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虞宁那儿,许南山知道以前的乐生其实很怕面对镜头,之前也只是为了他,才鼓起勇气站上舞台的,还戴了口罩,没露脸。而无法说话更是乐生心里一直以来无法逾越的障碍,他因此而自卑,自厌,因此而畏惧人群,不敢与人交往。
可他竟大大方方地告诉大家:他是个哑巴。只是为了解释那天的事情。
其实当天的事情许南山并不了解具体过程,他只知道保安推了乐生,看到视频才知道,原来乐生曾焦急又无助地向保安解释,却依旧被人当成恶意。
许南山把乐生发的视频,发的微博,都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看到每个字都能背得清清楚楚了,看到乐生每个动作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了,才按了暂停键,看着乐生最后一个极浅的微笑出神。
许南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胸腔内似有什么酸酸胀胀的,像是被什么揉成了一团,又拉扯又挤压,钝钝地痛。他低下头,用手掌挡住自己微热的眼眶,像是怕被人看见。
这是他的乐生啊……这么好。
难怪他昨天看着那么疲惫,又要顾工作,又要顾乐如意,还要顾自己,能不累么?
许南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想: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失望啊。
许南山很快再次拨通了王爱民的电话。
电话那头,王爱民听到许南山的问题,有些诧异,随即像是翻了翻什么东西,有纸页翻动的哗啦声。他顿了顿,说:
“通告啊,有倒是有,就是由于前阵子的事情……你现在外面名声不太好。虽然说洗白了一些,但还是有不少没洗白的。所以……”
许南山:“你就说有什么吧。”
王爱民:“有几个商演,还有一些……代言。”
许南山:“什么代言?”
王爱民:“……裤。”
“……”许南山:“还有呢?”
王爱民用不忍直视的语气说:“……姨妈巾。”
许南山沉默了一下:“商演呢?”
商演也就是主办方实力的问题,以往许南山总接的是大牌公司的商演,他现在人气不如前,因此找他的,也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
许南山听了王爱民报出来的,都不太熟,因此沉吟了一会儿,说:“你挑俩顺眼的吧,我准备准备。”
之前王爱民知道自家艺人最近状态不好,加上外面局势也不好,存心想让许南山调整状态,也怕他上台搞砸,所以没急着给他接通告。听到许南山主动要求,他还是有些迟疑,问:“你现在怎么样,能行吗?”
“如果状态不佳,不要逞强,毕竟你现在的表演,口碑是最重要的。”
辟谣过后,网上铺天盖地的黑散了大半,剩了一部分,还在扑腾。如果许南山复出,live依旧像从前一样稳如老狗,既能安粉丝的心,也能打黑粉的脸。但如果表演得不好,各方面影响都会很大,毕竟现在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他呢。
许南山半靠在沙发上,垂下眼,两根手指顺着沙发扶手上一步步走到边缘,又走回来,闻言轻声道:“没问题。”
有问题也得没问题。
可惜当晚,许南山又失眠了,直到凌晨两三点,他才模模糊糊地睡着,结果四五点又莫名其妙地被醒了过来。他在初冬的黎明时分,满头大汗地瞪着黑夜,不多时,再次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座阴暗的阁楼,阁楼里氵朝湿又寂静,没有一个人,他被人幽禁在阁楼里,怎么也出不去。他于是爬上楼顶,从天窗上爬出来,他抬起头,看到满世界都是刺目的白光,白光里走过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老太太拿着刀,一把插进他心脏里。
大量的鲜血从他的胸膛里流出来,他从楼顶上摔下来,落在干燥的稻草和腐烂的木板里,他趴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却CAO纵不了他们。他想要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看清那个人的脸,却怎么也睁不开。
而后似乎有大量的水漫过来,像发了洪水似的,带着土腥味的喝水漫过他的口鼻,漫上他的头顶,他几乎要被淹死了。强烈的窒息感让许南山忍不住地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哪怕是一块浮木也好,可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死死地压住了,身体有千斤重,怎么也动不了。
梦境戛然而止,许南山喘着粗气从梦里醒来,他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许南山疲惫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浑身累得像是跑了几公里似的,完全没有休息一晚后的轻松和精力十足。他用胳膊撑起上半身,从床头柜上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经九点了。
许南山舒了一口气,软绵绵地又躺回到床上。
累。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许南山想,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胸口的位置,梦里被刀扎中后,并不疼,只是此刻总有些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刀。他苦笑着甩了甩头,上网搜索了一下“梦见自己被杀是什么意思”,网上的答案五花八门,但大都是往好的方面说,比如你要发财了,你要走运了,你跟杀你的小伙伴关系更好了之类。
狗屁。许南山心想。
这时手机震了震,跳出来一条消息,许南山看了一眼,发现是王爱民甩过来的行程安排。王爱民给他接的最近一档商演就在一周后,行程竟然这么急。
许南山掀开被子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大大伸了个懒腰,先去洗个澡,然后开始准备商演的事情。虽然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商演,但必须全力以赴。
曲目是一首比较嗨的嘻哈,有舞蹈,舞蹈是跳过很多遍的了,许南山很熟悉。但是既然是新的表演,许南山很有诚意地把歌曲进行了重新的改编和创作,并且和他长期合作的编舞老师重新沟通了一下编舞。
乐生听说他要参加商演,有些诧异,犹豫着想劝许南山再多休息休息,不用这么着急,毕竟他看着许南山的黑眼圈好像越来越重了。许南山并不以为意,反而哄道:“我没事,只是稍有些失眠。”
由于徐胤全打算召开的股东大会就在十一月中旬,没几天了,因此乐生也没有时间去看许南山的现场。他抱歉地亲了亲许南山的脸颊,说:“等股东大会之后,我就有空了。以后就能常去看你的现场。”
许南山摸摸他的头发说:“工作为重。股东大会有信心能赢吗?”
乐生沉默了两秒,说:“或许吧。”
进行过几天的排练之后,十一月十号,许南山飞到商演的目的地进行彩排。要按往常,对于这种程度的表演,许南山根本不会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可这回,或许是由于前阵子的事情,或许是由于此次表演意义不同,许南山竟然有些紧张。彩排时频频出错,不是忘词就是跳错舞步。
看着王爱民紧蹙的眉头,许南山有些焦躁,可彩排总是达到了他满意的程度,过去了。
十一号,正式表演。
这天彩排时,化妆师看着许南山的黑眼圈有些吃惊,笑着打趣:“许哥这是怎么回事,夜生活太丰富了么?”
不只是黑眼圈,由于失眠、抽烟和酗酒,许南山的皮肤状态没有之前那么好了,显得有些暗沉发黄。
许南山不悦地皱了皱眉。
化妆师连忙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给许南山粉底打厚些,遮一遮。
许南山只有一首歌,短短不到五分钟就结束。妆容和精致的造型,让他看起来与往常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早早接到通告的粉丝在舞台下举着灯牌,一看到他上场,就大声尖叫起来,哽咽着呼喊他的名字。
这些都是在许南山被黑时还不离不弃的粉,他们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许南山的现场,这次看到偶像的机会,自然无比珍惜。甚至还有少许红了眼,就在台下哭了起来。
许南山环视一圈,看到了一些熟面孔,他在聚光灯下微微笑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充满感激的笑容,他深深鞠了个躬,对粉丝们道:“谢谢你们。”
在他鞠躬时,部分粉丝甚至泣不成声,谁也不知道他们这一两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他们流着泪,齐声大喊:
“山山,加油!”
“加油!”
许南山弯起唇,将左手放在胸前,轻声道:“我会的。”
时间有限,不可能让他跟粉丝无限互动,他报了曲目,开始表演。他的嗓音依旧像以前一样好听,低沉而富有磁姓,他低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高音圆润透亮,他的rap咬字清晰而富有节奏感,台风无可匹敌。
进入副歌时,许南山边跳边看着台下的粉丝想,他还是他,没变。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商演表演的舞台很简陋,三米的升降台出了故障,还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许南山跳舞时正跳到那附近,却突然头一晕,整个人便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了似的,脚下一绊,生生地从那儿摔了下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许南山落了地,他是腿先着的地,因此左腿腿骨上立刻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可他来不及反应,一脑袋磕下去,额头撞在地面上,眼冒金星。
许南山趴在地上,有红色的血液从他额头处蔓延出来,好半晌,他都没有动弹。
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一时间观众席和后台所有人都炸了,粉丝们反应最为激烈,顿时疯了似地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氵朝水似地向上涌。保安都不够用了。
道具、导演等人也都慌了。
第一个冲上来的不知道是谁,许南山没昏过去,只是觉得又疼,又晕,脑子昏昏沉沉的,浑身都没有力气,仿佛动一下都痛得要命。耳边是嘈杂喧闹的人声,混合着粉丝们惊慌的尖叫。
“南山!”
“许哥!”
“山山!”
各种各样的声音都在叫他,让他的头更疼了,他暴躁地想要让他们闭嘴,张嘴却只发出一声微弱而痛楚的呻/吟。他被不知道什么人抬了起来,有人打了120,急救车熟悉的声音盖住了其他声音,他被七手八脚地抬上了救护车。
医生护士们紧急检查着他身上的伤,他闭着眼,觉得眼皮很沉重,睁不开。
许南山终于晕了过去。
……
许南山又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好像回到了那场可怕的车祸里,熊熊的火光引爆了他整辆车,他似是个局外人,看着车里那个因车祸而浑身伤痕、晕过去的男人。男人额头撞在挡风玻璃上,血流了满脸,胳膊被碎掉的玻璃扎进了肉里,腿卡住了。
许南山好像看见火舌从一瞬间将男人的身体吞没了,似乎能闻到蛋白质烧焦的味道。
他听到有人在哭,哭得很压抑,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人似的。可依旧吵得很。
“别哭了!”他好像听到自己这样说,说完,那声音果然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
许南山睁开眼看着惨白的天花板,脑子还有些懵。疼,头疼,他抬起手想要揉揉自己的头,却被人按住了手。
“别动,头上贴着纱布呢。”
许南山闻声偏过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许盛,他眼珠转了转,许盛旁边坐着哭红了双眼的唐西华,唐西华旁边还有个哭肿了眼睛的许其姝。
他好像很久没看到许其姝了。
“哥……”许其姝率先开了口,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嗓子都哑了,难听得要死,抽抽搭搭地说,“你终于醒了……”
王爱民大概是去跟主办方沟通事故的责任问题了。小何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
一屋子的人,许南山却没看到想见的人,张嘴道:“……乐生呢?”
唐西华说:“乐生今天在公司,他们在开股东大会,他特意给我打电话说的,说他走不开,希望你不要生气。”
股东大会……许南山用迟钝的脑子想了想,是今天么?徐胤全提前了?
许盛没像唐西华一样哭,但是脸色也很不好看,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许盛沉声道:“我听说,你最近又酗酒又熬夜的,还不要命地上台表演?”
医生一查,再加上助理和经纪人一说,谁都能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了。毕竟长期失眠透支的是身体。
许南山不太想跟父母说这些事情,别过眼,淡淡“嗯”了一声,说:“对不起,是我太不注意,脚滑了。”
他没说是因为当时头晕了。
许盛沉着脸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出这样的事故,受伤的也是你自己。”
“嗯,”许南山说,“我知道。”
唐西华说:“我之前就劝你,散散心,去外面走走,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你不听。伤成这样,诚心让妈心疼么?”
许其姝小声说:“伯伯,伯母,你们别怪哥了,都是意外,他也不知道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他们的舞台太辣鸡,才出这样的事的。”
唐西华知道,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责备两句,看到许南山明显透着落寞的眉眼,又不忍心了,问:“疼得厉害么?”
许南山说:“不疼。”
唐西华又问:“饿吗?特意让家里大姐给做的你爱吃的,就是没放辣。”她指指旁边的保温盒,“还热着呢。”
许南山想说不吃,但是肚子还是有些饿,于是点点头。
“我的伤怎么样?”许南山问,“医生怎么说?”
许盛说:“轻微脑震荡,左腿小腿腿骨骨折,别的没什么大问题。”许南山当时会晕过去,不是因为伤,主要是因为身体透支过度,没休息好。
许南山撑着床做起来,唐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