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默然许久,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兄长,这你真的误会了,我与霁云道长没什么……”
“是么?”沈陌冷笑,“那可能是我瞎了吧。”
沈离:“……”
沈陌没理会他的反应,厉声训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祁长昭那狗皇帝有多心狠手辣,就算他能忍受你逃出皇城,可你名义上还是他唯一的皇妃。要是他知道你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纠缠不清,你还要不要命了?”
沈离眉角颤了颤,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世子见方才还气势逼人的少年被他堵得哑口无言,这才满意地举起杯子抿了口茶水,展开折扇悠悠扇了两下,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
沈离头疼不已,想了想,故意做出一副可怜无辜的模样:“兄长,这次真的是你误会了,不是我要与霁云道长纠缠,是那个人……是他一直在纠缠我,我不想与他来往的。”
他模样本就长得讨巧,神情一旦软下来,更是乖巧万分,配上他神乎其神的演技,格外唬人。
“当真如此?”沈陌眉头一皱,手中折扇啪地合上,“岂有此理,那混账东西竟敢我对永定侯府的人动手动脚,我这就派人——”
他说着就要去找祁长昭算账,沈离连忙上前按住他:“别别别!兄长别急啊……”
沈离把人按在凳子上,柔声细语地劝道:“兄长又不会道法,哪里打得过他,不可冲动啊。”
沈陌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他轻咳一声,掩饰姓地又抿了口茶,问:“那你说该如何?”
沈离道:“不必兄长CAO心。等他完成了相国大人的托付,收服魔物,自然必须得离开这里。到那时,他不就无法再纠缠我了吗?”
沈陌沉吟片刻,点点头:“有理。”
沈离刚松了口气,便听沈陌道:“那好,便让他去收服魔物。至于你,乖乖给我留在这里,等此间事了,我亲自送你回——”
“你要送他去哪儿?”沈陌话音未落,一个声音从房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房门豁然一声打开,祁长昭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眸光冷冷看向沈陌。
沈离:“……”
沈陌:“……”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沈陌被祁长昭的目光一瞪,还未说完的话登时咽回喉头,还险些咬到舌头。不过他自小在锦衣玉食长大,又是堂堂世子,哪里会在一名不知从哪来的修士面前露怯。
他花了片刻调整情绪,轻咳一声站起来,又变回了在顾相国面前那个沉稳不惊的世子:“我是来告诉你们……”
“世子是来让我们赶紧出发的!”沈离抢先道。
沈陌神情一滞,偏头疑惑地看向沈离。
沈离忙给他使眼色。
许是血脉勾连,让这对并不相熟的兄弟间仍存有些兄弟默契,沈陌几乎瞬间就从沈离那仓促的眼神暗示中读出了他的意思。
——不能将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沈离的身份牵扯甚广,在这里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沈陌快速想通了其中关节,淡声道:“不错,此地距你们要去的灵雾山还有半日车程,再晚就要天黑了。”
“不劳挂心。”祁长昭面无表情道,“我们御剑前往,一炷香时间便能到。”
沈陌脸色霎时变得十分精彩。他张了张口,似是还想再说什么,沈离却忙不迭地将他往门外推。
一边推,还一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兄长别担心,这里交给我应付,你快回去吧。”
沈离连拖带扶把人送走了,转头回了卧房,却见祁长昭已经坐在桌边,拿过他方才喝过的那杯茶,悠悠抿了一口。
沈离:“……”
见他回来,祁长昭抬眼看他:“我早说过,你不用瞒他,他就是全部知道了也无妨。”
“还是不了吧,麻烦。”沈离摇摇头,“而且,我这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他知道我的身份倒是无所谓,可若知道了你的身份,那麻烦不就大了么?”
“更何况……”沈离走上前去,伏在祁长昭耳边轻声道,“你先前可是说过,你是来调查永定侯府与顾相国私通之事的啊。怎么了陛下,你自己扯的谎,自己这么快就忘了?”
沈离心满意足地欣赏到祁长昭那张俊脸陡然变得僵硬,忍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悠悠道:“走吧陛下,该出发了。”
片刻后,一辆马车从汴都出发,朝灵雾山行去。
沈离倚在马车内看向窗外,刚要张口便被祁长昭喂了颗刚剥好皮、剔了核的荔枝。
清甜果香霎时充盈口中,沈离愣了一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好吃吗?”祁长昭又从果盘捡起一颗,鲜红的果皮衬得指尖白净纤细。那双手无论是执剑还是剥水果,动作都好看得无可挑剔。
沈离咽下一口果肉,嘴里满是甜滋滋的味道,惬意地眯起眼睛:“当然好吃。堂堂天渝陛下亲手喂的,能不好吃吗?”
祁长昭笑而不答,继续帮他剥荔枝。
沈离问:“说好的御剑就一炷香呢,这马车晃晃悠悠,什么时候才能到?”
“不用着急,魔物跑不了。”祁长昭头也不抬,温声道,“灵雾山内不知是何情形,这样节省灵力。”
沈离一怔,沉默片刻,扭头看向窗外。
“在看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祁长昭的声音,沈离浑身一僵,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没有……”
祁长昭偏头看着对方通红的耳垂,掩下眼中温柔笑意,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抬起撑在窗户边。这姿势看上去,就像是把沈离完全圈在了怀中。
“……我已找人打听过,那灵雾山的北面是长麓国祭祖之地,祭祖那几日从北面上山的所有通路都有重兵把守,而南面则鲜有人烟。据说和宁郡主身旁的婢女说,当日和宁郡主带着她避开看守,想去灵雾山南面游玩,说是要找个什么山神庙。可行至半路,婢女忽然昏厥,等醒来时,郡主已不知去向。”
祁长昭声音平稳,徐徐向沈离解释着,可沈离却不怎么听得进去。
熟悉的气息无孔不入,沈离浑身僵硬,脊背绷得笔直,竭力让自己不要碰到对方。
祁长昭许久没开口,似是在等待他回应。
沈离垂在腿上的手指攥紧了衣摆,勉强开口:“如此说来,我们这是要从南面上山?还有那山神庙——”
他话音未落,车轮忽然碾过地面一块凹陷之处。车身狠狠颠了一下,沈离控制不住往后倒去,脊背终于碰到了那具温暖的躯体。
祁长昭压低的笑声清晰地传到沈离耳中,沈离脸上烧得滚烫,正想起身,却被祁长昭横过手臂拦住去路。
“别走。”祁长昭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不做别的,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第37章
沈离没有动。
那明明是极轻的声音, 听来却振聋发聩。
对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就洒在他耳畔,略显低哑的嗓音很快被自己鼓噪不停的心跳遮掩过去,沈离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不知是想推开他还是如何。
沈离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 从脊背到手指都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 唯一感知到的只有对方缓慢收紧的手臂,以及耳畔越发清晰急促的呼吸。
祁长昭的嘴唇贴近他的耳垂, 声音带了些哑意:“你不推开我, 就是同意了?”
沈离的手簇然收紧,手指局促地绞紧了衣摆。可他仍然没有动。他分明该毫不迟疑地推开这个人,他明明该与这个人保持距离, 可偏偏此时他怎么都动不了, 也或许是……不想动。
祁长昭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将手覆在了沈离的手背上。
那双修长有力的手, 温柔而不容反抗地掰开沈离的手指,缓慢将其握紧掌心。
祁长昭的掌心干燥温暖,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沈离的手心, 虔诚而细致,仿若他手里捧着的是什么极其珍贵之物。
“阿离……”祁长昭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沈离嘴唇紧抿成线, 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怎么?”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祁长昭把头埋在沈离肩颈处,半晌, 才哑声道, “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一样。”
你是天渝国君, 想要什么人得不到,有必要这样么?沈离在心里不合时宜地想。
的确很奇怪,祁长昭待他,根本不像是位国君对妃嫔该有的态度。那种卑微却痴缠的姿态,一度让沈离以为他在做戏。可又不像。
二人之间的温度逐渐升高,沈离渐渐无法再思考。
此人温暖的怀抱、压抑到极致微微发颤的嗓音以及越发收紧的双臂,都像是某种精妙的咒法,将他死死钉在原地,怎么也找不到解咒之法。
“或许这对我就是一场梦吧。”祁长昭的脸在他后颈处轻轻摩挲,鼻尖有意无意擦过通红的耳垂,那是极其亲昵而温存的动作。
沈离脑中浑浑噩噩,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又或是听清了,但是什么也听不明白。
“……有时我恨极了这天道,更怨恨命运。可仔细想来,若非命运如此,我又怎么能遇上你呢。可笑的是,与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像是从天道手里施舍来的,我拼尽全力,只不过是想从它手里再多讨来些时光。”
他在说什么?
沈离没听明白,下意识偏头朝对方看过去,却恰好对上祁长昭的视线。那双幽深的眼眸深处,沈离茫然无措的目光被清晰的映照出来。沈离像是被灼烧般躲闪开,可后者忽然抬起手,轻柔地扳过他的下颌。
祁长昭俯下身,二人距离越来越近。
在即将触碰到对方前,沈离恍然清醒,偏头躲了一下。
祁长昭的嘴唇堪堪从他侧脸擦过,沈离低声道:“你说过不做别的。”
祁长昭手臂略微僵硬,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沈离有些心虚,不敢回头看他。
这人无论是身份和姓格,都不是那等会一昧迁就别人的人,偏偏遇到个油盐不进的沈离,好话说尽,却总也得不到回应。
沈离忽然有些后悔,这次该不会真的把这人惹恼了吧。
可不等他做任何反应,祁长昭无声地叹了口气,俯身重新把他抱进怀里。接着,温柔的声音抵着他耳畔响起:“抱歉,我不做别的……别躲着我。”
春夏之交的和煦阳光透过窗口照进马车内,洒在亲密相拥的二人身上,沈离鼓噪不停的心跳却渐渐平息下来。
沈离的脑袋斜靠在祁长昭肩头,身体逐渐从紧绷到放松,终于在温暖的阳光与拥抱中,合眼睡去。
几个时辰后,马车行至灵雾山脚。二人下了马车,步行上山。
灵雾山南麓没什么人烟,地势也更为险峻陡峭,二人在山道上刚走了没多久,脚步忽然同时一顿。二人默不作声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无奈。
祁长昭收回目光,冷冷道:“出来。”
二人前方不远处的树丛后方,一袭鹅黄劲装,江湖打扮的女子缓缓走出来。
“被你们发现啦?”女子可怜兮兮地抬眼看向祁长昭和沈离,正是和宁郡主。
祁长昭漠然不答,和宁小声嘟囔:“我明明很小心隐藏气息,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因为修为等阶不一样。”沈离笑着摇摇头,解释道,“修真界等级压制,郡主资质不错,若再多加修炼几年,或许修为进展将突风猛进。不过现在,在我与霁云道长面前,却还是差了些。”
“忘归仙长?”和宁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瞧他的模样,“你长得真好看,先前怎么一直不露脸也不说话。”
沈离眉梢一扬,转头看向祁长昭的侧颜:“我怎么觉着,这话不该对我说呢?”
离开了相国府,二人没再隐藏容貌,就连祁长昭也已经摘下了面具。不过就他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就是再给和宁几个胆子,也不敢在他面前说这话。
和宁被戳穿了真实想法,心虚地低下头,摆弄起腰间配剑的剑穗。
沈离又问:“郡主怎么还赶在我们前面了,相国大人不是不让郡主出门么?”
“我爹才关不住我呢。”和宁道,“我从府中逃出来,担心赶不上,这才御剑而来。没想到二位仙长竟然是乘马车来的,早知道我就不这么着急了。”
“胡闹。”祁长昭终于冷冷开口,“相国大人说得没错,此处并非你该来的地方,郡主还是尽快回去吧。”
祁长昭板起脸来时模样格外下人,和宁吓得瑟缩一下,朝沈离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沈离向来对美人心软,更何况,这位郡主肯定不会听他们的话乖乖回去,放任她在山上只会更危险。
沈离思忖片刻,扯了扯祁长昭的衣袖:“你别这么凶……”
祁长昭扫他一眼,强硬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沈离被他一瞪,心头却闪过一个别样的念头。
祁长昭好像并不是在生气和宁不听嘱咐跟上来,他分明是在生气……没办法与他独处。
沈离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趁和宁不敢看他们,手指悄悄下移,轻轻握了一下祁长昭的手。
柔软的触感让祁长昭神情一僵,他回头看去,后者已经缩回手,若无其事地看向脚下。若非那略微泛着粉色的耳尖,险些要让人以为方才的事不是他做的。
祁长昭眼神柔和下来,轻声道:“好,听你的。”
沈离的耳朵更红了,可和宁浑然没注意到这些,惊喜地问:“我可以留下了?”
祁长昭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