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脏便有纯净，有低劣便有高尚。世界上的一切本就是如此的。
这个道理，桑温一直明白，甚至写在了自己的文里面。
只是他没有想到，真身体验到这个道理为其做验证的时候，会是多么的痛彻心扉。
桑温关于汉字解析破译研究的新论文写完了之后，他就像往常一样的通过光脑通讯，带上了变音器，联系上了卡里卡。
“交给您的新论文。”桑温说道，“论文写起来费时间，这篇我已经磨了很久了。”
而那边的卡里卡倒是有些怪异。
他接起来通讯之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和自己很喜欢，甚至说是很崇拜的庄周寒暄几句。
他只是沉默着，半晌开口，声音都已经是沙哑的了。
“……你最近不要发新的论文了。”
桑温蹙眉，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为什么？”
“发生了些事情……”卡里卡的声音有些难堪，但是更多的全部都是痛苦，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对着桑温解释。
“什么？”桑温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以为又是谁在星网上黑他，又是谁在星网上挑起了各种争端。
他甚至因为想到了是不是图维维老先生去世，而焦急的直接站了起来在地上踱步。
卡里卡那边并没有给出任何的一个解释。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只是说：“具体的情况我们……也不清楚……我们也在等消息……”
“你的论文先写着吧，这么好的东西、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一定要写下去……暂时没有办法发表，也没关系，总会好起来的……”
桑温一头雾水。
但是他知道，事情恐怕大了。
等待下去，一天两天三天，都没有等到什么消息说明局势糟糕起来。
什么消息都没有流出，似乎除却卡里卡那么痛苦之外，整个宇宙间的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甚至再次以桑温的身份见到卡里卡的时候，卡里卡也恢复了学术精英的样子。
只是桑温敏锐的在他的眼神里，看见了重重的红血丝。
他将疑问放在心底，将猜忌收好，用警惕全幅武装好自己周遭的一切。
直到这天。
图巴巴正坐在寝室里面，等着元沧做好饭。
“之前一直以为天然食物没味道，原来是因为我没有早遇见元沧。”
“一直痴迷各种味道的营养剂，现在想来真是太傻了！”
“营养剂！哪里比得上天然食物！”
图巴巴愤愤说罢一大堆，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指，捅了一下旁边的人：“哎，你说是不是？”
李白看了他一眼。
又低头看看自己被捅的胳膊。
又看看图巴巴。
一时之间不知道对着刚刚才喝掉了六袋营养剂的图巴巴说什么。
“你看我干嘛？”
图巴巴一脸的莫名其妙：“你这人真奇怪！”
这人是来做客的，人刚进门的时候，图巴巴就觉得这人看起来就是个人物。
一身潇洒，周身风度。
说话之前先抬眸看定人，一口联邦的通用语说的标准又悦耳。
帅气。
图巴巴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人家。
帅气到举手投足就根本模仿不来，人家往那里一站一坐一靠，都不似个寻常人。
图巴巴偷偷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李白勾起笑意，慢慢重复了下图巴巴的话。
而后他眯着眼睛想了想，才像是开玩笑一样的回答他：“什么也不做。”
图巴巴觉得不像。
但是也不再问，只和人家坐着，拿星星眼不住的看人家。
“也是我之前的那个室友走了，不然他肯定不愿意这样——”
图巴巴说的这样，是指元沧在厨房做饭，桑温坐在桌子那里刷光脑。
自己抱着毛不辣，正兴高采烈的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聊天。
“你那个叫周文礼的室友？”李白倒是感兴趣起来。
“我之前见过他一次。”
李白回想了一下周文礼的样子，一拍手：“他倒是说什么做什么啊！”
李白对周文礼说过，这里找不到什么好东西好作品。
周文礼立刻就启程去古地球了。
“他……”
图巴巴正要说什么，倒是被门口传来的提示音打断。
“哎有人来了！”
他喊了一声。
桑温坐的离门口近，起身走到门口。
厨房里的元沧探头探脑的出来看看，桑温含着笑意，顺手握了一下元沧的手腕。
元沧便也不安心的在厨房里面忙了，走出来跟在桑温身后，一同去开门。
一开门，是一个穿着联邦军方舰队军装的人。
这人是个军人。
对着桑温就行了一个军礼：“您好，请问这里是……周文礼先生的寝室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咕咕咕的卷卷来加更啦！后面还有一章！~
感谢小可爱十堰一扔了2个地雷！谢谢你请卷卷吃酥肉~
谢谢喂我营养瓶的崽崽们！啵唧“言琪”“天生我喵”“阿愤”“张阿笑”“左弋”“长尾巴”“月流霜”“雪汐”“何兹共振氢谱”“夜袂奕”“别闹，文荒呢”“我是小可怜QAQ”啊嗷嗷~
第90章 090周家文礼
“是。”
桑温点头, 不动声色的暗暗观察了一下这个人。
“那……”
这军人话还没说完, 从军人身后钻出来一人。
这人一副刺头的样子, 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几下，不满意的啧啧两声, 直接大踏步的进了寝室。
明明桑温和元沧两个人站在门口，他愣是要愣头愣脑的挤进去，倒是狠狠撞了元沧一下。
桑温揽住元沧, 拧着眉头，听见客厅里图巴巴的声音。
“哎哎哎？！你谁啊？”
“你不是我哥的室友么？我哥周文礼呀。”刺头嘿嘿两声，“这还是我哥的寝室呢, 我怎么不能进？”
桑温抬眸，对着那军人点点头：“您先进来吧。”
“周文礼现在不住在这里。”图巴巴太久没提过周文礼的名字了, 这么猛地一提起来还有些嘴生, “他去什么联邦汉字破译处组织的……宇宙航行……”
图巴巴说话的声音慢了下来。
不是因为别的, 正是因为看见了那军人的军装。
那就是联邦宇宙舰队的军装。
图巴巴认了出来，但是还是有些一头雾水：“怎么了？考察行动这么快就结束了？这不是才几个月吗？像这种的航行考察, 没个七八年, 也得三四年啊！”
“我们很抱歉。”
那军人沉默了一下。
“我们之前已经去过了周文礼先生的家，但是他的父母并不接收。
所以我们想, 或许他的朋友愿意接收。”
军人拿出了一个黑漆的金属盒子：“……很遗憾没有查到什么和周文礼先生关系亲密的朋友, 所以我来了他的寝室。”
“接收什么？”
图巴巴一愣：“他随军考察的功绩还愿意分人了？这不是周文礼的姓子啊！”
桑温从见到这军人的第一面, 就看着军人的神情。
沉重、惋惜、悲痛。
这些情绪凝结在军人的脸上。
桑温心中一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
“接收他的……遗物。”
那军人开口。
图巴巴一愣，哈的笑了一声：“哈！什么？？”
而后思维就那么一滞。
恍惚间似乎脑海中出现了许多颜色，这些颜色汇聚成束, 在脑仁里爆破开来。
在这一瞬间没有办法思考。
等到图巴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居然已经哑了：“遗……遗物？”
“尸体……已经在强烈的爆破中找不到了……这点儿东西，是他在战舰的背包里的。”
桑温沉默了一会儿。
那军人看着这个只是在读大二的学生，不知道他那黑沉沉的眼眸里在想些什么。
想些什么呢？
桑温记起来了那天，周文礼就坐在自己面前哭。
他哭得很丑，一点儿小贵族，小王子的样子都没有了。
越哭越丑，越丑越哭，一直叫嚷着“我写的比文明好！”“我要打败文明！”“我比文明厉害多了！”。
当时，桑温就坐在那里，哭笑不得的看着他。
他再开口，声音低而涩。
元沧就在他身边，紧紧攥着桑温的手指。
“他才十九岁。”
桑温看着军人的眼睛，半点儿目光都没有分给他手中的盒子：“他只有十九岁。”
他的音量猛地提高：“什么叫意外身亡？”
“什么叫找不到尸体？什么叫骨灰都没留下？”
桑温问。
“我没有看到半点儿新闻通知，你是谁派来的？你知道间谍罪怎么论处吗？！”
他眉目凌厉，在这一瞬间，实在是不像一个温文尔雅的教授，只像一位痛心的旅人。
“没有新闻……上面想调出结果了再……而且，不能引起恐慌。”
那军人被桑温的态度惊到了，他从未想过一个学生的眼神可怕到这种程度。
军人低垂着眼睛，避开了桑温的眼神。
他解释道。
“舰队出了事故，只是刚刚抵达古地球，个人活动时间才结束没多久，尚未开始统一探查……
就因为不知名原因，引发了舰队的连环爆破。舰队军官、士兵、学者、研究员……共计五百九十二人……”
“……死亡。”
旁边的刺头一直是在看热闹的表情。
他就站在李白的不远处，问李白：“哎！我哥的房间是哪个啊！他这破盒子里的破东西我不稀得要，但是我哥有好几个特别酷的模型！”
“要不我干嘛跟着这大哥来这儿一趟？！快快快，我拿了模型好走！哪个房间啊，你倒是说话啊！”
李白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目光阴沉的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你什么态度啊……神经病啊……”刺头嘀咕着，到底是安静了一些。
桑温还是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他才十九岁。他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还有将近五百年的寿命。”
军人行李：“抱歉。”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军人行礼：“非常抱歉，请您节哀。”
“他做过很多坏事、很多错事。他该道歉改正，他才十九岁。十九岁。”桑温向前一步，看着军人手中的盒子，声音轻下来，“你知道十九岁是什么一个概念吗？”
“他本可以看到更多的。本可以经历更多，本可以学会更多。本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
“只要他活下去。”
军人叹息。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周文礼这么独特。遗物往家里送，家人觉得丢脸，压根不要。
送到寝室，室友身上的威压就快盖过他们师长了。
他也只能道：“我已经通知过联邦学府的相关领导了。”
“……交给我们吧。”
桑温伸出双手。
“哎？你要干嘛？”
刺头蹦了过来，一把抢过军人要交到桑温手里的盒子。
他举着盒子晃悠：“我家里不认我哥，是我们的事情。我就是跟过来拿模型的！你谁啊！你有什么资格拿他的东西？”
“不认他？”桑温重复了一遍，眼里蕴含着狂风骤雨。
“因为什么？”
“他走之前丢了多大的人，你们也知道！”刺头翻了个白眼，“我爸把他塞进舰队里，是要他攒了功绩回来的！现在被扯进这堆破事儿里，晦气不晦气！”
“你不许拿他的东西！就算他死了，我们不要他的遗物，他也是周家人，他家的东西也是周家的东西！”
刺头越说越高兴：“关你屁事！”
“喂。”
一直站在角落的李白突然起身走过来。
他一边走向刺头，一边直接抬手虚空一握。
一把长剑直接凭空而现，三尺剑身，刃如秋霜，似有龙鸣。
李白站定，不多说一言半句，扬手便是一挥。剑尖直接指向刺头的喉咙位置。
刺头吓得动也不敢动一下。
下一秒就感觉到喉头传来的疼痛。
长剑太锋利，微微一触，剑气亦可伤人。
李白拿剑极稳，冷眼看着这人的喉间被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看着血慢慢渗出。
旁边的军人下巴都合不上了。还一副惊恐的样子，但惊恐的却似乎不是刺头受伤的事儿。
他想开口，被李白一瞥过去就闭了嘴。
“给他。”
李白扬眉开口，冷着神色。
桑温捧着那黑漆漆的金属盒子。
像是捧着骨灰盒。
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捧着的是骨灰盒，至少那或许还称得上是周文礼存在过的一点儿证据。
现在一切何尝不是像一场梦。
见不到尸体，只是一句口信。
连他的父母痛哭都不曾见，他的遗物本应该被亲人握在手中余生惦念。
却被桑温拿在手中。
“我还是不信……”
图巴巴终于喃喃出声：“周文礼……他那么不要脸呢！怎么都不会放弃那些名誉光荣……怎么可能死……”
而后，图巴巴冲过来，抬手就要去揪军人的领子：“你把话说清楚！他怎么可能死？他还没跟我道歉呢！他半夜睡觉吵得要死！他……”
桑温在一片喧闹声中，打开了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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