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浮世青莲的吗?”
虞青莲神色凝重点了下头:“我从长老阁她留下的只言片语,大概了解一点天郾城的事。一宫三教五门,在外城权势滔天。而与浮世青莲有关的,是追魂宫。”
裴景道:“一宫三教五门中的那一宫?”
虞青莲道:“是。你多加小心。”
裴景一笑:“当然。”
他回房,一条幽僻小径,却看到悟生,僧袍在草间萤火点点中翻飞。
裴景皱了下眉,他有感觉悟生来经天院之后沉默不少,不像是以前经常含笑看着他们打闹。
这一回,似乎有很重的心事。
裴景道:“悟生,你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悟生抿了下唇,他道:“我想了下,还是应该告诉你。”
裴景有预感是关于千面女,点了下头。
经天院的一草一木都有灵气,萤火分流,在草丛间。
悟生道:“你将那面具模样画给我后。我便找到我师父,问是何物。”
“我师父见了后,久久地沉默,起身带我去了释迦寺的往生殿,往生殿内是九天神佛像。万年前诸神之战后,佛陀莲台碎尽,禅识落尽人间,入孕妇肚中。每一禅识代表一位佛陀佛心,而我佛门修的正是心。换句话来说,相当于他们转世重修。”
“往生殿内,我看到了一尊破碎的佛像。佛像之后是偌大金轮,上面一张张笑脸叠加,远看只觉喜乐安宁。”
“我师父跟我说,这是千面佛。”
裴景喃喃:“千面女……千面佛……”
悟生道:“本来不欲告诉你,因为这是释迦寺的事,恐给你添麻烦。但我今日在花醉三千,发现……”他顿了顿也形容不出,只说:“天郾城远比我们想象中危险。那面具出现在云霄,可能祸害就藏在你身边,将这事说与你听,也让你有所准备。”
“这位佛法大乘的前辈,最喜欢混迹人间中,装扮成男女老少,帮助世人,变幻千面,故得千面佛之称。”
“而让师傅没想到的事,五百年前,千面佛禅识竟然落入一个女婴体内。女婴出生富贵家庭,那对夫妻老来只得她一女,分外珍惜,溺宠之下养了一身骄纵之气。”
悟生顿了顿,继续:“师傅找到她时,已是十五年后。十五年,一个人的姓子已成形,大概她是最不像佛的佛了。秦家这位小姐,懒惰骄奢、爱美爱财,甚至因为极端的偏爱,嚣张又跋扈。我师傅说明来意后,直接叫仆人把我师傅赶出门。”
裴景沉默了。
迦寺的断念前辈,估计也是头一回吃这种闭门羹吧。
悟生道:“师傅欲说服她皈依佛门,那小姐的父母差点气得背过去,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毕竟,秦家小姐的姓子与佛门一点都不沾。秦家小姐也是笑个不停,但她被娇宠到大,对新鲜事物颇感兴趣。竟然不顾父母以死相逼跟着我师傅来了释迦寺。”
裴景道:“这还真是……”任姓妄为。
“师傅觉醒她体内禅识,赐予了她变幻千面的能力。秦小姐大吃一惊,然后开始沉迷于此,变得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每天做的事,就是换一张脸出去街上走一遭。”
裴景想笑,但想到云岚山脉,那个疯狂丑陋的女人,就沉默了。后面的故事,可不会那么轻松。
悟生说:“师傅见她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单独带她出门,游走大山南北,让她看尽人间苦厄。好在她心姓还是良善的,一开始嫌苦嫌累,后面也习惯。甚至在一个小山林里,顿悟禅识。”
“她第一次救人,兴奋地一晚上都没睡,然后就开始尝试用自己的能力渡化世人。”
“修行至筑基期后,她就按捺不住,留书一封,出门历练去了。”
“只是这一次出门,结果却是往生殿内千面佛像剥离,她再没回来。”
裴景轻声说:“她这样的人,从善便是至善,从恶便是至恶。”
悟生叹了口气说:“她被困在了当初让她参悟禅识的山林里。村民愚昧,代代近亲结姻,生下的子孙都是怪物,她本欲渡化那些畸形孩子,却遭那山中混入村民内的元婴魔修所害。”
“魔修觊觎她佛心久矣,用一块镜子照向她,她当时化形成老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原来模样。村民们大骇,魔修污蔑她是居心叵测的妖怪,煽动者村民把她关进了地窖。”
“她被震碎丹田、形同废人,在地窖中受尽苦难后。终是,入了魔。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村子里所有人脸都被扒了下来,而她不见踪影。直到不久之后,天郾城,凭空出现了一魔头。”
而悟生轻声略过的苦难,裴景知道绝对不会简单。
裴景说:“谢谢,我知道了。”
悟生抿唇,想起了些事,轻声道:“我现在知晓,为什么那日寺中相遇,那孩子会给我一种奇异的感觉。原来,都是因果。”
裴景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转移话题:“可那抱着面具逃亡的释迦寺弟子,又是怎么回事。”
悟生摇头说:“那弟子当时前后几年都不在寺中,正外门游历。应该是机缘巧合下得到的面具,然后遭反噬。”
悟生又叹了口气。
裴景也视线遥远望向了群山,看来他以前的猜想是错的。
可要怎么样恨,才会让一个娇气却善良的少女,被逼成那个样子。
况且她生而为佛。
他不由想到了张青书和西王母。
一个被父亲活生生淹死在缸中,一个被青鸟一族分食两世。
那千面佛呢……能扭曲那个样子,在地窖里,她到底遭遇了什么。
同时,裴景不由嘀咕:“这些人遭遇怎么都那么像呢……”
第86章 入城
天郾城在天之南,地势偏僻、风水诡异。入城前要穿过深林, 猛兽恶虫毒物, 层出不穷。过了林, 还要过河。
也不知道修真界是不是有这传统, 只要不是什么正经地, 总有一条大河拦路。忠廉村那里有条河,鬼域山前有条河, 天郾城也是。而且, 天郾城承前的河水是黑色。纯黑色, 浓稠得像是不会流动的水。
河下藏着什么不知道,可从它上方透出来的寒意, 没人愿意上前。
一行人沉默站在河岸,都不说话。里面男女老少皆有, 各个面色阴沉。会逃往天郾城,十个里九个不是好人,剩下的一个也不是好惹的。
从黑水上, 茫茫雾里, 有人骑着一只巨大似龟的兽从另一岸走过来。
裴景混迹在人群中,他四顾看了下。
他前边是个半边脸毁容的紫衣服女人, 左边是个衣服被血染红的中年修士,后面是个七八岁小孩,头比常人大一倍、看起来就邪气, 右边是个背着长刀的白发老人。
一个比一个散发的戾气大, 看着就难以接近。
唯一正常的, 就是那个在森林哭哭啼啼嚷了一路的娇气包。娇气包一身细皮嫩肉的,娃娃脸显得年纪小,看外貌只有十五六岁,不过修真界的年龄从来不是凭外貌判断的。
筑基修为,菜的不行;发白的青衫,真的寒碜;目光一直闪躲,心智不坚。
裴景微微笑,兄弟就你了。
他穿过人群,轻轻地拍了少年的背。
娇气包整个人寒毛束起,脖子一僵,转过身的时候,已经吓飞了七魂六魄。
看清楚在自己面前是一个同龄的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少年后,那口倒吸的凉气才慢慢吞回肚子里。
裴景打招呼:“道友好,我叫张一鸣,看你合眼缘,过来交个朋友,想着入天郾城也好有个照应。”
简单两句交代明白来意。
娇气包傻了,跟被人捏着嗓子似的,惊声开口:“啥?”
他旁边的几个人也齐齐余光瞥向这边,带着冰冷审视。
拿着入城令,来天郾城交朋友?
裴景无视那些目光,笑若清风明月,说:“我要去天郾城寻人,可能会多呆一点时间,城里谁都不认识,看你我年岁相仿,想着多一个朋友也多一分安心。”
娇气包听他说完,顿时眼睛放光,伸出手和他紧紧相握:“我叫乔慕财,道友,太巧了,我也是来天郾城寻人的。”
裴景问:“寻谁?”
乔慕财说:“寻我哥哥。你呢?”
裴景一本正经地说:“寻我弟弟。”
乔慕财更惊喜了:“嘿嘿嘿那我们还真是有缘。”
裴景客气客气:“好说好说。”
黑河上那缓缓行过来乌龟也不知道要多久才到。裴景和乔慕财自觉脱离那群看起来就不不好相处的人,站到了一边。乔慕财往后一退,踮脚探身看一眼,确定没人注意他们这边后。
长长地叹口气,傻白甜的面貌也不装了,一副精明样用手挡着跟裴景说:“张哥,我是真把你当朋友了,你可别骗我。”裴景:“当然,今-ri-你喊我一句哥,以后我们就过命的兄弟了。”乔慕财一笑,然后又马上板下脸,指了指那四人,说:“你离那群人远一点。最后不要跟着他们染上是非。”
裴景故作疑问:“我还想着稍后跟他们聊几句的。”
乔慕财连连摆手说:“没得聊,这地方正常的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出生乔家,梅花楼乔家知道吗,这修真界的消息我一清二楚呢。就那四个,没一个是好人。”
梅花楼乔家是刚石州那边的名家,虽是修真世家,走的却不是正统修仙,反倒像贩卖消息的商人。裴景以前去过几次,所以有点印象,乔家人,出了名的抠。
乔慕财紧盯着裴景脸上的神色,期待他露出震惊的神色。但见他一脸茫然后,知道了这肯定就是个散修,也不知道怎么得到的令牌。
乔慕财指着那边的四人道:“那个毁容的,是血蛛母,用活人养五毒,被正道发现后天下追杀,现在走投无路;她旁边的小孩是双生鬼,看起来头很大是不是,因为你撩开他的头发,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瘤,那是他未成形的弟弟,本该是双胞胎,生下来的却是这么个怪物。而且天生心狠手辣,一出生就吃了他们爹娘。啧。”
裴景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乔慕财自豪的挺胸:“那当然,我可是乔家人。那个一身血的青年修士,比其他人正常,却也是个疯子,杀妻证道,把女儿活埋后,断情绝爱,突破金丹。而她妻子出生沧华许家,沧华叫的上名字的有哪一个好惹。估计也是被逼到这里来的。”
裴景:“还有一个老人。”
乔慕财面露不耻和愤怒:“那就是个老畜生。算了我懒得说他,我是没见过人到古稀开始学合欢之术的。被他糟蹋的少女最后都被大刀碎尸,我真的……”
裴景笑意凉凉:“我也很气。”
乔慕财脸色一变,马上拦住了:“别!就算要教训他们也等离开天郾城再说。”
裴景来了兴趣:“怎么,天郾城还有恶人保护法的。”
乔慕财没搞懂他那什么什么法,只说:“天郾城没有规矩没有法则,但穷凶极恶之人,死前什么手段都用得出。何况,你又怎知在你和那人殊死拼搏时,旁边围观的有多少人心怀恶意。”
裴景点头:“有道理。”
乔慕财松了口气,然后猛然惊醒,上下打量着裴景:“你呢,你又是怎么搞到入城令的。”
裴景半真半假:“拍卖会上得到的。”
乔慕财不信:“你可别骗我。”
裴景嗨呀一声:“都是过命的兄弟了,我骗你干什么。”
乔慕财皱眉看他一眼,然后道:“我的入城令是从家里偷的,他们每一个人打算来这找哥哥,我就瞒着他们来了。”梅花楼有一块入城令倒也不稀奇。毕竟有些消息,堪称无价。
裴景道:“你才筑基期,不怕?”
乔慕财吞了吞口水,挠头:“但我身上保命的宝贝很多。”
裴景乐了:“你就那么相信我,这都跟我说?”
乔慕财深深看他一眼,说:“我觉得你不是坏人。”
动物的蹼拨动水的声音清晰传来,那乌龟已经到了岸边,龟壳是玄青色,眼睛明黄,只是一张嘴,尖锐的牙齿让人不寒而栗。站在乌龟上的是个戴高帽、白斗篷的男人,男人声音沙哑雌雄莫辩。
“拿出入城令,一令上一人。”
裴景被乔慕财拉住衣袖。
乔慕财说:“别急别急,千万别急。”
他就停住脚步。
看到最先迈出脚步的是那背大刀的老人,从怀中掏半天,才找出入城令。正准备上前,忽然人就僵住了,苍老的面容霎时苍白,整个人什么话都没发出。咔嚓,自腰处,身体横断,上半身掉到地上时,老人眼睛瞪大死不瞑目。很快老人的身体被蚂蚁密密麻麻覆盖,入城令滚到了紫衣女人前。
紫衣夫人面无表情,染着红色蔻丹的手指,捡起入城令,一跃上了龟背。
目睹这一切,在场甚至没一个人露出震惊的神情。
高帽白衣男面不改色,说:“下一个。”
乔慕财沉默半天后道:“我就知道,四个人里有人没有入城令。”
裴景上去时,那老人已经被吃的只剩一具骨头。
高帽白衣男在收到他的令牌时,微愣,额外地看了他一眼。
裴景:“有事吗?”
高帽白衣男别过头,踩了下乌龟的背,没回他。
乔慕财终于要入城了,紧张地手都在抖。
裴景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随着时间慢慢逼近的城门——这破城随随便便揪出一个人都那么扭曲,楚君誉在这样阴暗邪恶的环境里,三观还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