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很冷。
没有下雪，却凉透心扉。
后来，还有奶娘，还有麼麽。还有眼前这一只小黑龙。
“为什么啊？！所以爱我护我之人，为什么你都要赶尽杀绝啊！！”年舒明疯了似的喊完这句话，捡起地上的刀，几乎没有犹豫，狠狠地对着那个人，刺了过去！
“呃——”巨大的痛呼声湮没了刀尖扎入肺腑的声音。
“你这个……”男人想呵斥，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他疼得满脸苍白，却还有余力，一把扣住孩子细嫩的脖颈，死死地掐着。
似乎就要这么掐死他。
年舒明双眼通红，双手掐进那只捏着他脖子的手臂，眼里空得有些令人心疼。
罢了，死了。
死了也好。
去找娘，找到娘，就不用受苦了。
眼前开始昏黑。
“小年！！”
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昏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能够救赎的声音——
他心想，嗓子都快裂了，你叫小声一点吧。
他想，我后悔了，也好像明白了。
罢了，都要死了。小结巴，你会没事的。
我爹他啊，没有天赋，无法修炼，所以，才会这么恨啊，恨这个被实力至上的世间，连带着，恨上了这个世间的所有人。
还好，他打不过你的。
你会没事的。
“小年！！！”
……
小青龙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些。
小黑龙方才跑得太快，而他们要在这偌大的宅院里找小结巴说来很容易，但由于这宅院里都有或多或少的小结巴的龙气，所以才晚了。
此时，这间屋子里已经涌出了浓重的血腥味。
周围的下人们不是没有嗅到，只是都害怕得不敢抬头。
护卫们也守在院中巡逻，不会走进去。
至于里面的响动，他们习以为常，更不会去打扰主子的兴致。
白银披着斗篷身影忽闪，跃入房中。
刚进房里，小青龙就从白银身上跳了下来，直蹿了进去。
“小结巴！！”
满地残尸。血流满地，昏迷的小少年被安顿在一旁，而一具人类的尸体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小黑龙就蹲在那具尸体旁边，忽地听见有谁喊他，他抬眸瞧了一眼，咧开嘴笑了起来，“阿青。”
小青龙满心抽痛，连忙将他从血泊里拉了出来。
“怎么了，你怎么了？！”
小黑龙抿唇笑，“阿青，其实，杀人，还是很简单的。人类，一点也不可怕。”
阿青愣住，只握着小结巴的手，足下无论如何挪不动半步。
小结巴说话很慢，很冷，几个字就要停顿一下，但却再也不结巴了。
阿青：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看见一起相处了四百年的弟弟，突然就变了模样。我就有一种感觉，我认识的那个小结巴，可能再不会回来了。
小青龙回过神来，立刻张望四周，终于，他在地上找了小结巴骤变的原因。
年舒明脸色煞白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阖，就连呼吸的起伏都消失了。
这是……死了。
“小结巴……”小青龙想问，可又不敢。
他不曾经历过这样的生离死别。
遑论前一刻，小结巴还在房里笑着说他和年舒明之间发生的事，他满眼欢笑，满心爱恋。
小黑龙没有再说话，只是让阿青握着他的手，似乎阿青的爪子的暖的，他们握在一起，就会让自己也暖一暖。
“阿青给我捂暖了，我就，去捂着小年。他现在，很冷。”
“……小结巴，你让我试试，也许，我能救他……”
“阿青，我，没能救下他。”小黑龙眼里有一些水色，那是他现在仅剩的脆弱，“阿青也，不能。你说过的，死了，就不能救了。”
原来，一个人要捏碎一个孩子的喉骨，真的这么简单，瞬息之间而已。
小青龙止住脚步，如鲠在喉，什么也再说不出来。
……
看着那满地残肢，白银内心无比复杂，该是说，劫数吗？
为什么前一世年舒明活得好好的，这一世，却……
是和自己的出现有关系吗？
是自己的归来，改变了这一切吗？
看啊，这两个人的结局，原来是可以改变的。
却变得，让他一言难尽。
……
“该回去了。”小青龙拉了拉小结巴的手，“我们把小年也带回去。”
小黑龙点头。
只见他径直走向年舒明的尸体，往地上一蹲。
一阵黑光闪过，小龙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黑衣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他说：“小年我带你回去。”
少年面无表情，一手穿过年舒明的脑后，一手穿过他的腿弯。将人稳稳地抱了起来，抬步往房外走。
房外的护卫们没有谁敢拦。
都被黑衣少年身上浓厚的煞气给惊呆了。
那是一种憎恨，他也同样，恨着这个世间的人类。
……
阿青惊呆了。
小结巴，化形了……
他扭头看向身侧同样惊讶的白龙，叔，他这是……
白银目光沉沉地点头，强制化形。
不，也许不是强制。
小结巴天赋惊人，提早化形成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许，是因为年舒明的死，给他的刺激太大了吧。
先前还说，龙族，永不叛侣，就算死，也不背叛。
谁曾想现在，小结巴却要落得个孤寡此生的命。
第二十二章 一口龙血
三只龙带着一具尸体，离开了祈城。
先知堂失去了主家，也不知最后会被哪个旁支势力给收拢。
白银想，为了以后，看来是该安排几个人进入人族细细察看了。
前世在龙族与修真者的抗衡之时，先知堂在年舒明的指挥下，帮了龙族很多忙。
也多亏了那个时候的先知堂将假消息卖给修真者，这才让龙族一举翻身。
现在，变数实在太多了。
眼前最令龙头疼的，不是那仿佛真成了哑巴的小黑龙，而是面前这个焉哒哒的小青龙。
小青龙见不得小结巴那个模样。
而小结巴悲伤过度，似乎死也不想说话了的模样。
两只龙都不哭，可一只面无表情，眼神阴郁。一只脸色憔悴，倦倦无语。
“小阿青……”
“嗯。”回答也有气无力的。
“别难受了，嗯？”
“哦……”
白银简直急得想跳脚，平日都极其有精神的一声‘喔！’今天都变成哦了！
简直急死个龙。
“叔，你别管我，我安静一会儿。”小青龙双眼泛着泪光，越想越气，怎么这样啊，他们小结巴，终于情窦初开了，却遇上这样的事。哇，想哭。
可是他看见抱着尸体不做声的黑衣少年，却又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了。
因为无比清楚，哭了也没有任何用。
“叔，真的，真的不能救了吗？”小青龙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我回族就去觉醒通天之力，一定可以救的吧，可以的吧！”
白银拍了一下他的头，叹气道：“你当通天之力是多强大的力量？”
上一世，他的徒弟温容玉也是通天神眷的觉醒者。
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夸张。
能呼风唤雨，能感知一点未来（当然还是天机不可泄露的那种），说起来很酷，其实却没有多大的能耐。
“哪怕是你的师父昆月祭司在世，也不可能把谁死而复生吧。”白银也不知说什么安慰他好。
小青龙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青龙脉哪怕天赋异禀，却永远不可能起死回生。
可是，小结巴怎么办呢？
小青龙无力地阖上了眼。
他护着小结巴这么久，在最重的这一场劫数上，却什么忙都没能帮得上。
怎么能令他不难受呢。
当下，便又趴回了白银的怀里，做一只黯然神伤，焉哒哒的小龙。
……
小青龙的模样引得白银也揪起心来。
一路上，脑子里也全是‘死’和‘生’两个字。
其实，他并非不是没有办法。
只是那法子，他也只是听过，而并未真正的去用过。
犹豫了很久，白银还是说了出来。
“叔！你说的是真的，那个叫‘共生’的法子，当真能够把小年救回来？！”小青龙的一声惊呼，成功撼动了黑衣少年。
小结巴猛地冲了过来。
“是，真的？能，救他？！”
白银不忍看少年期盼的双眼，那一瞬间，他想，其实这个时候小结巴还是小结巴，纵然悲大心死，却还不是前世那个模样。
“还能救。”
他这么说。
也许，救了年舒明，也才能够把小结巴也救回来。
白银：本座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他媳妇的娘家人，他的小舅子啊！
“我曾经，听说过一共生之法……”
传说，修真之人，身死之后，会有魂魄滞留世间。上一世修魔者中，有一宗门便有此异法，将两个人的魂魄用灵力牵连在一起，哪怕其中之一身死，魂魄也不会消散，会一直留在另一人的身边。
若尸体尚在，便有复生的可能。
魂魄牵引，此乃共生。
但人的魂魄非常脆弱，一不小心就是身死道消，谁也不敢轻易尝试。
“可是，小年没有修炼过……”他还不是修真者。小青龙眨了眨眼，提醒道。
阿青：我有预感！大白龙敢把这法子说出来，一定是能救小年回来的！
白银看了他一眼，这满眼的‘我相信哥，我就知道哥一定会有办法的！’，真叫他有点得意又无奈。
紧接着，白银便缓缓道来。
“没错，这孩子的确没有修炼过，但这不是难事。难的是……共生之法，我不会。”
“……”黑衣少年的眼神一下子就黯然了下去。
白银：就算你可怜巴巴的，我也……不会啊！
“总之，如果你抱有一丝期望的话，可以先将他的尸体封存，魂魄锁住。”虽说这共生之法他不太懂，但既然出自魔宗，要去找，也不难。
“好。”
小结巴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噗通一下，跪在白银面前，“求求你，帮助我。”
白银一把将人拉了起来。
“不用这样。”像是为了逗笑紧绷着小脸的两只小龙，白银笑着开口：“我尽量助你，若有一日能把他救回来，那不如你给我当儿子吧！”
他就那么逗趣地一说。
“……”小结巴明显愣了一下。
旁边的阿青直接蹦了起来，高举小爪子，“叔，我来！我给叔当儿子，叔救小年！”
“……”白银瞪眼望着那蹦跶得老高的小青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白银：老子要小小的二长老给自己当儿子，这是占便宜，请问你是要闹哪样？
你是老子的媳妇啊！(╯‵□′)╯︵┻━┻
“算了，当我没说……”媳妇他不想当我媳妇，想当我儿子。白银满心憔悴，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白银：让我静静。
小青龙看着大白龙瞬间焉下去的神情，小心翼翼又有点手足无措地揪了揪他的衣角，“叔？”
白银瞥他一眼。
这几日，别跟老子讲话！
“……”
就这样，陷入冷战。
（哈哈，当然是开玩笑的。）
“我愿意。如果，救活小年，就，给大龙，当儿子。”小结巴抿着唇，没有什么抗拒。
实在是白银看起来年纪大他太多（白银：(╯‵□′)╯︵┻━┻），再者，和阿青成一家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最重要的是，大龙会帮他救小年。
……
接下来，白银便开始为年舒明锁魂。
对于一千年后的他来说，这并不难。
他将一部分灵气注入了年舒明的体内，调动力量在他丹田中做出了一个小的引灵穴。只要尸体能够接触到灵气，引灵穴便会自主进行蓄灵修炼。
也就是修真者所谓的筑基。
不消三个时辰，白银便以此为锁，扣住了年舒明体内的魂魄，也将这具尸体在引灵穴的施力之下，不会腐朽。
这一番看似不大的事做起来，也费了他不少力气。
做完这些，小结巴自然感谢，眼眶发红地抱着尸体不撒手。
小青龙看事情似乎结束了，也悄悄地爬了过去，往白银怀里一坐，乖乖巧巧。
“嗯？”白银有些惊奇。
小青龙小声说话，“叔，我给你捏捏……”他支着小爪子，在他手臂上轻轻按压。
“我还真怕你突然喊我一声爹！”
“！！！”小青龙想起刚才的‘毛遂自荐’瞬间脸红，嗔怒地扫他一眼，再说就不捏了！
白银大笑，垂首在他脑门上吧唧了一下。
哎哟，我媳妇唉。
真招龙疼。
小青龙睁着圆溜的眼，发呆了一会，突然转头，视线落在一直盯着他们且目光幽深的黑衣少年上，突然意识到什么，哦……被小结巴看见了。
被，小结巴……看！见！了！
小脑袋一耷拉，朝白银怀里一个猛扎！就剩一个小尾巴翘着来回地甩，仿佛在说——
天呀，不想活啦！
白银被他一撞，索姓往后倒去，倚着身后的大树，笑不可遏，笑声远远传出这片林子，惊飞无数鸟雀。
小结巴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也有学有样地低下头在年舒明额心处轻轻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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