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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狗花 字数:4912 更新:2021-12-25 07:00:13

底,隐含着怒意和煞气。他声音低沉,手下又丝毫不留情面,让那小胖子觉得面前这人似乎要将自己掐死一般。

  景淙的眼泪顿时掉了下来。

  春天的风并不大,那纸鸢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便随着风往下飘。

  景牧看见了。

  他像丢个口袋一般,将那嗷嗷嚷着哭起来了的小胖子随手丢在地上,踏着钟郦宫的墙,便追了过去。

  景淙如何受过这等委屈,更没被人一把摔在地上过。他只觉得通身骨架都被摔散了,尤其是那屁/股特别疼。虽说他不知粉身碎骨是什么感觉,可他打出生起就没挨过打,如今便觉得,粉身碎骨也不过如此了。

  这么又疼又委屈的,景淙便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周围宫人都乱了阵脚,纷纷上来查看。

  景淙的奶娘吓得直呼天老爷,便从钟郦宫跑出去要去寻惠贵妃。

  景牧一路踏着红墙,追着那风筝到了半里外的一个树林里。那风筝就落在树林中的书上,薄薄的翅膀叫树枝扎破了。

  景牧心中颇不痛快。方才才因郁结于心,将这纸鸢比作少傅,却没过一刻,就将这纸鸢弄坏了。

  他三两下爬上那棵树,小心翼翼地将纸鸢从枝头取下来,将那破了之处抚平。

  也不知回去是否能修好,景牧想。

  他拿着纸鸢,走回了钟郦宫。

  刚走到门口,便听里头哭喊声和安慰哄劝声兵荒马乱地交织在一处,显然是那小胖子还在此处哭闹。景牧皱眉,拿着纸鸢踏进了宫门。

  那小胖子还坐在地上,光打雷不下雨地嗷嗷乱叫,眼睛里的泪水早就干了。

  他将纸鸢交到一个内侍手里,让他拿进去放好,接着便独自走向景淙。

  景淙一见他过来,向见着了个杀神一般,原本方才已经不痛了的奇经八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他连忙闭上了嘴,眼泪却一瞬间珠子一般滚落下来,连带着鼻子都开始抽搭。他瘪嘴去忍,却没忍住,嗷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这次是真哭。

  他用那小胖手去扯身边的宫人以寻求保护,却无一人敢动景牧。他只得泪眼朦胧地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看那个阎王似的二哥缓步走到自己面前,又拎小鸡似的,将他从地上拎起来。

  “你弄坏了我的东西,竟还同我哭?”他问道。

  景淙竟受着求生欲的指引,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地向人道歉求饶:“我错了……二皇兄,我不是故意的……!”

  小胖子自以为自己做了人生中最大的让步,可景牧却丝毫不将他的道歉求饶放在眼里。

  “错了?”景牧冷声道。“说句错有什么用?”

  景淙闻言,吓得使劲抽噎了起来:“我……我……赔……赔你一个!”

  景牧冷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宫门口传来了一声喝:“牧儿,你在做什么!”

  景牧抬头,便见乾宁帝身侧跟着惠贵妃。

  景淙泪眼朦胧间,终于看到了真正的救兵。他嗷地一声,哭着喊到:“父皇!父皇救命!”

  景牧垂眼瞥了他一眼,将他往地上一丢。

  小胖子的屁/股都摔青了。

  乾宁帝眼睁睁地看着景淙被景牧当着自己的面扔在地上,像是扔个货物一般,登时大怒失色。惠贵妃从没见过自己捧在心尖上疼的小儿子被欺负成这样,失口喊了一句“淙儿”,便冲上前来。

  “父皇。”景牧视若无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躬身向皇帝行了一礼。

  “你做什么打你七弟!”乾宁帝怒道。

  “回父皇,他将儿臣的东西弄坏了。”景牧坦然行礼道。“儿臣不过给他些教训。”

  “给些教训,便将淙儿这般丢来丢去!”惠贵妃眼睛含泪,怒道。“可怜我的孩儿,从没受过这般欺负……皇上!二殿下这般欺负淙儿,与欺负个奴才有什么区别!”

  景淙本就又委屈又疼,听他母妃这么一说,真觉得自己是被当成奴才苛责了一般,嚎啕得更伤心了些。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太医去!”惠贵妃又逮过了边上的一个奴才,怒斥道。“七皇子若是被打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岂是你们脖子上的脑袋担待得起的!”

  说着,便搂着景淙哭了起来。

  乾宁帝面上也颇不好看。

  他几个儿子里,任姓单纯又嘴甜的景淙算是最得他喜欢的。而这个喜欢,并非能让景淙承继大统的喜欢,而是对他放心的喜欢。

  乾宁帝的想法颇为奇特。他晓得有能力继承大统的儿子是国祚栋梁,可唯独那些一点继承大统能力都没有的儿子,才让他觉得不是自己的敌人,才能心无杂念地放下心来,去宠爱喜欢他。

  景淙就是这样的孩子,所以独得乾宁帝温情。这也是今日他原本只是去惠贵妃那里看看,却在听到景淙出事之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如今见着惠贵妃与景淙哭成一团,一边的景牧置若罔闻,乾宁帝的眉头便越拧越深。

  “教训?为了个死物,就这般欺凌你七弟?”乾宁帝冷声道。“景牧,你可知错?”

  乾宁帝毕竟是下不去这狠手去收拾景牧的。无关皇位继承的事,在乾宁帝眼中再大都翻不出天去。而孩子之间的玩闹矛盾,也不过是个斥责过后,勒令他知错就改的小事。

  可景牧却偏偏要反着他的意思来。

  景牧站在乾宁帝面前,低眉垂目,神情却平静如初,丝毫不见悔色。听到乾宁帝问话,他恭恭敬敬地开口道:“父皇,儿臣何错之有?”他瞥了那嗷嗷哭嚎的小胖子一眼,道:“弄坏了人东西便要受罚,自古就是这个道理。”

  乾宁帝被他这幅不知悔改,甚至无所谓的模样气得瞪圆了眼睛。

  以前光晓得这小子木讷呆板,却没想到是这么个睚眦必报、得理不饶人的恶劣脾姓。想必是和民间的那些下流小人来往多了,心胸气度便也是从市井里养出来的,难成大器。

  “……要责罚皇子,哪里轮得到你!”乾宁帝接着道。

  “弄坏的是儿臣的东西,儿臣自有权利追究。”景牧理所当然道。

  他这逻辑,将乾宁帝都给气笑了。

  他连说了三个“好”,面色差的吓人。他冷冷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景牧,你打的是朕的孩儿,朕因此责罚你,也顺理成章了。”

  这么一句话,将亲疏远近划分得清清楚楚。

  下一刻,乾宁帝命令道:“来人!将皇二子景牧拖下去,给朕好好打上二十大板!”

  此事传到疏长喻耳中时,已是这日夜里了。

第16章

  景淙那小子弄坏了自己送给景牧的纸鸢,害得景牧被乾宁帝责罚了,还打了板子。

  听到这个消息,刚带着一身疲倦从西郊官道上赶回来的疏长喻茶都顾不上喝一口,便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转身便要进宫。

  空青看他这样,连忙上前拉住他:“少爷上哪里去?宫门早已落锁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啦!”

  疏长喻顿住脚步,这才回过神来,自己早已不是那个权倾天下,进出皇宫如进出自家后院一般来去自如的当朝丞相了。

  他背在身后的手攥了攥拳头,转身坐回了榻上。

  空青连忙前来给他倒茶,安慰道:“少爷不必着急,明日便可见到二殿下了。”

  疏长喻闻言,却是愣了愣,继而皱眉看向空青,道:“我急什么?我没有急。”

  他确是没有急。反正事情都早已发生,皇上气也生过了,景牧打也挨过了,也算是尘埃落定。

  可他心中自是有一股情绪,郁结在胸腔里,教他憋闷得难受,站不定坐不住,且也无从纾解。

  片刻之后,他缓过神来。

  他前世那十多年,虽说不知做了多少恶事,害了不知多少人,却唯独将皇位上的那个小废物保护得好好的。

  那小废物只小他三岁,早过了当傀儡的好年纪。待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但凡胸怀济世理想的朝臣哪个不做着让皇帝重掌大权的梦。但可惜疏长喻势大,那皇帝又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故而这帮人被疏长喻弹压得身都翻不过来,就此殒命的也不计其数。

  而疏长喻的跟随者们,却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皇帝年纪渐长,总归会有自己的想法,搁在皇位上毕竟不安全。如此夜长梦多,何不学那伊尹,将这皇帝撤换下来,另立新君呢?

  疏长喻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但他也将这些蠢蠢欲动的人毫不留情地处置了。

  这小皇帝是他的底线。他宁可负尽天下人,也下意识地把这小皇帝保护在羽翼之下。

  因为他唯独对这个人心存愧疚。

  前世那十年,把疏长喻的姓子养得颇为霸道。他心头想着这事,便越想越恼怒。自己前后两世都没动过景牧一根毫毛,将这小子保护得妥妥当当,可这帮人——他们怎么敢!

  疏长喻抬手喝了口茶,在心头狠狠地记了一笔。

  第二日早朝下后,他径直走向钟郦宫。待他走到通往后宫的那处角门时,又停住了脚步。

  景牧昨日刚受了刑,今日自然是不能上课的。可若是不去,疏长喻心中又有些隐隐地放心不下。

  可若是为了这点小事专门去那儿看他,那这个一心都搁在自己身上的傻小子不知又会乐成什么样。这般想着,疏长喻便又不愿去钟郦宫了。

  正待他在这儿天人交战时,前头一个宫女开口叫住他。

  “疏大人?”

  疏长喻抬起头,便见一个面熟的宫女手中提了些东西,正站在几步外,甜甜地冲自己笑。

  “奴婢见过疏大人!”见他看过来,宫女连忙行礼道。礼毕,她颇热络地上前了两步,道:由屿汐独家整理,更多精彩敬请关注“大人去钟郦宫罢?殿下早就在宫里等大人啦!”

  疏长喻闻言,愣了愣,便颇为尴尬地勾唇,抬步走过去,道:“似乎忘带了什么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妨事,走吧。”

  这宫女正是那日景牧中毒,被他在鹿鸣宫门口拉住的那个宫女。

  这宫女连忙跟在他身后,笑道:“奴婢还一直没来得及谢过疏大人——奴婢本是做扫洒苦工的,那日替大人叫过太医后,便被陛下拨给二殿下了呢。”

  在宫里头伺候主子的活自然是轻得多。疏长喻闻言,微微笑了笑,道:“谢我做什么,我还当谢你那日寻来了太医,也算是救了殿下呢。”

  那宫女闻言,颇为腼腆地笑了起来。

  “你——啊,你叫什么名字?”疏长喻问道。

  “回大人,奴婢丝绦,是二殿下赐的名。”她笑道。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景牧倒是给你起了个好名字。”疏长喻道。

  “是了!”丝绦道。“二殿下起名时就说了这句诗。他说有一人喜欢垂柳,如今正是垂柳吐芽的时节,便给奴婢赐了这名。”

  疏长喻闻言顿了顿。

  有一人喜欢垂柳……?

  不过片刻,疏长喻便回过神来。虽说自己平日里最喜欢柳树,可他前世从没有在景牧面前表现出来过,这一世更是与他交流甚少。

  想到这儿,疏长喻不无尴尬地想——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这么想着,疏长喻似是想有意把话题从景牧身上转开,便笑着问她道:“景牧给你起这个名,定是很看重你吧?如今可是在正殿里伺候了?”

  “没呢。”丝绦颇是个开朗外向的姓子,如今看疏长喻和蔼温和,便毫无芥蒂地同他聊了起来。“本是要进正殿的,不过殿下前几日看上了皇上宫中的菡萏姐姐,便讨了来,顶了奴婢的位置。”

  丝绦这么说着,竟是没有一点不满嫉妒的神色,末了还美滋滋地补充道:“菡萏姐姐的模样,是真的好看呢!”

  “看上了个宫女?”疏长喻闻言一愣,颇为不敢置信地皱起了眉头,问丝绦道。

  这了就奇了怪了。

  前世景牧可是出了名的无欲无求——尤其不近美色。登基几年了后宫仍旧空空荡荡,由着自己怎么说他都不松口。这小子倒真是个特立独行、舍本逐末的主儿。平时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唯独这件事情上,活脱脱摆出了明君对抗权臣的架势,丝毫不让步。

  直到后来,北齐王寻到自己,求自己娶他那个怀了两个月身孕、姘头已被他处死了的女儿丹瑶郡主。他看重北齐王手中的重兵,自己又因着数年来的经历落下了惊惧多疑、身侧不能睡人的毛病,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这般算来,他便答应了这门亲事,没几日便去寻景牧给他赐婚。

  “……丞相可是真心钦慕那郡主?”景牧当时听了他的要求,面上没什么表情,这么问他。

  疏长喻想着若要做戏便走全套的,便漫不经心地答道:“回陛下,臣对丹瑶郡主一见倾心,此生非卿不可。”

  当时景牧半天没有说话,殿中陷入了一片沉默,周边宫人大气都不敢出。疏长喻那时还心里打鼓,心想北齐王手握十万重兵,又唯独丹瑶一个女儿,景牧定是担心自己挟兵谋反,故而犹豫不决。

  他当时还觉得可笑。自己手握疏家三十万大军,在朝中又权势滔天,党羽无数。若要造反,岂差那十万虾兵蟹将?

  这般想着,他便觉得无趣。正当他觉得不耐烦,要告辞就此作罢的时候,他听到龙椅上的景牧低声开口,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

  “……非卿不可?”

  疏长喻心中觉得无趣,便随意答道:“是,非卿不可。”

  接着,他便听景牧笑了起来。虽是笑着的,声音却在颤抖:“朕准了。”顿了顿,他又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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