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开始在楚靖手下当差,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这么下去,他“金算盘”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楚靖爽朗一笑,大力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回头还有个好差事,保准儿叫你一分不差地赚回来。”
白骢顿时提起劲头,“是何差事?”
楚靖神秘一笑,“过两天再说。”
白骢面上摇头叹气,心里却觉得这事做得……真特么高尚。若不是他家王爷名声太差,真能在史书上记一笔了。
说起名声差……
白骢似笑非笑地看向楚靖,“昨日春雨姑娘明里暗里地打听,殿下何时再去丽人轩看她……”
楚靖面容一僵,想也不想便说:“就说我没空。”
白骢失笑,“您这是打算再也不去了?”
“再说吧!”楚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先顶一阵,回头我把青松调过去。”
青松?
白骢挑了挑眉,让那个万年冰山脸去管勾栏院,真不知道是青松护卫的不幸,还是花娘们的不幸。
白骢的动作很快。
灾情十万火急,他毫不含糊地利用楚靖的郡王特权让京兆府贴出告示,昭告全城。
告示的内容简单粗暴:为筹备即将到来的端午花会,郡王名下的花圃按市价收购当季花卉,无论数量,无论品种,花户们务必在四月之前将家中余花送往京城南郊的靖南花庄。
赤果果的强买强卖。
苏篱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楚靖疯了吗?
端午花会是官府主持、郡王督办没错,但是,就连皇帝本人都不会下这样的命令吧?
说是“按市价收购”,谁不知道,等到四月中旬,春花未败、夏花初放,品相好的植株价钱比三月至少要翻上一番。
花农们费尽心力养了整整一年,就指望这一季的收成,谁愿意这时候卖掉?
苏篱恨不得翻墙过去把楚靖打死。
没想到啊没想到,那家伙不仅是个奢靡浪费、好色成姓的纨绔,还是个滥用职权、唯利是图的混蛋!
就连那一屋子蝈蝈,苏篱都觉得没那么可爱了。
赵义也觉得楚靖疯了。
和苏篱的愤怒不同,他算是看了大笑话。
“我说什么来着?姓楚的那小子就是个傻的!明知寒氵朝将至,不赶紧把花卖了不说,还上赶着往家里收,寒氵朝一来还不得冻死?你说,他图什么?”
房内站着个身形清瘦的郎君,脸上带着银质面具,声音清雅动听,“历年端午花会皆由郡王督办,楚郡王许是担心届时无花可收罢。”
“所以他就想出这么个主意——贴出告示强行收购?旁的暂且不说,暖房的炭钱能赚回来不?”
“可不是么,楚郡王此举……当真是伤了钱还招来骂名。”郎君轻声应道。
汴京城中,不明真相的百姓们无比庆幸——幸亏楚靖不是今上亲子,否则的话,万一他当上储君,十有八九得是个昏君啊!
与此同时,宫城之内。
皇帝赵祯坐在御案之后,久久未言。
直到太监总管姚德轻轻地喊了三遍,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这靖小子怎么就不姓赵?”
姚德嘿嘿一笑,“郡王殿下倘若姓赵,陛下也不会如此干脆地封他为‘郡王’了不是?”
赵祯似笑非笑地横了他一眼,“就你精。”
姚德嘿嘿一笑,扮巧卖乖恰到好处。
赵祯看了眼案上为赵义请封爵位的折子,声音微沉,“阿义……再磨两年罢。”
“陛下英明。”姚德深深地躬下身去。
唉,楚郡王……怎么就不姓赵呢?
***
告示贴出来的第二天,便有花农赶着驴车拉着自家大盆小盆的花苗送往靖南花庄。
自此之后,越来越多的人或是碍于楚靖的权势,或是为了向他卖好,陆陆续续将手里的花苗卖了出去。
这其中就包括之前害过苏篱的那几家。
只不过,不知出于何种缘故,他们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却怒气冲冲——车上的花苗一盆没少。
“听说那边嫌他们的花苗不精神,没收!”槐婆婆乐呵呵地把这个消息八卦给苏篱。
那几家人做事向来不地道,他们仗着衙门里有亲戚,不仅害过苏篱,对其他人家也是动辄欺负辱骂占便宜,大伙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槐婆婆笑了一会儿,脸上再次现出愁容,“城东和城北那几家都卖了,听说还有东京那边的花户听到了信,也赶着驴车拉过来卖,就差咱们这几家了——篱小子,你咋打算的?”
“我不会卖给他。”苏篱果断地说。
“能、能扛住么?”槐婆婆十分不安。
苏篱握了握拳,说道:“我有个主意,只是有些冒险,槐伯、婆婆,你们若是不放心……”
“我们听你的。”不等苏篱说完,槐伯便率先表态,“从前苏老哥在时我们都听他的,现在他不在了,我们就听他儿子的。”
“对!”另一个年轻些的花户也下定了决心,“苏伯从来没叫我们吃过亏,篱兄弟,虽说你先前……那啥了些,现在已经改好了,我们信你。”
“对,我们信你!”
槐伯目光炯炯,“篱小子,你说吧,打算怎么着?”
对上一道道诚挚而信赖的目光,苏篱顿觉压力巨大。
同时,也更有底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你们说,靖哥是不是在作死???
明天的更新在早上8:00哦~~早来的宝宝有花戴~(*^__^*) 嘻嘻……
第10章 唐悠然 ...
【一封特殊的信】
苏篱确实有自己的路子,只是不确定能不能成。
他和花户们说好,做两手准备,一方面,继续摆摊,尽量赶在四月之前将足龄的花苗卖出去;另一方面,等着他的消息。
苏篱写了一封信,信中画了一朵线条细致的墨色牡丹——这是从前大哥教给他的,这是只有他父亲苏良的亲信才知道的传信方法。
苏篱的大哥叫苏琼,字悠之,人称“悠之公子”,坊间所言“公子端方,温润如玉”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苏篱藏好书信,在车马行雇了驴车,直奔城北的安阳书院——那是苏琼生前就读的地方。
汴京城布局整饬,街道四通八达,沿着内城墙一路往北,经金水门,过五丈河,自新封丘门出外城,便能看到花团锦簇的含芳园,安阳书院就在含芳园西边,相隔不过十余丈。
老旧的驴车吱吱纽纽走了小半天,直到赶车小哥清清亮亮说了句“主家,到了”,苏篱翻腾的胃才稍稍好受些。
从前,跟随大哥前来,他都是坐着两人抬的小软轿,哪里受过这样的颠簸之苦?
如今物是人非,故地重游,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
苏篱紧紧地闭了闭眼,细细地整理好衣衫,抬脚下了驴车。
不经意间看到脚上的布鞋,苏篱这才猛地想起,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介花户,若是无人引领连进入书院的资格都没有。
重生以来,这是苏篱第一次如此强烈而鲜明地认识到,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相府不存在了,苏家小公子苏璃也不存在了。
“这位小哥,请问您是要找人吗?”年轻的门房见他呆立良久,脸上又蒙着奇奇怪怪的布巾,好奇地过来询问。
苏篱握了握拳,努力压下复杂的心绪,执手施礼,“我乃一介花户,姓苏,想寻贵院藏书楼的管干先生,烦请小哥帮忙通报。”
门房见他言行有礼,不似歹人,便好言好语地问道:“小哥所寻的管干先生是哪一位?”
苏篱微微一笑,“姓唐。”
门房这才还了一礼,“小哥稍侯。”说完,便向管事交待一声,入院通报。
约摸过了两刻钟,苏篱便见到了要找的人。
没想到,还是位熟人。
“卖花的小哥?”年轻郎君笑意温和,“原来你姓苏。”
苏篱愣了愣,连忙行礼,“小子苏篱,不知竟是……唐先生,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唐悠然灿然一笑,执手道:“小姓唐,名晓,字悠然。若蒙不弃,苏小哥可唤我一声‘悠然’。”
苏篱再次一愣,“悠然?”
唐悠然微笑颔首,“是也。”
苏篱耳边猛地跳出来一个洒脱率姓的声音——
“待我及冠,便求父亲给我赐字‘悠然’,悠然公子,比大哥的‘悠之’如何?”
苏篱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在心里悄悄地摇了摇头,不,他不是二哥。
整个汴京城谁人不知,苏二公子凤表龙姿、风流倜傥,眼角眉梢都染着桀骜肆意,即便回炉重造,也不会是这种温和内敛的模样。
“可是有何不妥?”唐悠然疑惑地开口。
“不,没有。”苏篱垂眸,继而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只是觉得先生这字……很好听。”
唐悠然微微一笑,眉目柔和。
苏篱压下心底不断翻涌的苦涩——不可能的……自己的存在恐怕已是万中无一,二哥又怎么会……
“苏小哥今日前来,可是有何要事?”唐悠然将苏篱请至外院的会客厅,斟上一盏香茶。
好巧不巧的,正是他喜欢的梅花雪水泡的普洱。
苏篱袖中的手紧了紧,面上依旧不失礼数,“有一封书信,烦请先生转达。”
“叫‘悠然’便好。”
苏篱执手告饶,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却默默地坚持着,二哥的字,他不会用来唤别人。
唐悠然也不强求,转而问道:“这信苏小哥是要送往何处?”
“东京,洛阳太守府。”
唐悠然微微颔首,面上没有半点惊讶之色。
他没有打听信的内容,更没有问为何一个小小的花户会向洛阳太守送信——若是普通信件,也就不用经过他的手了。
***
虽然信顺利交了出去,苏篱的心却没有彻底放下来。
洛阳太守会不会念旧情他不得而知,即便对方念旧情,愿不愿意帮这个忙更是两说。毕竟,对方一旦伸出援手,得罪的可是当朝炙手可热的郡王。
苏篱下了驴车,踱着步子往巷子里走去。
他心里有事,便没有注意对面的行人。不经意撞到一个硬实的胸膛,苏篱捂着鼻子,下意识地说道:“抱歉,没留神——”
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楚靖那张俊逸飞扬的脸。
郡王殿下大大地叹了口气,笑呵呵地埋怨,“你确实应该‘抱歉’,这么宽的巷子,我紧躲慢躲,愣是被你撞上。”
苏篱看着他,目光冷然。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还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开玩笑?当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多么令人不齿么?
苏篱什么都没说,冷着脸往旁边挪了挪,抬脚欲走。
他走得太过心急,丝毫没有注意到墙根底下那团荆条,险些一头栽上去。
“小心!”楚靖横过手,将他扶住。
苏篱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扶住那条健壮的手臂。
楚靖无奈地叹息一声,语气亲昵,“离家门口就差这么几步,着什么急?”
苏篱咬了咬下唇,情不自禁地开口,“郡王殿下,您这样做……是否有何隐情?”
楚靖微微一愣,继而挑了挑眉,露出标志姓的坏笑,“你觉得呢?”
苏篱握了握拳,饱满的双唇抿成一条直线。
生气了呢……
楚靖稍稍低头,看着小郎君微垂的眼,长而浓密的睫毛也无法遮挡眼尾漫上的红晕,莫名地有些不忍。
“我不会妥协的。”苏篱突然说道。
楚靖微微一笑,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苏篱,“我决不会妥协的,尤其是对你这种唯利是图的权贵!”
这已经是他能够说出来的最恶毒的话了。
楚靖看着小郎君决绝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墨竹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殿下,为何不解释?”
楚靖抬起凤眸,无奈地扫了他一眼,“解释什么?告诉他我楚靖人格高尚,想自掏腰包替花户挡灾吗?”
墨竹眸光一闪,“有何不可?”
楚靖失笑,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家殿下是何名声你不会不知道吧?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墨竹不服气,“就算会有人置疑,也好过眼下——”
“没有时间了。”楚靖神情严肃,“寒氵朝自西北而来,经河套入中原,不日便会抵达东、南、西、北四京,四京之中花户人口不下万数,我必须用最短的时间、采取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做最多的事。”
墨竹垂首,“属下明白了。”
楚靖拍拍他的肩,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苏家紧闭的院门。
既然决定做这个坏人,那便做得彻底吧!
春寒之灾就连现代都无计可施,何况是技术落后的古代?说出来只能凭添恐慌。否则的话,今上也不会降下密旨,令三司隐瞒。
好在,户部赈灾银子已经备齐——正是他前不久才上交的盐铁二矿的红利;去岁年景好,延丰仓、永丰仓、顺城仓三大粮仓存粮充足,以今上的仁爱,必不会亏待百姓。
旁的,就不必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依旧是早上8:00哦!
以后这个时间就固定下来啦~如果有特殊情况,作者菌会在【留言区】请假~~
宝宝们按爪爪哦~一人一个大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