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菊听着直笑,他这大嫂子也不是什么坏人,就这爱贪便宜的性子怕是一辈子都改不了了。也就是这小三子能说出这种气死人的话,换个人都治不了她。
宋大嫂不跟他讲,直接对着他爸说:“过了十五我就让东东去你家,就这么说定了。”
宋长河好脾气的点头,“来就行。”
老太太嫌他们聒噪,一个劲儿的嘟囔:“都来干什么,都来干什么,乱得我心慌。”
宋时雨无语。这老太太也是绝了,从来对这些个儿子孙子没啥好脸,一个人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手里有粮票又有退休钱,既从来不给他们带孩子,也根本不指望他们来当什么孝子贤孙,过得又独又潇洒,在这年代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所以宋时雨来奶奶家真不多,一年也是有数的几回,就这还招老太太烦呢。
老太太什么脾气大家也都知道,谁也不多说啥,大家伙一起做饭吃一顿饭就各自散了,临行前大嫂子再次强调了自家小儿子去学字的事。
果然,宋时正月十六天没黑就来了,蹭了一顿饭不说,笔墨纸砚就带了一根半秃的旧毛笔,其他全指望二叔家出。
人家话还说的特好听:“我妈说了,来二叔家不用当别处,跟自家一样,二叔少不了我那张旧报纸。”
这话说的宋时雨都想翻白眼,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是不少那张旧报纸,可墨汁不要钱还是粮食不要钱?
他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可就是看不上那副占你便宜还大公无私为你着想的嘴脸。
本来他还想教个三天五天反正以宋时北的性子肯定学不长,可现在他是一天都不像多看。
第17章 省城
想让讨厌的人消失是一个学问,宋小三显然深谙其道。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就是严厉了些,要求高了点,两个小时半分钟不能歇息,一直悬着手腕写字,在墙上。
没错,就是把报纸用图钉钉在墙上,悬腕练字。当然,就他跟宋时。理由也是现成的,桌子小铺不开。
他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三人在桌子上练,地方小,抻不开胳膊,练字效果差,他这样零基础的要练十年才能有个样子。”
宋时北一听十年人都蒙了,上学都不用上十年让他学写字十年?他又不是喜欢得不行,这也太长了,就问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二是在墙上练字,不出三年你能写得跟我一样好。”
他一听这个行啊,三年就能卖对联赚钱,傻子都知道选哪个。
这两个小时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辛苦。
在墙上悬腕练字跟桌子上那能一样?别说两个小时,十分钟都手腕子酸疼。
第二天手腕子还在酸,筷子都拿不稳,怎么说也不来了。
宋大嫂不服,还找宋长河告了一状,“你家三小子也太坏了,一晚上差点儿没把我家东东胳膊累折了,不想教就不教,有这么折腾人的吗?”
宋长河可不能听人说他孩子不好:“我昨天看着他们练字的,就写了两个小时,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小三教得可尽心尽力,你可冤别冤枉他。”
宋大嫂拿他也没办法,只能铩羽而归。
她一走,宋爸爸就点了点三小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宋时雨的手腕子也没强到哪儿去,同样酸得提不了东西,可他不在乎。
教学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并没有给他们的生活激起什么大的水花,大家说过了看过了,自己的生活还得过,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值得让人高兴的是国家准许了土地分产到户,宋老爷子不用再偷偷摸摸的分田了!这让一大家子人都放心又高兴,日子终于有了盼头。
这天刚放学,宋时雨迈着他特有的步调稳稳当当是往外走,跟周围一窝蜂往外跑的同学们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阿雨。”顾卫峰远远的招呼。
“你怎么来了?李先生好了吗?”宋时雨脸上笑开,很是灿烂。他都好几天没见他们了,过年那会儿忙,结果李先生还病了,他过了好几天才知道。李先生还不让他靠近,怕传染,也不让顾卫峰跟他走近,非得说病不好不准他去,不然就跟他绝交。
现在李先生的病是好了吧。
“还没有。”顾卫峰摇头。
李老头的病来的猛去的却很慢,后来又带上了咳嗽,整夜整夜的咳,胸口跟塞了棉花套子似的闷,想睡个囫囵觉都难。
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药吃了不少可大半夜还是常常能听到他极力压抑的咳嗽。
可是越是人病了吧,铺子里的生意还越是火爆,好像突然之间城里的自行车收音机就多了起来,每天铺子人不断。一些自行车之类的顾卫峰就修了,可像是收音机这样精贵东西他们也不敢让他上手,还得找李师傅,偏偏这时候还缺零件了。
“我这两天要去省城,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带给你。”
“你去省城?干什么?”
“铺子里缺零件,李师傅又病着走不开,我替他去买。”他说,“介绍信都开好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
“我要的东西你带不了。”宋时雨想了想问:“你要去几天?”
“三天。”
“我跟你一起。”
“不行。”
“你还想不想去南方?”宋时雨突然问。
顾卫峰犹豫道:“不知道。”出去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而且李师傅又病着,他一时也没想到那些,“这跟你去不去没关系。”
“我听说省城比咱们这儿热闹得多,很多东西不用票,我想买录音机,这个你怎么带?”
“等你爸给你买。”顾卫峰直接说,“省城很远,我不能带着你,你家里也不会放心。”
“我有办法让你不用去南方还能丰衣足食,你让不让我去?”
“你?”显然他是不信,在他看了这小朋友是想去省城给他下套呢。
“就是我。”宋小三自信满满的看着他:“你知道我过年卖对联挣了多少钱?”
“五块?”顾卫峰往他能想到了最高处说,怕说少了小朋友跟他急。
“五十二块八。”
“什么!”怎么可能?这比他们铺子账目上一个月流水还多。对了,铺子里的账目也是这些天他才接触的,就是简单的记个账,这两个月每个月也超不过四十,他那才几天,五十二块八,这也太多了。
“我其实对挣钱没兴趣。”宋时雨拽拽的说:“就是因为想买收音机才想辙儿,要不然我才不费那个力气。”
“可是这些钱也不够。”顾卫峰呐呐的,虽然这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可买收音机还差得多。
“所以我才要去省城,想办法钱生钱,顺道帮你解决吃饭问题。”宋小三口气那叫个大,好像钱就扔在地上等着他去捡,还得看他愿不愿意去弯腰。
“政府不是不让个人做买卖?”
“你是不是傻!”宋时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市政府都买我的对联了这说明啥?不就是让我们放心大胆的干?政府用事实证明支持做买卖!”
顾卫峰被他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心底忍不住想这小三怎么什么都懂?自己明明比他要大好几岁,怎么自己就没想到?
“你到底带不带?”
顾卫峰被他说得很动心,但还是忍痛拒绝:“不行,等你大点儿去哪都行,现在不行。”
宋时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不带拉到,要是再过几年还用他带,早自己满世界溜达了!
要说这宋小三喜欢往外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五岁就疯的不着家,放出去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六岁就一个人把禹城大街小巷转了个遍,老禹城都没有他熟悉路。七八岁更了不得,城外都自己去过,附近几个村子都转遍,连远处山里都没放过。有一次因为迷路一夜没回家,把家里吓得都要疯了。
当他看到满世界找自己的爸妈哥哥,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反正从那以后再也没往远处跑过。宋家夫妇以为他是受了教训不敢乱跑了,可到底什么个情况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天晚上,宋家夫妇再次受到重击。
“去省城?就你俩?瞎闹什么!”
“不准去!”
夫妇两个意见空前统一。
“要么你们同意我跟顾卫峰一起去,要么我自己偷偷去,反正每天都有火车,你们拦不住。”宋时雨实话实说。
刘二花噌的站起来,“钱呢?没收!我看没钱你去哪儿!”
“妈你不用找,我早放起来了,就三天,我肯定不乱跑。”
都跑省城还叫不乱跑?你乱跑的概念到底是什么?
“我说不准就不准!你跑一个试试!”刘二花两眼冒火,我还治不了你了!
“妈!”对于他妈这一招儿,宋时雨是完全无语,“我又不是去杀人放火,你怕什么?”
“怕你丢了!”宋长河没好气的说。
“爸,谁丢了我都丢不了。”宋时雨耐心的讲道理:“雏鸟总要自己飞,小马一生下来就要自己站起来。爸妈,我都九岁了,不是孩子,我自己走遍了咱们禹城内外没丢,去个省城也肯定丢不了,再说还有顾卫峰呢。”
“别提那个顾卫峰,我以前以为他是个好孩子,没想到小心思那么多,他是不是打你钱的注意了?要不然哪个大孩子愿意带你去省城?”刘二花气咻咻的问。
“你想哪儿去了,是我要去,他还没答应。”
那夫妇两个就更不答应了,总之不论他怎么说就是不同意。
宋时雨少有没办法的时候,通常这时都是狠不下心,今天他为了争取出去的机会咬着牙说:“你们不同意我就绝食。”
一哭二闹三上吊,他第一次用上了。
“随便!”刘二花也发了狠,晚上吃饭都没叫他。
宋小三说不吃就不吃,晚上没吃,早上水都没喝一口就去了学校,中午干脆没回来,到晚上人已经饿得发飘了。
刘二花故意气他,做了鸡蛋韭菜馅儿的白面包子馋他,可他硬是看都没看一眼,嘴巴爆皮也不肯喝一口水。倒是白白便宜了老二这个臭小子,吃的肚子滚圆不说,还鼓励他多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刘二花气的一巴掌把人打出去,这时候还火上浇油,没眼色的小兔崽子。
两口子又急又气,孩子哪里知道大人的心疼,哪怕宋时雨生而知之也无法体会。但是他知道做父母的总是别不过孩子,了解却不懂他才会如此是无忌惮。
大半夜的两口子都睡不着。
“你说这孩子要是病了可怎么办?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刘二花小声抱怨。
“我看他脸色不好,没发热吧。”宋爸爸也担心不已。
“都是你惯的,从小没个怕。”刘二花惹不起儿子开掐自家老头儿。
“我惯的我惯的,儿女都是债,我们欠他的。”宋爸爸拍拍老婆的手,把责任都拦自己身上。
“你说这小三儿到底像谁啊,怎么这么倔!”刘二花都觉得自己怕了他了。
“像我啊。”宋长河当仁不让的接盘:“想当初我为了娶你差点儿跟家里闹蹦了,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点儿像他老子。”
“去你的!”
“行了,睡吧,小三儿主意大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是还不同意指不定又能出什么幺蛾子,算了,你也别管了。”宋长河安慰老婆,“这事明天我办。”
第18章 出门
“第一,时限三天。”
“嗯。”
“第二,安全第一。”
“嗯。”
“第三,这招儿以后不准再用。”
“好。”宋时雨痛快答应,他也不喜欢这办法,太饿。
绝食抗议第二天圆满落幕,宋时雨争取到出行权,首战告捷。
当顾卫峰知道宋时雨爸妈同意时那个惊讶,简直都不知道怎么表达好,这家大人也太心大了吧。
既然他家里都放心,他也愿意让宋时雨跟着,要是换个这么大的孩子他肯定说什么也不同意,可宋时雨就另当别论了。
出发前宋爸爸还专门嘱咐了两人很久,虽然他没有去过省城,但这两天也打听了不少省城的事,都一一告诉他们。什么车站在哪里,什么地方有厕所,车多要看好路,要好好吃饭,注意小偷,零零种种的,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儿。
宋爸爸送两个人上车,把刘二花连夜给蒸的大包子给他们,让他们路上吃。
顾卫峰听着他唠唠叨叨,心里没有丁点儿不耐烦,他的生命里太缺少来自长辈的关怀,哪怕自己只是顺带的,也愿意多听一会儿。
等火车开走,他忍不住低声说了句什么,宋时雨没有听清。
坐火车的感觉比坐公交车好得多,起码平稳,一点都不颠簸。
你说啥?上学?那都不是事儿!
火车上人不是很多,顾卫峰拉着宋时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睛大致扫了一遍就不敢再乱看,紧张又新奇。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坐火车,看什么都新鲜,不过都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看过也就看过了。
宋爸爸走的时候把接开水和厕所的位置都给带他们看过,还说有事找乘务员,他们倒是觉得这火车方便得很。
坐火车是个有意思的事,起码他们觉得听旁边的人侃大山就特有意思。天南海北的人聚在这一个小小的车厢里,有跑销售的有跑采购的,还有走亲戚的办事的,大家说起各方的趣事难事总有那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宋时雨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国家之大,区别之大,那最南方的城市已然是大步向前,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