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走。”
顾渊怎地可能让他留在这里,也急了。知道那书是他爹留给他唯一的慰藉,也知道这竹屋是他死守的信念。顾渊瞧着人就要掉眼泪,哪里舍得。
当下做了决定。
“你先出去,我帮你找。”他沉了声,护着慕临安,半抱着人不容分说地带他往屋外走。
“我去……”慕临安不愿他冒险。
顾渊却不吭声了,躲过火舌。慕临安瞧不见他脸色,额侧却被顾渊低头吻了一下,贴耳的叮嘱,“跑远点儿。”
他说完猛地把慕临安推出屋,自己转头就往火势最凶猛的房间里冲。
“顾渊!”
那箱子书搁在顾渊住的房间,火已经把房间烧了大半边。顾渊冲进去,呛进满口浓烟咳嗽不止。烟蒙眼,好不容易瞧见搁在角落那堆箱子却见上头的箱子已经着起火来。
顾渊顾不得那么多,踹开前头的箱子去找底箱的书。箱子重,抱起来行走缓慢。
房上的梁已经塌了几根,一不留心便可能砸在顾渊的头顶。竹子受热炸响,崩出来的竹屑划过顾渊的脸,划出血迹。
带火的木梁砸在箱子上,顾渊边跑只得用手去拂,才烫了手又有木梁砸上了背。
顾渊摇晃了几下,差点趴下去。耳边隐约传来慕临安带着哭腔的喊声,顾渊心颤了,咬了把牙。
他若是困死在这里,临安该如何是好?
没了双亲又没了庇身之处,要再没了他……
顾渊眼神发狠,抱着箱子不顾塌落的木梁砸在身上直往外冲。
“顾渊!”慕临安站在屋外许久不见人影,愈来愈慌张。
“你别找了!我不要书了!”他声音的哑了,崩溃至极,“我不要书了……顾渊……”
爹的书是死的,没了便没了。若是顾渊有个三长两短,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慕临安泪眼朦胧,发不出声音。他狠狠甩了自己一耳光,想冲进去找人,猛地又瞧见冲出来的人影。
箱子甩落在地上,顾渊支撑不住半跪了下来。他的衣裳狼藉,背上的布料更是烧灼了一片。发也烧焦了,灰头土脸。
可顾渊还虚弱地笑着拉过慕临安的手,“书我带出来了。”
慕临安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他又脏又破的手上温热的液体。一下子无力地跪了下来,扶在箱子嚎啕大哭。
后背湿了一片。
顾渊被他哭懵了,手脏得很,摸他也不是不摸也不是。
只得安慰,“唉,我没事!”
“临安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越哭越厉害,顾渊几时见过人这么哭过,撕心裂肺。
慕临安这是怕极了,顾渊又注意到他脸上的手掌印,更加心疼。伸出衣袖去帮他擦拭眼泪,“别哭啊,我更心疼了。”
慕临安哭着又去看竹屋,熊熊烈火吞了个遍。
“什么都没了……”
“呸!”顾渊小心翼翼搂过他,心疼得要命,“怎么什么都没了?”
“还有书,还有我,我有的也都是你的。”顾渊紧紧地抱住人。
慕临安嗅到一股烧焦味,抬头望见顾渊被烧短了半截的头发,摸着顾渊的头发又哭了,“头发都焦了!”
他哭得伤心,顾渊不知所措。
唉了几声,又摸头发,“是太丑了么?”
慕临安心安稳了下来,哭却停不下,“丑死了……”
顾渊哭笑不得,怎么哭着哭着还骂人了。
大火烧了半宿,把村人都烧醒了。屋临近竹林,怕把林子也给点着。大伙半夜爬上坡救了火,后半宿火才消。
顾渊连夜带慕临安回了程大夫家,大夫不敢多问怕惹慕哥儿伤心便让他去歇息,留下顾渊问情况。
“怎么会着起火来?”大夫又道,“这天也不算太热,也不可能自己燃啊!”
顾渊摇了摇头,“我睡梦中好像听到屋外有动静,只是醉了也没多加理会……”
他一回想,便懊恼。听到动静,怎地还睡过去了呢?
程大夫听了他的话,皱了眉瞬而又惊恐起来,“有人想置你二人于于死地?”
顾渊也皱了眉,“怕是想置我于死地。”
“你说文氏!”大夫一惊起。
那文氏还纵火?简直不要命了!
顾渊苦笑,“我不该在临安哪里留宿的……”
大夫听不得他一个劲担责任的语气,“事都已经发生了,再说也无用。谁都怪不了,都怪那文氏!”
他狠狠骂了句,“那杀千刀的,简直是丧心病狂!再不抓住怕都敢直接行刺了!县官派不来人手,明儿也必须压着村长招呼人去将文氏抓住!都到这份上了,哪儿还是一两家的事!”
顾渊点头,大夫瞧了他一眼又道,“你就别去了,已经受了伤等会又伤着了叫慕哥儿多心疼。他已经这样……”
程大夫发愁,慕哥儿怎地就这么命苦?
只盼望顾渊能待慕哥儿好点了。
顾渊提出去看慕临安,大夫便随他去了,自个点着蜡烛在房里继续愁。
程大夫家的厢房不多,顾渊住的,还有一小间给伤患留的小屋子。顾渊将房间让给慕临安去了,房里未点蜡烛。顾渊不晓得慕临安睡了没,他还是敲了门,里边应了声。
顾渊进去,“没睡,怎地不点蜡烛?”
慕临安坐在床上不吭声,顾渊摸着黑走过去。
顾渊瞧不见他脸上,只能透过稀疏的星光瞧见他微动的唇,顾渊放柔了声,“还在想么?”
“我不知该怎么办……”
慕临安一出声就让顾渊心抽搐了一下,顾渊一时无话。
他声音迷茫,“我能去哪?”
顾渊蹲下来抱住他,隐约感觉他在悄悄抹眼泪。
还没及冠啊,还是双亲可以宠的年纪。
顾渊心里叹息,“跟我走么?去镇里去别的地方,若是舍不得程大夫,叫他一起离开。我瞧大夫早想走了。咱们买个宅子,把你爹的书搬进去。要有个后院,你爱晒书,怎么晒都可以。若是不爱理人,咱们门一关叫别人没地方找去。”
顾渊后头说着,乐了。
“还得有片竹子,竹子下头埋酒。大夫不是爱喝酒吗?”
“你不爱喝么?”慕临安有些闷地声音传出。
他出了声,便算是同意同顾渊走了。顾渊有些惊喜,忙道,“我还好,你倒比我喜欢喝些。”
半响,顾渊郑重其事地问道,“你……是愿意跟我走了?”
慕临安默了会,点了点头。
什么都没了,除了一个上天丢下来的顾渊。
二人聊了会,顾渊打算回小房间休息。临走,却没想被人拉住了。
顾渊转头去看他,四目相对,瞧见人眼底有些慌。
“……我想我爹了。”
顾渊受不得,握着他的手坐下来。
这种时候他也不能乱来,只亲了亲人,哄道,“我陪你,你睡吧。”
搬了张椅子守在人跟前。
他不是不想床,只是怕慕临安今夜情绪影响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人对他产生依赖了,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心里叹息,算进一步吧?还得再进一步才好,什么时候能正大光明爬上人家的床。
他守着慕临安睡着了才回去,走到厅堂发现大夫点着蜡烛在里头逮他。
大夫在屋里睡不着,起身找顾渊。却发现人留住慕哥儿房里头,摸了蜡烛等人出来。
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知人在里头干些什么。
二人大眼瞪小眼,还是顾渊出了声,“临安睡着了。”
程大夫脸色沉着应了声,又抬头问道,“咱俩坐会?”
顾渊有些迟疑,反正睡不着便点了头。
确实是坐了,坐了好半天。
一句话也没讲。
还是大夫夺了蜡烛,气冲冲往自己房里走,转头丢了一句,“回头再找你算账!”
第42章 第 42 章
天明,程大夫找了村长带人搜寻文氏。
顾渊同慕临安上了坡。
昨夜的火烧得大,一片残迹。慕临安在废墟里搜寻物件,可入眼全是碳灰竟无半点余留下来的东西。
他扒着灰,顾渊在后头瞧着难受。跟了过去,人背对着他只瞧见颤抖的手和大颗大颗溅入灰烬的水珠。
“你走远点儿。”慕临安难受却不愿叫人瞧见。
他起了身,走到那片竹林下头跪了下去,开始用手指挖土。顾渊知道他在发泄,也不愿多说些无用的安慰话。只是心里惦记着回头弄些涂手的药。
“底下还有两坛。”慕临安挖着,极力让语气平静下来。
等他挖出酒,摇摇晃晃抱着两坛子酒又朝竹林深处走去。
林深处,一座坟。
“我爹的。”慕临安解释道。
坟没长草,立了块无字的朽木,谈不上墓碑。
“我爹说他糊里糊涂过了一生,临头来其实是个无才无德的。无功绩有过错,写上名字倒叫他无颜面对那黄泉见祖先。”
一身傲然又如何,临头来还不是一捧尘土?
“爹。”慕临安直直跪下,唤了声,“屋没了。酒就都给您,我走了……也不知几时过来一趟。”
他把两坛酒围着坟倒了个圈,声音不稳却含笑,“今儿喝个饱,日后便戒了罢。”
顾渊听他讲了大堆,终是撩起长衫同慕临安跪了下去。
“您放心,日后有我照顾临安。”
磕了三个响头,侧头瞧见临安正红着眼眶望他。
“走。”慕临安狠了心,拉起顾渊,“现在走,立马走,我不愿再待下去了。”
慕临安想走,顾渊就得考虑买房的事。镇里好些的住宅得要两百贯到八百贯不等,十两银子也就十贯钱。
顾渊还剩二十五两,若是买成套的住宅还差远了。他同程大夫商量了番,整集了前些日收罗新编的方子打算卖给杨药师。
顾渊一人去了药馆。
药师在厅堂,瞧见顾渊来了急忙迎了上去。他摆了茶,笑着跟顾渊道托药膏的福生意变好了,还把前头的药馆气了个正着。
药师正乐呵,“你这次来,是带了什么成品么?”
“我只带了方子。”顾渊道。
药师才发觉顾渊脸色不大喜悦,心里踌躇,“你这是……有愁事?”
顾渊将近来的事与药师简略说了,又道,“我手中有四个方子,有些是和程大夫新编的。原是想自己捣鼓出来药品,现下急于用钱,才想来问您收不收方子。”
四个方子,没有成品便不知效果,药师心底不大敢将方子买断。他沉思,想了前头的药膏又想到程大夫,半响才开口,“你将方子给我瞧瞧。”
顾渊便将方子递了过去。四张单方都是美颜养容的,一一先过了程大夫的眼。杨药师瞧完,亮了眼。
“倒没什么问题。”药师将方子轻轻放下,去看顾渊,“我能收,不过我现在只能给你两百两。”
五十两一张方子,四张两百两。顾渊心底忖度,这方子还未实验过,杨药师说价倒也算实在。
药师瞧他犹豫,又道,“说实在的,我也不敢全收。现下全收了,算还你一个人情。若是日后方子好,我再补些银两与你。”
顾渊没再犹豫,应了下来。
接过银票,顾渊才心里有些底。他又找了牙行,叫牙子帮他留意了空的住宅这才回了村。
程大夫的意思是先成亲,不能让慕哥儿不明不白地住进新宅子。一来大夫也怕拖到日后二人多了闪失,二来慕哥儿毕竟是在这儿长大的不能没个出嫁的地儿。
顾渊倒没什么意见,只是这事还未同临安说。他敲响了慕临安的门,慕临安正坐着瞧他爹的书。
慕临安已有几日未出门,想来瞧他的村人也被他挡在了门外。顾渊知他心情不好,也没跟他多讲外边的事。
可今日不同,顾渊找了话,“文氏被捕头同村人抓住了,说是在他偷偷回家瞧孩子的时候逮到的。”
“火……是他放的。”顾渊瞧他还拿着书盖脸,伸手抽了他的书,“临安。”
那书被抽走了,一双眼睛通红。
整日躲在房里伤心也不是个法子,顾渊心里叹气,“我找了牙行帮忙留意屋子。”
他将书丢在桌上,慕临安唉了声挣扎去拿书。顾渊拦了他的手,握住,“你还整日抱着书不离手了。”
“书暖和些?还是人暖和些?”顾渊柔了声,捏着人的手,“大夫要咱俩成亲,你如何想的?”
慕临安这才抬了头,望向顾渊。
“你愿意么?”顾渊心里紧张,毕竟人家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