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是胡人的钉子,设计谋害了父皇,还嫁祸给胡樾。”
花樊冷冷的看着莫托,忽的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花樊用的力气极大,莫托直直的撞到门上。
后脑咚的一声,还没等反应过来,花樊手指就开始缓缓收紧。
死亡在瞬间迫近,莫托猛烈挣扎起来,却听花樊轻声道:“你敢算计他?”
“你要杀了我?”莫托憋的面容酱紫,勉强发出声音,“你杀了我吧,来,掐死我!”
“我现在自然不杀你。”花樊突然卸下力气,而后忽然抓住钉在莫托小臂上的箭,猛的用力,竟就这么生硬的将那支箭拔了出来!
“你最好盼着胡樾没事。”花樊将人推到秋杪手上,手中还握着滴着血的箭,盯着莫托的双眼道,“这世上,总有比死更难捱的事。”
——
“我没事。”胡樾声音低哑,“几日前,在……那个时候,容妃给我倒的东西里,应该是下了毒的。”
花晚浓惊道:“毒?!”
“我也不清楚是何种毒,”胡樾苦笑道,“想来这么些天都已经过去,一时半刻也要不了我的命,太子妃不用紧张。”
花晚浓蹙着眉,轻轻拍了拍胡樾的背,递上一块帕子,“天色擦白,马上就结束了。”
不知是安慰胡樾还是安慰自己。
胡樾将唇边的血迹擦干净,花晚浓又递给他一杯凉透的茶,胡樾接过后喝了几口。泡了一夜的俨茶分外浓厚,口中的铁锈味被茶味压的仅剩丝缕,总也舒服一些。
花晚浓欲言又止,半晌道,“你的手……”
“我的手?”胡樾有些疑惑,“怎么了?”
“太冰了。”冷的如同冰块一般,方才递杯时两人手指相交的一瞬间,花晚浓几乎感受不到胡樾指尖的温度。
胡樾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双手方才结束了一些人的生命,也守护了一些人的姓命,而后被水简单一洗,擦去尘灰血污,便又是修长如玉雕,偏配风雅,不适合舞刀弄剑。
他动了动手指,没有说话。
“等今日过去,”太后忽的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只道,“叫太医来看看吧。”
胡樾低低的咳了几声,微微点头应道:“是。”
“容妃……”太后起了个话头,却没有说下去,于是室内一片静默,只留着几人轻缓不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敲在众人心里。
“太后若真不信我,也无妨。”胡樾闭上眼,眉头微皱,压下疲惫,“我方才已经派人去容妃处守着,等外头的事结束,几方对峙,总能让真相水落石出。”
娴妃看着太后的表情,半晌突然道:“皇上他当日为何要单独唤你去用午膳?”
胡樾缓缓睁眼,只道:“不知。”
娴妃于是也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天色擦白,隐隐约约的光投进殿内。与光同时入殿的,还有一队士兵。
“什么人?!”逆着光看不清晰,太后抬声喝道,就见领头那人奔至殿中,而后突然跪下。
胡樾这才看清这群人身上穿的是京畿卫军的甲胄。
“二殿下赶来了?”
“是。”那人跪在几人面前,抱拳行礼,而后看着胡樾答道,“昨日半夜,花晋少爷来报信,二殿下便立刻带着弟兄们赶回京城。路上又遇着大统领派来的人。二殿下带着大部分人去支援宫门,剩下的弟兄们就跟着花晋少爷守着后宫和其他地方。”
“我们几个原本打算来东宫看看,结果路上碰着一队胡人往北走,想着东宫守卫应当齐全,便追敌去了。好不容易收拾了他们,弟兄们返回来一看,才发现东宫门口竟然……”他头抵着地,“幸好还有胡樾将军在此!若是因为兄弟几个的过失,让贵人们有损,便是千刀万剐也赎不了罪啊!”
“起来吧。”太后开口道。
“前头现在怎么样?”胡樾问,“胡人的主帅是谁?”
“这……我们也不清楚。”那人道,“似乎是胡人的摄政王,叫莫……”
胡人的名字与汉人不同,那人记不大清,胡樾接道:“莫托。”
“对,是叫莫托。”那人连忙点头,“不过据说有大统领顶着,二殿下也赶过去了。对了,还有花樊将军,他也在,想来应该没事……将军?”
他话还没说完,胡樾却猛地站了起来,“花樊也在?!”
“啊,应当是的。”那人道,“不过我们没去共宫门口,只是听传罢了。”
“他不是在西北王庭吗?!”胡樾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他什么时候回的京?!”
这些事面前的人自然无法给他回答。胡樾看了眼门外,忽然弯腰从地上人的身侧抽出剑,“守好这里!”
“……是!”
尚来不及反应,就见胡樾一手拿剑,步履匆匆,推门而出。那人转头看过去,入目再无其他,只余一抹转瞬消失的白色衣袂。
余下的话被封塞在口中,那人并不明白胡樾急切的原因,震惊之余讷讷低头,与一同而来的众人散在大殿各处。
胡樾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他走的太急,急的甚至下一瞬就要摔倒也浑然不觉。
他,他怎么会回来?!
他回来了!
双腿软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胡樾却只知道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莫托这人阴险至极,又有容妃在内接应,花樊就这么冲在前头,会不会受伤?
越往前进,血腥气味便越是浓厚。
走过转角,血腥扑面而来。宫门前尸山血海堆叠,炼狱一般,到处都是人的哀嚎声,尖锐刺耳,胡樾却恍然不觉。
结束了。
到处都是鲜红与漆黑,只有他格格不入。
胡樾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是心里忽然一空,脚步一顿,接着又慢慢往前挪行。抬目望去,并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花樊?”他仿若呓语,甚至已经忘记放大声音,只一遍一遍的叫着。
“花樊?”
“花樊。”
“花樊!”
阳光从云层之中挣扎逃出,刺的胡樾睁不开眼。他眼前一团一团黑影,几乎看不清其他东西,却还是固执的睁大眼睛,痛的人几乎要流出泪来。
他立在战场中央,忽的看见不远处那个背影。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
那人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先是一怔,而后猛然回身,直直的看向胡樾。
“花樊。”
脚下滑腻的站不住,胡樾几乎要摔倒在地,手脚都似冰冻火烤一般用不上力,踉踉跄跄的跌撞着向花樊走去。
“你。”胡樾半天才说出话,呼吸间都带着血腥味,“你回来了。”
他额上青筋显露,眼中满是血丝,竟比花樊更像是从血海尸山中归来。
颤抖着走到花樊面前,脸色苍白的失了血色,他呼吸急促,哑声道:“你回来了。”
说完胡樾伸出手想要抓住花樊,谁知花樊却往后退了一步,侧开身子,似乎不经意的拢了拢右肩衣领。
肩上的断箭深进血肉,右手一直勾弦几乎脱力,花樊半边身子全然麻木,望向胡樾的眼中却带着温柔笑意。
“别过来,”花樊道,“我身上脏,你一身白衣,别染上灰。”
他说着,伸出左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蹭了蹭胡樾的脸颊。
“我回来了。”他安抚道,“别怕。”
携手
今年的夏季来的格外早。
那日的惨烈早已被清扫干净,莫托当日为了速战速决,打开城门后就直奔宫城,竟也没有对京城的百姓下手。
因着这个,秋既在最后,到底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事发突然,解决的也迅速,百姓们虽身处漩涡边缘,却没多大感受,不仅没有多少惊恐害怕,竟还将这事当成街头巷尾的谈资,一边唾弃胡人,一边赞颂太子——现在该叫皇上了。
容妃那事,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最后还是没有公之于众,对外只说先皇突发痼疾,回天无力,容妃殉葬。
秘密埋在每个局内人的心里,大家心知肚明的沉默,倒也和谐。
新皇登基是大事。整个京城为先皇的最后一程忙活了好一阵,随后又马不停蹄的开始CAO持起来,直忙的团团转。
尤其是礼部那群人,一个个的年纪不轻,平日清闲的成日里练字喝茶,这段日子却是一刻都不能歇,忙的睡都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落。
太后自从那晚以后,身体就变得不大好,越发深居宫内,平日里只管修佛读经,连带着娴妃也跟着一起,染的一身檀香味。
太子登基,太后就成了太皇太后,娴妃也晋升成太妃。为着定尊号,礼部的人不仅头发没剩多少,就连胡子都开始掉。
最后还是秋既拍了板,这才让礼部不至于变成一堆光溜溜的卤蛋。
京城里的众人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晕头转向脚不沾地,与此同时,南下的路上,两架马车慢悠悠的往前走,步履悠哉,不好快活。
“连长老,”弗墨坐在马车前室,回首看着马车里头,忧心忡忡的道,“我们走的这么慢,何时才能到千溪谷?”
“也不算久,”连商手里拿着酒壶,时不时抿上一口,“至多也就半月吧。”
“什么?半月?!”弗墨一听急了,“我家少爷还中着毒!还得等半月,这怎么行?”
连商闻言笑了:“年纪不大,怎么这样急躁?”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连商伸了个懒腰,“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我在这里,还能让你家少爷出事不成?”
“但……”
“哎哟你这孩子,还真是CAO心的命。”连商往外头挪挪,伸手拍着弗墨的肩,努努嘴道:“我知道你担心胡樾,也害怕他那个毒。圣女族的毒吧,虽说是不好处理,但也不至于没办法,就算一时间根除不了,控制住我总还是能行的。再说,就前面马车里的那两位……”
他伸出手指往自己肩膀上一划,“一个被拉开的口子比手掌还长……”
又往肩上一戳,“一个差点被戳个对穿。”
“我倒是无所谓。快马加鞭,拼一拼,几日也能到。”连商叹了口气,“只是弗墨,你觉得他们俩,哪一个被能这么折腾?”
弗墨不说话了。
“七日散这种东西,只要及时治了,不会伤人姓命。”连商说着又叹了口气,“容妃当时恐怕也没想着要他的命。只是这个毒一入体……于武学上便算是断了路。况且他先是任凭毒嗟磨身体,后来又强逼着自己动刀动剑厮杀浴血,就算是日后拔清了毒,身体怕也是要比之前差上一些了。”
胡樾在轻功上颇有天赋,配上薄剑更是不容小觑。于箭上,虽不如花樊,也算不错了。
“大统领说过,再过几年,我家少爷便能胜过他了。”弗墨微微低头,红了眼眶,“去年他还在望春胜了各仁达珠。当时消息传回来,整个京城谁人不夸何人不赞?如今却说……”
被他这么一说,连商心里也不大舒服。
他们在这头感伤,几丈之外的当事人却丝毫不见颓废忧愁。
他现在有正事。
胡樾一手抓着瓜子,咔吱咔吱的嗑,腿上放着个托盘装瓜子壳,一堆一堆的。
瓜子嗑的很有节奏,身旁的人拿着书却丝毫没受影响,胡樾没管花樊,只看着前头赶马车的青年,一脸严肃:“朔舟。”
朔舟心里一咯噔,茫然回头。
胡樾说话和嗑瓜子两不耽误,“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心思?”
“啊?”朔舟被问的一懵,“什么心思?”
他表情迷茫不似作假,胡樾放下瓜子,拍拍手上的灰,抖抖袖子就要往边上一歪,然后……就被一只手拦住。
胡樾看向花樊,就见花樊视线依旧放在书上,手却揽着他的肩,不让他扭着坐:“小心扯开伤口。”
“没事,我就换个姿势,”胡樾揉了揉腰,“总是这么坐着,刚才腿麻了。”
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可不比以前。坐一会儿马车就腰酸背痛起来,累的不行。胡樾怕花樊担心,没说出来,但也总是想动了动,略微缓解一下。
花樊合上书,“累了?”
胡樾心里龇牙咧嘴的叹气,面上却摇头道:“还好。”
花樊不由分说,将人揽入自己怀里,“累了就靠着我,舒服些。”
“哎呀,真没事!”胡樾赶忙从他怀里钻出来,不赞同的瞪着花樊,“你的肩!”
花樊道:“放心,没事。”
“我刚才也说没事,你怎么不信?”胡樾气鼓鼓的瞪着他,过一会儿突然道,“不行,你给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拉花樊的领子,花樊没有反对,就这么让胡樾把领口扯开,露出里头缠绕齐整的白布。
布上没有透出红色的印记,胡樾终于放了心,将花樊的领子整理好,又嘱咐道:“别随便动啊,你这个伤口深,要慢慢恢复。”
花樊听着胡樾絮絮叨叨,表情没什么大变化,眼神却柔软的不行。
朔舟:“……”所以,刚才叫我是要干嘛?
他只觉得自己在发光,简直没眼看下去。
胡樾关心完身边人的身体,余光一扫,这才想起来似乎是冷落了某位小可怜,遮掩的清了清嗓子,继续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你是不是对弗墨有意?”
不鸣则已,一鸣就是个惊天大雷,朔舟被惊的一愣,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
胡樾似笑非笑,还在等他的表态。
“胡少爷莫要拿我打趣!”朔舟心里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