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被拒绝,今早被审问,下午挺高兴这不是失心疯,就是遇到别的好事。仲世煌想起今天来公司里找刘汉思的孟瑾家宝贝,摇摇头。
这样的事情他插手一次两次是亲戚间的情分,不可能保他一辈子。
他想了想,还是给远在a国的姨妈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是他姨父,听完后口气很敷衍,说是随他去。
在仲世煌的记忆里,这个姨父与他家一直不太亲近,平日里都是姨妈带着刘汉思过来走动,遭到冷遇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问姨妈近况。
“挺好,都好。”姨父不欲多说的样子。
仲世煌只能意犹未尽地结束这通电话,心里却有点怀疑,想打给刘汉思问问,又觉得两人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太多交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去。
晚上有应酬,仲世煌带着温故出席。
传杯换盏,觥筹交错,接连两场吃喝下来,仲世煌有点发晕,借势靠在温故的身上,任由他搂着自己走。一个保镖识趣地去开车,两人坐在后座。
酒香如水,混合着两人身上的味道,搅和成全新的气味。
仲世煌头靠在他的肩窝里,心猿意马地嗅着。
颈边的暖意叫温故浑身不自在。每当他想推开他,那只搂腰的手铁钳似的死死地夹住,怎样也不肯放开。
好不容易熬到老宅,温故抢先下车,一手托着仲世煌的胳膊肘,一手将人扶出来。
仲世煌好似站不稳,向旁边踉跄两步,又倒在他的身上。
温故无奈地拖着他往里走。
开车的保镖想上来帮忙,被仲世煌一拐子推远了。
两人到客堂,管家捧着醒酒茶等着。
温故喂仲世煌喝过茶,正要往楼上走,就听管家说“小少爷等等,老爷在房间里等着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仲世煌脸色微暗,不甘心地捏了捏温故的腰,懒洋洋地站直身体,整了整两人搂来搂去时弄皱得衣服,冲温故笑了笑,转身走着笔直的直线进去了。
温故“”
房间里,仲敦善斜靠着抱枕研究棋谱,见仲世煌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皮,手指朝榻边的小脚凳指了指。
仲世煌松开领带坐下来。
“喝多了”仲敦善漫不经心地问。
仲世煌记得以前父亲喝酒回来,也会被这么问,一家人幸福和谐的画面从脑海中掠过,心里的烦躁渐渐平息下来,低声道“就半瓶白的几杯红的。”
仲敦善道“混酒喝最容易醉。”
“没办法。远胜的区总和昌图的彭董各开一席,喝的不一样。”
“以后让伏虎跟着你,他能挡酒能开车。”
仲世煌道“他经验丰富,跟着爷爷更好。”
仲敦善道“你不是不舍得赵树青吧”
一个雷打下来,仲世煌内心剧烈震荡,脑里只有一个念头爷爷知道了
小狐狸伪装得再好,也逃不过老狐狸的法眼。仲敦善血气逆流而上,到喉咙处,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滔天的怒火早在当年发现刘汉思有意无意勾搭自己孙子往歪路走时,就冲着刘汉思的母亲发过了,刘汉思还太小,他扯不下脸皮去计较,可从此之后,再没给过他好脸色,后来他们举家仓促出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在。这次刘汉思回来,他就明里暗里地提防,没想到防了这边漏了那头,还是防不胜防。小时候不经意埋下的祸根,到今日,终成大患。
“爷爷。”仲世煌不愿意骗他,也不愿意离开温故,干笑着打哈哈“出车祸的时候,我们生死患难,早就是两个人一条命。他不在我身边,我不就是去了半条命嘛。再说,他不会开车,当保镖经验也不如周伏虎丰富,跟在爷爷身边我不放心。”
仲敦善道“要是我说,他跟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呢”
这话已经顶在纸上了,再往前捅一捅,就破了。
仲世煌脸色变了变,不敢激怒自己最亲的人,委屈地摊手道“爷爷这么喜欢,我能怎么办和谁抢也不能和爷爷抢啊。”
仲敦善脸上这才有些许笑意“一身酒气,快上去洗洗”
仲世煌上二楼,没有回卧室,径自去了小书房,打开门发现里面是黑的。
管家端着碗糖水站在他身后,幽幽道“赵先生搬到楼下去了。”
仲世煌被他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为什么搬下去”
管家说“老爷说下棋方便。”
这是一点福利也不肯给他了。
仲世煌嘴里喝着甜的,心里熬着苦的。
、来历之谜中
楼下客房住着周伏虎,住着刘汉思,住着管家,轮到温故,只有特意留下招待贵客的那一间,就在仲世煌卧室的下面。
房子是中式复古,楼上楼下都没有阳台,推开窗,探出身子,就能看到楼下的窗户。仲世煌拿了个小橡胶球,轻轻丢在温故窗户上。
温故眼珠子转了转,当做没听到,继续看书。
两个,三个,四个
窗户上像下了一场断断续续的冰雹。好不容易停了,手机响了。
温故叹了口气,接起手机。
仲世煌道“你在哪里”
“房间里。”
“在洗澡”
“看书。”
“没看到球砸窗户吗”
“看到了。”
“为什么不打开窗户看看”
温故道“不开窗,球砸在窗户上,开了窗,球砸在我脸上。”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仲世煌愉悦的笑声,很快感染了他,坐姿终于不再僵硬,放松地靠在床头。
仲世煌道“出来看看,我有东西给你。”
温故迟疑“很晚了。”
“还是我去你房间”
两选一,温故打开窗户,探头往上看。一个东西砸来,他下意识地侧头,小橡胶球从他耳鬓擦了过去,落在房间里,弹了两下,滚到床底下去了。
仲世煌从上面探头,对着他笑道“你反应真快。”
温故抬头看他,“你小心点。”
“我掉下去,你能接住我”说着,他上半身故意往外伸了伸。
温故无语地看着他。
仲世煌知道自己问得幼稚,讪讪道“新的房间习惯吗”
“比原来的大。”
“让你住我房间你不肯,我房间和你现在这个一样大。”
温故又没话了。
仲世煌贪恋地盯着他的面容,见他神色露出少许不耐,才道“天冷了,你早点睡,窗户关紧。”
“晚安。”温故缩回脑袋,很快关上窗。
他表现得毫不留恋,多少让仲世煌感到失落。他回到房间,有些恨恨地拨通手机。
温故温和的声音从那一头传来“还有什么事”
仲世煌道“你今天洗澡了吗”
温故沉默。
仲世煌意料之中。他早就发现自己的心上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注意个人卫生,他必须时时盯着,“快去洗澡。”
“知道了。”
“别挂手机,把手机放到浴室里,我要确认”
话没说完,那头已收线。仲世煌想象着那人羞涩又尴尬的表情,心情好转,觉得这样幽会别有趣味。
第二天,周伏虎跟仲世煌上班,温故留在家里陪仲敦善看书下棋打太极。
撇去温故和自家孙子那些不清不楚的事情不说,仲敦善还是挺喜欢他的,爱看书,会下棋,性格沉稳不似他这个年纪,和仲世煌的事也没看出他有主动的迹象。虽然刘汉思昨天说了他不少坏话,但仲敦善本来对刘汉思就没好感,负负得正,反倒觉得被他说坏话的人应该不错。
因此,尽管仲敦善让仲世煌与温故保持距离,但私下相处时,并没有苛待他。下午温故要学车,仲敦善爽快地放行。
温故独自练了两个小时,走的时候和正在唠嗑的教练打个招呼。见识过他不合理的完美技术之后,教练对他采取放养教学,爱咋练咋练,反正不管动作对不对,车总是对的。
门口,仲世煌开着宝马等候。
古斯特在那场翻车事故中彻底报废了,这辆宝马是他母亲以前常开的。刘汉思不喜欢这辆车,嫌它不够档次,好在赵树青不计较这些。
他见温故出来,按了按喇叭。
温故走过来,看了看他,打开车门道“你怎么在这里”
“上车,去吃饭。”
温故道“周哥呢”
仲世煌指了指前面。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奥迪,感觉到温故的视线,车里很开伸出一只手,冲他摆了摆。
温故上车“去哪里吃饭”
仲世煌道“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车在大道上开着开着,就进了一条巷子。巷子里学生云集,蓝白相间的校服如蓝天白云,成片成片地从那里飘来,这里飘去。
仲世煌拉着温故钻进一家小店,周伏虎带着其他人不着痕迹地围在他们周围。
“来两个碳烤大饼。”
仲世煌点单的时候,眼睛看着温故,带着一点儿邀功的得意,一点儿羞涩的讨好。
温故心被撞了一下,自从发现他的意图,自己的情绪变化越来越大,好似对方一个小小的眼神,就能让他翻来覆去地琢磨半天,等清醒过来,觉得不必如此时,那个眼神已经深深地印刻在脑海,抹不去了。到了下回,又是如此循环。
才多久,他脑海里竟装满了对方的表情。
这太不可思议。
也太可怕。
修道者,本该清心寡欲才是。
直到香喷喷的碳烤大饼递到面前,温故才惊觉自己站在柜台前就发起了呆。
仲世煌喜欢看他呆愣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像涉世未深的孩子,纯白无瑕,等待着自己与他共舞出色彩斑斓的精彩画卷。
“你喜欢吃,我们就经常来吃。”他拉起温故的手,不顾旁人的侧目,坦然地从小吃店走出来。
就现在而言,男人和男人手拉手在大街上走还是会收到异样的注目。可他不怕,他不喜欢一辈子活在别人的阴影里,更不喜欢自己和心上人因别人而受委屈,他会慢慢习惯这种目光,希望赵树青也能习惯。这是他们以后要一起面对的。爷爷已经出手,他不能坐以待毙,任凭两人的距离被拉远。
不管对方怎么想,这一步,他会牵着对方的手,勇往直前,就像生死关头,他愿意牵着他的手,并肩一起走。
温故整个人僵硬得不行,从小吃店到上车这段路几乎空白,只依稀记得周伏虎惊愕的目光以及此起彼伏的惊呼和窃窃私语。作为神仙,他是不太在意别人想法的,他真正在意的是,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传来的温度。
好似,整个人都要跟着沸腾起来了。
关上车门,空间狭仄,咫尺呼吸,声声可闻。
看着仲世煌一手拿豆奶,一手拿大饼,手忙脚乱,温故心跳骤缓骤疾。
仲世煌突然停手,转头打量他。
温故镇定地看着他“你在看什么”
仲世煌咧嘴一笑“你呢,在看什么”
温故默然地别开头。
仲世煌将豆奶和大饼递到他唇边。
温故接过来,状若不经意地说“尘世间,你最留恋的是什么”
“尘世间”仲世煌为他的说法笑了笑,见他一脸严肃,才认真地回答,“以前是家人,现在”他不说,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温故道“万一,消失了呢”
仲世煌心头一紧,丢开大饼,伸手抓住他的手“什么意思你遇到什么事了”
温故望着他紧张的神色,终是不忍,低头避开目光道“世事难料。”
仲世煌想到英年早逝的父母,心里一阵悲凉,手指悄悄地摩挲他的手背,见他没动静,又试探着抓到自己唇边,轻轻地落下一吻,然后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温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从小修道,于男女情事一窍不通,与张崎双修也是出于修炼的目的,并无情欲其中,仲世煌这样肉麻的追求手段对他来说,就像天方夜谭一样荒诞新奇。
仲世煌见他没拒绝,兴奋之情难以自已,恨不得现在就将人按到,从头到尾啃一遍。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看对方的样子,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未必是默许,自己太急躁,容易把人吓跑。
他抓着温故的爪子又亲了亲,亲了亲,直到对方挣扎才放手,然后抢先开口道“你尝尝看,好不好吃,要是好吃,我就把人请回家里去。”
温故愣愣地看着他。
仲世煌笑道“谁让你只喜欢吃大饼呢”
温故低头,将手背被亲的地方轻轻地在裤子上蹭了蹭,道“没有特别喜欢吃。”
仲世煌见好就收,紧接着聊了些最近公司里的笑话。其实公司这几天天天像打仗一样,哪里有那么多笑话,有一部分他是将以前的笑话顺口改编的。但那些老段子对温故来说十分新鲜,听得津津有味。
仲世煌看他捧场,编得越发流利。
温故听完,感慨道“你们公司一会儿没厕纸,一会儿停电,一会儿漏水,生活得十分艰辛啊。”
仲世煌“”好像,编过头了。
仲世煌晚上还要接着出去应酬,两人在老宅不远处分手。白天在外面偷偷约会,晚上楼上楼下幽会,这种生活紧张又刺激,相处的每一分钟度弥足珍贵,才尝了一天,就让仲世煌食髓知味,欲罢不能起来。连看着温故离开的背影都令他无比满足。
因此接起耿颂平电话时,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耿颂平却很沉郁,支支吾吾道“赵树青在不在你的身边”
“嗯刚分开。你找他有事”
“不是。是你叫我调查的事情有回音了。”
“关于树青的他怎么了”仲世煌紧张起来。
耿颂平道“我派去的人找到了他家,他家没了。”
、来历之谜下
仲世煌听他说家没了,第一反应是人没了,“他父亲怎么没的”
耿颂平道“人去楼空。问过附近所有的邻居,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一家子。”
仲世煌懵了“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我之前是找当地侦讯社调查的,对方回答得十分肯定,说的确有这么一家人,情况和赵树青说的一模一样,有邻居的证词,有老师的评语,还有留在学校的通讯录,说的有鼻子有眼,谁知道这次我的人去,找不到赵树青他爸不说,连地址都是块荒地。”
仲世煌心狂跳“那家侦讯社呢”
耿颂平道“我刚刚打过电话,是空号。”
眼前那条通向老宅的,刚刚被赵树青走过的道路好似不见底的深渊,吞没了赵树青,也吞没了仲世煌的热情和喜悦。
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巨大的寒意从脚底心蹿上来,渗出丝丝冷汗。半晌,他换了只手拿手机“可能是找错地方了,再找找。”
耿颂平怎么会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他昨晚得到消息,今天下午才打这通电话,中间已经经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确认。可是仲世煌慌乱的语气让他明了赵树青的重要性。他当下做出决定“我也这么想。所以决定亲自去一趟。”
仲世煌头靠着椅背,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心底的恐惧和猜疑淹没所有理智。他必须用尽全身力量才能克制住自己贸贸然跑到赵树青面前质问的冲动。
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
如果是搞错了,会破坏他们之间的信任和感情。
如果不是
他就要弄清楚赵树青隐瞒家世来历的目的。
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只能憋着。
很久,他才憋出一句“辛苦你了。”
以前仲世煌应酬喝酒都很有分寸,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装醉,他是晚辈,耍赖无压力。但今天他有意放纵自己,对敬酒来者不拒,还拼着股劲儿放倒了几个。回家的时候,要不是周伏虎扶着他,他能直接躺地上。
温故听到动静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微微吃惊,随即想起他装醉的前科,自动保持距离。
管家端着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和周伏虎一道灌他。
仲世煌喝了一口,“噗”地喷出来,正中周伏虎眉心,然后醉眼朦胧地看着他湿漉漉的脸,呵呵笑道“中了”
周伏虎“”
温故一边观察一边分析这是真醉吧
管家又喂了他一口。
仲世煌也喷管家一脸。
管家平静地擦擦脸“比少爷好多了。当年,少爷喜欢用吐的。”
周伏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镇定自若地继续喂。一般情况,不是应该选择放弃吗这种锲而不舍地自虐真的好吗
管家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熬了很久,别浪费。”
周伏虎“”洗脸就不浪费了醒酒汤还有面膜功效呢
仲世煌这次没喷周伏虎,也没喷管家,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温故。
温故做好躲闪的准备。
咕噜一声,仲世煌把醒酒汤喝下去了,神色黯然地挪开目光,过了两秒,像不甘心,又抬眸瞪住他。
管家朝温故温柔地招手“你过来。”
温故挪动了两小步,被管家一把抓到仲世煌跟前。
仲世煌看着他,眼睛越来越红,幽怨阴狠愤怒集于一体,连管家喂他都没所觉,任由醒酒汤滴滴答答地从嘴角漏下来。
周伏虎看不下去了“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管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毛巾给仲世煌擦嘴。
仲世煌突然甩开手,直直地朝温故扑过去,一口咬住他嘴唇,带着狠劲,似乎要把肉咬下来。
“放开,放开”管家和周伏虎两人想把他们拉开,偏偏仲世煌像长在温故身上似的,任由他们怎么用力,始终不肯放手。
温故皱了皱眉,反手搂住仲世煌。
仲世煌神色立刻缓和了,松开牙齿,用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
“”周伏虎和管家不知道该怎么摆正自己的表情。
温故正想说什么,仲世煌“呕”得一声,抱着他大吐特吐起来。
及时别开脸的温故“”
管家欣慰道“小少爷连这点都像他爸。”
周伏虎扶着吐完就瘫软的仲世煌上楼,临走前用同情的目光看看温故,无声安慰。
温故低头看着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衣服,无语。他确信仲世煌喝醉了,但没想到,他即使喝醉也不忘督促他洗澡。
“唉。”
温故第二天一早出房间,还没摸到楼梯的边,就被仲敦善叫去下棋,等下完棋出来,仲世煌早就上班去了。下午照旧练车,却不见那个请他吃饼的人,到晚上,仲世煌还是半夜回来,温故听到动静出去,只看到一个嗖嗖往楼上跑的背影。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三日如此,日日如此。
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对方在躲着自己。
因为仲世煌先前亲昵暧昧的举动,温故不敢挑明问,只能创造偶遇的机会。
仲世煌半夜回来,与周伏虎道别,头昏脑胀地上楼,走到最后一格阶梯,就看到一个熟悉人影坐在那里,心猛地一跳“这么晚坐在这里,也不怕着凉。”话出口,他就后悔了。明明打算不理不睬,事到临头,一张嘴竟又是关心。
温故细细打量着他脸上的懊恼和阴郁,轻声道“不顺利”
仲世煌迟疑着伸手,将人拉起来,迅速放开,不敢贪婪手指的温度和触感,“还好。”
温故跟在他身后“你要睡啦”
“嗯。”
“你”
仲世煌走到房间门口,忍无可忍地看着他“你要跟我一起睡”
温故摇头。
看着他无辜的样子,他说不出重话,轻描淡写地说“这么晚了,有事明天再说。”
“你很久没问我洗不洗澡了。”温故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仲世煌开门的手微微一顿“你是大人,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他头也不回,摔门进去,关上门之后,支撑身体的力量瞬间就抽干了,滑坐在地,沮丧地抱着头。
耿颂平去了两天一夜,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堆证据,子虚乌有的地址的照片,邻居回答的录音,通讯录的复印本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是没有赵树青三个字。
还能怎么说服自己,这不是骗局而是误会
他想拎着赵树青的领子咆哮,问他为什么骗自己,问他接近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可是他不敢,生怕戳穿了,对方就会挥挥袖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
耿颂平催他查清楚,他却像懦夫一样逃避,始终不敢踏出那一步。因为他们都知道,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派人卧底的,多半是敌人。
一想到赵树青在为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做事,他心里就恨得出血,恨不得把人抓到面前,痛痛快快地揍一顿,打得他再也不敢为虎作伥。
可另一方面,他实在舍不得,心底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反复在说那个傻乎乎的赵树青,那个半夜给他煮鸡蛋的赵树青,那个在生死关头紧紧握住他手的赵树青,怎么可能会是敌人
两股力量的拔河让他僵持在原地,日复一日地煎熬,动弹不得。他只能像个乌龟一样缩在龟壳里,假装外面的世界风平浪静。
在他前方,隐身的温故疑惑地望着颓丧的仲世煌,若有所思。
那日之后,赵树青突然发愤图强,买了一堆书回来要好好学习,除了每天与仲敦善下两盘棋以及练两个小时车之外,其他时间都关在房间里看书。
仲敦善对他的行为很支持,还想请家庭老师教他,被婉拒了两次才作罢。
这个勤奋好学的赵树青当然不可能是温故本人。他放了个傀儡在家,自己隐身跟着仲世煌,只有家中傀儡需要活动的时候才离开一会儿,不过这已经够时间让他弄清楚仲世煌最近的烦恼。
是心烦父母被杀的案子吗
温故坐在沙发上,听耿颂平和仲世煌讨论案件。
耿颂平说“胡胜才和陈发女友的关系终于搞清楚了。陈发女友金美菊出身后山头村,和胡胜才是小学同学,她跟着陈发的时候,两人就有来往。陈发欠债的时候,胡胜才看在她的份上还给过两千块钱,估计他们在那个时候就有过一段。后来陈发外出逃债,金美菊一个人生下孩子无力抚养,送去z镇的孤儿院。好笑的是,她到死都以为孩子是陈发的,还留了遗书给陈发,让他好好照顾孩子,所以陈发才会坚信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吧”
仲世煌道“胡胜才怎么知道孩子是自己的”
耿颂平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照片给他。
仲世煌一看就知道了。那孩子五官根本就是翻版的胡胜才。“他们三个人的关系重要吗”
“很重要。”
、主谋之谋上
耿颂平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胡胜才肯定自己自杀以后,对方会善待孩子。直到鸭舌帽男的身份大白,我才知道,原来”
仲世煌道“他是孩子母亲的亲友”
耿颂平抿着嘴唇。
仲世煌摊手,“你继续。”
“你下次能当事前诸葛亮,而不是事后吗”耿颂平见仲世煌认错态度良好,才继续道,“金美菊有个哥哥,叫金宽江,经过比对,十有八九就是鸭舌帽男。”
仲世煌收起嬉笑,正色道“人在哪里”
“正往北方逃。”
“他和我们家有什么瓜葛”
“他没有。但是他租房的房东说,曾经见过一个瘸腿的男人进出他家。”
仲世煌恨声道“梁炳驰”
耿颂平颔首道“如果证实是梁炳驰,那一切都对上号了。难怪老仲先生一开始就叫我们调查他,姜是老的辣你放心,我已经将梁炳驰的资料交给相熟的警察,他跑不掉的。”
梁炳驰
梁炳驰
郁积的仇恨突然有了对象,像焦躁不安的野兽,在胸腔疯狂地鼓噪。仲世煌紧紧地握着拳,强制自己不去想象任何血腥画面,以免丧失理智,亲自跑去报仇。
温故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暗道不妙,抬起手,过了一道仙气给他。
耿颂平看仲世煌脸色煞白,正考虑着要不要叫医务室,他下一秒又奇迹般的冷静下来。“你没事吧”情绪大起大落,阴晴不定,很可能会引发精神上的疾病
仲世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下子就平静下来,心里舒坦不少,“梁炳驰和金宽江要是没有其他关系,多半就是金钱关系。我们可以从梁炳驰金钱来源入手调查。”
耿颂平道“这一块我已经查了很久,始终没有眉目。”
仲世煌道“辛苦你了。”
耿颂平笑道“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旁听的温故感应到有人敲他房间的门,瞬间回转,收起傀儡,坐到书桌前。“请进。”
管家端着参茶推门进来“学习要抓紧,身体也要注意。来喝杯参茶。”
温故从书中抬头,微笑道“谢谢。”
办公室里,耿颂平观察仲世煌脸色“听说你最近喝酒喝得很凶”
仲世煌淡然道“一般应酬。”
“是应酬还是借酒消愁”耿颂平和他从小穿一条裤子长的,说话比一般人没顾忌,“还是为了赵树青的事情心烦吧”
仲世煌看了他一眼。
“我早就觉得你对他的感情不大一样。就因为一起度过生死劫”耿颂平道,“那也是你命不该绝,他沾光。”
仲世煌站起来,指指门“没事就出去吧,我有事要做。”
耿颂平叹气“别每次谈到这个问题就逃避。赵树青你打算怎么办他要真是梁炳驰安插的人,你把他放在老宅子,等于放了个定时炸弹在身边。梁炳驰要是狗急跳墙,指不定会指使他干出什么来。”
仲世煌脸色变了变。
“他要不是梁炳驰的人,那伪造身世做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耿颂平直白道,“这些你不会没想过吧如果想过了,还按兵不动,你图什么”
仲世煌道“我在老宅装了很多监控”
耿颂平道“你又不是警察,装监控抓犯罪证据吗他身手这么好,万一不管不顾起来,家里几个人加起来都可能拦不住他。”
仲世煌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潜意识希望的是,赵树青永远按兵不动,安分地留在他身边。可是,如耿颂平所言,赵树青要是真的毫无所求,又何必伪造身份
“会不会他的身世有什么难言之隐”仲世煌弱弱地问。问他,也问自己。
耿颂平想反驳。能有多不可告人杀过人放过火那更不能留下了。可是看仲世煌白里透青的脸色,这句话他说不出口。“不管怎么样,你要问清楚。”
问清楚吗
仲世煌深深地叹了口气。
被冷落了几天,温故终于再次在驾校门口看到仲世煌的宝马。他不动声色地坐上车,周伏虎坐在后座和他打了个招呼。
仲世煌什么都没说,静静地发动汽车“想吃点什么”
除了大饼什么都好。温故道“随你意。”
仲世煌道“吃辣吗我们吃火锅吧,想吃什么就往里放什么。”一边说,一边车已经启动。
车内气氛很闷。
周伏虎猜测两人还介意醉酒亲吻的事情,便顺口说了两件自己酒后无状的事。但仲世煌和温故都没反应,继续保持安静,只有周伏虎一个人干笑,后来
就彻底安静了。
城内最大火锅店即使下午也有三成上客率。
仲世煌与温故一桌,周伏虎带着其他几个保镖坐在旁边一桌。两桌离得很近,抬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色,但说话要稍稍抬高音量。
仲世煌点了个麻辣锅。
温故家乡嗜甜,对辣毫无记忆,愣愣地看着红通通的汤底。
“你们家喜欢吃辣吧”仲世煌状若不经意地问。
温故答道“没吃过。”
z镇的确不嗜辣。
仲世煌将菜单给他“想吃什么自己点。”
温故挑了几个素菜,仲世煌点了一堆荤菜。
火锅里的白气冒出来,仲世煌的眉眼像挂了霜,冷冰冰,沉甸甸,上完菜到现在,一直静默地坐着,无声地夹起菜放入锅子,又默默地夹起,放进温故面前的碟子里。
温故蘸酱吃了一口,然后顿住。火辣辣的感觉从舌头和口腔迅速蔓延开来,顷刻冲上鼻子,逼出泪意,他呆呆地看着仲世煌,脑海里翻滚着各种法术,却没有一个能解决目前困境。
仲世煌一直关注着他,见他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心软下来,将手伸到他的下巴处“不喜欢就吐出来。”
他的声音太温柔,充满诱惑,让温故想也不想地照做,直到仲世煌将他嘴里的食物丢进自己前面的碟子,用手巾擦了擦手,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衬得整张脸越发楚楚可怜。
仲世煌要了个鸳鸯锅,一人一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温故连喝两大杯水才缓过来,再吃东西就矜持多了,每次吃之前都用舌尖试试味道。
在仲世煌看来,对方不时伸出舌头诱惑自己,简直无节操
温故看仲世煌猛喝水,问道“你也辣”
仲世煌伸手抹掉自己嘴角的水渍,“我有事想问你。”
温故神色凝重地放下筷子,“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