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浩舒舒服服躺在绿竹床上,翘着二郎腿,头牌们的看家本领都表演完了,穆承浩兴致缺缺,差一点睡着,干脆就让头牌们帮着捶捶腿,也算物尽其用。
他的娘敬王妃对皇城各府后宅门清,对着两个儿子提点颇多,生怕他们日后也搞出齐镇宇齐大人府上那些荒唐事来,敬王妃还想安稳地度过下半生呢。得她的教导,敬王世子穆承汶与世子妃举案齐眉,成婚以后都没红过脸,而穆承浩则有些矫枉过正了,他对陌生女子总是戒备居多,不会轻易就起亲近之意。
在穆承浩眼里,好女子都应如敬王妃一般,德才兼备,至于样貌,看穆承浩自己就知道,敬王妃何曾会输给敬王以前那些妖娆的小妾,只是身为王府正妃,根本不屑低头去比。
穆承浩所点这些头牌之中,的确也有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不同一般的,有一位打扮得清新脱俗不说,姓子也冷,不似其他头牌那般,争相讨好与他。穆承浩只是随意笑了笑,这副冷若冰霜的调调换了其他人估计就昏了头了,有些人天生被惯久了皮就痒,只想被抽两巴掌,与犯贱何异,穆承浩最不稀罕这样的女子,若真是视金钱为粪土,他还会心生敬佩,只是又要来他的屋子,又要装出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不是欲擒故纵又是什么?
故而他第一时间就把那个自作聪明装清高的头牌撵了出去,让老鸨换了个活泼些的来。
他这边众美环绕舒舒服服,并不担心六皇子会怎样。来添香楼可不只是为了寻欢作乐,穆承浩也想试一试六皇子,若六皇子美色当前毫不动心,穆承浩也能勉为其难考虑把表哥交给他,但若是六皇子把持不住那更好,表哥可就安全了。
穆承浩就等着两个时辰满了便去找人,忽然听见外头一声巨响,出去一看发现隔壁六皇子的屋子已没了人,把皇子弄丢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六皇子听不见,穆承浩百呼不应,只能再让那些头牌帮自己挨个屋子去找。
所以说,被穆承浩点到的头牌们,其实还是挺苦逼的。
添香楼人来人往,穆承浩着急找寻六皇子,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一位面皮白净,脸圆圆的秀气书生。
因这书生也似在躲人,一下子没看清路撞进穆承浩怀里。穆承浩顺手扶了一下便觉得不太对劲,这人与硬邦邦的男子不同,身上有股甜甜的脂粉气,他还眼尖地发现,对方小巧白皙的耳垂上扎了耳洞。
分明就是个女人!
自古青楼女子皆是做的迎来送往的营生,那在青楼扮男装的女子呢?
穆承浩当即一个激灵便把人推远了。仔细一瞧,那张脸有点眼熟,再一想,可不就是当日随云曦去栖霞宫找六皇子,见到的齐家两位小姐之一。
名字里似乎有个男字,姓子也风风火火,没想到居然跑到青楼里来装男人!
齐胜男没认出他,客气地道:“这位公子,请问后门在何处?”
穆承浩随手一指。
齐胜男忙拱手道谢去了,身后还跟了数位浓妆艳抹的姑娘,都在花痴地叫着“齐郎”,穆承浩嘴一抽,决心离这位齐小姐远远的,继续寻六皇子去了。
还好,这回中途他遇见了老鸨,那老鸨朝他挤眉弄眼,无意间透露了穆承泽的下落,穆承浩不听则已,一听肺都要气炸了,想他一向心思缜密,千算万算,竟没算到穆承泽会相中添香楼的一个小倌。
穆承浩深深感受到了六皇子这头猪对于拱另一头猪的执念,可是这样对得起表哥吗!
为了表哥,穆承浩当即就杀过去了。
可是没等他踹门而入,屋子里头先慌慌张张冲出来一个低着头衣衫凌乱的人,力气之大,差点把穆承浩撞倒,且对方毫不自知,撞了人叫都叫不住,落荒而逃。
穆承浩忙进去看屋里的人,六皇子呆呆坐在床榻边发愣,也有些衣冠不整。穆承浩没好气地想,莫非六堂弟把刚才那个霸王硬上弓了不成……
也许是错觉,他总觉得逃走那人的背影仿佛在何处见过。他们这样的人家,若真有什么,定是要将人接回府给个名分的,可不论他怎样盘问,六皇子对于方才发生的事绝口不提。
穆承浩真要被这个六堂弟气坏了。把人领回安乐侯府,迫不及待地向云曦告了状。
云曦似乎在苦恼什么,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揉揉额头道:“承浩,让你们去添香楼,本来也不太妥……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提了。”
“可是表哥!咱们就放任六堂弟不管了吗?”穆承浩震惊地道,“他去拱添香楼的猪也罢了,万一……”
万一来拱表哥怎么办?
穆承浩如今对穆承泽更没啥好感了。
云曦慢吞吞地道:“他……不是故意的。你多担待一下。”
“表哥!!”
穆承浩觉得这已经不是偏不偏心的问题了,表哥是不是中了六堂弟的邪,怎么他去个青楼回来的工夫,整个人都变了?
穆承浩狐疑地望着云曦,一般中邪之人,样貌会发生些许变化。
“表哥,你的嘴唇怎么肿了?”
“……与赵允过招被打的!”
云曦赶紧解释,自从回了安乐侯府,他已经不自觉地摸过无数次脸了,可脸仍在发烫,至于嘴唇,也是后来才发现,竟然是被阿泽亲肿的……他都不知道有何脸去见穆承泽。
“赵允何时能打赢表哥了?”穆承浩更觉得古怪了,赵允绝对不会对表哥下手,“还打这么肿,什么仇什么怨!”
“……”
云曦真有一种在小徒弟面前无所遁形的诡异感。
穆承泽沐浴完,散着头发,拿了一块干布巾磨磨蹭蹭地过来了。
“表哥……”
穆承泽想试探一下。虽有了亲密之举,他与云曦之间到底没说穿,明面上,他调戏的是添香楼的“希儿”,与云曦并无关系,可实际上若对方不是云曦本人,他绝不会多看一眼。
云曦瞬间恼羞成怒:“你在想什么,湿着头发就过来,不怕着凉吗?!”
以前都是这样的,穆承泽不敢回嘴。
云曦连眼皮都没敢抬,飞快地道:“承浩,你给他擦一擦,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穆承浩只觉眼前一闪,表哥就不见了踪影。他与穆承泽彼此嫌弃地对视一眼,心道,表哥的轻功又精进了……
云曦一口气跑到了无人之处,他也不想如此过激,可是看见阿泽就会不由自主想起添香楼的那些旖旎风光,算起来无欲无求活了两辈子,居然发现自己对小徒弟有点动心,云曦根本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阿泽……
他竟有些庆幸,六皇子不久就要开府了。
此时身后有个声音道:“少爷。”
云曦暂时把乱七八糟的念头放到脑后,凝神回眸:“赵允,有何事?”
赵允一身利落的劲装,抱拳而立,这几年管家张顺在明,而他则在暗处替云曦打理府中的机密要务。
“少爷,咱们在太子府的人发现,最近太子府……似乎出了点状况。”
云曦道:“什么状况?”
赵允道:“太子近日屡屡殴打下人,许多人受不了离开了太子府。”
云曦冷笑:“他不着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赵允犹豫道:“与从前不大一样。他……总做噩梦,醒来就暴戾许多。”
云曦也觉得有些不同寻常,可光凭这一点又想不出什么,道:“继续盯着。”
赵允点头应下,又道:“还有一事,咱们的人发现殿下也有人手在太子府那边……”
“你是说,太子近来的表现,与六殿下有关?”云曦不自觉皱眉。
赵允小心地道:“目前只是发现了殿下的人,其他并不能确定。”
安乐侯在各府的探子,主要负责传递一些重要消息,并不深入。
云曦想起以前曾无意间撞到穆承泽在处理私务,顿了顿,道:“你就当不知情……若有需要,尽量在暗中帮衬着些。”
赵允暗暗松了口气,六殿下这是相当于在少爷眼皮底下有所图谋,幸好少爷心胸开阔,未放在心上。在他眼里,云曦一向疼爱六皇子,自然不希望他们两个闹出不快来。
云曦遣走赵允,独自站了一会儿,重新回去找穆承浩与穆承泽,穆承浩已不在原处了,穆承泽孤零零一个人,蹲着有一下没一下地自己擦头发。能看出他毫不用心,已经快把一头黑发揉成刺猬了。
云曦摇了摇头,走到他面前,认命地接过他手中的布巾,有些不巧,隔着布巾,摸到了穆承泽的手指。
云曦尴尬了一下,想想自己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尽量放缓语速道:“你要擦到什么时候?”
穆承泽乖乖垂下手,任云曦摆弄。
云曦轻斥道:“不给你擦,你自己就擦不好了?”
穆承泽:“嗯……”
云曦很想踹他一脚,终究还是没踹下去,被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瞧着,总有些心虚。
“你……”
他过来其实是想问太子府的事,但阿泽既然选择隐瞒,显然不希望他知情。穆承泽生为皇子,绝不可能是张白纸,相反,他若有自己的势力与计划,云曦相当欣慰,只是有些担心穆承泽的意图。
毕竟太子对于六皇子来说是不一样的,太子才是陈嫔一案的主谋。这些年六皇子虽从未提起,但是云曦知道,六皇子从不会忘记生母陈嫔。而他隐隐担心的,也是这个。
云曦与敬王想过不少法子,要为六皇子与陈嫔讨回一点公道。但是皇帝并不愿将陈嫔一案的真相公布于众,芳若已作为谋害陈嫔的真凶被绳之于法,皇贵妃对外一直都还在承乾宫呆着。
至于太子,沉迷酒色,不做正事,可是也如一只缩进壳里的乌龟一般,浑身都是小错,反而无懈可击。即便世人都觉得太子地位不保,他仍摇摇摆摆坐了这太子之位多年,照这样下去,只要他活得比皇帝久,碍于祖宗家法,他仍是会君临天下,到时更别提什么公道了,皇帝就是公道。
太子眼下很难撼动,云曦努力劝道:“阿泽,凡事你尽量多为自己想一想,别冲动,大不了可以从头再来……”
穆承泽也不知听明白没有,轻轻点了点头。
44、告白
六皇子搬出安乐侯府比云曦想象得要快。因除了七皇子外的其他皇子都是差不多这个年纪大婚开府的,五皇子开府时,工部就一并为六皇子做了准备,家具也打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暂时不必大婚,皇子妃的院子布置倒也不急,很快便收拾妥当。
穆承泽无所谓府邸怎样,只六皇子府离安乐侯府不远这一点,他就很满意。搬出去那一日,穆承浩深觉扬眉吐气,不顾云曦的脸色,非让兰菲备酒庆祝,但是隔天穆承泽便带了春喜过来蹭饭,惊得穆承浩差点掉了下巴,这才想起,论没脸没皮,他是远不如六皇子的。
云曦心里既松快了,又有些不适。毕竟穆承泽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乍一走,他竟觉得安乐侯府空了许多,有时不知不觉走到穆承泽原来的书房前,总会纠结该不该进去看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穆承泽已搬了出去。
未竣工之前的六皇子府云曦曾去过一次,那会儿还没发生添香楼这档子事,他硬以过来人的身份,好心给穆承泽提了若干建议,也不知穆承泽后来有没有照做……他是很想再过去一趟,可因各种理由,总是无法成行。穆承浩不知在与穆承泽闹什么别扭,不肯与云曦同去,云曦又不太想单独面对穆承泽,而六皇子自开府后还从没给任何人下过帖子,贸然登门,会显得他特别在意阿泽……
但实际上,他有如此想法,就说明已经特别在意了。
赵允后来又报,太子的境况愈发诡异,几乎每日都要发几通脾气,太子府下人都走得七七八八,皇帝连派了几拨太医来看,皆道太子身体康健,只火气有些大,开了些去火的汤药,还没喝就被太子亲手砸了,目前太子正由太子妃与几个侧妃亲自照看。
赵允提到,六皇子的人一直在暗中打听某个人的下落,那人据说以前是太子幕僚,皇帝曾把太子府大换血过一次,那人就是在那时不见了踪影,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回老家去了,直到最近一年他在老家的亲人寻了来,才得知那人根本没回去过。
能令六皇子如此执着的,只可能是与陈嫔一案有关的人了。当年是太子心腹想出的计策,穆子越拷问之后也将人处死了,难道哪里不对,六皇子又发现了什么?
云曦有所顾虑,不能直接去问穆承泽,只得旁敲侧击地问春喜,六皇子开府,春喜是跟着一起的,但她总道“殿下与往常一样,侯爷不必担心”,即便云曦想问,也无从问起。
穆承泽自己倒是来得频繁,只是常常面带倦容,春喜道是搬家所致,云曦也知其中辛苦,且瞧着赵允的意思,六皇子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要找的人,云曦便以为他不会有所行动。至于太子的异样,就连太医都瞧不出来,赵允也查不到新的线索了……
很快,便到了又一年的上元节。
因这一天刚好也是陈嫔祭日,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