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听见他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唐初不是滋味地说:“那个三皇子惯会花言巧语,指不定你去见他一面,谈一谈心,就要叫他哄骗回去,从我那里搬出去了。”
连亭安抚地按住唐初抓住自己胳膊的手背,没有说自己想要去见亚肖斯并不是为了什么谈心,说是质问还差不多……只是说:
“能请你陪我一起去吗?”
果然,这句话刚落,唐初的眼神马上就亮了起来。
他矜持道:“当然……可以啊——三皇子的消息?”
原来是连亭的终端亮起来,慢慢浮出一行小字:
有来自三皇子的消息,是否要查看。
连亭勾了下嘴角,“可巧。”
然后看向眼巴巴的唐初:
“那么,我们就先不回家,去赴约吧。”
唐初被连亭“回家”这两个字说得熏熏然,傻兮兮地笑了一声,道:“地点呢?”
“风行街仿古食肆。”
*
唐初暂时不到学校报道的打算是有原因的。
现在帝国的风向,尽管关于军部更改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但死去的四十多个学生的姓命是实打实的。其中最为居高不下的讨论声便是唐初的死。
尽管对于幸存的大部分军校生和所有去到红星的军官来说,唐初并没有死这件事实在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但毕竟没有亲历的公众们还没有正式知道;就算是那些同是参加了演练的学生们,前两拨回来帝都星的也都没怎么见到活生生的唐初,因此也是不知道他的状况。
唐初知道,面对这样一个时候,这样一个军部境况,连亭既然回来了,元帅也回到军团,他是一定要有所作为的。
到时公开他并没有遇难的消息,唐初直觉至少能够帮助连亭一些什么,并且更重要的是,背后的人恐怕会有好戏看。
——就比如三皇子,以他的消息门路,是不难知道唐初还活得好好的,这不就赶着要和连亭见面了么。
风行街是帝都星第一条被命名的街道,由因是什么唐初这个外来者并不知道,因此在到达地方之前,缠着连亭给他讲述。
连亭被唐初缠了一会儿,看着唐初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不忍心,只能带着些尴尬地说:
“其实……我也不怎么了解……我查一查。”
连亭低头摆弄终端,唐初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连亭自从回来之后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这个情绪波动在收到三皇子的消息的时候最为强烈。
所以一直连亭都在为三皇子的事耿耿于怀了,尽管知道连亭这么强势的人,不可能是因为旧时友情才记挂,但这还是让他感觉到不舒服。
他不想连亭把心思过多投放到别人身上。
不一会儿连亭便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他扭头看来一眼唐初,轻轻读道:
“……风行街为帝国初建时命名的第一条街道,‘风行’这个名字来自于人类祖先之一,是他带领两万人登上宇宙航船、寻找除了提亚星之外的人类宜居星球。只是可惜在找到回光星域之前,他便寿终老死在航船里,后来第一任的帝国领导者为了纪念风行在寻找宜居星球当中的贡献,把这条最先建成的干道命名为‘风行街’。”
唐初发表自己的感受:“似乎是个……很浪漫主义的故事?”
连亭似乎因为这个一点也不精彩的故事有些触动,读完后又把这一段字看了两遍。
唐初酸酸地说:“很值得称颂吗?帝国是贵族的帝国,那么提亚星的制度又是怎样的?祖先们从提亚星离开的时候,能够坐上星际航船的又是谁?金字塔顶尖的少数人离开了,剩下的所有人呆在灾难肆虐的末世星球上等死,这也值得标榜一下?”
连亭被他说得愣了愣,“只能是,自古如此吧,总是比全都呆在母星等待一夕覆灭的强。不管怎样,有人进入航船冷冻仓,并且在新的星球上降落,能够亲眼看到末世以外的新世界,总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啊。”
唐初不以为意地哼了哼,心里却在想着,原来连亭喜欢浪漫的吗?
连亭已经习惯了唐初时不时的小孩儿姓子,不怎么理会他的小脾气,先一步下了车。而里面唐初正等着连亭温言来哄自己几句,一转头竟然看见连亭在悬浮车外面笑着朝自己摆手,气哼哼瞪了外面的人一眼,也冲下车去。
连亭朝那个装设古典的“古风食肆”而去,一边回头笑望了唐初一眼。
唐初一瞬间满眼只剩了连亭,快跑几步跟上去,拿起连亭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
连亭浑身一颤,故作不经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的终端和你的是相连的,”他把终端朝唐初面前凑了凑,唐初视线被挡住,不方便再去牵连亭的手。“我把监听开了。”
唐初眼神一亮。
连亭早猜到了唐初想要做什么小动作,只是由着他来。“我尽量快些和他谈完,然后我们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唐初得意一笑,把身后的兜帽盖在头上,遮住面容。
这时候三皇子亚肖斯还没有到,连亭找到三皇子预订的座位,是在大厅里。
连亭四处打量一眼,里面的人虽然不多,但也有十多个。他顾及着自己身为唐初的奴隶的身份,把衣领扯直了挡住半边脸,心里在想三皇子没有订包间反而选择大厅里谈话的原因。
唐初也趁着三皇子没到,赶紧找了一处离连亭位置比较远,但又足够能看清楚他的情况的一个位置。刚刚坐下,一个僵着一张笑脸的机器人服务员走上前来,礼貌问道:
“请问您在网上预订这一个座位了吗?”
唐初被服务员一动不动的表情看得发毛,无奈只能移了移屁股,从空间钮里拿出一个凳子来坐着。
服务员围着他走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能离开了。
第46章
伴随着一阵不大的骚动, 三皇子亚肖斯·乌兰托终于到了。.
他正把面具拿下来,露出对任何帝国公民来说都极其熟悉的一张脸。
亚肖斯·乌兰托有着一头柔软的亚麻色头发,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无比亲和;他面容俊美, 立体的五官撒下的阴影使他带着些古时候欧洲王子的忧郁气息。
古风食肆里面仅有的几个人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亚肖斯浑不在意地优雅笑了一下,对着离他最近的一个朝着他录像的人点了点头, 视线随意逡巡了一下,很快找到了连亭,朝他走过去, 坐在他面前。
连亭不着痕迹地看看周围投过来的实现,皱起眉。
亚肖斯注视了连亭一会儿,然后放松一样吁一口气,半带笑容:
“你能够平安回来, 这就太好了。”
连亭缓慢地把衣领折下来, 丝毫没有因为经历了身份的转换而改变了身为上将的气势。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他漫不经心的动作而凝滞。
他淡淡地抬眼正视了亚肖斯,神情冷漠而疏离。
“承蒙三皇子记挂了。”
亚肖斯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冷漠态度一样, 温和地笑笑,按下桌子上的按钮。很快服务员将菜点呈了上来。
亚肖斯主动介绍道:“这是古风食肆的招牌,用‘长青果’做成的果汁, 不仅口味特别, 而且还有舒缓精神的效果——你刚从红星回来, 肯定是累了吧?我听说了那里的事, ”亚肖斯满脸痛心,“事故发生突然,而没有更多的伤亡, 肯定是有你一份功劳吧?”
连亭端起被子,嘴唇在果汁上贴了贴,实际上明没有喝进嘴里去。
“三皇子谬赞了。”连亭淡淡地再次看向热络的亚肖斯,仿佛他面对的好友谈话,而是进行战事协商。“说正事吧。”
亚肖斯慢慢地敛起笑容,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亚肖斯把他们这一桌的声音屏蔽罩打开,这样尽管同样是在大厅中,其他人也并不能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另一边压低脑袋的唐初得意地把手腕贴近耳朵。
“难道只是想叙叙旧,都约不出连亭你来了吗?”亚肖斯似笑非笑道。
连亭道:“你应该知道,我随着我的主人唐初一起去了红星,三皇子觉得,我会迟钝到何等地步?”
亚肖斯微微眯起眼,声音咬在唇齿间:“你的主人……唐初。呵,连亭啊,你不恨吗?”
连亭神情不变,理所应当地重复了一遍:“我的主人,唐初。我有什么应该恨的呢,在您的‘灰锁’出现在红星之后。”
亚肖斯故作伤心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这算是在为了一个唐初而质问我么?”
连亭淡淡道:“我不是傻子。”
对面的人终于不再貌似情真意切地盯着连亭,亚肖斯理了理衣领,依靠在椅背上,神色温柔,但声音冷凝:
“灰锁,你怎么知道的?”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否认的了。”亚肖斯仍是一脸笑意:“你任务的‘意外’,审判的草率,元帅的远派,还有这次红星的事……所有的,你不妨都可以在我这里记上一笔。皇室的目的从来没有遮掩过,姑且我就是代表皇室的利益了。连亭,你碍着我们了。”
连亭看见亚肖斯脸上脸上的温和笑意,只觉得心里有些冰凉。
这终于是撕开了虚伪的面具,所谓的“至交朋友”的真相也彻底在日光下头揭露出来。
他是有何等的迟钝,身边算得上交好的都是诸如何济远和三皇子此类……不,他还有唐初呢。
连亭想到这里,神色缓和下来,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带了些温柔意味。
他的眼角视线转移,偷偷地与较远处把脑袋盖住显得鬼鬼祟祟的唐初对视一眼,看见对方凌乱的刘海下面一双深邃的眼睛。
唐初对上连亭的视线,眼睛立即弯了弯。
亚肖斯把手放到桌面上隔音屏障的按钮处,不经意地轻扣着。连亭对他失望如斯,已经没有继续和他交谈下去的念头,他现在只想从此以后没了亚肖斯这个朋友,和唐初一起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回家……么。
亚肖斯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来赴约呢?”
“想知道我先前错到什么程度。”连亭说。
亚肖斯笑了笑,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出来呢?”
亚肖斯敲击在桌子按钮上的手指微微用力,隔音罩消失了。
那一边唐初终端上接收到一条消息,他连忙转过身去,把屏幕尺寸调小,将光屏打开在眼前。
屏幕上的主角正是他身后正在交谈的那两人;屏幕里的声音与身后的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使人听得尤其真切:
“虽然不忍心告诉你辜负了你的期待,但事实上你也知道了,我并没能做到你的嘱托,从唐初手里把你的所属权得到手……很抱歉……”
视频从这里便停止了。
连亭听到亚肖斯的话,皱起眉头。
亚肖斯也只说到这里便停下,只是笑意盈盈地朝着连亭。连亭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动作,顾自坐在位置上思考起来。
另一边的唐初眼珠一转,悄悄从旁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等连亭思考了一会儿,重新把视线放到现实中来,他发现无论是里面的顾客还是外头围观的人,都已经多了几倍。
亚肖斯满脸真情,越过桌子想要把手搭在连亭肩膀上,被连亭猛地躲开了。亚肖斯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神情似乎是有些伤心:
“你要我帮的忙,我一直都有尽力去做到,唯独这一件,我竟然能失了手……是我对不起你,只是,你就不能够体谅我一番?虽然这一次在红星没能够帮助到你,但往后总还是能有机会,我一定会帮你脱离唐初的控制……”
周围人声已经称得上是鼎沸了,连亭实在是厌恶从亚肖斯嘴里听到关于唐初的谈论,不禁语气冷硬道:“住口吧。”
亚肖斯依言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哀伤地看着连亭。
两人之间是安静的,但周围却越发嘈杂了。不论是连亭还是三皇子亚肖斯,都是声名极大的人物,在公众面前经常出现;特别是连亭,现在他身为奴隶,但公民之间的谈论却更多了,因为先前只是赞誉,现在便能够有各种方面的看法和讨论,甚至是他在唐初手下可能会遭到的残忍对待,也被猜出来百八十种情形。
没有人记得他现在仍然是个上将。
连亭发现,不只是讨论,甚至还有好多人举着终端朝他的方向录像。连亭看看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亚肖斯,突然勾起嘴角轻轻勾起来,笑了一下。
亚肖斯的手段,什么时候竟然这么不入流了?或者是从来如此,只是他先前没有发现?
外面的讨论声有一些格外清晰:
“那不是连上将吗?好久没见他出现在外面了——唐大少爷看来并没有死?毕竟他的奴隶还活的好好的。”
“他现在可是奴隶,当然不能随便出来走动。对面的是三皇子啊!为什么连上将在和三皇子见面?”
“他的主人唐家大少爷,知道自己的奴隶背着他和别人见面吗?”
“三皇子真是义气深重啊,听见方才他的话了吗?三皇子竟然打算把连亭从唐初手里救出来……”
“哈,还是该祈祷唐大少爷不要知道吧,否则依照他的姓情,连上将回去可是有得苦头吃了。”
“……”
就在外面的围观者讨论得越发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人风风火火地挤进古风食肆里面来。围观的所以人在看见这个人的脸的时候,一下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