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得罪了大皇子和淑妃的?
“老师,这是……”齐凌正要给衡玉介绍大皇子和淑妃,余光瞥见衡玉脸上玩味的笑,话音不由顿了顿,眉心下意识微微蹙起。
衡玉倒是没画蛇添足多说什么,只是一笑而过,齐凌虽然给彼此介绍了一番,却没有主动提让衡玉偶尔指点指点大皇子这件事。
倒是淑妃有些急了。
昨夜陛下就与她说好了要让祁衡玉指点祚儿,淑妃虽然因为家族的原因对衡玉心怀怨恨,但她也很清楚祁衡玉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若是祁衡玉当真能指点祚儿一二,那么祚儿距离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就更近了。
“陛下,您昨夜不是说……”淑妃话没说完,就见齐凌的脸色阴沉下来,吓得她不敢再出声说话。
倒是齐祚,抿唇轻笑起来,一张脸粉雕玉琢,虽然还未长开,但五官已经与齐凌有七成相似,这也是齐凌颇为宠爱齐祚的原因。
“祁太傅,日后您在我迷茫时会出声指点我是吗?”他声音极甜,若不是衡玉还记得他前一刻眼里的疏离,怕是都要被这么个小鬼糊弄过去了。
于是衡玉便抿唇轻笑道:“太傅乃国之太傅,乃帝王之师,殿下,出声指点您并非臣的义务。”
简而言之,她是这天下除齐凌外最有权势之人,还是齐凌的老师,按辈分死死压着大皇子。真指点大皇子是情分,不指点即使是齐凌也不能说什么。
齐祚微怔,淑妃脸色也有些讪讪。她连忙调整脸上的表情,继续道:“太傅事务繁忙,自然没太多时间指点祚儿。也请太傅放心,祚儿行事稳重,绝不会什么事都去打扰太傅,只是希望太傅闲暇时能点拨一二,绝对不会占用太傅太多时间。”
衡玉干脆失笑不语。
齐祚的话她还能回一句,淑妃的话她又为什么要回?
再受宠的妃子也是妃子,而不是这母仪天下的皇后。齐凌后宫中的一个妃嫔罢了,她想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
齐凌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情绪却是对着淑妃和齐祚的。
以他对老师的了解,老师姓格虽然肆意,但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人言辞锋利,除非是别人惹到她头上了。
“老师,你还有事务未处理好,朕先送你离开吧。”齐凌起身,没和齐祚、淑妃打招呼,直接领着衡玉离开了淑妃的宫殿。
等齐凌把衡玉送离皇宫,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给朕去查,看看淑妃那里与老师有什么矛盾。”
暗卫查得很快,齐凌望着暗卫查到的资料,半晌低低冷笑一声——淑妃本是世族之女,这也很正常,齐凌给后宫妃嫔册封位份并不大方,即使淑妃孕育皇子有功,如果不是她出身高,也不可能会到妃位。
而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当年淑妃的父亲为了邀名曾经狠狠得罪过衡玉,衡玉没把这种跳梁小丑放在心上,一通打压之后也就抛之脑后了。而淑妃的父母就这么埋怨上衡玉了。
淑妃一边因为父母家族的灌输而对衡玉怀有愤懑之心,一边又知道衡玉在朝中在齐凌心中的地位,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打算先借着衡玉让她儿子夺得储君之位,等她儿子登上皇位后再好好报复衡玉。
而齐祚被淑妃一手带大,母子情深,自然是爱母妃所爱,厌恶母妃所厌恶。
然而她太过小看了“得祁衡玉者得天下”这句话了。
高估自己,严重低估对手,一个照面就会被炮灰得很惨的。
齐凌去皇后寝宫休息,刚换完衣服,齐凌坐在皇后身边,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淑妃对太傅不敬,德不配位,先将她贬为修议以作惩戒,若是日后再犯,大皇子也不需要一个如此糊涂的母妃。”
皇后心里一咯噔,一是因为齐凌话中之意,二是因为齐凌对衡玉的看重。
莫名地,皇后就想起她母亲时常对她叮嘱的那些话——“娘娘在这宫中没有子嗣依靠,所以要坐稳皇后之位,一是要做好天下女子表率,谨言慎行;二便是一定要好好尊重祁太傅。陛下对祁太傅极为看重,只要祁太傅对娘娘态度友好,那么陛下很容易受到祁太傅态度的影响。”
直到此时,皇后才对这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不过对于淑妃那胆敢仗着大皇子与她别苗头的人落得如此下场,皇后也只能说一句不作就不会死。
第二日,圣旨传到淑妃宫里,淑妃整个人如同天打雷劈一般,目光呆滞起来,久久没有缓过神。而皇后一点面子都没给淑妃留,命人好生在后宫宣传了一番她为何会被贬为修容的原因。
这其实也是齐凌的意思——他不允许自己的后宫有人对衡玉不敬,如果后宫之人还不足够清楚他对衡玉的敬重,那么淑妃的下场就是最好的说明。
第276章 谋臣篇
齐凌对淑妃的处置衡玉没有过问, 倒是处置下来第二日, 淑妃的家族苏氏的族长携着厚礼上门,亲自向衡玉赔罪。
衡玉懒懒打量着礼单上的内容, 随手合起来搁在手边, 轻笑着对苏氏族长道:“苏大人客气了, 这份礼备得可不轻。”
苏氏族长赔笑, 心里缓缓放松下来。
他从衡玉话中听出了她的意思——苏家是苏家,苏修仪是苏修仪。苏修仪得罪她,苏家可没有。
若是大皇子能登上那个位置, 苏氏自然愿意加大投资, 但如今帝王正当盛年,谈那个位置未免有些大逆不道,苏氏自然不会早早下注。
比起苏修仪,还是得罪祈衡玉对苏氏更不划算。
话说到这里, 衡玉挥一挥手,苏氏族长便退下去了。
宗固从衙门回到府里, 换了身玄色常服方才去书房寻衡玉。
正值酷夏, 书房四角都摆了冰块散热,书房的窗户大开着,宗固从檐下穿过去, 从窗户往里一瞟, 就看到衡玉正躺在软塌上,脸上盖着本不知道从哪寻来的话本挡光线。
而她身侧,是好几摞已经批复好的文件。
衡玉身上只领着太傅虚衔, 她本身就不是个墨守成规之人,处理政务都是哪里舒服待在哪里,而齐凌对此的态度是“老师喜欢,老师乐意,老师开心就好”。
得,他们这位陛下纵着,太傅本人身上的权势之盛更是让人不敢掠其锋芒,因此即使是御史台的人都不敢对衡玉本人的行事作风多做评价,只能视而不见。
宗固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连呼吸声也放缓下来,眉眼慢慢染上几分笑意,轻笑道:“这日子酷热难耐,我在衙门里批改政务心情烦闷,你在家中倒是悠闲。”摇头失笑。
原本安静躺着的人突然将置于身侧的手抬起来,一把将脸上的话本拿掉坐起来,“这叫偷得浮生半日闲。”
宗固再度失笑,“你如今是日日清闲,这诗句用得可不对。”
衡玉不置可否,重新躺下去,两只手垫在脑后,显得十分悠闲,“人生嘛,自当及时行乐。”
宗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不知为何突然淡了下去,脸色莫名有些发黑,“所以这就是你打算丢下我要自己去游历天下的原因吗?”
衡玉昨晚突然和他说近日朝政清闲不少,想要告假随意走走,游历天下。
——随意走走没什么问题,但她明确表示不带宗固,要独自一人观山观水观花观草观美人。
然后宗固脸色就从昨夜黑到了现在。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
“困了。”衡玉瞥他一眼。
宗固无奈轻叹,没说话,只是默默离开衡玉的视线。
片刻,书房的珠帘被人轻轻拨动,宗固迈着步子走到软塌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随手把衡玉握着的话本接过来,慢悠悠翻看着,同时出声对衡玉道:“睡吧。”
闷热的夏风吹入书房,被书房角落冰块释放的凉意驱散,吹到宗固身上时已经没有了闷热之意。
话本的内容很俗套,讲的是贫穷书生和富家小姐私奔的故事,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喜欢看这些话本,明明追求起风雅来绝对不输给任何天下名士。
这么想着,原本放在话本上的视线又慢慢移到了衡玉身上。
她长得很漂亮,他一直都知道,但无论何人在看到祁衡玉的第一眼,绝对会先被她身上的气势所吸引,第二眼方才能注意到那出众的容貌。
宗固一直记得那年容安城内,她站在酒楼中斥责那些酸儒的姿态——不屑,张狂,骄傲,又带着睥睨天下的狂肆之意。
她实在太过出众,出众到在父亲让他点评天下诸侯时,他直言当时还没有表露出野心的齐凌也许会成为最终的赢家。
因为有她在,只因为有她在。
乱世之中群雄并起,这本应该是个豪侠争雄的大争之世,却偏偏有这么个人,以一己光芒镇压群雄,若不是亲眼所见,若不是一直有接触有通信,宗固怎么也不会相信此事。
他对衡玉,开始未及爱情,甚至对他这种谨守君子之礼的人来说,会在婚前爱慕上一个人,这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是看重她的才能与她保持联系,而衡玉是想要为齐凌争取来这么一位人才,两人都没有太多心思在里面。
是什么时候开始起了心思呢……
大概就是那一天,母亲问他对自己的婚事可心中有数时,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她那日一袭黄色长衫站在酒楼里肆意张狂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衡玉懒懒出声,一看就没睡着,但眼睛也没睁开。
宗固笑了笑,“在想大皇子之事。”
“想得太早了。”衡玉顺着他的话道。
齐凌正当盛年,即使大皇子居长,即使大皇子是以极为尊贵的“祚”字为名,那又如何?
他还不是储君。
就算大皇子稳居储君之位,面对她也要恭恭敬敬的。
“是早了点。我并非担忧日后,只是眼下我觉得你对大皇子并不满意。”
衡玉听到这话不由坐起来,“我满意不满意又如何?”
宗固无奈笑了笑,“你的态度会影响陛下的判断。”
因为足够信重,并且足够倚仗衡玉的能力,所以衡玉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决定着皇储的走向。
“是啊,你看,明知道我的态度会影响陛下的判断,依旧对我心怀不满抱着日后卸磨杀驴的念头。这种聪明人哪里担得起储君之位。”衡玉摆手,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
人聪明也好,愚笨也罢,都比故作聪明要好。
故作聪明的人在真正的聪明人面前,心思浅得一望便知。
又过了两天,衡玉再次进宫,顺便和齐凌说了要告假三月的事情。
齐凌唇角微抽,最后还是默默点了头,只是在心中想着要为老师在御史台那里好好说一说话,免得御史台又上折子弹劾老师。
齐凌望着衡玉那一如初见般年轻的眉眼,不由轻叹,“这么多年过去,老师竟是一点儿未变。”
无论容貌,还是姓情。
他有时候很想知道,有什么东西是老师一定要死死抓着绝对不会放手的吗?
她有天底下除帝王外最盛的权势,却更想去多看看这方人间天地。
可也是这样的老师,方能让他在见证过种种利欲熏心种种背叛后,依旧如最初那般信任。
每个人都在变,唯独她静止在了时光的那头。
她永远强大无坚不摧,又永远肆意张扬眉眼如初。
衡玉抬手,那只一直在她眼前飞舞的蝴蝶不知是否心有感应,竟慢慢停在了她的指尖。
衡玉的目光落在蝴蝶上,轻笑了笑。
历经漫长岁月,比起最开始那一世,她的确变了不少,但她又好像没有变过。
因为她早早寻到了自己最惬意的生活状态,无论在哪个世界,她都是用这样的姿态去生活,所以她也一直没有变过。
“陛下也没变过。”衡玉突然出声道。
“嗯?”齐凌有些惊讶,失笑道,“朕哪里没变过?身为帝王,权倾天下,众生俯首,朕有的时候也会感到膨胀感到满足,有时候骨子里也会叫嚣着嗜杀和堕落。这些劣姓根,是少年时的朕最鄙夷不已的。”
这些对自己的评价,也就只有在衡玉面前,齐凌才能说得出口。
因为在衡玉面前,他永远是齐凌,而非单纯是这西梁的开国帝王。
“陛下待我,自那年执弟子礼后,一直信重至今。这从未变过。”
——祈姑娘日后若是想在朝为官,我可将你奉为太傅,奉为丞相,奉为……你所想要,我所能给的一切尊荣。
——老师虽为女子,却有先贤遗风,君子方正。
——我齐凌,以列祖列宗、皇天后土为誓,齐凌待老师之信任,坚如磐石,愿与我师,共享权势。
那些话初时听起来像是空喊的口号,但齐凌已经用时间证明了他这些话的真实度。
在对待她这件事情上,他一直如初。
两人静默不语,只是静静望着那在衡玉指尖起舞的蝴蝶——就像看到了那些年的颠沛与挣扎。
然后蝴蝶飞往蓝天,振翅而飞。
庆平十六年,衡玉终于停下自己各处晃悠的脚步,回到帝都。
距离路远,衡玉为了舒适没有骑马,而是坐在十分平稳的马车里。她的马车距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帝都郊外的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打马声,里面夹着几个少年人的抱怨咒骂声。
但很快,那些骑着马的少年人全都拉停了马匹——原因很简单,衡玉的马车正好行走在官道中间。
“那是谁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