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看着审判官。又看看审判官助理。
“大部分时间,联邦还是忙着主导和平的。”
那审判官掸了掸袖口,说:“现在我们是真的不必管你死活了,倒是管你死,这位仅剩的戴维德先生。”
的确是仅剩的戴维德了。因为联邦对帝国总控制中心的最终战役打响了。
桑小文穿着一身指挥员的军装,站在辅助舰上,看着外面宇宙无垠。
人类一定不是唯一一个忙着自我残杀的种族。她这么想,将手贴在战舰的玻璃上,就像在触摸着宇宙一般。可有生命就会有纷争,和平时代值得血的守护。
机甲被舰队释放到宇宙中,对着帝国的来处发出第一枚炮弹的时候,战争就开始了。
无论是桑小文还是穿着机甲飘在宇宙中的雁北,或是全部对敌的联邦士兵,走上战场的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活着,就是胜利。
“绕后绕后!”
“请求粒子分离器发射!请求粒子分离器发射!”
“位置偏移十五度,三、二、一,脱离!”
漫天的光和爆炸,是点亮的同时也是坠落,是毁灭的同时也是新生。机甲与战舰的对撞,激光与粒子的飞射,战争和战争之间没有什么区别没有什么两样,只人们眼中的希望之火,永不会衰灭。
医院里面远没有这么吵闹。
图巴巴坐在图维维的治疗仓前,看着躺在营养维持液里面的爷爷,没有说话。
一旁的医生却叹气:“他一直没有醒过来。事实上,上次抢救过程中,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达到了判定死亡的界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又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图巴巴还是听不懂医生在说些什么。这话医生跟他说过很多次了,医生都解释不了的问题,图巴巴一个外行怎么知道。
“我爷爷的乌龟呢?”他倒是突然想起来这个。
爷爷刚住院的时候,图维维清醒的时间还是很长的,为了能让爷爷在清醒的时候住得更舒服些,图巴巴把家里面爷爷用惯了看惯了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也就包括那只乌龟。
图维维紧急抢救之后,就转移到了治疗仓里,图巴巴一直没注意那些东西,直到现在才记起来他把爷爷的乌龟也带来了。
“乌龟?”医生挠挠头,“我没看见,我还以为你带走了。”
图巴巴当然没带走。
他沉默了一下,看着治疗仓中呼吸正常的爷爷,想到了每次去爷爷家,毛不辣都要坐在那乌龟壳上的场景。
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死亡判定……而后,生命恢复。
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过那乌龟可真大,难得见到那么大的乌龟。”医生这么感慨。
“是啊。”图巴巴微微仰起头,眼角有些水汽,“真的是……很好的乌龟。”
谢谢。
桑温收到了艾登已死的消息的时候,倒是真切的愣了一下。这人闹出来了太多的幺蛾子,无论什么时候,联邦都对他带着几分似乎弱势的纵容。他一直闹事,现在直接就这么死了,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他对着面前的上将蹙眉道:“具体的内幕……我能了解一下吗?”
这都不必上将说些什么,桑温就知道一定是有内幕的。不然之前那么多事儿艾登都惹出来了,怎么之前不见他死,现在才死。
上将挑挑眉:“当然。他没必要活着了。我们总得给帝国留些希望,否则绝望下的帝国全力一击,又是一场战争。”
高大威猛的男士又是一笑。
“不过这次找到了帝国的总控制中心,已经把群舰队打成宇宙里面漂浮着的垃圾了。他也就没有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桑温的手一顿。
唯一的希望,可以留下的帝国唯一的希望,也是诱饵。
说是关在偏远星系荒凉星球上面的帝国皇室,和平时代四十多年以来也没露过脸,群众谁在意他们呢。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个状态……到底是只有军方知道了。
帝国的残余也未必真的想要艾登去做皇帝。能做皇帝,自然是有大把的人等着做皇帝呢,何必真的把全部的指望都给戴维德皇室那个人。
戴维德已经做了几千年的皇室了,怎么就不能换成别的姓氏。姓张、姓刘,姓怀特、姓扎黑,姓什么不行?
可总有支持艾登的。所以留他一下,对联邦倒是优势。
文人和政客从骨子里还是不同的。肯汀能坐了这么多年的总长,除却一次被舆论和帝国两方面夹击,再加上自己心中放弃,而面临的失败,一直以来在总长的位置上面坐的很稳。
肯汀的是典型的政客。桑温一开始就知道。于是面上没显露出什么神色,依旧冷静的表情如常。
桑温没什么表情,上将却有些担心:“资料一直在源源不断的传回来,总医学院那边已经有了新的进展。您……您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也不怪上将这么说,谁看见桑温现在的状态,都能得知他现在的不对劲。
青年眼下青黑很是明显,气色也不好,说话的时候气有些浮,手指尖也一直点着桌子,静不下来。是很焦躁的状态,似乎下一秒就要冲出去跑个几千米了。
桑温看了一眼上将,微笑了一下,礼貌的表示了感谢。
很显然,他并不打算照做。
去别的文字的精神力世界去搜寻,全宇宙,上万年,桑温不知道那是多少精神力的耗费。但是只看现在华夏图书馆里浅淡到有些虚浮的四周,也能猜到汉字们是透支了多少精神力出去。
他是很久没睡觉了。
撑不住的时候一袋营养剂下去,又可以维持生命运转。
桑温不喜欢喝营养剂,他还有个笔名,就叫“打死不喝营养剂”,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拿起来就是一袋一袋的喝。
“您真的要注意身体。”上将又嘱咐道,“您现在对于联邦的重要姓,就像时光粒子对于宇宙航行。”
典型的军人比喻,还带着些别扭的不恰当。
桑温还是谢谢他。
桑温在忙什么?
不是所有的英雄都有荣誉奖章和欢呼派对。议会不能暴露出去现在汉字们在做的事情,不能暴露底牌。桑温也就没办法去号召全星际的人民去写字读书凑精神力给它们补充。
只好自己来。
这也就是他现在状态疲惫的原因。
上将一走,桑温便继续工作。
一面忙着,脑子里还空了些位置想元沧。
元沧是喜欢他的。
从他来到他身边开始,一直拿着似乎带着星光的眼神追着他的步伐,一心要给他做饭,摔锅吓了图巴巴好几次,一直信任他依赖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曾放手。
全宇宙最了解他的元沧,全宇宙只一个的元沧。
桑温停下了写东西的思绪,也停下了CAO作光脑的动作,任由面前的触屏手写屏幕上面空无一物。
他喉结滑了滑,叹出了一声轻轻的话:“……我很想你。”
想你很多。
很多很多。
这话说给了空荡荡的办公室听。办公室不会给出什么回音。
安静到让人的骨头有些痒,呆不住,焦躁重临。
桑温低头想继续写东西,也没把这自言自语放在心上。
可在他面前的触屏手写板上,却一点点将屏幕上的那些电子笔触划下、堆积、凝结成了几个字。
——“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吧唧草木为华崽崽的地雷,爱你!也日落剪影和小七的营养液呀,啾咪!抱住!
第140章 140庄周骂你
140
他在这里。
桑温意识到了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猜测, 可是看着这行字, 却将猜测坚定了下来。意念稳固住了不安的心,试探着抬头, 对着空气问了声好,可却并没有得到回音。
但是元沧在这里。或许只是一闪而过,留下一抹痕迹;或许是驻足很久, 只是力量耗尽不能化灵。心跳不会骗人,桑温确定他来过。
只是还没有见一面。
于是也坐了回去。
虚拟屏幕里面还放着新闻主播的呼吁,动荡并不少。世界上面存活着理智的人, 那就一定是有脑子坏了的人。纷纷扰扰动荡的解决还是花费了一段时间,直到新闻终于有功夫去报道各种娱乐八卦的时候, 解药也随着数据资料的不断整理传回而正式问世。
桑温还在慢悠悠的等。
就像元沧曾经等过他几千年那样。
保持思考, 保持坚韧, 怀揣希望。
人们的这段时期度过的不可谓不艰难。
总会有乱糟糟的城市或是星球,总会有悲观主义的人群涌动, 总会有人抱住书叹惋生命, 也有人沉默却执着。
海西西看着外面重新恢复起来的秩序,再次欢快的人群, 看着到处奔跑玩闹的孩子, 听着飞行器氵朝水般涌动的声音。高兴的长舒一口气:“我们赢了!”她这么说。
桑温却有些不赞同:“你说的像个游戏。赢或是输……”他看着再也没有重新自己凝结出字的触屏手写板, 沉默下去。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等着。
桑温一直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所有的工作,去连载自己的文, 去完结自己的连载,去处理一处一会的事情,去保证联邦官方短篇小说大赛一直还在进行着,就像安稳时候的一样。
初赛稿件放在官网上,接受群众的投票。
主评委不是白做的,责任担负起来,就不会停止。他继续着手头联邦官方短篇大赛的事情,关于那些初赛的稿件,现在还在被投票阶段。排名第一的一篇,正踩到了现在人们的思绪,被无数从细菌战中支撑下来的人们捧到了第一的位置。
它叫《死后》。
【……我上一秒的时候明明还看着面前迎面驶来的飞船,它开得太快,体积又比我的飞船大上十倍,即便我开启了飞船的自动保护措施,却还是不一定能拦住它。
而后我的意识就停在了这里,再睁开眼睛,我就在这儿了。
这里是一片苍白,可苍白里面却飘荡着无数的人。他们有的年迈,有的年轻,有的才刚刚会走路,旁边的人必须弯腰逗他,他才能止住哭泣。
延迟衰老的药剂在这里是没有用的,我们穿着的衣服也都是一片白色,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这里看不出贫穷或是富有,也没有什么未来或是过去的路。我这才意识到,我是走进了死亡。】
【走进了死亡没有什么不好,人们排队向前,渡过一条河,走到彼岸去。在渡河的时候飘荡着的白色的人就会沉浸水里,并没有一个人能成功的走到彼岸去。
“我们去哪儿?”我问排在我前面的人。
他却回答我:“我们不去哪儿。我们回去。”
“回去吗?那是说,我可以再见到我的家人?”
那人看了我一眼:“或许可以。但他们不一定会认出来你,我们作为一片叶子回去,或许是一滴水,再不就是一粒微尘。一棵树,一只小蜗牛,一朵墙缝里钻出来的小花。我们回去,可回去了,我们也不是我们。你不会记得的。”】
是带了几分怜悯的话。
是说出了时间似水不会倒流的真相的话。
那文中的主角一听,就不愿意去渡河了。他悄悄的溜回了尘世,想陪在家人身边。
他看见了他的妻子将对面那个违章驾驶飞行器的人告到监狱,又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做功课到深夜的时候拿出他的影像看。也看见了朋友将他们过去的生活记在文字里,看见自己的母亲工作到一半的时候停下来,怔怔的看着手上他送的手链。
他不想看了,不想只是看着,他想回去。
他想回去。
【哪怕是叶子或是花,尘土还是水滴,梦里的一抹光或是桌前的一只鸟,桥梁的一块石头还是手边的小虫。
重新融入世界里,化作世界中的一部分,再回归空气与土壤。忘却记忆也没关系,因为爱的人总还在这个世界里,那么我便回去化为世界的一点。
死亡来了便来了,我除了记忆本就什么都带不走,现在连记忆也将忘却。水越来越深,我离彼岸也更近些,可渡河的人终将消散。但我知道即便我忘了,我的家人朋友,还记得一切。
我又向前走去,水更深些。】
桑温给了评语。
这么写的。
【生死无常,生者向前,死者在生者的回忆里,一样向前。我们悲伤沉默,我们哭泣昏厥,我们醒来后迈出的步伐从不停止。承载灵魂全部重量的只有记忆,承载记忆的只有人。是你,是我,是我们每一个人。
光在哪里,生与死便都在那里。】
“是冬天了。”桑温将评语发了出去,便看向窗外。
是冬天了,但是窗外并不见什么雪或是什么寒意。中央星一向没有什么季节区分,又被规划得很好,从来不见什么暴雪和暴雨。但是总有夏天下雨冬天下雪的星球,比如海云星那样的。
他和元沧在海云星见过很大的雪,那时候正是除夕夜,大雪和钟声混在一起,元沧就在自己面前。
现在又是冬天。
人们并不知道这次的解药是怎么来的,但是人们不傻,看见了前期政府的艰难和后期政府的如鱼得水,也就知道了里面是有着英雄的帮助的。
英雄在哪儿?
他们发现给大家上课的汉字们不见了。
慢慢这说法流传开来。
曾经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