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分页

他讨厌我，他拒绝我的接近，他不相信我所说的“偶然”，他对我眼露不耐。

　　他没有想起“小泽哥哥”是谁，他只知道，新来的插班生林泽是一个讨厌鬼。

　　很讨厌很讨厌，总是在他的面前晃荡，想要揪他的小辫子，然后偷偷告诉老师，害他挨批。

　　这种小人行径，真让人瞧不起。

　　我第一次没有在下午放学后，跟在他身后离开。

　　他不记得我没有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如果他记得，豆豆一定会比我更加难过。可是豆豆讨厌我，这一次，我真的有点难过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豆豆还有我，我们回到小的时候，他趴在我的背上，笑嘻嘻地说，小泽哥哥我们要一直一直做彼此最好的朋友。

　　我很开心，我背着豆豆走进人群，很快汇入人海。

　　人海中人们表情麻木，他们行走在半空中，每个人的脚下都是一粒微小的尘埃。

　　人们一旦离开尘埃，便会从半空摔落，跌入泥土，跌出云端，最后坐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出声，像个丢失了最心爱玩具的小孩。

　　豆豆消失了，背上空无一人，我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心底是钝钝的疼，眼睛却流不出眼泪。

　　醒来后的我终于明白，这么多年，就在我日复一日的想念中，这段感情，其实早就已经开始变质。

　　只是，我明白的好像太晚了一点。

　　在他已经开始讨厌我以后。

　　我坐在阳台的椅子前，乘着微凉的露水，望着远处浓重的夜色，沉默地点燃一支寥落的烟。

　　我曾经想着，我要为我的王子打造一座华丽的城堡，花园里一年四季都在开着形状不同的花，花香能够蔓延到的地方是王子的卧室，我和他紧挨着，只要他伸手敲敲墙，我就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窗外碧色的葡萄藤缠绕在秋千架上，临时落脚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唱着歌，秋风一吹，我们闲适地坐在秋千上，在如水的月光中，品尝那些酸酸甜甜的味道。

　　大约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情是一厢情愿，最难实现的便是得偿所愿。我在规划着属于我们的城堡，我亲爱的王子殿下，他渴望的却是城堡外大片的碧绿森林。

　　黄鹂鸟在枝头不知疲倦地唱着歌，就连路过的微风都带着青草的苦涩气息，捎来自由的消息。

　　哦，对了，森林中也许还有一个饱受世事磋磨的可怜公主，穿着沾染灰烬的繁复长裙，手捧着独一无二的水晶鞋，静静地等待王子的出现。

　　从此以后，守护着王子的骑士便失去了他的姓名。

　　我想，我再也不要相信童话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 “奇” 的营养液。

　　☆、全文完结

　　他好像越来越讨厌我了，每次我还没来得及走近，他总会避之不及，身旁的人群也作鸟兽散。

　　我站在原地，看着豆豆离开时背对着我的背影，我越来越难过。

　　班级聚会的时候玩游戏，有人喊我一起玩，我向来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本想拒绝，见唐窦也被人拉着坐下，拒绝的话就被吞回了腹，我点头：“好。”

　　见我答应，身旁的人一脸见鬼的模样，我没有作解释，在豆豆的身旁坐下。

　　他站起身，神情自若地和旁边的人换了一个位。

　　我闷头喝下了一杯啤酒。

　　游戏开始，是很幼稚的真心话大冒险。

　　游戏很快开始，我用余光观察着一个座位之外的豆豆，空酒瓶转转悠悠，几轮之后，人群突然寂静。

　　我低头一看，瓶口正对着我。

　　“真心话。”我希望有这个机会可以将真心话说给他听，哪怕他一点都不在意。

　　大家推推搡搡，有人问了一个看起来似乎是最安全也是最常问的问题：“林泽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我顿了一下，收回余光，低头看手边喝空的酒杯，心底有柔软的情绪漫出。我低声道：“有。”

　　不仅有，刚刚我还在偷看他。

　　你们发现了吗？

　　我忽然有些恶劣地想，如果你们发现了，你们会怎么做，如果豆豆发现了，豆豆又会怎么做。

　　又一轮游戏开始，瓶口这次对准了唐窦。

　　“真心话。”

　　“噫！”唐窦跟班里人的关系向来都很好，完全不怕问的光棍模样引来大家的一阵嘘声：“不行不行，都已经连续三个人选真心话了，这样也太没意思了，这次只能选大冒险。”

　　唐窦坦然接受了大冒险。

　　从手边抽出写着冒险内容的纸条：拥抱右手边第二个人。

　　是我。

　　像被惊喜砸中，听到唐窦读出的冒险内容，我有些晕眩，不自觉握紧手边的空杯，呼吸放轻到极致。

　　他要来拥抱我了吗？像我梦中的一样，轻轻被拥入我的怀里，我能够感受到他身体的温热，还是只是微微贴着，气息交融在一起。

　　抱着豆豆的时候还能闻到熟悉的奶香吗？他已经长大了，身姿挺拔，俊朗年轻，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好看，像春雨过后拔长的青竹，浑身都带着少年人的意气，沾着露水的枝叶却是软绵绵的，坠着毛茸茸的绒毛，挠得人心底泛起细微的痒意。

　　我有点紧张，我还没有做好和他拥抱的准备，我原以为，能够隔着一个人偷偷地观察他，这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我不知道此时的我应该站起来主动拥向他，还是就坐在那里，等着他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像曾经那样，对我张开怀抱，软软地说，“要抱。”

　　我紧张得要死。

　　我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身体，轻缓的呼吸被拉的绵长，我把玩着手边的酒杯，手指僵硬，不敢去看他的眼神。

　　我怕我会忍不住冲过去紧紧地拥住他，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味道，然后再也不放手，再也不让他离开。

　　可是我不能让他更讨厌我了。我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够克制住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我在心底雀跃，只要他迈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可以全部都交给我来走。我是哥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期待着，时间忽然变得分外难熬。我要忍不住了。

　　唐窦挑挑眉，他站起来，环视一圈坐着的人，目光在我的身上顿了顿，很快略过去。

　　他伸出了手，豆豆的手十分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呆头呆脑，泛着健康的粉色。

　　我屏住了呼吸，我看着他的手离我越来越近，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着我赶紧上前，我僵在原地，浑身都不能动弹。我等着他气息的接近。

　　心中鼓噪的声音越来越大，酒杯快要被我捏烂，因为过分紧张，我的表情僵硬，看上去分外冷漠。

　　我无暇顾及这些事情，我的目光一直落在手边的玻璃酒杯上，上面倒映出来的唐窦伸出的手，马上就要触到我的肩膀。

　　微凉的手指在马上就要触到我肩膀的时候顿住，唐窦唇边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他朝众人歉意地耸耸肩，手肘一拐，拿住桌上的啤酒，仰头喝了下去。

　　啤酒的麦香在空气中无声蔓延，口哨声，唏嘘声，玩笑声，喝彩声，一声一声，像是一把冰冷的钝刀，一寸寸割裂我的期待，放在我的心上来回地磨，残忍地嘲笑我的痴心妄想。

　　他选择了惩罚。他不愿意和我拥抱。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我。

　　我失手捏碎了手边的酒杯，女孩子们惊叫失声，透明的玻璃渣刺进掌心，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顺着桌沿，蜿蜒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洇开一朵靡丽的花。

　　我恍惚着，好像听见了心被扎碎的声音。

　　真他妈疼啊。

　　真的好疼。我垂眼看掌心中被割裂的脉络，想要找到当初那个被时光烫下的滚烫句点。

　　我找不到，我等不到，我看不到。

　　眼睛胀胀的，心底涩涩的，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我想起当初的那个梦，如果可以，我也想要痛哭出声。

　　可是不可以，因为没有人会心疼。

　　豆豆，你心疼一下我好不好。就一下，就只要一下。

　　小泽哥哥疼。真的疼。疼得小泽哥哥都要死了。

　　这一次，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要开始难过了。

　　唐窦，你怎么能舍得让我难过。

　　*

　　人海之中，我听见有人在无声呢喃，他们说，不被记得和喜欢的人，是没有资格难过的。

　　我无动于衷。

　　没关系，我想，只要是你就没有关系。

　　我的影子走在路上，而我融进了尘埃。

　　你看见我了吗？

　　*

　　很多事情，错过了最开始的坦白时间，后面不管再怎么样，都已经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和必要。我始终没有让他想起我。我始终没有机会听他再喊我一句，小泽哥哥。

　　后来的日子我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我和豆豆几乎每天都能见面，可我们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连同班同学最起码的点头之交都没有。

　　我一次又一次地想起老K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最后低低地笑出声。要是回到J国，我一定要找老K出来好好地喝一顿，他怎么能那么有先见之明呢。

　　让我好难过。

　　W市已经开始下雪。那天的雪下的好大，飘飘扬扬的，没一会儿，就在地上铺了一层雪白的毛毯。我把头顶的帽子摘下，闭眼仰头去感受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触感。

　　真好，你看，没有你的陪伴，我一个人也可以在初雪的这天白头。

　　大雪飘飘扬扬，我摘下手套，在屋后专注地堆着雪人。豆豆以前最爱堆雪人玩了，但是豆豆怕冷，每次我都会提前把雪人堆好，把鼻子给他留下，这样的话，这个雪人，就是我和豆豆一起堆的了。

　　和小泽哥哥一起堆雪人，豆豆会很开心的。

　　我给雪人扣上黑色的纽扣，假装这是它的眼睛，我很满意，往冻得僵硬的手里哈着热气，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小孩子惊喜的声音。

　　这个雪人没有鼻子耶，哥哥快来，我们一起来给它安上一个鼻子吧。

　　小泽哥哥，这个雪人没有鼻子耶，我们一起来给它安上一个鼻子吧，这样的话，这个雪人就是我和小泽哥哥一起堆的了。

　　我的眼前浮现出豆豆可爱的笑容，唇边翘起一个上扬的弧度，我说：“好。”

　　被彻骨的风雪一吹，那声“好”，没有被想要听见的人听见。

　　*

　　日子总在人不经意间过的飞快，等我回过神来，我和唐窦已经到了马上就要参加高考的时候。

　　我听见有人在谈论，唐窦在考语文的时候，因为粗心，答题卡出了问题。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准备最后一门的理综考试。

　　我在考场上坐了好久。

　　最后一道大题好难，真的好难，我做不出来，绞尽脑汁都做不出来，怎么做都做不出来。

　　我演算了好多遍，把整张草稿纸都填得满满的，直到交卷铃声响起，我停下笔，收拾好东西离开。

　　草稿纸上，满满的都是两个牵着手的小人。

　　你看，我说过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然后待在你转身就能发现的地方，静静地等着你看见我。

　　*

　　我和唐窦去了同一所大学，在不同的专业，不同的宿舍楼。我打听到他的课表，一次次假装不经意，然后和他擦肩而过。

　　他依旧对我爱答不理。

　　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想，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没有厌恶，没有倦烦，没有避之不及。我已经觉得满足了。

　　我怎么可能会觉得满足。

　　喜欢这件事情，很多时候就像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伪命题。

　　可是重要的从来不是为什么，而是我已经喜欢上了他啊，就算把所有的前提条件统统置换消除，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我喜欢他。

　　爱而不得的人是我，痴心妄想的人是我，想要离他更近一步的人是我，所以活该一次次痛苦难过，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的人也是我。

　　活该我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按着痛楚的眉心，指尖燃尽一支又一支苦涩的烟。

　　我真特么活该。

　　*

　　热闹的人群，盛放的烟花，夸张的喝彩声，摆成心形的蜡烛，手捧着鲜花害羞的少女，还有一句句说出口的羞涩|爱语。

　　我站在人群之中，看着身为主人公的唐窦，温柔地收下女生送出的花。女生踮脚拥抱了他一下，唇边的笑意分外灿烂。

　　眼前的场景和多年前的渐渐重合，我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阵阵扯痛感，麻木地想，我果然还是活该。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自虐般地看着他们，最终还是落荒而逃。

　　我在外面游荡了很久，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没有归处。我看见了那个女生，笑靥如花，身边陪着的人却不是唐窦。

　　后面发生的事情让我很愤怒，我看见他们在黑暗处拥抱亲吻，在唐窦接下了她手里的花之后。

　　男生离开，我走到女生面前，冷着脸警告她，不许离唐窦太近，不许和唐窦在一起。

　　女生讶异地看着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脸色一红，羞涩应道：“好。”

　　后来发生的事情愈发超出我的预料，女生跑去找了唐窦，以我的名义，请求唐窦和她分手。

　　我几乎怒火滔天。

　　然后便是令我睚眦尽裂的一幕。

　　唐窦倒在地上，面色苍白，鲜红的血液从脑后不断流出，一滴一滴，烫在我的心头，留下狰狞丑陋的疤痕。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