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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狗花 字数:4910 更新:2021-12-25 07:00:44

人!”

  他转过身,便看见他身后的城墙边端正地站着一个少年。这少年赫然就是昨天那个挚友被杀,在战场上哭着要和人拼命的小子。他这会儿正穿着端正的盔甲,头顶的红缨随风飘荡,冲着疏长喻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

  疏长喻愣了愣,接着便见那小子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疏大人,您的伤——?”那小子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神情顿时内疚且沉痛了起来。“都怪我,是我昨日……”

  疏长喻笑着摇了摇头:“不妨事。这不是我的血,是方才不小心蹭上的。”

  这小子本是城里一个士绅的儿子,虽从小喜欢舞刀弄棒,但从未参过军。他是那日随着招兵告示主动来报名的,又颇为积极地一进部队没两日,便自告奋勇要跟着疏长喻去偷袭。

  面对这样的孩子,纵是当时情绪冲动做错了事,疏长喻也不忍心责备。故而他下意识地,便寻了个借口,不想让这小子内疚。

  若说受伤的原因,主要还是他自己体力不济。

  那少年却丝毫不相信,眼眶便红了。

  “疏大人进去休息吧!”他声音有些哑,说道。“我等定会好好站岗放哨,疏大人放心!”

  疏长喻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便走了进去。

  那军医拿来伤药,替他将伤口包扎了一番,重新上了药。他嚼了些莨菪子,胸口那火辣辣的疼痛才缓解了一些。他靠坐在榻上,轻轻出了口气,闭上眼,便将手探在腰侧。

  这已经成了他这三年的习惯姓动作。但是这一次,他却摸了个空。

  疏长喻顿了顿,接着觉得胸口闷闷地发疼。

  他控制不住自己,三年了,都没办法使自己不去思念景牧。从前他还有个睹物思人的物什,可是如今,这个物什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也坏了。

  疏长喻有一种,他和景牧的一切羁绊都被迫切断了的感觉。

  ——

  他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也并不安稳,不停地做梦。他只睡了一个多时辰,湖州知府那儿派去的人便回来了。

  那门一响,疏长喻便惊醒了。他睁开眼,把门口那个小心翼翼的侍卫吓了一跳。

  他接过湖州知府拿来的信件,里头大概将湖州的军火库的基本情况都告知了疏长喻。他从榻上起身,示意那侍卫替他将灯掌起来。疏长喻翻阅着那封信件,越翻眉头皱得越深。

  这两日,他们弓箭已经消耗了四成,是远远不够的。而因着招收了太多新兵,库存的武器也不够用。他们守城,多要用远程武器,可要现铸造弓箭,已经是来不及了。

  “之前治河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不少修筑堤坝的石块在城中?”疏长喻按了按眉头,问道。

  那侍卫应是。

  “回去告诉知府,将那些石块都运到城墙上。此外,去寻些木桶来,并燃料。燃料都寻液体的,各家吃的油,也能找来。”

  那侍卫一一应下。

  “就这些。若再有其他事宜,你再来寻我。”疏长喻将信件放在一边的桌上,道。

  那侍卫便退了出去:“那,疏大人您继续休息。”

  疏长喻嗯了一声,觉得头痛欲裂,但是已经睡意全无。他坐在那儿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天色,拿起身侧的披风便走了出去。

  他刚推开门,便见方才那个少年正端站在前头的城墙上。他走下台阶,一边系披风的带子,一边站定在那少年身侧。

  “一直没有动静?”疏长喻问道。

  他突然出声,将那少年吓得一个激灵。他连忙转过身来,便见疏长喻正站在身侧,微皱着眉毛看向前方。他端正俊逸的侧脸落在少年眼里,明亮得像天边的星辰似的。

  少年心道,疏大人虽说不过二十来岁,但是举止行为,都像是个成熟的中年人,让人没来由的心里安定。

  他答道:“回疏大人,一直没有。”

  疏长喻低低嗯了一声,又问道:“方才换岗时,你们弓箭可带齐了?”

  少年连忙点头:“回疏大人,齐了。”

  疏长喻嗯了一声。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些时日,也难为你们了。但大敌当前,若不抵抗,由 屿 汐 独 家 整 理,更 多 精 彩 敬 请 关 注便只能任人鱼肉。对面不是什么正义之师,这帮人早杀红了眼睛,不能让你们的亲人落在他们手里。”

  少年重重的点了点头,面上的神情笃信不疑:“我知道,疏大人的想法,肯定不会错的。”

  疏长喻忍俊不禁,嘴角向上扬了扬:“叫什么名字?”

  “回疏大人,在下沈子昱!”

  疏长喻道:“你来时我便听说了,说是城里富商沈仲成的独子。你爹将家产都捐了出来,如今怎么过活?”

  “尚留了一些,够爹娘妹妹吃穿的。”他笑道。“幸而我上个月加冠了,参了军,能领粮饷呢。”

  疏长喻失笑。他们家原本家财万贯的,这少爷锦衣玉食长大,这粮饷对他一家来说,可真算不得什么。

  听到他说自己加冠,疏长喻心下一顿。

  二十岁……比景牧大上一岁呢。

  疏长喻抿起嘴唇,垂眼沉默了片刻。就在这时,他隐隐听到了城下土地震动的声音。

  他眯眼看过去,便隐约看到密密麻麻的人从远处的大营中涌出,直捣湖州城。

  卓仁岳的叛军,此时趁着夜色,准备攻城了。

第71章

  赵朗之走进戴文良府邸的院落中时, 戴文良正仰着脖子看他养的那十来只鸽子。

  当初,疏长喻走后没几天, 李氏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他顺了两只鸽子回家,便干脆将疏长彻的那十来只鸽子都送给了他。戴文良要那鸽子本来只是为了吃肉的,结果养了一阵子养出了趣味来, 便再没有杀过,全留着养下了。

  这一日碧空如洗的, 那群有灰有白的鸽子在院子上头盘旋着飞,看起来好看的很。戴文良单手端着个小茶壶, 翘腿坐在那儿看鸽子,一时间竟没察觉到赵朗之。

  赵朗之也没上前去, 只这么站在那儿, 看着戴文良。

  他当初刚认识戴文良的时候,也是这样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他知道疏长喻的这个朋友傻,便想借着他去接近疏长喻。

  当时戴文良也是这样仰着脑袋, 盯着天上的鸽子,吩咐疏家的下人给他捉两只佐酒。

  不知不觉,他已做了戴文良三年的书记官。

  他初时只觉得这人傻, 此后便愈发觉得他这人单纯、干净且洒脱。他像是两辈子头一次看到真正的太阳一般, 既觉得刺眼得难受, 又忍不住趋向光明。

  戴文良仰着脖子盯了半天, 越看越觉得自己养的这十几只宝贝又漂亮又壮硕。

  待他低下头,脖子已经开始酸涩了。他正要抬手揉揉后颈,便已经有一只手落在他的后颈上, 轻重适中地揉了几下。

  戴文良抬头,便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是赵朗之。

  戴文良神经粗得很,分毫没感觉到赵朗之那只手的不妥之处。他见到赵朗之,便笑了起来,从那石台之上一跃而下。

  他一边从笼里抱出一只老鸽子来放在地上,引那十来只鸽子落下,一边笑着同赵朗之打招呼。

  “光亭来啦?”他从地上抱起一只鸽子,顺了顺那鸟儿油光水滑的毛,塞进了鸽子笼里。

  “是,今日无事,便来转转。”赵朗之站在一边笑道。

  “你还有些时日就要考试了,怎么不知道在家里多读读书?”戴文良问道。“当初敬臣要科考的时候,可是闭门三月未出,去找他他都不见人的。”

  赵朗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我哪里敢同疏三郎相比。”

  赵朗之将鸽笼门关上,一边凑上前隔着笼去看,一边笑道:“怎么不能比。说不定今年过后,我就有两个状元友人呢?”这么一想,戴文良嘿嘿笑了起来。“那可太有面子了!”

  赵朗之皱了皱眉毛,心里莫名其妙地不希望戴文良将他和疏长喻相提并论。

  接着,他便听到戴文良念叨起来:“说起来,我可好几个月没收到敬臣的消息了。前两日景牧带兵南下剿匪,想来山东此时乱得厉害,也不知会不会殃及湖州。”

  赵朗之没来由地心头一虚。

  那山东流寇纠结成叛军,本就是他的手笔;而那叛军南下直取湖州,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此事可是暗中规划了一年多,生怕惊动景牧分毫。如今终于即将得见成效,报那前世之仇,他应当是高兴的。

  可是现在看着戴文良这副模样……他突然又有些莫名地高兴不起来了。

  但是,若疏长喻和景牧并未重生,他就此罢手也就罢了。可是这两个人,是用他的鲜血换取的重生。如今这两人活得好好的,前世之辱,不得不报。

  片刻后,赵朗之状若无心地开口:“疏三公子不会有事的。若疏三公子出事了,你会很伤心的吧?”

  戴文良刚从鸽子笼前站了起来,听到赵朗之的话,想都没想,抬手就在赵朗之胳膊上狠狠地拍了一把。

  “说什么呢,可别乱讲!”戴文良不假思索道。“这么说可不吉利。”

  赵朗之闻言,面上笑眯眯的应是,心里却倏然一凉,觉得手心有些冒汗。

  ——

  疏长喻在那城门上不眠不休地守了整整四日。

  自从那一天夜里卓仁岳下令开始攻城,那帮叛军便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卓仁岳也在记恨着疏长喻给他的两次突袭,一次在渡河时便折损了他大量兵马,一次又在送进使者的时候,烧了他的营帐。

  可更可恨的是,他自己就偏偏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疏长喻,他打下一时的疆土容易,要改朝换代却是困难。

  故而没两日,卓仁岳军中便散出了谣言,说疏长喻是受了乾宁帝宫中邪术的蛊惑,唯有攻破湖州城,救出疏长喻,才有破解之法。

  故而,那伙受了鼓舞的叛军就像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强攻湖州城。

  前两日,湖州城物资还够,疏长喻尚能抵挡住。可到了第三日,弓箭便用光了。他们只得任凭敌军攻到城墙下,再朝下投掷石块将其击落。其中有次挡不住的时候,疏长喻便命人泼下燃料,掷下火把,烧死了不少城下的叛军。

  可是,这些物资在源源不断的敌人面前,很快也将要告罄了。

  前几日,疏长喻累极的时候还能偶尔小憩一会,到了第四天,他头痛欲裂,头晕目眩,可分毫睡不着觉。

  这几日,已经有不少叛军能攀上城墙了。守城的将士只能同他们白刃厮杀,再将尸体抛下去。此时城墙上一片浓郁的血腥气息,城墙上都染了殷红的血。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叛军爬上了城墙。他们一波一波地冲上来,战场已从城下转移到了城上。守城的士兵折损了不少,越来越多的尸体被运回了城中。

  可是,死的人越来越多,那城,却是眼看着就要守不住了。

  一股浓郁的绝望气息笼罩了整个湖州。

  第四日清晨下起了小雨。城中所剩的燃料皆用不了,疏长喻清点着剩下的石块和士兵,眉头拧在了一起。

  疏长喻这四日伤口崩开了好几次,又未曾好好休息,便一直发着低烧。到这天早上,冷气袭人,他便隐约觉得头更晕了些。

  疏长喻面上却分毫不显。此时拼杀暂歇,攻城失败了的叛军暂时后撤休整,城墙上的士兵们正默不作声地运送着同伴的尸体。疏长喻坐在一片颓败的城墙上,浓郁的血腥气息裹在他周围。

  他看着周遭的士兵。此时守备士兵的士气已经低到了一个极点。目光所至皆是残兵败将,不时有哭泣声和哀嚎声落入疏长喻的耳朵。

  这些兵,再遭不住一场战役了。

  疏长喻面无表情,坐在那其中。城楼上竖着的旌旗已经破了,那破损的布条,在风中呼啦啦地作响。

  “疏大人。”湖州知府几日熬下来,像是老了十岁。他声音有些虚,此时也早已顾不上这血腥场面,站在疏长喻身侧道。“守备军将军回来了……兵未借到,他的护卫队一路却受到了好几次截杀,方才回来的……只剩他和余下两人。”

  疏长喻嗯了一声,声音沙哑而空冷。

  “咱们还能……还能撑几日?”湖州知府问道。

  “叛军伤亡近半,但我们也已经损耗了四成的将士了。”疏长喻低声道。“弓箭告罄,其余的守城器具,怕是只能再撑两日。可若是这雨不停……”他抬起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一日都撑不下来。”

  湖州知府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疏长喻望着天,叹了口气道:“是疏某无能,护不住湖州百姓。”

  “疏大人……”湖州知府哽咽道。“您已尽力了,您尽力了。”他抹了一把眼睛,道。“只可怜湖州百姓,刚过两年安稳日子……”

  说到这儿,他泣不成声,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守城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生长在湖州,从未经历过这样血腥的战争。疏长喻是看在眼里的,他看着那些惧怕鲜血、惧怕死亡的人,不得不拿起武器,踏上城墙。

  但是,疏长喻却无论如何也救不了他们。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看着城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疏长喻觉得,湖州撑不住了,自己也要撑不住了。

  可他却哭不出来。他抬头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他突然有种走到绝路,再没什么可怕的那种释然感。他看着天上阴郁压下来的云层,半晌没有吭声。

  他暗自做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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