。就连这两条,都很模糊。
他靠在桌上,钟奕抬眼,纠正:“对我们,是只够发一封律师函。但对还在查1.28案的警方,是把池铭继续扯下水的证据。”
池珺微微笑了下,说:“他还真是送上门来。”
钟奕道:“只是要需要确认,是池铭指使人打这个电话。”
池珺道:“嗯,但这也是警方的事。”
警方:“……”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
又多了点负担在肩上,好在查抱错一事时,到后面,已经能基本确定,这事和1.28案无关。
但也并非小事。万一钟奕与唐怀瑾的事不是个例呢?究竟是医护人员有目的、有预谋的错换两家孩子,还是真正的意外?
此事被移交给其他同事,而新拿到案子的警员们顺藤摸瓜,还真找出一丝附院产科某位护士与朱雪的联系。
在对朱雪进行进一步“走访”后,朱雪震惊、又难以启齿。
她近来一直很矛盾。儿子有出息,做妈妈的,当然很开心。但她没脸去见钟奕。
她怀着这样踌躇又反复的心情,开始看一些寻亲节目。家里两个儿子陆续开学,老公对这些“女人家”看得东西不发表意见,但看朱雪投入到流泪,还是觉得奇怪:“这有那么感人吗?”
朱雪说:“你看这个小孩儿,他小时候被人拐卖了,但到现在,都二十年,还记得自己之前家里是什么样子,这才找到亲生父母。”
老公:“……”哦。
朱雪心里抱着一个念头:万一钟奕也在找我呢?
之前应该问一问那些警察同志。
她安慰自己:我不是觉得钟奕现在有钱了,就要怎么样。我只是……之前不放心,怕再被钟文栋找到,又怕钟奕学坏了,成了社会上的混混,要来找我要钱。
这种隐秘心思,显得阴暗又可耻。
朱雪不愿意承认。但无论如何,在再度被警方找到的时候,她是很高兴的,抱着点期许,觉得是不是儿子知道警方先前联系的事,想要找她。
可惜,警方开口,便说出一个砸晕朱雪的消息。
她几乎晕厥,说:“什么?钟奕不是我家小孩?”抱错了?
这回从海城来的,是另外两名警官。他们态度仍然很客气,说:“对。是这样,我们查到,当时有一名护士,她的丈夫和你是高中同学。”
推过来两张照片。
朱雪遭逢大喜大悲,脑子里一片“嗡嗡”声。钟文栋喝醉酒时狰狞的表情如在眼前。
可是——抱错了?
钟奕原本就不是她和钟文栋的孩子?
朱雪茫然:那我的忍耐、离家出走,远离父母……都是为了什么?
“女士?”警员提醒她,“我们走访了一些你们高中的人,听说,你和这位男士,在高中时期谈过恋爱?”
朱雪低头,垂下眼,看着照片上的男人。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那我的孩子呢?钟奕不是我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声音一点点拉高、加大,“我的孩子在哪里?他是被钟奕的爸妈养大了吗?……有他的照片吗?”
警员微微皱眉。他们对视一眼,都从朱雪的神情、态度中,看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其中一人点点头,另一人便从手机上翻出唐怀瑾的照片。他没有咬死,只是说:“这是钟先生亲生父母养大的那个男孩。”但在没有与朱雪做基因检测时,并不能确认,他就是朱雪的儿子。
朱雪看着照片上的唐怀瑾,怔了半晌,忽然流下一颗泪来。
她看到与钟文栋——曾经的恶魔,但也是曾经在儿子半岁时发烧,于是半夜抱着儿子,跑遍全城,寻医问药的男人——一样的脸型,一样的眼睛。
朱雪骤然颓然,道:“对,我和林启昂高中谈过恋爱。”
她说:“我知道他结婚了,但没去他的婚礼,也不知道他老婆长什么样子。”
她说:“其实我知道他老婆是护士,但不知道她老婆在附院,还在产科。”
她说:“……如果早点知道,我一定、一定不会去那里生孩子。”
第140章 二十年前
朱雪:“后来分开,是因为我们第一年都没考上大学,我想直接工作,他想复读一年。后来他考上了,听说,他的老婆,是他大学同学。”
其实只是个很普通的学校,以现在的眼光看,并不起眼。
但对于朱雪来说,就是有一道天堑,横在自己与初恋之间。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过去的男友,正好有人介绍钟文栋给她。两边坐下谈一谈,说不上爱不爱,只是“合适”,于是开始讨论结婚时的各种程序。
婚后一年,林启昂大学毕业,与妻子一起回到海城。
同年,朱雪偶然与他在街头遇见。
眼下,朱雪:“因为结婚后一年都没有孩子,钟文栋爸妈催我去医院检查。检查什么啊,这不是明晃晃怀疑我有问题,想给他们儿子再找个新的吗?”
那时候,她与钟文栋感情尚可。不算恩爱,但也绝对算得上和睦。原本就是抱着“组建家庭”的念头在一起,再谈情情爱爱,就未免可笑了。
朱雪:“那段时间,我心情挺糟糕的,然后遇见他,他说,老同学好久不见了,一起吃顿饭吧。”
吃了饭,就要喝酒。
喝了酒,正好钟文栋出差,林启昂的妻子在医院加班。
所以就顺理成章。
朱雪讲不下去,但两个警察已经听出后文。心中了然:这就是朱雪后来被怀疑出轨、儿子被满大街人骂野种,连寻常小孩儿都不愿意与钟奕玩乐——即便这样,她也不肯去做基因检测证明自己,宁愿离家出走的缘由。
恐怕朱雪自己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谁的。
她沉默半晌,继续往下说:“其实查出怀孕以后,我又约林启昂。他起先不知道我怀孕了,于是欣然赴约。但我拿医院的单子给他看,他就翻脸,说我已经结婚了,孩子当然是我丈夫的。”
朱雪心凉了半截。
朱雪:“整个孕期,我都在想,能不能出一场意外,让孩子自己落掉。我……没想到,他会是那么不靠谱的人。但那时候,看钟文栋跑前跑后,很高兴的样子。我又抱着点侥幸心理,觉得没准就是他的小孩呢?他爸妈之前让我去检查,还是他去劝,说不要给我太大压力。”
朱雪:“我好后悔。但后悔有什么用呢。”
钟奕出生了,半夜喂奶,钟文栋觉得妻子太辛苦,主动提出,他可以和朱雪轮流半夜醒来。轮到他的时候,儿子可以吃奶粉。
钟奕会走路了,钟文栋拉着他的手,一点点往前。
钟奕眉眼愈开,许多人见到,说孩子真像妈妈啊,倒是不太像爸爸。
钟文栋也只是说:“嗯,他是像我老婆。”
朱雪心惊胆战。
再往后,高中班长牵头,举行了一场很大的聚会,可以带家属出席。
朱雪原本不打算去的。她害怕再遇见林启昂。
但有两个交好的女同学上她家来,提起这件事。钟文栋就说:“老婆,你去呗。我待会儿把阿奕送妈家,然后晚上去接你。”
朱雪这才勉强答应。她担惊受怕太久,这会儿点头,也是因为不愿钟文栋觉得自己反应奇怪:想也知道,一个心里没鬼的正常人,怎么可能人家的邀请都递上门了,却死活不应呢?
这些事,在朱雪心里压了二十年。她对警察说:“那晚,很多人起哄,还说我和林启昂的事。他就坐在那里,不否认,光是喝酒。问起家里的情况,也是含含糊糊说一句,老婆在产科上班。九点多,钟文栋来接我……”
到最后,所有人喝到上头。朱雪原本庆幸一切都要结束了,但忽然有个醉鬼笑了声,说:“林启昂,朱雪,其实前两年,我在街头看到两个特像你们的人。我还想上去打招呼呢,就见他们进了宾馆……我那时候就想着,那肯定不是了,你俩都结婚了啊。”
说完这句话,醉鬼就倒下去,打起呼噜。
朱雪差点喘不上气,转头看钟文栋。
可她这幅表现,让钟文栋倏忽更加疑心。
……
……
朱雪偃旗息鼓,再回想起先前一遍遍搜索钟奕的事时,就像在做一场梦。
如今梦醒,她犹豫着,还是问了警方一句,自己是否可以见见自己真正的儿子。
再没提过钟奕。
朱雪心有戚戚:我不是他亲生妈妈,却留他在钟文栋身边……他六岁时,我就走了,他只会恨我吧。
剥去血缘关系,她再没有什么能留住钟奕——芭蕉CEO,最年轻的成功创业者,无数同龄人的理想与目标。
而那六年的“母子关系”,早已随风逝去。
对于朱雪的这个问题,去见她的警员先报告上级,随后说:“我们会先采集一份你的样本,如果在那家长大的孩子真的与你有亲缘关系,那我们会告知他。”再往后,就不是警方负责的事了。
朱雪表示理解。
另一边,海城,唐家。
事实上,在唐德从警局回来当晚,唐怀瑾就开始觉得不对劲。
唐德像是……有意回避他。
同时,不过一天功夫,唐德脸上就多了遮掩不住的苍老。
看他的眼神,也很古怪。
唐怀瑾面上不显,门一关,却直接往最坏的方向考虑。是警方查到了什么,告诉唐德?但唐德就那么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警方也没有找上门来、将他抓捕。所以,并不是那天晚上的事?
想到这里,唐怀瑾略略松一口气。
对。如果唐德真的明确知道,是自己的儿子要害自己的女儿,那他不会是这种反应。
他开始重新在脑海中整理28号那晚的事,一遍又一遍。
最终,推出一个结果。
从安排人,到药物来源,再到后续处理。
全部是池铭一手安排。
这明明是池铭造成的一场“犯罪未遂”。
他所做的很少。少到哪怕警方真查到一切,也可以把自己摘出去。
只要池铭没有留任何证据。没有两人谈话时的记录,没有他说起药物时的询问,没有他在池铭说“拿错房卡”后的应声。
只要这样,他就是无辜的。
于是唐怀瑾沉吟:可他真的没有保留这些吗?
隔壁房间,唐德一夜未眠。
他辗转反侧,抱着点隐秘的期待,希望唐怀瑾主动找自己坦诚。哪怕已经过去六年。
可第二天早晨起来,唐怀瑾依然管唐德叫“爸”。这时候,对上对方的视线,唐德反倒是仓促避开。
他知道警方的意思,是希望自己表现得明显些。唐德便想:我这幅鬼样子,倒像是顺水推舟了。
可惜唐怀瑾是真的“理直气壮”,认为自己“清清白白”——只要池铭不出事,自己这边,就只有“被怀疑”,没有“被定罪”。而池铭出不出事,看看盛源,便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睡得很好,气色颇佳,问唐德:“爸,你这两天一直休息不好,今天要不要干脆别去公司了,在家里睡一下?”
这是一句试探。
看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