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自己的眼神太炙热。林萧然被爱慕、嫉妒、厌恶、同情的眼神看过,没有一个这么强烈,他甚至不懂那情绪的好坏。
言欢没想到林萧然会主动搭话,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冷静不少。
“我想请你吃饭。”
林萧然看着他没说话,言欢又补充道,“你很瘦,我想请你吃饭。”这人和十年后的林萧然重合,实在精瘦得很,言欢想起他现在的条件似乎不好,不觉脱口而出。
林萧然没料到是这个理由,愣了愣,失笑一声。接着盯到言欢浑身不自在,才率先往外走。
言欢知道这是答应了,忙亦步亦趋跟在人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林萧然领着言欢来到西街与二街交汇路口的饭馆。装修简单,干净整洁,二楼包房,他们坐在一楼大厅。
言欢把菜单交给林萧然,林萧然也不客气,熟练地点了几个菜后他们俩就沉默的坐着。
林萧然翘腿半靠着椅背,偶尔打量言欢一眼,一派自在。
言欢就不那么舒服了。他刚才只靠着重生的勇气想要改变未来,现在真和林萧然独处却又想逃开。
“你怕我。”林萧然语气平淡,却十分肯定。
言欢看着林萧然,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爱过林萧然,可是男人从没喜欢过他。爱情本是你情我愿,只能怪言欢一头栽了进去。
言欢又对林萧然十分愧疚,因为言父言母害得他家破人亡。后来言哲南和杨欣死在林萧然策划的车祸中,言欢也恨过男人。
这些情绪融合在一起,不知怎么地变成了怕。言欢怕林萧然,害怕靠近他会想起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日子;怕他察觉公司破产的真相,向他爸妈索命;怕自己没办法改变命运。
言欢抿抿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道,“你还在上学吗?”
“没有。”
“那你想上学吗?读书,考大学?”
“不”,林萧然语气不重,却丝毫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为什么?”言欢不想林萧然留在洪门,问的有些急,惹得林萧然挑了挑眉。
“我想要的,学校里没有。”他说的淡然,眸里的狠厉却没逃过言欢的眼。
言欢听罢低下头不再言语,内唇却已被他咬出血。
不一会菜上齐。两人从小都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竟是一句话没说吃完了这顿饭。最后是言欢结的账。
林萧然不知是不是真的饿,倒吃下好些,言欢没什么胃口,仅仅塞了半碗。
饭后言欢在路口拦下一辆计程车,和林萧然道过再见后上了车。
林萧然看着车驶出街口,转身走进光怪陆离的西街,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言欢报出地址后就缩在后座不说话。
司机有些好奇地多瞧了这客人几眼。看着是个学生,家里还住在高级别墅区,却从酒吧一条街出来。
开始车里挺安静的,渐渐传出呜咽的声音。司机一看后视镜,男孩已经泪流满面,他慌了,“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是越来越响的哭声,到后来变成嚎啕大哭。司机不再说话,给男孩一个发泄的空间。
言欢哭的真,哭的狠,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他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言欢看到林萧然的时候就明白了,那眼神已然和十年后的林少一样。
林家没落,双亲自杀,只要这些事发生,林萧然就一定要走这条路,一定要成为王,一定要得到他想要的。
言欢阻止不了,没人阻止得了。
第三章 摊牌
言欢重生后的第一晚睡的非常好。他本来坐在沙发上等爸爸妈妈回家,可是也许哭的太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夜无梦。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早晨,在自己房间里醒来。
言欢任脑子转了好一会,恍然大悟地冲出房门,跑下楼梯。
言哲南和杨欣昨夜参加完慈善舞会回家,没想到言欢在沙发上睡着了,两人只好将儿子抱回房去。
今早言欢又穿着睡衣,还未洗漱便冒冒失失地跑进饭厅。言哲南一向在乎儿子的教养,不满道,“小欢,怎么穿着睡衣就下楼。”
言欢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言父言母,深怕眨眨眼两人就不见,或是变成车祸后他去认领的冰冷尸体。
“小欢,你怎么了?”杨欣觉得言欢今天反应不寻常,看自己的眼神满是深情。
言欢忙低下头眨眼,不让发酸的眼眶溢出泪来,“没什么,我就是想爸妈了。”言欢笑的开心,走过去用力拥抱言父言母一下。
“我去洗漱,马上下来吃早餐。”
言哲南看着蹭蹭跑走的儿子有些莫名,明明天天都能看到,怎么言欢突然这么感姓。
杨欣笑的欣慰,儿子一向懂事,这会和他们撒娇,她是开心的。
言宅的餐桌上从来没有话,言哲南看着财经早报,杨欣看朝文天下。言欢一会看看爸爸,一会看看妈妈,嘴角翘的压都压不下来,最后才埋头猛吃。
整个星期天言欢都黏在爸爸妈妈身边,弄的言哲南和杨欣哭笑不得,最后三催四请才把人送进屋去睡。
言欢关上门在床尾蜷缩着坐下,脸上再没一丝笑容。
言父言母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严厉的、疼爱自己的父母。
言哲南和杨欣审判的时候,言欢把卷宗、账务、证物看过无数遍,越想证明他们无罪越肯定他们有罪。
那时候言欢才体会到天塌下来是什么感觉。父母从小灌输给他的价值观,为他构建的世界原来全是假的。
言欢当时鄙夷父母的手段,甚至厌恶他们的肮脏,不愿面对言哲南。
可是……对现在的言欢来说,留存在记忆里的永远只是疼他爱他的爸爸妈妈。是像今天一样一家人幸福美满的画面。
言欢扯过毯子裹紧自己。阻止不了林萧然的复仇,那他宁愿自己来。
言欢可以接受言氏破产,父母入狱服刑,可他不能接受林萧然杀死他们。他不会让亲人那样去死。
林萧然是个有仇必报的人,可也是恩怨分明的人。若他亲自动手,不仅明面上要让言哲南和杨欣身败名裂,必定还要血债血偿。
那么如果是别人帮他废掉言氏,林萧然是不是能卖人个面子,留下言父言母的命呢?
言欢笑的难看,林萧然说的半分不错。他是怕林萧然,怕到骨子里。
上一世的悲痛刻在言欢身上,时时提醒着他男人多狠多绝,他自问做不到林萧然那般。
重活一次,言欢只想保住父母,远离林萧然,平平淡淡活到年迈,只想要这样的日子。
言欢胡思乱想了整夜,坐在地毯上一秒未睡。直到天色变亮他才按摩麻痹的双腿,撑着床缓缓站起来。眼中没有犹豫挣扎,像是一晚就长大。
“爸爸,妈妈早。”
“早,小欢快来吃早餐吧。”
言欢朝杨欣点点头坐下,没有动筷,“爸爸,让张妈琴姐她们暂时出门吧,我有话想与你和妈妈说。”
言哲南正翻着报纸,不解的看向言欢。儿子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坚定。
杨欣也察觉儿子不对,“小欢,是出什么事了吗?”
言欢不答,沉默的等着。
言哲南把家里的保姆佣人打发出门,报纸往桌上一拍,“说吧,到底什么事?”
言欢直视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半年前岑氏集团内部出事,股价大跌。言氏乘机收购瓜分旗下工厂子店,低入高处赚的盆满钵满,爸爸你还记得吗?”
言哲南脸色变的难看,杨欣面露不安。
言欢见父亲不回答又接道,“那您指示岑万的财务总监携款潜逃,造假岑万签下的基地合同,套空其资本导致岑万破产,林先生和太太也跳楼身亡,爸爸记得吗?”
言哲南和杨欣不可置信地望向言欢,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不,知情人没有一个还在A市!
言哲南又惊又恐,大步跨到言欢面前,猛地一拍桌子,“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谁告诉你的!”
言欢站起来,在言父的怒气前毫不畏缩,“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爸爸敢做却不敢当……”
“啪!”言哲南抬手甩了言欢一个巴掌。
言欢被打的偏过头,脸颊瞬间红肿。
杨欣尖叫着回过神来,冲上去扶住言欢,急的不行,“你干什么打孩子,有话好好说!”
言哲南也是头一回打言欢。平时他什么都顺着儿子,言欢这次真惹他动怒了,“说啊!你从哪听来的混账话!用些造谣来质问你的父亲,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言欢苦笑,扯到嘴角疼得很,只好不笑。
“造谣?那建设钢材、周氏瓷砖、宝仑制造、霖森家具都是爸妈一手策划夺来的,这也是造谣?”
言哲南和杨欣大惊失色,言欢这席话说的他们毛骨悚然。
言欢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究竟谁告诉他的,又有什么目的?这些事情如果传出去,就算没有证据也难免引出事端。
言哲南怒火中烧,他狠狠捏住言欢的肩膀质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告诉我!言欢,这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关系言氏生死。”
杨欣也惶恐不安地劝道,“小欢,你告诉妈妈好吗?这些话如果被别人乱传会很麻烦的。”
言欢无奈地深吸口气,“没人告诉我,信不信由你们,再问我也是这个答案。”
“好啊,好!你还真是厉害!”言哲南不稳地退后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整张脸气的通红,杨欣赶忙给他倒了杯水。
“爸,妈,你们要一辈子担心事情败露吗?一辈子不能心安理得的过日子?”言欢“咚”地跪在地上,恳求道,“自首吧,爸妈,自首吧。”
言哲南勃然大怒,起身就想给言欢一巴掌,还好杨欣眼疾手快地拦下来。她一面流泪一面大喊,“别打孩子,你再打他我和你没完!”
言哲南狠狠地瞪着杨欣,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哼,自首?是我平时把你保护的太好,让你学会做白日梦是吧!”言哲南不怒反笑,“你以为只有我才这么做吗,无女干不商,商场就是战场。我不吃别人,别人就会吃了我,你以为他们到时会心有不安吗?”
“我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和白,还有灰色。”再没有人比重生前的言欢更了解。
“如果以前我发现这些事,我会妥协。因为你是我父亲,这是你的世界的生存法则。我甚至会按你的方法继承公司,但是…但是现在的我觉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言欢不是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也不喜欢多管闲事。以前的言欢也许真可以为了爸妈,为了言氏瞒下一切。也许他继承公司后会变成和言哲南一样的人。
但是有了钱、有了事业、有了地位又能怎样呢?言氏破产时候平时巴结讨好的人都赶着看好戏。言父言母相熟了十几年的总裁高官,别说帮忙,没有争着瓜分言氏就算不错了。还有那些被言氏违法吞并的公司法人,恨不得他们死的更惨一点。
而言欢从当红歌星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怀疑他像父母靠手段上位,赚不义之财,说的不知多难听。
言欢就是觉得不值得。伤害别人,违背法律爬到顶峰,到头来跌得又重又狠。金钱名利比泡沫消逝的更快,连一个真心相伴之人都没有,还要承受良心的谴责。
言欢觉得不值得,这个浮华的上等世界不值得他出卖良心爬上去。
“呵!不值得?”言哲南冷笑一声,“你是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我和你母亲把你捧在手心里疼!你以为你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我赚的钱,随便一样都够普通人家吃几个月!”
言哲南今天真是要被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气死,“你没有穷过当然不知道钱多重要,非要让你过过苦日子才能清醒吗?”
“是,一直以来我用的都是爸妈赚的钱。”言欢早料到言父会这么说,他直起身认真的看着父亲,“既然爸妈不肯放弃一切去自首。那现在开始我不再用你们的钱,我会离开言家。”
此话一出言哲男和杨欣瞬间目瞪口呆。他们以为儿子只是单纯善良,正义感作祟才会吵闹,打过骂过便好,怎么就要离家出走了!
言哲男一拍桌子,指着言欢大骂,“你这个不肖子,走!你走啊!饿死在街上我都不管你。”
言欢心里难过的紧,“爸,妈,谢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儿子不肖,不能陪在你们身边。”他强忍着泪水磕了一个头,撑着腿站起来。
言哲男黑着脸默不作声,杨欣已经泪流满面,“走什么走,妈不准你走,你是我的儿子。”
“让他走!我言哲男没有这样的儿子!”
言父还在气头上,言母拉着言欢不放手。
言欢不忍心母亲哭的伤心,狠下心来,“妈,我如果呆在言家是不会对你们做过的事情视而不见的。我在外面不会乱说,你让我走吧。”
言哲南听到这话暴跳如雷,拿起一旁的杯子砸到言欢脚边,吓的杨欣放了手。
言哲南一把抓住言欢的手将人拉上楼。任凭言欢怎么挣扭都没逃脱,直到把人推进卧室,锁上房门。
“爸!妈!你们开门!”无论言欢怎么拍门都没人应他。
言欢靠着房门坐下,仰头闭上眼,很久都没再动过。
第四章 留学
杨欣打开锁,把张妈手上的餐盘接过来,端着走进卧房。
言欢和前几天一样,一直在纸上涂涂画画。
杨欣看过,是些室内设计图和家具图样。杨欣叹口气,她真的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