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笑起来，挥挥手，是看尽千帆的透彻。
他这么说道：“我老啦。你看我的白胡子，你看我脸上的皱纹和老人斑。”
他确实是老了。
他也有了一些老人都会有的毛病，喜欢唠叨，喜欢回忆过去，喜欢对着年轻人说教：“我活了几百年了，只享受了二十年的和平，小伙子，你比我幸福得多。”
“我的一生都活在战争里，我写的东西，已经摆脱不掉战争了。
那些武器的精密，那些激光飞船那些理论数据，是刻在我的文字的骨子里的。”
图维维对自己的研究，是那么清晰而明白：“我没有办法摆脱那些。否则我的文字的骨头，就站不直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宝贝孙子图巴巴，看着自己的天赋超群、仅仅只有十八岁的孙子。
伸出手，拍了图巴巴的肩膀一下，笑得有些喘有些咳：“如果我能和图巴巴一样，生活成长在和平年代，那时候我写出来的东西得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不知道。”图维维拍完，把手收回来。
他目光有些虚，没有在看一个定点。
他只是遥遥的望着远方看不到具体地方的一片虚无，有些无奈的叹气：“我不知道。”
桑温仔仔细细的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图维维看着桑温：“你写的东西，里面是没有那些的。”
周围的学者还四散着在说话，但是桑温此时此刻，除却图维维的一番话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图维维的话直直的扣在他的耳膜上。
“孩子，你还不知道你以后会经历什么。或许我经历过的，会再次找上你。”
“无数的人会质疑你、批判你、厌恶你、讽刺你。”
“但是你要一直走。”图维维强调，“把你的路走下去。”
“先生。”
桑温开口，唤了图维维一声。
他神态尊崇而敬重，郑重的像是在宣誓：“我会的。”
我活着，就会把路走下去。
桑温将目光瞥向元沧。
元沧笔直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棵小小的白杨树。
嫩生生的，生机勃勃。
元沧看着万事万物的眼睛，都有着沧桑和新奇。
他来自哪里，他是谁，在场这么多人，只有在他身边的桑温知道。
“先生。”
桑温轻轻握住元沧的手腕，元沧在他的示意下，向前走了几步。
图维维正能看见元沧漂亮的一张脸。
“先生。”桑温含着笑意，但是心底深处是有些酸涩的，“您看看他。”
桑温的意思不能挑明。
他想让图维维看看元沧，看看汉字。
它们不仅仅还存在着，它们甚至是活着的。
它们就在这里，呼气，吸气，眼波流转，笑意盎然。
但是图维维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图维维看着元沧那漂亮精致的小脸，再看着元沧看向自己的眼神，和看向桑温的羞怯眼神的对比。
“啊……这个……”
图维维一时语塞。
“……祝福你们。”图维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嗨你们说这事儿……这不能拿出来说啊……”
桑温：……？哈？
作者有话要说： 桑温：……我敬重的老先生……联邦的精神之魂……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啊……
——
因为有太多小可爱说不够看，所以这是一章加更！
嗷嗷嗷！~
第40章 040风云变天
桑温脑子一瞬间没转过来, 他没跟上图维维的思路。
等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图维维已经是一脸确认的姿态了.
再怎么试图挣扎解释, 图维维都一副“我懂我懂”“你们注意保密啊”“这种事情不能被发现”“小心别出事儿”的深沉表情。
桑温回头看着真正一脸茫然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的元沧，满脑子都是图巴巴和图维维这祖孙俩的声音。
“这是桑温的弟弟。”
“祝福你们……”
桑温：……啊难怪您是这个表情……
您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等到工作人员带着他的上司回来的时候, 显然已经不是那副敷衍的状态了。
这上司更官方更嚣张，对着现在的死局却坚持不退步半分。
也更加让桑温和图巴巴确认，这次的“系统故障”事件, 确确实实在其中有着权势不小的主导者安排。
图巴巴拧着眉毛，一副想打架的样子。
他旁边的桑温还是一张淡定漠然的书生气满满的脸，神情半点儿不见焦急慌乱, 看着负责人来了，微微含笑点头致意。
笑容里有着对于金主冤大头的独特的体贴, 温暖和煦的如同三月春风。
哟吼, 送星币来啦？
十万, 一个钢镚儿没少吧？
负责人上来就一招甩锅大法：“这件事情的发生主要就是系统错乱，您可以像我们的技术部去要求赔偿。我们为您提供最详尽的数据支持, 请您相信, 我们的心情和您一样遗憾而又难过的。”
图巴巴在桑温身侧，小小声的：“呸呸呸！”
然后抬头：“哎呀不好意思, 我中午喝的营养剂塞牙了。这流体食物就是不好, 老是塞牙, 呸呸呸！”
负责人自然看出了图巴巴的挑衅，但是人家面色不改，腰板笔直。
桑温慢慢向前走了半步, 把还在呸呸呸个不停的幼稚图巴巴遮在身后。
他的语气带了几丝疑惑：“你……应该知道星网上的风向吧？”
桑温在众人的面前转过面前的光脑，将上面的信息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各种匿名论坛的、社交主页的、媒体新闻报道的。
【没劲。我还一直关注着呢，原来我关注的就是这么低端到连系统都会故障的活动方啊？】
【算了算了，这要是多来几次，营养剂大大你就不用比赛了。】
【营养剂大大去云途呗，和文明一起写，起码云途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错乱。】
【对对去云途哈哈哈！我给大大挂星星！大大勇敢飞！星星永相随！】
慢慢的，或许有着有心人的引导，风向不仅不欢乐了，还隐隐透出几分危机来。
【联邦官方都能出岔子，闹着玩呢？老子的大把星币还存在你们那儿呢，今天能把人家的作品抽到主页，别哪天把老子的星币抽去别人的账户！】
【楼上还是把星币存私家吧……讲真联邦这才二十年，我对联邦就信任不起来，一个小危机估计就经济崩溃了……】
【嘻嘻嘻嘻！当初能强迫我家捐献私人星球安置难民，嘻嘻嘻肯定会崩溃的！】
“所以还是不肯赔偿吗？”桑温作出了一副有些困惑的样子，“即便我现在登录社交主页，再给群众披露一些事实。即便评委会的权威姓再低几个度，即便群众开始质疑联邦的稳定姓，也没关系对吗？”
负责人彻底慌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大。
他眼睁睁的看着光脑屏幕上各种“联邦不稳定”“经济崩溃”的话，不知道怎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
“赔偿不赔偿的事情……我们可以再商量……”负责人仍在垂死挣扎。
桑温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全场一片寂静中，人们都意识到这次的事情已经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无论是真还是假的系统故障，现在被揭穿在所有群众面前，代表的就再也不仅仅是评委会的颜面。
群众不会将各个部门的职能详细的区分出来，只知道他们是官方，象征的是联邦的颜面。
他们让联邦在群众眼前颜面扫地，联邦怎么可能会放过所有动了手脚的人？
“可以商量就好。”
在沉默了太久的死寂中，在负责人清楚的知道即便真的赔偿十万星币、百万星币，都没有办法把这个局面救回来的时候，在动了手脚的人开始猛擦汗，甚至准备赶紧潜逃的时候。
桑温开了口：“那你们觉得，我们把这次系统故障换一个说法怎么样？”
“提前公布初赛第一名的作品，是为了扩大宣传。
投票通道即刻开启。本次评委会官方在群众投票前的打分环节直接取消。”
他温文尔雅，一身正气，笑起来都是为别人考虑的姿态。
“这样现在我们所面临的僵局，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负责人：……？！
搞你的事情没办成不说？！你还把评委会的评委审核权都剥夺了？！
真是……
他咬着牙：“……真是太感谢您了……我们商量一下发公告的细节……也麻烦您到时候社交主页发一下通知……”
在工作人员即将离场的时候，桑温向前两步，低头凑近负责人的耳畔。
“你们是公职人员，所要做的最要紧的事情不就是维护联邦稳定吗？”
他的语气清朗而悦耳。
“又何苦去战战兢兢的做这些事情呢？”
“上报给督查处的话，不止是撤销公职那么简单的了吧？”
“要为群众服务呀，你说呢？”
这是威胁。
负责人猛地抬头，看向这个仅仅只有十八岁的参赛者，却只见他走开的背影。
他走到那个漂亮的像是一抹山水色的少年身旁，两人说笑几声，向远处走去。
这个人……
负责人整个人因为刚刚的交锋，后背都湿透了。
这个人才十八岁就能做到这个样子……他以后得是什么样子的人物啊……
桑温他们三个人回到联邦学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进了寝室的门，图巴巴把直接扑进自己怀里的毛不辣抱了个结结实实，笑嘻嘻的拿手兜着毛不辣，在身前荡来荡去。
“毛不辣怎么老是缠着图巴巴？”
桑温的姓子太谨慎，所以直接导致的就是，他想事情的时候，一般都是有一点阴谋论的。
他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了：“……难不成图巴巴和‘毛’字有什么联系……”
“不是啦。”元沧晃晃头开口，“毛毛就是单纯的喜欢他。”
桑温听了元沧的话，稍稍安了心，失笑道：“也是……”
一个浑身上下全是白绒绒蓬松松的毛，一个是天生的绒毛控，确实合得来。
谁能想到这时候元沧口中的“喜欢”，和桑温指的“喜欢”……它就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桑温回到房间，刷着光脑看着自己还没有处理完毕的事情，突然刷到了读者在营养剂的社交主页下面的留言。
【《我想再见你一次》写得真好啊。
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这段时间会有那么多人吹文明风的作品，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没有写到自己的心情里面去吧。
这次营养剂的作品我一开始是凑热闹才去看的。毕竟官方的系统错误，几百年也见不到一次哈哈哈。
看完之后，我又难过又骄傲。
小独角兽奔波了那么久还是没有得偿所愿，我难过；它一直没有放弃，我又为它骄傲。
担心它出事，希望它就此停下不要再踏上旅程。又祝福它真的可以和救命恩人见面，送上自己准备的花花果果。
……
……小朋友，努力向前吧！前方总是会有危险也会有温暖，我们能做的只是——
别停下脚步，听听心的声音。】
这是一篇长评。
这居然是一篇长评。
桑温把这篇评论默默看完，轻轻的往后一靠，把手臂搭上眼睛。
星际时代的人们是可以自由而正常的表达的。
他们正常说话，正常吵架，骂起来人又凶又猛。
他们情感正常，会羡慕嫉妒，会难过快乐。他们有着共情能力，他们能看懂文字下的感情。
这些人，只是习惯于这种精密高效的创作环境，从而只会写一样的东西。
只是坚定的拥护机械机器，而忘却了太多东西。
评论也是创作的一种。
当评论不再是一味的和作者探讨文中的技术手段的时候，人们也开始回归感情。
桑温轻声低低的，笑了起来。
而此时的新人类精神力研究会。
“你在开玩笑吧？”研究会主任海西西美目一凝，“什么叫‘比其他的文本更能稳定精神力且更易促进精神力开发与发展’？”
她盯着光脑，瞥了一眼一旁因为与她面对面讲话而很是局促不安的职员。
“从新人类历史发展的那一天开始，每种文字所能在运用当中，提供稳定开发的精神力数值就是固定的！
只有从来就不能提供精神力的文字，譬如古华国历史悠久的汉字，早就被古华国废除。”
“创作无非就是文字的集合，文字能提供的精神力就是固定的！
我从未听说过有文本它提供的精神力可以增长？！”
“事实上……并不能说是通用文字提供的精神力增长……”职员抹了把汗，“但是我们的检测样本，的确显现出，阅读这部作品后所增长稳定的精神力，高于……高于阅读其它作品的……文字是没有变的，但是……但是创作是不一样的。”
海西西一把挥开光脑，调出职员递交的详细资料，仔仔细细看罢之后，呆呆的坐在那里。
“怎么可能？”她猛地转向职员的方向，厉声喝道，“谁贿赂的你？谁指示的你作假？！忠于联邦的宣誓你忘了吗？！”
职员连忙解释：“主任，主任这就是真实的报告！我们整个组的人也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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