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在敬仰之人面前提起这东西,红橡天师恨不得自己从没看过那个玩意儿。本想继续盘问他们为何开始装作不认识帝天师的事儿也抛到脑后,一心只祈求自己别被柳铭雪抓到。
“原来如此,难怪飞鸟集被人重兵把守,定是柳大人出来抓人了!”
“怎么办?要是被我师父知道了,我回门派不得被骂死!”
“不行,不能开门。现在装作空无一人还来得及吗?”
……
柳铭雪转着戒指的右手一顿,微微侧首问下人:“什么话本?与本天师有关的?”
侍者霎时汗如雨下、语无伦次,“这、这、这这个……”
人心所向,大事将成!
唐见学着红橡天师一拍大腿,高声道:“还请大家助我一臂之力,成功与否就在此刻!”
听里面那些蠢货竟当真信了唐见的话,柳铭雪耐心耗尽,蹙起眉沉声道:“师兄,我不想和你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你以为单凭你的血链就能阻止我么?”
红橡天师听得云里雾里,“师兄?大人在说你吗?”
白酌拉过他,“你上了年纪,大概是听错了。”
“嘿怎么说话呢,我今年七十有六!”
李玄策催促道:“赶紧把你的办法说出来,屋顶上有弓箭手。”
“弓箭手”三个字令所有人噤声。
唐见不耽搁了,直言:“我这里还有三瓶血,请各位将它洒落到屋内各处,待会儿听我的指令……”
天师们不解:“这些活儿我们都做了,你做什么?”
这时,门上血链出现细小裂痕,正在崩坏!
“我来对付他。”
唐见手心的天师金文乍现,抬掌扣在血链之上。
有了他的介入,血链上的裂痕停止蔓延,甚至有复原的迹象。奈何对方力量强大,血链仍无法恢复如初。
纵使如此,大家亦看呆了。
能与大封的帝天师抗衡不下,这人不单单是瞒了他们一星半点吧?
李玄策:“都别看了,我们快撒血。”
金色的热流不断从他手心中汇入血链。
这方金印是在他们成年之际,师父取祝融神杖之上的火石焚烧不化金烙,印入他们血肉之中以此得到神的护佑,不惧邪魔入体、可破一切魔障。
唐见通过金印转化修为,汇聚成灵气对事物进行加固或破坏。
这就是一场修为的较量。
“几日未见,师兄已恢复原来的六成功体。看来铭雪可不能偷懒了,不然就要打不过师兄了。”
听着门外的揶揄,唐见冷笑:“老弟你客气了。”
拿着鸡血乱洒的众人手忽然抖了抖。
“如果我们的力气再大一点,这座茅屋就要被咱玩坏了。师兄还要继续吗?”
呵,开始制作恐慌了?
唐见谨慎控制着力度,不让血链承受不住而爆裂,“少说那些没用的,有本事就进来抓我。没本事的话,就让你的手下替你冲进来。”
说完,李玄策发现屋顶上的弓箭手撤去了。而门外,安静得可怕。
大家伙儿完成了任务,猫着腰小心到唐见身后问:“那个大、大人,我们什么时候……”
忽然,灼眼红光从血链上迸发而出!
唐见预感不妙,及时撤手挥退众人!
爆裂开来的铁器与木板夹杂着雨水卷入屋内,火堆登时被浇灭。除开外面火把带来的光源,屋内漆黑一片。
唐见用手挡住冷风,勉强看清门外的身影。
柳铭雪放下兜帽,白发顺着风的方向飞舞。琥珀色的眼眸宛若兽眼,在黑暗中划过凌厉地光。他的眼神紧紧锁住人群中的自己,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他拆吞入腹。
唐见不由得背脊发凉,暗运掌心金印,痛骂道:
“你才是大封的妖精。”
☆、逃出去
见来人杀气四溢,白酌臂膀提劲,抽出铁剑朝那人狠狠掷去。
剑逆风而行发出铮鸣之响,映着微弱火光宛若一道电闪,破空直击!
“走!”
白酌高声催促,想为众人争取逃脱时间。
大家如梦初醒,这才手忙脚乱献出法力为转移阵地铺路。
“一个也别想走。”
柳铭雪右手精准抓住利剑,登时剑锋与指掌间摩擦出刺眼火花。一招化力,来势凶猛的利器被他随手扔在地上。下个目标,就是那碍眼的阵法。
白酌见一击不成,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我拖住他,你们走!”
自始至终一头雾水的红橡天师,一边施法一边嘟囔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了……”
唐见冷静道:“快好了,大家准备把手放上去……”
见阵法已成,柳铭雪杀心更甚。
“我当初也不该留你。”
这句话刺痛白酌的神经。他瞬间红了眼,如一头莽撞的公牛挥拳相向。
柳铭雪容不得他搅乱自己的布局,下手丝毫未留情,巧劲之中运纳入四成修为,欲直接卸下白酌四肢。
唐见对他的脾姓何其了解。
于是,他迅速在手上成道符,在柳铭雪握住白酌手腕的刹那,自己先行扣住了柳铭雪的命门。
“阿雪。”
照面之间,熟悉的旧称让柳铭雪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而仅仅是一瞬间,也足够唐见下去暗手了。
“你抓不住我的。”说完,唐见将“千斤符”牢牢贴住,自己拉着白酌跳进等待已久的血阵之中。
这“千斤符”上身如同千斤坠相压。若无施术者的授意,此符入水火烧亦不会毁坏。千斤符的力度也与施术者息息相关。法力修为越高者,能发挥的功效就越高。但此符极易被发现,只能靠施术者巧智取胜。
“走!”
话音落下,所有天师将双掌覆于血阵方位之上,暗自法力运作巨大阵法。迫于帝天师威压,大家生怕自己被惦记上,下手也更加卖力。
倏然,茅屋内红光大作。光亮穿透缝隙,直刺天际。
隐隐朝西方而去。
幽暗大山里,红光的出现仿佛使山脉融进在巨大火海的幻象之内。传言有天人日行一刻,足下千里。外面待命的暗手饶是想一窥这难得奇景,终是睁不开眼纷纷出手遮挡。
而在这漫天异光中,唐见仍看清了眼前被束缚的人。
柳铭雪右手因符咒重重抵在地面上,而另一只手抓住符纸的一角,想将它生生撕下。但这是不可能的,没有他的命令,符纸不会被外力所伤。
这一次,他又赢了。
唐见遂加入血阵,所有人准备撤离。
忽然,柳铭雪笑了。
像是兴奋、像是愉悦,抬起头准确找到人群中唐见的位置。
没由来的,唐见后脊寒意丛生。
只见柳铭雪手臂青筋暴起,攥住千斤符狠狠往下撕去,符纸扯着血肉生生从他右手剥落下来!
见此,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而柳铭雪像是毫无知觉,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噙着笑任由血流了一地。
伤口隐隐见白骨。
唐见心中竟莫名生起一股怒火,也不知道是在气谁,脑中嗡嗡作响。
“师兄。”
柳铭雪疾步走来,就着鲜血淋漓的手试图拉住唐见的衣角。
而时辰已到。
又一道红光现过,阵中所有人即刻消失在原地!
“大人、大人!”
暗手头领忍不住冲上来,却见此地早已人去楼空。他惊讶帝天师的失手与负伤,更为惊讶的是,帝天师对于这失败的结果似乎看起来……很高兴?
“大人,您没事吧?用不用召随行军医过来?”
他真怕大人被那群野草天师算计了。
柳铭雪望着唐见方才站过的地方,唇角勾起的幅度愈来愈大。
“瞧见他方才的神情了么?”
方才他们这群狗眼啥也看不见,怎么回答大人这个问题?暗手头疼的挠挠头,正准备如实回答,却听他继续道:
“我的茶在他那儿还是暖的。”
.
距离百香城十里空地上,蓦地凭空出现好几号人。
除了唐见和李玄策,其余人全部四仰八叉跌落在地。
“哎哟老弟,你说只需耗费一点功力,怎的我觉着我全身都像是被妖精吸干了似的……你的一点可能和我们的不一样啊!”
红橡天师扶着腰艰难起身,不仅是他,其余人也是哀嚎不停。
唐见抱歉道:“实在对不住各位,我也没料到千里阵会如此磨人。不过百香城就在眼前,我们等天亮之后便可进城。”
李玄策看着他,小声询问:“你当真没事?我记得你的伤可是没好全的。”
“无碍,当真无碍。孟平,过来扶我一下。”唐见摸黑行走,手臂却被李玄策一把拉住。
“我离你最近,我扶着你便是。”
唐见本是不放心孟平,想让他待在自己身边。而李玄策开了口,那就让他来吧。
“好香啊,闻起来像是花蜜的味道。”
红橡天师一瘸一拐走着,笑道:“百香城名不虚传,方圆百里之内皆能嗅到城中花香。”
唐见:“曾有耳闻,但我只知百香城位于西水,不属于任何国家,是个不受战火干扰的祥和之地。城中花团锦簇、四季常青,尤其是百香蜜与甜水脂粉最为出名。”
“嘿,你懂得倒挺多,”红橡天师一抚胡须,故作神秘,“但你可知我们为何不约而同前往此处?”
“还请赐教。”
“我们都是受百香城主邀约而来的。”红橡天师言语间有些小骄傲。
“哦?所为何事?”
“额,这个嘛……”说到这儿,他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不解,“你知道万物皆有轮回之道。百香城内的花蕊不受四季局限,整年欣欣向荣。说起来也算是怪事了。若是被天神知道,可是要降罪的。”
唐见赞成这个说法。
“但他们之所以没被上面的人责备,就是因为他们为花神供奉了一处神殿。”
李玄策:“神殿?我只知你们天师积德行善就有功德塔。”
红橡天师嫌弃的摆摆手,“功德塔比不得神殿的香火,况且百香城每年会挑选一名处子为女花使,前往神殿祈福。不过这可不是乱来的!可能是花神有灵,每年城中会降生一个身有奇香的女子。待她及笄之后,便会送去花神殿。年满三十,方可归家。”
这种习俗在屴洲并不罕见,相反,倒是人们为祈求风调雨顺很正常的手段。而花使到了年岁即可归家,比当作祭祀品投水献河神的要好太多。
不过唐见觉着,这些手段只是劳民伤财、自欺欺人罢了。
万物皆有因,天神的存在也只是天道间承转启合的轴,正如他们天师一样。只是比天师有着更为强大的影响力与覆盖力。
唐见默默看着脚下的路,“那你们去做什么?”
“听说从前年开始,那些侍奉到期的花使就没再回来了。城主派人全城搜索,皆是音讯全无。而花使不能断,年年必须上贡。可现在哪家人敢把自己女儿送去花神殿?”
听到此处,唐见的注意力才真正被提了起来。脚下一个没注意,踩到石子儿险些滑了一跤。
李玄策赶忙拉住他,“在胡思乱想什么?被人扶着还能摔倒。”
唐见尴尬地笑了笑,“没什么,有些累了。”
“哎老弟,听我说了这个你就不累了。”红橡天师抖动稀疏的眉毛,意有所指的朝唐见眨眼,“你可知百年前那个有名的蛮人古国?”
唐见侧目看向身后的白酌,见对方只是埋着头行走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他这才松了口气道:“知道的。”
“哈哈,那位百香城城主说,只要能替他抓住幕后凶手,他就将当年令蛮人国起死回生的神器碎片赠予那人。”
唐见皱眉,“那口神器早就随大贤者消失于世,他哪里来的碎片?”
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相信。
“哈哈哈,我大爷的就不信!可越是不信,越要去探个究竟!明白了讲,那城主就是搞了个噱头罢了。知道我们天师别的不稀罕,就爱天上掉的东西。”
如此说来,还真有一去的价值。
先不提盘龙钥自第一把现世之后再无动静,若此行能将当年大贤者之事缕清楚,说不定白肃的死也能有所头绪。
愈靠近城,花香愈发浓郁扑鼻。
沿途可见各种奇花异草,抱着团盛开在路边,险些掩盖住他们脚下的路。倒是应了那句“乱花渐欲迷人眼[注]”。
而对于他来说,晚上颜色再为鲜艳的花也是一团模糊的色块。本想好好欣赏来时风景,怕是只有等天亮了。
孟平头一次见着这么多花,欣喜地跑到唐见身边道:“主子,这儿的花要比以前宫……家里的多多了。但我总觉得身上痒得很……尤其是这手腕……”
唐见笑道:“有的人对花粉会有排斥,想必你也如此。没关系,进了城我去医馆给你寻一味草药就能好。”
“还是主子疼我。”见没事,孟平又敞开怀抱,像只小风筝开心地穿梭在花丛里。
这时,不远处外隐隐约约出现一道人影。他“手臂”奇长,正“嘎吱嘎吱”地慢慢朝他们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解:此句出自于唐诗《钱塘湖春行》,非作者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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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水壶
天未亮,去花圃蜂房收蜜的“采香人”挑着沉沉扁担,早早将其送入城中售卖。
因近日前来的天师众多,守城护卫很轻易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