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转头牵过阿青的手，低声笑道：“听见了吗？你永远是魂体，不会投胎也不会忘记我，我们会永远都在一起。”
阿青顿时泪眼婆娑，只能重重点头。
“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们应该离开了。这场幻境是我托你的那位骨头龙的友人单独创立的空间，他的实力很强大，支撑了这么久。不过这里终究没有创世神力，无法创造与衍生。一切都是虚幻，你们离开吧。我也该走了。”
“前辈，我们可还会有相见的一日？”白银大声喊。
可那道虚影已经转身离去。
“师祖！”
“师祖！”阿青想去追，却被白银死死拉住。
若他没有猜错，早在雪山之时，天命子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命数，现如今这一道影子，只不过是他留在这空间之中的最后话语。
“白银，阿青，我知道，你们一定想再见到我。”
“不过，后会无期了。”
“我要离开这里，别了这红尘尽数，也别了这轮回纠缠。”
“岁月尚好，各自安康！”
虚影消失。
徒留清风拂过，日光浅浅。
仿佛真应了那句岁月尚好，各自安康……
第七十六章
“我们……就这样回去了？”阿青自高空俯瞰，目光落在那族地山脚下的小院里。
虽然这只是一场幻境,却给了他最珍贵的三百年回忆。
白银牵着他的手,笑着说：“我们先回去，这里就由它如此吧。”
“那叔,我们还会再回来吗？”
白银闻言,诧异地盯着他：“当然要回来了,蛋蛋还在小结巴那里,怎么,你连儿子都不想要了？！”
“……”阿青：忘记了,蛋蛋还在这里。
“那我们为什么不带蛋蛋回去？”阿青不解了。
白银摸了摸下巴,“我在想，若幻境真的只是幻境,那把崽崽带回去他会不会又变成一颗青龙卵？若是真的,那岂不是又要把他放回你肚子里再生一遍？”
“……”阿青：有道理。
“我保证，我们会回来的嗯？”
“好！”
幻境的空间壁垒于如今的白银来说,也不过一纸薄壁，只轻轻一撞,就穿了过去。
阿青只觉得眼前蓦地一变,天地就突然翻转,他们从天上到了地上，而且，这里还是……
“东青境？”阿青仰头问白银。
白银眯了眯眸,点了点头。
他明明是去南朱大陆的,怎么会跑到东青境来？
神之境早时被封为了四片大陆,南朱和北月被驱逐出神境，东青西玄独占这神境鳌头。
‘一千年后’的世界里，南朱灵脉几乎凋零，龙族也全部迁徙到了东青境。
不过，这定位是不是错了？
“老蠢龙，你终于回来了！”一道沉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银闻言面露喜色，转头朝声源看去。
身着劲装的俊美男人就盘腿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大石头上，身边还跟着一金袍少年。
“老骨头！”
“哼。”
“白龙叔！”金袍少年也对着他眨了眨眼，他起身率先冲了过来。
却不是对着白银，而是扑向阿青。
“你就是阿青吗？哇！”
金袍少年长得实在好看，脸上似乎还渡上一层薄薄的金霜，忽闪的大眼咂巴咂巴，真的很讨人喜欢。
阿青记得他。
他是骨头龙的伴侣，龙神族的族长，小金龙！
阿青原本没想到小金龙能够看得见他，毕竟他现在是魂体。可现在……他竟有几分难以适从起来，“我……谢谢你，小金龙，若不是你，龙族无法搬迁到东青境这样的神境来。”
小金龙眨了眨眼，“啊！”
“啊？”
“啊哈哈哈，我已经不是小金龙了！”金龙少年撑着下巴，回头问他的骨头龙，“小骨头，你看，阿青叫我小金龙呢！”
骨头龙嗤笑，“把你美的。”
龙少年咧嘴一笑，又噔噔噔地跑回去，一屁股坐进骨头龙怀里，理所当然道：“我本来就还小！要小骨头抱！”
骨头龙把少年给箍好，“多大的龙了。”
龙少年吐吐舌。
白银对着阿青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并且把自己的媳妇也抱住。
哼，谁还没有媳妇啦。
阿青回以一个微笑。
“本尊还以为你回不来了。”骨头龙扫他一眼，表示不屑，你个弱龙。
“老骨头啊，你就巴不得本座回不来！”白银笑得开怀，但也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了。
白银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问：“南朱消失了？”
“消失了。”
“我……去了多少年了？”白银隐约也觉得不对了。
老骨头家的小金龙在他走时还不过是元婴期修为，但而今已经能够看见阿青，也就是说，小金龙恐怕已经飞升。
这……到底过去多少年了啊。
“每个空域的时间流速不同，你已经去了很久很久了。本尊把创世神都给打飞了，你这才回来。”骨头龙起身，重重一拳砸在白银肩头，“回来得太晚了！”
白银懂老友的意思。
这么多年，恐怕谁都以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但时至今日，回来之时，老朋友仍在这里等着他。
他白银，有此老友，夫复何求。
白银回以一拳，“创世神都打飞了？看来你干了不少事啊！”
骨头龙嗤笑，“什么神祗，就是个笑话。”
“我们小骨头最厉害了！”小金龙在旁边握了握拳。
骨头瞥了怀里的人儿一眼，“今日不去巡你的海岸？数你的龙？”
小金龙一看日头，瞪眼，“糟了，我走了！”
“阿青，白龙叔再见！”
只看小金龙摇身一变，少年模样不复存在，取而代之是一精瘦青年，着金袍华冠，步履平稳，双手负于身后，气势斐然……地离开了。
阿青看得目瞪口呆，“他……”
骨头龙扶额，“不必管他。他日子里最喜欢的就是数龙的数量。”现如今东青境的龙也是非常多了。
可小金龙就喜欢一日一数，真是毛病。
白银也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小金龙这爱好可以啊！现如今没有每日哭了吧？”
骨头摇头，“那倒没有，东青境已是千年未曾下雨了。”龙神一哭，全境暴雨。
骨头看向那离去的背影，笑得温柔：“他长大了。”
白银也摸摸媳妇的脑袋，“我们阿青也长大了。”
“叔！”阿青恼羞成怒地瞪着眼，他又不是小龙啦！
真是特别烦龙！
“既然你回来了，本尊就不管你了，我回去了。”骨头打个哈欠，“本尊得好好睡一觉。”
“龙族的族地就在前面，你们自己看去吧。哦对了，这个给你。”骨头抬手一扔，一颗珠子精准地掉进白银手心里。
说完，他转瞬就消失了。
阿青微张着小口，惊道：“骨头龙先生还是这么厉害。”
白银不以为意，“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了。”把玩着那颗珠子，白银眯了眯眼。
“老蠢龙，别在老子背后说坏话！！”
白银收起珠子，大笑着对阿青眨眨眼，“你看，说小话被抓住了。”
阿青脸色微红，“坏话是你说的，又不是我！”
白银大笑。
牵过阿青的手，朝龙族族地的方向走去，“走吧，我们去看看他们。”
“嗯！”
……
白银是在地牢里找到‘他们’的。
地牢很是空旷，几乎没有关着谁。
白银神识飞跃，很快就在最里头的那间牢房找了小结巴。
他蹙了蹙眉，不太想带着阿青过去。
这里的‘小结巴’可不是那个小结巴啊。
可阿青已经冲了过去。
他也拦不住。
牢门粗糙，粗壮的几根木头拦在门前，一眼就能望尽牢房内的景象。
黑衣青年抱臂倚在牢门前，冷眼里透着阴鸷，没有一丝暖色的看着地牢里那颗龙头。
是的，龙头。
龙被分了尸，残肢散落牢房各处，龙头被埋了一半在地牢的地上，血色已经干涸，不知被折磨了多久。
白银来不及捂住阿青的眼睛，只见他一个哆嗦，回过头来跟白银说：“叔，那是阿乌。”
白银惊愕。
向里看去，那是阿乌？
阿乌长大后的样子他倒是没有见过，不过阿青是不会认错的。
阿乌长大后的样子他倒是没有见过，不过阿青是不会认错的。
那……
白银蹙着眉看向站在牢房里的黑衣青年。
总觉得，有点奇怪？
将人分尸，留下头来，埋在土里……
这法子，不就是他在‘一千年前’阎和那小子出的主意吗？后来却是小结巴与阎和一起去做的！
“既然来了，便现身吧。”黑衣青年突然开口。
白银沉默，犹豫了一瞬，开始显露了身形。
“二长老。”
“族长么……你回来了。那就是说，阿青也回来了。”二长老阴沉的眸终于透出一丝光亮来，四散着寻找熟悉的身影。
但四处来看，却也还是看不见身为魂体的阿青。
“阿青就在这里。”白银侧头看着阿青的方向，试图告诉二长老阿青的存在。
“小结巴！小结巴！”阿青走了进去，轻轻碰了碰二长老的额头，他又笑又哭，“我们小结巴都长这么大了。”
二长老突然听见声音，吓得一怔，忽而眼中大喜，“阿青？！”
白银站在身旁，只说：“我只能让你听见声音，阿青不能化作实体。待你飞升后，就能见到。”
二长老听完，眼中一沉，“阿青，我早告诉你此人不值，你非要如此，如今好了，落得个身体残缺，徒留魂魄的地步！”
阿青笑了笑，没说话。
他不后悔的。
二长老没听见他的声音，颇有些紧张，“阿青……若你喜欢，就喜欢吧。”
阿青嗯了一声，反而问他：“小年……年舒明呢？不与你在一起麽？”
二长老一怔，“他……你怎么会问起他。知道你要回来，便醋了，不肯出来。”
“是么？”阿青咧开嘴笑。
小年还是喜欢吃他的醋呀！
“你们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回来？”白银开口，伸手拉过阿青，颇有些警惕地看向小结巴。
白银：这个小结巴可不是那一个。这个小结巴说不定会是情敌！
警惕！警惕！
二长老瞥他一眼，他对白银素来是没什么好气的，即便是见面，也是针尖对麦芒，一副不待见的样子。
此时，这种感觉却淡了不少。
白银正奇怪呢，就又听他说：“这么多年，你也还是这么蠢。”
白银闻言差点跳起来，“你……！”
白银：好气！这个小结巴果然不是那个小结巴，这个小结巴简直可恶！
黑衣青年又倚回牢墙，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只凭天命子前辈，就能让塑造出那么真实的一个幻境？”
白银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阿青也听出什么来，眼中全是精光，“小结巴你的意思是……”
黑衣青年冷哼，“那日，天命子前来，求助骨头龙。不仅是我，年舒明，赤阎，云风邪，我们几人全都将一缕魂魄交给了他，也许天命子还寻了其他的人的魂魄……否则又怎么可能以假乱真，在那个世界瞒了你三百年。”
白银一怔。
竟然是这样。
黑衣青年语气骤沉，“就连阿乌这恶心的东西，也放进了他的半缕魂魄。为的，不过是将当年阿青被杀的真相告诉我们。”
阿青不想听什么阿乌，他现在高兴还来不及，“所以，所以小结巴你也有在那个世界的记忆是吗？”
青年不语，半晌沉默后，才别扭寒声，“都是你们搞的事！我如今……你们倒是说说，我如今到底该如何对待年舒明？！”
白银想想这两个世界的小结巴与年舒明二人，嘴角抽着不厚道地笑了。
这样说来，小结巴他们应当也是不久前才得到那些记忆的。
毕竟幻境之谜被他解开了。
幻境中的所有魂魄，也都会感知得到。
这样说来，也就能解释为何阿乌在那个世界死不了了。因为大部分的灵魂都在这个世界，是无法杀除的。
至于那些能杀除的人，就必定是天命子完全幻化的人了。
想到这，白银又不自觉地感慨一下——天命子前辈，你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啊。
思绪转回。
“这样说来，那你还得叫我义父！”白银：还可以皮一下。
果不其然，下一瞬二长老的冷眼就扫了过来。
白银：……要不，还是不皮了。
突然变怂。
阿青干笑着打哈哈，“那小年呢？我去看看他？”
二长老别开头，“他不会见你的。”
阿青奇怪，“为何？”
二长老摇头，“阿青……终究是不同的。你们在那里遇见的，是我们，但也不是我们。现在的我们也无法如你所想的那样相处。”
阿青动作一滞，默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多谢这段记忆。”二长老沉吟一声。为何多谢，他没有多讲。
“那……幻境里，你们还会在吗？若回去，你们还会在吗？”阿青问。
二长老摇头。
“天命子说过，他……飞升，那个幻境就到了终点。”
阿青又一次沉默，眼瞳里多了几缕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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