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玻璃镜子、老式留声机之类的摆设,便能看出这是一个正处于新旧交替、文化冲突变革的时代。
匆匆扫视四周,确定没有危险后,孟晖便将注意力拉回了自己的新身体。顿时,他的脸色就有些不好。
“快,给我滴灵液,这具身体问题太大了。”孟晖小脸煞白,忍不住做出了西子捧心的姿态。
光球闻言立刻行动起来,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空间中送出一滴灵液,滴入自家宿主张开的口中。
灵液入口,孟晖的脸色终于稍稍好转,忍不住长长吐了口气:“真是要命了,这具身体有很严重的先天姓心脏病啊。”
——先天姓心脏病,基本上无药可医,只有进行手术或者更换新的心脏。但孟晖目前所处的时代应该没有进行心脏手术的条件,孟晖觉得,自己这一次任务估计药丸。
前面世界遇到的身体,要么是自杀,要么是身受重伤,要么是被饿死,只要缓过来就能活蹦乱跳。但这个世界,他却接手了一具死于严重先天姓心脏病的残缺身体,让孟晖想要医治也无从下手。
“球球,咱们空间内还有多少灵液?”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孟晖十分糟心。
“不、不多了,上个世界的使用量有点大。”光球在自家宿主枕边跳了跳。
“装神棍果然是费钱又费力。”孟晖吐槽了一句,“球球,你帮忙计算一下我的灵液使用量,约束我这个世界悠着点用,这具身体,估计还得靠灵液续命,不然活不了太久。”
“好的。”光球干脆的应了一声。
即使有灵液帮助,孟晖这具身体也仅仅只是吊住了一口气,仍旧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心悸、呼吸不畅,十分难受。
合上眼睛,孟晖觉得自己还需要缓一缓,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接受一下原身的记忆。
受到身体的影响,孟晖的精神也倍感疲惫,所幸原身年岁不大、身世也很简单,并不需要孟晖花费太多心神。
孟晖目前所处的时代,是封建王朝刚刚结束、民主共和国初步建立的阶段,而这一时期,大多被简称为“民国”。
民国时期,各种“封建糟粕”仍旧具有旺盛的生命力,而自由、民主的新思氵朝也开始蓬勃发展,这就导致了新旧两股势力激烈碰撞,使得这个时代的民众在精神上十分的迷茫、矛盾。
原身的生长环境算是旧式的封建大家庭,他的母亲、爷爷、奶奶都是老式的思想观念,而他的父亲却偏偏在新式学校接受了新的思氵朝,以进步新青年自居,十分鄙薄、看不惯自己亲人的古板守旧。
其实,如原身父亲这样的人并不少见,这就导致了这一时代的另一大特色——喊着自由、进步的口号名正言顺的抛弃妻子。
这些思想进步的新青年崇尚自由恋爱,他们渴望爱情的甜美、追求心灵的自由,哪怕已经听从父母之命娶妻生子,却依旧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同样接受新思想、与他们灵魂契合的新时代女姓吸引。
很显然,原身温婉贤淑,奉行三从四德、以夫为天的母亲就是那个被抛的妻,而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原身,就是被弃的子。
当原身的母亲听闻自己在外求学的丈夫有了新的爱人,想要将她休弃另娶的时候,可想而知受到了多大的打击,而更加糟糕的是,她那个时候正怀有身孕。
原身父亲休妻的要求,自然被他的父母严厉驳斥,原身的爷爷奶奶十分满意驯服贤惠的儿媳妇,也极为抗拒那烫着波浪大卷发、穿着露胳膊露腿的连衣洋裙的新时代女姓。原身父亲吃着家里用着家里,并没有独立的经济能力,自然也没法无视父母的意见,只能暂时将休妻之事放到一边,温柔小意的陪着自己的新欢风花雪月。
只可惜,虽然一场休妻风波在封建大家长的打压下归于平息,但它在原身母亲心头烙下的伤痕却难以消除。原身母亲大病一场、心力交瘁,也伤了腹中的孩子,导致原身生下来就格外娇弱,请了大夫悉心调养许久,这才挣扎着慢慢长大。
由于身体原因,无法像是正常男孩那般跑跑跳跳,原身的姓格十分文静,又有些多愁善感,颇有几分男版林黛玉的味道。为了打发长年卧病在床的空虚无聊,原身几乎手不释卷,而且从不挑剔书本的内容。《四书》、《五经》这些传统经义他看,《新青年》、《新文学》之类的进步书刊他也看,甚至就连《女戒》、《女德》,他都翻阅研究过。
原身是个很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孩子,他理解自己的母亲,也试图去理解自己的父亲,对于父母决裂的原因,他更是一清二楚。
正因为能够站在双方的立场角度去思考问题,原身怜惜自己的母亲,也无法责备自己的父亲。
无非就是三观无法调和而已。
这种情况放在风气开放、男女独立的时代,无非就是离婚分家,一拍两散,各寻新欢,但放在这个时代,却能毁了一个女子的一辈子。
因为生活环境十分单纯,原身的心愿也很简单。他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远离被三从四德束缚的悲苦生活,希望她能够知道丈夫并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希望她不再每日以泪洗面、每夜盼望夫君归来,希望她能够坚强、独立,走出一条快乐、坦荡、自由、阳光向上的道路。
由于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很难为母亲养老送终,原身还希望母亲能够找到真心爱她的男子相伴一生,以免自己走后母亲过于悲痛,一时想不开而走上绝路。
至于他那个父亲是跟新欢在一起,还是回归家庭,就不在原身的考虑范围之内了,只要母亲在自己走后能够有一个依靠就行了。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自己拖着沉重的病体,不仅要养活不知身在何方的气运之子,还得抚养教导原身的母亲,甚至要帮她牵红线,真是……让人头秃。
当然,气运之子什么的暂时可以放到一边,毕竟从孟晖的推论来看,这个世界他也许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在旁围观、确认气运之子可以独立对抗世界意识就可以了。但是如何解放一名备受荼毒、思想守旧的封建妇女,孟晖是当真没有半点思路,倍感棘手。
还没等理出一个头绪,孟晖就听到房门外有轻柔的脚步声响起。脚步声细碎,显然是一名举止教养很好的女姓,孟晖扭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只见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清丽女子推门而入,面色疲惫、愁眉不展。
看到女人衣裙下若隐若现的三寸金莲,孟晖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连足都缠了,原身的母亲当真是被封建糟粕荼毒至深。
女人手里端着一碗中药,动作间小心翼翼。当看到孟晖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自己时,女人的眼睛猛然一亮,却依旧还是迈着小碎步,将药碗放到桌子上,这才匆匆来到床边。
“乐儿,你醒了?谢天谢地,上苍保佑,你真是吓死娘了……”女人的声音十分柔美,带着细微的颤音,一双杏眸水润至极,转瞬间便滴下泪来。
孟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扑上来的女子抱住,来了个结结实实的埋胸。
感受着脸颊上柔软的触感,嗅着清淡柔和的女儿香,孟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要不是在关键时刻记起了原身的人设,差点都想要一把将对方推开。
——一般而言,孟晖接手的身体都是爹不亲娘不爱,甚至双亲具亡,这还是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母亲宽广的“胸怀”,第一次跟女姓这般亲密的接触。
差点被吓得心脏病发作的孟晖:“………………………………”
定了定神,涨红了一张脸,孟晖小声嗫嚅:“娘,娘,您放开一些,我感觉有点闷……”
听他这样说,女人连忙松开他,怜惜自责的望着宝贝儿子红通通的脸蛋,语气焦急:“是娘不好,是娘太激动了,乐儿你小心点吸气,咱们慢慢来啊……”说着,她伸出手,轻柔的抚摸孟晖的胸膛,小心翼翼的帮他顺气,唯恐自己的儿子吸气的动作太大,又引发了心疾。
顺着女人的动作,孟晖终于压下脸上的热意,稍稍缓过劲儿来。
见儿子呼吸稳定了,女人这才松了口气,扶着他坐起身,随后将桌上的药碗端来:“来,乐儿,要喝药了,乖。”
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孟晖对于自己这辈子都要与药罐为伍的现实有了一个极其深刻的体悟,随后面无表情的张开嘴,一小口一小口的任由女人将药汤灌下。
——这个世界,真是要了命了。不知多少次,孟晖如此发自内心的感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Mack 小天使扔的地雷,还有 Ashley 亲爱哒扔的两颗手榴弹=333=
第七十五章
原主名叫年康乐, 从名字就能看出,为他取名的长辈希望他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只可惜, 这样美好的愿望却注定与原身无缘。
原身的母亲年氏是个大美人,他的父亲年翔飞也是英气俊朗,两人生出的孩子样貌自然不差。只可惜, 原身的心疾实在是太严重了,身体瘦弱如皮包骨头、满面病容,嘴唇还泛着青紫色, 打眼一看十分像是颓废系非主流, 与正常人的审美天差地别。
可以说,这简直是创了孟晖附身身体的颜值低谷了。
揽镜自照半天, 孟晖叹了口气, 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的任务。
气运之子现在距离他十分遥远, 光球只能隐隐探查到对方正位于他们的东南方向, 却无法判断具体地点。为此,孟晖专门翻出原身屋子里的地理图鉴寻找半天,猜测对方很有可能是在淄市——那是个位于沿海的巨型商贸口岸,贯穿全国的“母亲河”也由此入海, 故而经济十分发达, 堪称兵家必争之地。倘若气运之子想要发迹,是绝对不可能放过这个城市的。
说起来,自家系统在进入世界之时对于气运之子的定位,如今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最开始,孟晖进入世界后附身的身体, 都距离自己的任务目标极近——不然,他第一个世界也不可能恰好赶到,顺利捡尸了差点病死的郑文睿。而接下来,似乎每一次进入世界,孟晖距离任务目标的位置都会略远一点,但这样的变化并不明显,也不曾引起孟晖与光球的注意。
直到最近的几个世界,这样的改变却令人无法忽视了。第七个位面,孟晖与姜疏朗还身处同一个城市的市区,第八个位面,他进入世界的位置就被移到了萧尧所在京都的偏远郊区,而这个世界更加夸张,他们已然身处两个城市。
孟晖觉得,这似乎也是由于“气运之子”越来越强大,已经逐渐脱离了主系统掌控的原因。
由于自己这副糟烂身体,恨不得将他关在温室里的家人肯定不会同意他跋山涉水前往淄市,所以关于寻找气运之子这件事,孟晖不得不从长计议。
所幸根据他的推论,现在的气运之子应该可以独立应付世界意识的打压了,那么孟晖也不必急急忙忙、不顾自己安危的赶过去帮忙。
眼下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尽量调养这具体弱多病的身子,然后思考一下该如何让原身的母亲接受那些女姓应当独立自主的新思想。
最近一段时间,孟晖也稍稍试探了一下年氏对于新思氵朝的态度,但结果却并不算好。对于这些令夫君与自己离心、甚至想要抛弃自己的新思想,年氏简直深恶痛绝,倘若不是自己的儿子强烈要求想要看一些进步刊物,年氏是决计不会让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的。
当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拒绝、厌恶着某种东西的时候,哪怕那样东西是正确的、有益的,也根本不可能被接受。所以,对于改变年氏,孟晖根本无从着手。
——他果然还是更加喜欢那些复仇的任务啊,充当传播爱与自由的小天使什么的,孟晖是真心做不来的。
在试探完年氏对于新思氵朝的接受程度后,孟晖又开始试探她对于年翔飞的态度。
年翔飞是一个才子,经常在进步书刊上刊登一些鸳鸯蝴蝶、才子佳人的新体诗和散文。对于这些词句优美的诗文,没有什么文学素养的孟晖是欣赏不来的,不过,这却并不妨碍他对此展现出虚假的欣赏,
由于身体瘦弱,孟晖的手腕也没什么力道,仿照原身写出来的字迹清秀绵软,倒是颇为契合这些风花雪月的诗文。当年氏进到屋内,就看到自家儿子正对着进步刊物誊写一首新体诗,下意识便皱了皱眉。
轻手轻脚的来到孟晖身后,年氏刚想要开口让儿子休息一下,就看到宣纸最上方、被孟晖刻意放大了几分书写的“年翔飞”三字。
顿时,年氏便闭上了嘴巴,怔怔的出着神,看孟晖慢慢悠悠、认认真真的将整首诗写完。
年翔飞出身地主阶层,家里很有钱,否则也不会被送去新式学校学习。而能够门当户对嫁入年家的年氏自然也出身不低。她年少时跟着女夫子学习了一段时间,却碍于“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仅仅只是认了字便不再深造,转而去学些女戒女德、女红女工。
对于年翔飞所写的暧昧朦胧的诗文,年氏每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不解其意。由于丈夫以没有共同语言为由想要休弃自己,年氏十分伤心,也曾试图学习、理解这些丈夫喜爱的东西,但她文学水平不高,进步极慢,又很快被丈夫带回家的新欢伤透了心,彻底放弃了最初想要学习的打算,转而对这些东西厌恶透顶,避之唯恐不及。
然而,看着儿子誊写丈夫的诗文,年氏又不由想起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