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天盖地袭来,容月端起床头的水,喝了两口,又渡了两口给天阳。
天阳嘴唇干裂出血,整个人憔悴得瘦了一大圈,容月怎么会不心疼呢?他合衣躺下,紧紧贴着天阳,像个变态似的嗅他身上的味道。
“……我终于回来了。”容月喃喃道:“这次再也不会离开了。对不起。”
***
天阳做了个梦。
他梦见一个春天的早晨。
春耕刚刚开始,部落每个人都忙碌着。闲置了一冬的工厂,里头的器具们需要保养维修,田里要赶着翻地撒种,过了冬的牛羊们都饿瘦了,负责养殖的部众们积极出去找草料。
唯有他们的小院子安安静静。
春风吹开窗格,将微醺的暖风灌进来。一朵因为沐浴了太多阳光,而开得格外早的粉色小花,被风吹进了这扇床。
最终非常有缘地停在了熟睡的容月鼻尖上。
天阳早早醒了。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容月的睡颜。
对方不愧是所谓的“人造的完美”,全身的细节无一处不精致。但他又因为拥有灵魂,而多了几倍鲜活的可爱——
他喜欢微张着嘴睡觉,因此靠外缘的唇有一点点发干,不如贴近牙齿处润色。他的睫毛被水珠凝出两绺来,随着呼吸颤动。脸颊压在竹篾编成的枕头上,压出几道格纹的印记,还有他自己睡熟以后的自然反应,脸蛋永远红扑扑的。
鲜活而可爱的人,即使不睁眼,被一朵花装点后,都像是天赐的礼物。
天阳一直看着,连自己脸上带笑的表情都不知道,满心满眼都是,他怎么这么可爱。
即便像这样睡懒觉,也可爱。
正想着,容月眉头皱了皱,口中哼哼了两句,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里带着刚醒的迷蒙,好像能容纳万千星辰,天阳呼吸一窒,体温升高。
“天阳……”可爱的人不甚清醒地叫他,似乎是嫌弃阳光晒醒他了,又皱紧眉,一头顶进天阳怀里,将他紧紧搂住。
“真的晒死了……”他不满地含混道:“天怎么这么早……就亮啊……”
这话说的,天哪里是你不想亮就不亮的么?
天阳苦笑不得,怀里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梳好了才会垂顺,这会儿滚了一夜,也挺凌乱的。
容月又睡了一会儿,觉得闷了,抬起头,果然脸捂得更红了。
“大概几点了?”他茫然地问。
天阳知道他差不多清醒了,轻笑着回答:“九点多了吧。”
这个计时方法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用,因为容月总是在刚睡醒时问他几点了。久而久之,他也掌握了大概判断时间的能力。
容月眼睛睁大,猛地坐起来:“九点!?你怎么不叫我?”
天阳心想,你睡成那样,任谁忍心把你叫起来呢?
“……啊,晚了。”容月想了想,挫败地又躺下去,还翻了个身:“已经晚了,不如……”
“起来。”天阳不惯着他了,起身下床,想了想,挑了个最有诱惑力的词:“一会儿我们吃咸蛋配粥,还有烘蛋糕。”
“咸蛋!”容月又惊喜地坐起来,一面梳头一面追问:“午饭呢,吃什么?”
早饭喜欢咸蛋,但之后一定要配个甜的。午饭其实不管说什么菜他都会很兴奋,天阳早就摸透了规律。
他忍住笑意,回答:“鱼香肉丝。”
容月看起来高兴极了。
春日暖风烘得人熏熏然,他沉浸在这份喜悦里,身体也感觉轻飘飘的。
这时,容月忽然垂下手,看向窗外。
“啊,我要回去了。”
天阳心中一紧,恐惧像一柄终于从头顶落下的剑,将他整个人刺穿。
“你要去哪里?”他急切地问。
“嗯……”容月歪头想了想,冷漠说:“当然是我来的地方啊。那里才是仙境呢。”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将容月的头发吹得猎猎作响。
容月说:“你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又在恐惧?我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
不,别走。
天阳内心重复着这句话,嘴上却像粘了胶水,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贪心了……”
“别走!”
“天阳!”容月惊诧地扶住他的肩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一直在说话……是做噩梦了吗?”
天阳心脏剧震,梦里的场景和眼前的交叠,让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尤其是窗外,烈日当空,哪里是持续了半个月阴霾的样子?
所以……他还是在做梦吧?
“傻了?”容月担心地掐了他一把。
天阳痛得一哆嗦:“…………”
不是梦!
容月也刚刚睡了一觉醒来,精神恢复了些许后,一直在用神力给天阳缓解疲劳。
他透支得太厉害了,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容月心疼又自责地一直在给他治疗,这会儿人才醒了。
容月还吊着的半颗心总算缓缓落下。
他有无数话想和天阳说。
这片大陆的本质,交战的计划,自己遇到的困难,甚至想和天阳撒个娇,那天被摁在门框时有多痛……
但被天阳猛地摁在怀里时,容月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回来就好。”天阳沙哑地说:“别走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容月:狗神摁得我超疼的啊!
天阳:殒神之战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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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他也很想我。
容月被抱住的那一刹那, 心里像有绚烂的烟火炸开。
这几天殚精竭虑的努力,回到蛮荒时不眠不休的赶路, 全都有了最好的回报。疯狂想念的人也想念自己, 这是多幸运的事。
同时他也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他真的留在了那里,天阳会怎么样?
会带着永远遗憾死去。
“我不会走了。”容月心中揪紧,又庆幸说:“再也不会了。”
缓了一会儿, 容月另起话头, 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尤其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事, 他几乎是一字不漏的说给天阳, 一起分析。
“废墟,是混沌与秩序交战留下的战场。”天阳重复:“混沌与秩序, 像不像魔气和神力的另一种说法?”
容月点头,这点他之前就想到了:“我怀疑,我们这里所谓的魔气爆发,所谓的两种力量的碰撞, 就是指的这什么交战……之前想过,有序能帮助人类的发展,形成部落,形成社会,所以这个稳定发展的路线, 天然站在了‘秩序’这一面。”
他看了看天阳,又道:“而你,还有哪些感染了魔气却还活着的人, 包括星野里的魔使们,是天生不爱循规蹈矩的存在。”
天阳迷茫:“有吗?”
容月笑了笑:“有啊。如果有灵魂力量,说明人比起做了什么,想法才是判断阵营的标准。你心里有过很多叛逆的想法吗?”
天阳记不清自己年少时的心情了,刚想反驳,容月道:“其实人或多或少,在某些时候,总想做些叛逆的事情来。他们只是没接触到魔气,事实上,也许一半的人都有成为魔人的潜质。”
一半,平衡。
“世界本该是正常的,秩序不会成为一种可见的力量,而离经叛道,也不应该是被憎恶的可怕存在。这一切也许真的和神有关。”
“白狐和蓝龟前辈曾说,这种大战,每过几百年会有一次轮回。我一直在想,如果最后哪一方赢了,世界不就彻底被占领了吗?怎么会另一方仍会卷土重来呢?后来我想,也许这样的战斗并不会走到最后,在满足某个条件后,就会被迫中止了。”
天阳看着容月,忽然说:“归零树。”
容月赞许点头,将法杖拿出来。
归零树,这个名字本身就很特别。归零,什么归零?是对抗的双方,激荡到一定程度后,将世界归零。
容月唯一能确定的是,绝不是彻底回到起点,否则蓝龟和白狐前辈不会还记得上一次大战。
但战争起码也要进行到后期,不然也不会叫灾难。
“我掌握了神的力量。”容月扔开法杖,单手一个响指,圣光球耀眼地悬在房间里:“我已经不需要再依赖系统和工具的力量,就可以施展消耗神力的法术了。而你,是与我亲密无间的魔使。”
容月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能够停止这一切,只有我们了。”
天阳笑了。
“我说过,我永远追随你。”
***
难民组成的队伍,终于从星月湖运来了水。
听到容月醒来的消息,全部落都兴奋起来,许多人放声大哭。他们感觉重新看到了希望。
短暂的休整后,容月为伤员做了简单的恢复。
有了神谕这个技能带给他的力量,一个小小的圣光球,都能耀眼得像太阳一样。
天阳感应过后,确定魔兽们要到明天天亮才可能卷土重来,几人便重新制定了计划。
蛮荒还有无数地方处在水深火热中,容月天阳要尽快赶去星野,归零树能不能解决他们的困境,还需要亲自去一趟才知道。
如此这般说了计划,容月忐忑问:“你们能撑住吗?如果星野不行,我们会尽量赶回来。”
果果忽然站起来:“去吧月祭祀!”
她要哭不哭的,含了一包眼泪,不敢眨眼。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容月回来就能结束一切灾难,忘了容月也是人,他只是一名祭祀,他不是神。
“去吧。”阿九也站起来。
整个圆桌会议的众人纷纷起立,挨个给容月拥抱。
“做你觉得该做的事。”云野温和地笑了笑:“我们永远支持你。”
……
脚像踩在云端一样。容月被天阳带着,轻装上阵,心情都不见丝毫沉重。
这一趟可能无功而返,可能会得到更不好的消息,什么都有可能,他却丝毫不觉得恐惧,忐忑。
能够建立星月部落,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星野很快到了,踏入迷雾中,熟悉的幻境并没有再次到来。
魔使们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楼与房间空荡荡的,与容月回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顾不得多想,他们赶去了归零树。
纯白的大树依然梦幻得像个童话,它的枝杈高高伸进天空,仰头看不见边际。
“要怎么做?”容月喃喃自语:“我的攻击对他没有用处,你倒是能砍下来树枝,但总不能把整棵树都砍倒吧……”
容月说着,放出圣光又试了试,却在这时,大树发生了明显的颤动。
“为什么!?”容月将圣光收回去,又试探地将神力注入。果然,这棵树对他现在的神力有反应!
“或许是程度。”天阳说:“你回来以后,力量变得更强了。按照你之前的猜测,归零树会对更强的波动有反应,这代表思路是对的。”
“有道理……”容月若有所思:“你的力量也更强了。这样说来,也许我们打一架……啊!”
归零树周围忽然狂风大作,星野中被外来的力量挤满,黑与白形成一道道旋涡。
纯白大树感应到这种对抗与撕裂的力量,颤动得更加强烈。
容月被天阳紧紧拉着,摁在树干上,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
“趁现在!”容月高声:“我把力量灌进这棵树上,然后你攻击我的力量!朝着最亮的地方攻击!”
天阳收紧手臂。
容月闭眼,将那个不知名的神留给他的力量一丝不剩地榨出来,一道光之结界以树为中心向四周涌现。
“神谕。”
白光大盛。
天阳将力量拧成一根尖刺,毫无保留的向结界刺去。身体被抽空的感觉很糟糕,透支还没有完全恢复,四肢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视觉瞬间被切断,黑色的花纹从心脏处再次伸展,活了一般再次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网。
心跳无比剧烈,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短暂又漫长的瞬间,一切像按了暂停。
天阳找回了视力,看到了眼前壮观的一幕。
黑色的荆棘穿透了白色的光球,将归零树牢牢地锁住。
颤动在积蓄,即将爆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巨浪。
天阳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面前的人牢牢搂进怀里,尽量护住每一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摁在地上。
轰——
地动山摇。
*****
容月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
他看向左边,右边,又转身,嘶吼:“天阳——!”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一片白雾?是星野的外围?
人呢?天阳呢!?
容月暴躁地扯了一把头发,咬着牙又吼道:“天阳!!!”
“容月。”
“…………”
雾中传来声音,却无法辨别方向,容月一惊:“你是谁?天阳呢?”
随着他问出话,迷雾散去,一座晴朗的欧式花园出现在眼前。
圆顶凉亭中坐着一个人,他手中还有一把茶壶,看起来惬意无比,甚至好脾气地招招手让容月过去。
“别着急,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