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夫嘛。
阿青兴致勃勃地把被药倒的大龙搬进了屋子。
自己也喝了一口下了药的酒壮胆。
然后……
事情很顺利。
至少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夜里,阿青又偷偷跑了。
温容玉把他拦住,问他:“你既然做了,为何又逃?师父明日醒来瞧见,不会不对你负责的。”
阿青苦笑,“是啊,可是他明日醒来也会知道,是我下了药。容玉……我好像做错事了。我不想和他当一对怨侣。”
“可是……”温容玉倒不这么想,“我师父此龙……也许不逼上一逼,是不会突然觉醒什么情念的。不若……你再等等?”
阿青是他的好友,师父是他的师父。真是叫龙头大。
阿青闷着头摇了摇,“我不说,你也别说。他不会记得的……比起怨侣,我竟也发现,倒不如就和现在这般。也许某一日在族地里遇上,他还能叫对我笑笑,唤我一声名字。”
他小声地笑着,“他现下认得我了。至少知道我叫阿青。”
“阿青你……”
最后,容玉还是答应了保密。
这个秘密,便一直被藏了起来。
阿青想,族长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他寻不到那夜里和他做了……那件事的龙,自然也就消停了
。
不出阿青所料,果真如此。
既是失落,又有一些庆幸。
阿青决定,抛却这些心思,出去族地玩。
他如今也是大龙了,合该是能够出族地去的。
“阿乌,我要出族地去了,我还未回来之前,若有谁来看大夫,你便先替着我,若有实在棘手的,便先缓着,我每几个月便会回来一趟的。”
“好。”
阿青没有注意到阿乌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鸷。
他欢欢喜喜地就离开了。
许是因为年幼时被山里一阎姓人家救过,阿青对人族的仍保有亲切的感觉。
后来的一路上,他也遇上了不少的好人,也开始发现,为什么白银总是跑出去游历,甚至连族地都不回。
阿青在城镇中稍有磕碰,不过却还是很顺利。
第一个‘三个月’过去了。
阿青回到族地。
待了许久,就又离开。
他想,他可以去看看风景,那只龙看过的,念念不忘的风景。
此后,阿青在族地里渐渐不再出现。
族龙们也知道他只是和族长一样出去了,反正阿青每过几个月就会回来的。
可某一日。
却再没能回来。
他原本是树林中的那口水潭里玩水。
没有变成龙形,他也很警惕的。
不过后来来了一个人。
他喝退了那人。
那人似乎也知道自己惊扰了他洗浴,便就走了。
在阿青心里,没有一丝感觉到危险的先兆。
可后来……
又来了一群人。
他们张口就是孽龙。
阿青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绑了起来……
他们是怎么看出自己是龙的?!
“所以说啊,这世间,同族相残可真是可怕。”
“是啊是啊,赶紧地,把这条龙杀了,我们分了。”
他们嘴里说着阿青听不懂的话,手中施展着他反抗不了的招式,将他逼出龙形,他疯狂地挣扎,却根本挣脱不了,俨然一头困兽。
然后就是一刀刀的落下。
凌迟……到底有多痛呢?
痛得阿青直想昏过去。
可,刚要昏过去,却又被痛醒过来。
刀子落到了他的腹间。
阿青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挣扎起来,“不行……不行!!”
对了,他不能死,他怎么能这样死掉?!
他死了,肚子里的宝宝一定活不了!
不能!
不能!
阿青更加疯狂起来,几乎是全身的力量都卷了出来,以他为中心,卷出一阵灵力风暴。
打斗来得很快。
他甚至第一次动手杀了人。
他杀掉了好几个。
可人修那样多……那样多。他们前赴后继,要他身上的鳞片,要他身上的龙血,甚至是他的骨头,他的孩子……
阿青看着他们从自己腹中剖出青龙卵,两行血泪从眼角落下。
他想求救,却痛得发不出声音来。
不要……
放过我的孩子吧……
放过他!
求求你们了。
可恶的人类!
可恶的人族啊!!
蓦地。
他突然想到,对了……
族长,族长……
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他的呼喊没有谁听见。
只一声声惨叫,一声声奄奄一息的龙吟从树林中荡出,最后被人修所施展的屏障给抵挡,最后消弭。
生命,如昙花一现般仓皇凋零。
第七十四章
山河崩裂,雷声电光,仿佛要劈开这片天地。
暴风卷着大雨,从天帘泼落。
黑云罩于天堑之上,雷鸣阵阵,风雨将来,城中欲摧。
所有的龙都回到了屋子,躲着不敢出来。唯有那白银那几个修为尚可的徒弟们,聚首以观天象。
“出事了。”其中修为最高的隋风率先出声,“这是劫云。”
“劫?!渡劫?”年舒明惊呼出声。
阎和与小结巴相看一眼,凝声道,“是我师父。”
“这么快就渡劫了?”云十七咋舌,“不是才闭关了两日吗?”
隋风摇了摇头,“不知。不过,我们最好也速速离开这间院子。”
几人面面相觑,皆是异口同声道:“走!”
他们继续待在这里可不行,若是劫云将他们认作是师父的力量,那恐怕……
“阿青呢……义父为什么不把阿青带出来?!”小结巴突然问,“阿青还在里面!”
年舒明也道,“是啊,阿青还在里面!”
隋风看了眼天边越聚越多的雷云,一咬牙,“你们先离开,我冲进去!”
“师父立下的结界,你有把握吗?”阎和沉沉地问。
隋风握了握拳,“无碍。”
几人不再逗留,都迅速离开了那山脚下的小院。
隋风来到白银和阿青的小屋前,直接挥出一掌,砰地一声响,结界屏障毫发无损。
……但好歹发出了点声响。
师父……你到底在做什么?
雷劫已经来了,为何你还不出来?
阿青竟还在里面。
师父……
你到底想做什么?!
……
白银自是听见了那响声的。也该是说多谢隋风不停地敲击屏障弄出的动静唤回了他的心神。
他的手掌正贴在阿青的额头上。
他阖着眼,和阿青做着同样一个梦。真真切切地看完了那些想象了无数遍的痛苦回忆。
亲眼看着阿青被凌迟,孩子被剥出。
白银不能忍。
身体中一直压抑着的力量如泄洪时被打开了阀门般汹涌爆发而出,故而引起了天道注意,这才激发了劫云降临。
“隋风,离开这里!”一声爆喝从屋中传出,惊住了隋风继续击打结界的动作。
“师父,阿青呢?”
“阿青……”白银小声沉吟着,看向怀中冷汗涔涔的人儿,忽地他笑了,“阿青和我在一起,不必担心。”
隋风久久无言,最后只道:“师父保重。”
“嗯。”
隋风离开了。
白银又再一次将手掌汇灵,入他梦去。
这一次白银没再阖眼,于是两行泪就这么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前辈,前辈,你让我去吧,求求你了,让我去找他吧!前辈您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把我送回一千年前的,对不对?!”
他的阿青,以魂体存在的阿青,跪倒在地,双手扒着天命子的腿,亦步亦趋,恳求着,大哭着。
天命子一次次挥开他的手,怒斥他执迷不悟,怒斥他痴心妄想。
“一千年前?!时空隧道真的是这些邪门歪道可以打开的吗?你们以为?!你们以为?!一个个的,全都是痴人!”
“遭遇时空乱流他必死无疑,你懂不懂?没有人再能把他送回来!你还想去?你还想跟着他去死?不,不对,你本来就是个魂体了,还能怎么死,连这点魂魄你也不想要了吗!”
天命子气得脸色发红,指着阿青的鼻子骂他疯了。
阿青惊呆了。
于是又变了请求,他喊着说:“前辈,你救救他,我不去了,我不跟着去了,你救救他吧!”
天命子被他闹得烦了,喝道:“我救不了,是他自己找死,关我什么事!你要么就去投胎,要么就永远在这世间做个孤魂野鬼,不要找我了,我帮不了你!”
“前辈!!”
阿青跌坐在地,无声无息地哭。
“前辈……他是想见我,是想见我,才去的一千年前啊……他不知道去了会死,他不知道的……!”
他断断续续地低喃着,混合着抽噎声。
是个人见了,恐怕也会不忍。
而阿青,还是天命子的徒孙。
“阿青,你们就是一场孽缘。若是我真的能够打通时空的隧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与他相识。就连你师父,我也不许他去做什么龙族祭司。”
天命子摇了摇头,“做祭司有什么好,知晓前缘未来事又有什么好?昆月如此短命,你也是如斯下场,唯有我,在生死中浮沉,却永远摆脱不得这凡世的纠缠。”
“来,你过来。”天命子朝阿青伸出手,“我帮你,不要哭了。你总是让我想到昆月那个逆徒。你们是孽缘,我与你们师徒,又何尝不是呢?”
阿青站也站不起来,索姓跪爬着过来。
“师祖,师祖,救救他,救救他吧!”
天命子摸了摸他的头,无奈地笑了下。
“我无法改变时空,也带不了你回到一千年前。时间有时间的法则,谁都改变不了。不过,我们也许能把他救回来,师祖许不了你一个完满未来,只求你们这段缘,还能再续。”
“师祖,我该怎么做?”
天命子轻轻抚了抚他的额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那位。”
“找谁?”
“那个给了白银法阵,企图让他穿梭时空回到一千年前的大龙。”
阿青惊恐道:“是骨头龙害了族长吗?”
“不是,只是我们需要找他帮忙。大概,他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吧。”
“我们能救族长吗?”
“能救。”
阿青只能看着天命子离开。
他不知道天命子与骨头龙做了什么,只知道天命子在额头轻轻一拍——
他便来到了这里。
所谓的,一千年前。
仿佛真正的一千年前,他忘却了这些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而留下的,只有前四百岁的记忆。
阿青,变回了四百岁的小青龙。
遇到了一千多岁的大白龙。
天命子强行拨乱了两龙的轨迹,许了他们再一段缘。
梦,到此,便醒了。
阿青睁开眼。
泪眼朦胧中,能依稀看见白银微红的眼眶和眼角未干的泪痕。
他说:“族长……叔,怎么哭了?”
全部记得之后,他反而连该摸向他眼睛的手都伸不出去。
白银揽他入怀。
“阿青……”
“嗯。”
“你……”白银哽咽一下,对他实在太无可奈何,“谢谢你。”
“谢我什么?”阿青在他肩头蹭了蹭,“是师祖救了你,不是我。而且,若不是我……你也不会回来……”
白银只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我一点也不后悔回来,你看,现如今,你不是好好地在我的身边吗?”
摸得到,触得到。身体温热,也眼泪是灼烫的。
阿青抿唇笑。
他摸摸自己的手,胳膊。似乎也很疑惑。
为什么?明明已经是魂体了,却还能摸得到呢?
“师祖到底做了什么呢?”他脱口而出,又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白银捏他的脸,“等我们见到他就知道了。”
“怎么见?”阿青很是局促,想脱离这个怀抱,又有点点舍不得。
毕竟……他是有记忆的阿青。
不是那个跟随在大白龙身边能够肆意撒娇耍赖的阿青。
白银叹了口气,“飞升。”
“?”
“具体如何我尚且不知。不过,你若是现在不把态度改回来,我会生气的。”白银将他推出怀抱,眉目严肃。
阿青恍惚地望着他,复又垂下头去。
“我是谁?”
“是叔……是族长。”
“你忘了,我现在不是族长了。”白银给他一个脑瓜嘣。
“喔……”
“我们现在成亲了,你肚子里还有崽崽,忘了?”
阿青眼一亮,摸摸肚子,“嗯……没有忘。”
重来一次,最幸运的莫过于能得偿所愿,而蛋蛋的复活对阿青来说更是天大的恩赐。
可是……
“我们好像没有成亲呀……”阿青抬起眸来,小心地看他一眼,什么时候成亲了,“明明就只是做、做……了,都没有行拜堂礼!”
他小声念叨。
“……”白银:我能说什么?
果断地一把拉过媳妇,箍在怀里,咬牙道:“我说成亲了就是成亲了!”
“那,那我的拜堂礼……”阿青小小声委屈。
“以后补!”白银揉乱他的长发,“以前的事,该忘得就忘掉,不许再想。现在告诉我,我是谁?!”
“是叔……”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