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百九十六)
程柯和我打了个招呼后,背着他的包像只猴子似的左拐右拐地穿梭在茫茫人海中,不消一会儿后,便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
事实上,由于听力时间较长,我出来时,就已经临近傍晚。
更别提我还和程柯在考场里消磨了一小会儿,等我顺着人流晃晃悠悠的走出考场时,天都已经黑了。
也就街边成排的路灯还在闪烁着不灭的光。
我手插口袋,琢磨着等考完试,是先跪着哭给任秋寒看,还是先去打个耳洞耳钉什么的,准备好早点去当个酷男孩。
(四百九十七)
正思考着,我就在距离我不远处的路灯下看见了正在刷手机的任秋寒。
黑色的长风衣,黑色的长裤,与他在比路灯更亮些的手机屏幕映照下显得更加阴沉冷酷的眉目。
我扭头就往回走。
——CAO,他怎么还在这儿!
(四百九十八)
结果,任秋寒就和头顶长了眼睛似的,头都不用抬地举起他另一只手中的书包说:“你包和手机都还在我手上。”
(四百九十九)
薛离这个废物!
朕的江山怎么就这么被他挥霍到任秋寒的手上了?!
(五百)
没办法,我只好腆着脸又把头扭回去,向任秋寒凑近:“老师好,老师你怎么还不走啊,太敬业了。”
“在等你。”
任秋寒见我向他走近了,把他的手机放进衣袋,也顺着大道往最近的车站走去:“你好像很怕我的鱼,我们回去就一起坐公交车吧。”
他边走边把手机和书包还给我:“你出来太迟了,途中还打来了几个骚扰电话。我帮你挂了,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的,老师你把我妈电话挂了都不要紧的。”
我连忙很狗腿的说。
任秋寒没接话,他一直都面无表情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态度,搞得我心里慌慌的,只好低着头看着脚尖走路。
(五百零一)
由于站在我旁边的是任秋寒,所以我连掏出手机看看宋溯光和李泽有没有给我发信息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很奇怪,明明现在又不是在学校里,我玩手机也不会被他没收手机,但就是感觉很紧张、很焦躁。
那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跑步跑得太快时,偶尔有点喘不过气来似的缺氧。
也像是有人用手捏住了我胸腔里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它在掌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可能会致死的危机感非但没有阻止它的跳动,反而——
让它跳得更剧烈了。
第四十三章
(五百零二)
上了公交车后,任秋寒看似随意地问道:“怎么样,有信心吗?”
我回忆起英语会场里,对面程柯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脸,与隔壁桌李泽和宋溯光桌面上用眼神大战出的刀光剑影。
我心虚的说:“我感觉还可以。”
任秋寒“嗯”了一声,然后他就再也没说过话。
下了公交车,我和任秋寒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路,等到家楼下的时候,任秋寒还跟在我的身后。
他沉默不语着,但又好像对我有话想说。
可是,我已经到家门口了。
我在搞清楚任秋寒想和我说些什么,与赶紧结束此时紧张到快要崩溃的状态快点任秋寒说拜拜,这两个选项间犹豫不决。
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有些拘谨地对任秋寒说:“老师再见。”
(五百零三)
任秋寒:“哦。”
过了几秒钟,他才如梦初醒似的说:“好的,林同学要注意身体健康,明天好好考试。”
应了声后,我背着我的包,三步跨五阶地一步一跳往楼上跑,我家在八楼,老社区没有电梯,爬楼梯就成了我日常的锻炼活动之一。
(五百零四)
在绕过转角的过道时,我在楼梯间的窗口处向外看见了孑然一人站在路灯下的任秋寒。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低着头。
碎发的阴影,晦暗不明的神色。
他的影子被旧社区设备并不是很好的路灯拉得很长,几缕傍晚的风轻飘飘地从任秋寒的身旁掠过,他影子因此摇晃摇摆。
(五百零五)
不得不说,任秋寒有时候看起来还挺酷的。
(五百零六)
由于这个念头是涨敌方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所以我在这个念头跳出来的当场,立刻为自己补充道:
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最酷的男孩一定还是林明庭!
(五百零七)
虽然并不知道任秋寒到底在干什么,但这关我屁事。
(五百零八)
到了家门口,我才发现我妈给我留了门,桌上放着还没收拾的碗筷,我爸在客厅里看电视。
我爸:“赶紧吃,吃完记得把碗洗了,今天超市五折优惠,你妈去超市买东西了。”
我陷入了沉默。
我:“爸,我今天选考。”
“对啊,我知道。”我爸一脸理所当然:“干嘛,你今天选考你就不用洗碗了吗?”
我顿时一阵难以描述的感受涌上心头:“爸,你不担心我的成绩吗?”
我爸更加理所当然的说:“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是我的儿子,肯定第一。”
我:“。”
所以说,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很佩服我爸。
(五百零九)
我在无语中,坐到位子上开始吃我已经有点冷掉了的晚饭,途中我还把我手机拿出来看了看。
翻了翻通话记录,任秋寒一共帮我挂了五个电话。
三个李泽的,两个宋溯光的。
“噗”
我吃着吃着,差点笑出声来。
(五百一十)
任秋寒居然管这个叫骚扰电话。
(五百一十一)
李泽在他手下待了快两年半,他连名字都还没记全,宋溯光就算在学校里鼎鼎大名,但在任秋寒那还是一视同仁。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他该不会以为这些是补课班的推销电话吧?
(五百一十二)
考虑到任秋寒已经替我挂了电话,那我就只能假装我的手机被我妈没收了。
先当做实在没看到吧。
(五百一十三)
半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虽然表现的不太明显,但是我自己知道,我对于这场选考充满了焦虑。
考前几天,学校还搞了一个动员大会,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结束后,我在去食堂的楼梯间时,所遇到的任秋寒。
任秋寒说:
“当你没有目标的时候,全力以赴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五百一十四)
我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在焦虑作用下,我翻了个身,像条被煎透的咸鱼。
很奇怪,我知道任秋寒是我的班主任,也知道任秋寒从高一开始就是我的数学老师,但——
我现在去细细的回忆,却发现我好像没有丝毫高一时的记忆,就连高二的记忆也好像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纱。
所有人在我的记忆里都很清晰,只有任秋寒、也唯有任秋寒,他在我的回忆中,仿佛一团灰色的雾。
可他的存在是那样的强烈,我清晰的知道他的存在,只要念到那个名字,他就会浮上心头。
连带着那些过去的事情也一起浮现,我知道我不喜欢数学,不喜欢他,总是和他捣蛋。
可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
(五百一十五)
我又翻了个身。
算了,不想了。
可能是因为我高一根本就没听过数学课吧。
(五百一十六)
然后,我起来上了个厕所。
厕所的窗户方向和楼梯间的窗户一致,都对着街道的方向。
我本来想对着镜子给自己加油打气的,结果我的余光很不老实,一瞟过去,只看到了窗外路灯下站了个人。
他靠着墙,路灯的光斜印着他的影子,在他的手指间还夹了一根烟,猩红的火光就好似野兽红透的眼睛。
(五百一十七)
我惊了。
任秋寒!
他怎么还在这儿?!
而且他居然还抽烟?!
(五百一十八)
等我意识回笼的时候,我已经蹬着拖鞋站在任秋寒的旁边了。
任秋寒头也没抬,仿佛早就已经预料到我一定会下来似的:“你怎么还没睡?”
我蹲在地上反问:“那老师你怎么还不走?”
(五百一十九)
任秋寒过了会儿,回我说:“在想事情。”
我说:“我也在想事情。”
(五百二十)
任秋寒问:“那林同学,你在想什么事?”
我想了想说:“我在想老师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你呢?”我反问。
(五百二十一)
任秋寒低低地笑了一声,说:
“我在想林同学一定不会知道的事情。”
第四十四章
(五百二十二)
我俩蹲在路边沉默了一会儿,在头顶的路灯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五下后,任秋寒也学着我蹲在了地上。
深秋的夜晚很冷,我被冻的瑟瑟发抖,但又不好意思抛下任秋寒一个人走。但在沉默了很久后,我还是有了要拍拍屁股赶紧上楼的想法。
这时,任秋寒开口了。
他的眼睫半垂着,他看着地上自己笼罩下的阴影问:“你以后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有钱人,不劳而获的有钱人。”我毫不犹豫的说。
这一直是我的梦想,虽然我本人并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但对于这个梦想,我一直都很坚定。
任秋寒扭过头看了我一眼,扬了扬眉问:“那你觉得我的家庭会是怎样的?”
这还用问吗?
“高知家庭,富裕有钱!”
结果任秋寒一声嗤笑,他把烟摁灭了:“我爸开赌场的。”
CAO!
“好酷!”我情不自禁的说出口。
没办法,作为中二少年的我,也有成为大哥南征北战的梦想。
“酷个屁。”
任秋寒看着我说:“我初三那年抓进去的,现在还没出来。”
“每年除夕都要去探监。”
“他们监狱围场外挂着的那幅‘劳动最光荣’横联,我现在都能背下来了。”
我:“……”
任秋寒意味深长的继续说:“怎样,还酷吗?”
(五百二十三)
告辞。
(五百二十四)
总感觉这个任秋寒有点不太对劲,任秋寒怎么可能会好像失恋似的,一脸失意地在我家楼下和我逼逼他爸。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五百二十五)
还没等我从幻灭的状态走出来,任秋寒又站起来了,他拍拍我的肩说:“走了,拜拜。”
“明天好好考试。”
“考不好的话,你明年就可以直接过清明了。”
(五百二十六)
这他妈有点狠了吧!
这是任秋寒会说出来的话吗!
任秋寒怎么可能会和我说这种话,他不是应该对我说,“好好学习”、“好好努力”、“考不上大学也没关系”、“毕竟我也知道你考不上”。
(五百二十七)
我眼睛都要瞪大一圈了:“老师,你是真的任老师吗?”
任秋寒面无表情的回复我:“假的。”
“但是你要是没考好,‘明年就能过清明了’,这句话是真的。”
(五百二十八)
我:“。”
(五百二十九)
这一定不是真的任秋寒。
(五百三十)
这个念头才像是泡泡一样的浮出水面,我就看见任秋寒理了理衣服,向小区外走去。
“算了,你还是当我没来过吧,是我有点急了。”
(五百三十一)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镜子受到了某种巨大的冲击力,一片一片、缓慢地碎了。
下一秒,我用力地睁开眼,我妈刚好推门而入:“快起床,你爸早饭烧好了。”
(五百三十二)
果然啊,是梦。
我就知道任秋寒绝不会像梦中那样痞里痞气的满嘴跑火车的。
人设都崩了。
不可能。
第四十五章
(五百三十三)
苦着脸,我就像是古时候被赶上刑场的犯人,在任秋寒的注视下,绝望的走进了考场。
“这个表带好了,今年和前几年不太一样,如果实在不行就别逞强了。”那个监考老师这样说道:“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按按钮,会自动传送回来的,千万别逞强。”
我正瞧着手上的表呢,黑色的表腕,中间一个红红的按钮,上头还画着一个笑脸。
好像有点可爱。
(五百三十四)
当时我并没有怎么把老师的话记心上,等我半只脚踏进去了,我才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劲的地方:“等等,老师你说什么,难道有危险……”
可已经来不及了。
伴随着眼前一阵白光的炸裂,我双眼不受控制地淌下泪来,等再看时,我的面前出现了成堆偶尔跳动的漆黑方块。
我知道是这个的,这个症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时空错位综合症。
简单点,和晕机晕船其实没什么差别,只是它很可能会引起阶段姓失明。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能渐渐的看见一些黑白交替的图像,一只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在我的面前晃动了三下:“能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