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觞回握。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苍璧忽然就再说不出话来。
诉觞俯下身子,将薄唇贴上苍璧的,被吻住的人心跳的飞快,这种单纯的,近乎于讨好的吻似乎更让人脸红。
“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你要知道,我爱你。”
苍璧疑惑的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再一次贴上来的某人。
是的,无论日后怎样,这一刻,我知道,你爱我。
、第66章 欺骗
“你醒了”
苍璧扶了扶额,耳边仍然隐隐的嗡嗡作响。他的思绪仍然停在指尖触碰到妖王印碎片的那一瞬间。他记得那一刻红光大盛,是诉觞挡在他面前可是然后呢
他迷茫的打量四周,这里,是哪啊
“你你还记得我吗我”青年局促的搅了搅手指。
苍璧的目光终于看向他,皱了皱眉“临仙镇南府林管事的儿子”
“你”青年震惊的看着他,“你能说话了”
苍璧移开视线并没有答话。说来也是有缘,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开眼时看见的就是这个男人,如今回来之后第一个看见的竟然又是他。
“我叫林丰。”青年的脸很红,他从没想过还能再次见到这个人。他想或许这人是犯了什么错处才被赶下山来,而这次他不想再和上回一样遗憾,“如果你没有什么地方去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下来。”
“多谢。”苍璧笑了笑,然后在林丰激动地神色中缓缓摇头,“但我恐怕就要走了。”
林丰一惊,然后急道“外面阴雨绵绵,已有数月未歇,现如今道路不通,你”
苍璧笑意不明的打断他,“不妨,自有人前来接我。”
他这话尾音刚落,便听得窗外一阵轻笑“你倒乖觉。”
林丰蓦然顿住,身子竟是一动也动不了了。
“堂堂”苍璧摇摇头,“又何苦难为一介凡人。”
“啧,凡人数月不见,也不知你有什么奇遇,说话怎的如此老气横秋”
苍璧一把抓住烛衾捏向他下巴的手,冷笑道“老气横秋难道我可不是比你还要老上许多”
烛衾的瞳孔猛地一缩,手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猛地缩回来。
苍璧垂眸,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这么快就能找到我的。”
“自然是玉梅醉露,那香气啧,十里以外便闻得清清楚楚。”烛衾看着自己手上的灼伤似的浅痕,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
苍璧看了看他半晌,反而微微一笑“妖王退什么难不成怕我”
烛衾难得的一噎,然后展颜“看来你对他也并不那么关心,我还以为你会急着追问我诉觞的下落。”
“不忙。”苍璧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我知道他在哪里。”
烛衾的神色终于变了“你想起了什么”
苍璧看看他,不置可否的摇摇头,“请回吧,我不会跟你走的,我还要去找诉觞。”
“找他找他”烛衾念了两声,忍不住嗤笑出声,“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低估了他。”
苍璧并没有什么表情,烛衾却忍不住道“当年他身后那一鞭,不是我打的。”
“最后我撤了力道,是他故意迎了上来,看起来,你的确心疼他。不然也不可能抱着他离开。”
苍璧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你还不明白吗他只是利用你,那发带撰的并不是什么驱魔纹,带着它反而会抑制你的灵力,玉梅醉露的确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好酒,但喝了它,就相当于在灵魂上打下一个不灭的烙印,你的味道,随时都有可能会被追踪。长生碑无故碎裂,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那个家伙啊,你只是想炼你去补天上的那个窟窿,我早就警告过你,美人儿,尸骨无存的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苍璧的笑意更深,却说了一句似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堂堂妖王我从未想过你的原型居然会是”
“闭嘴”烛衾脸色蓦地一沉。
苍璧却是毫不在意的继续道“他利用我也好,欺骗我也罢,这终归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请回吧。”
“我们”烛衾闻言冷笑,“这才几个月,竟然也是“我们”了”
苍璧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对,我们。”
烛衾盯了他半晌,然后冷笑着拂袖而去。
苍璧僵直的身子,直到他离去才蓦地放松下来。他记起来的不多,或者说他能想起来的都是别人的记忆,不过半蒙半猜的竟也叫他糊弄过去了诉觞或许真的骗了他,但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备车。”苍璧看向林丰,但那个家伙只是一脸迷茫。
“外面阴雨绵绵,已有数月未歇,现如今道路不通,你”
“”妖王果然好手段。
苍璧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只着了素日穿的单衣。这山中还是一样的严寒,但奇迹般的自己似乎半点也不觉得冷。
看来的确是没有来错地方。
“就在这里停下吧,再往前,你们也进不去了。”
林丰看了看他,似乎欲言又止。
苍璧却微微笑笑“多谢。”半晌又加了一句,“保重。”
他轻巧的跳下马车,然后在林丰灼灼的视线中伸出右手,空气中似乎有水波流动,苍璧闪身而过,渐行渐远的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果然就是这里。苍璧看着刻有“禁地”二字的玉碑,往事历历浮上心头。他勉强笑了笑,然后仿着诉觞双手结印,地宫的门很快就打开了。
进去还是不进去。
苍璧看着幽深的长廊,不停的叩问自己。
里面似乎有什么熟悉而又陌生的东西迫切的召唤着他。苍璧不受控制的迈出左脚,然后循着那种感觉步步前行。
这里真的是很熟悉,绝不是因为自己曾与诉觞在这里生活,而是整个宫殿给他的那种感觉
苍璧望着地宫深处的石门,莫名的他知道这门上有一千三百零二条符咒。
苍璧伸出手在其中几条上一一拂过,金色的文字显现又隐没,半晌,在一声震耳的轰鸣过去之后,里面的暗室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寒意逼人但苍璧却似半分也察觉不了,他的目光正紧紧地定在那尊玉棺上。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助你成人,你可欢喜”
苍璧痛叫一声,然后紧紧抱着自己的头,他觉得脑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搅动,生生要将自己的灵魂劈成两半。
他蜷缩在地上似乎是过了很久很久,然后终于觉得浑身一轻,苍璧缓缓睁开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后退了两步,但蜷缩在地上的“自己”却依旧在痛苦地哀嚎。
这是怎么了苍璧恍恍惚惚的想着。而然一阵清风吹来,他轻飘飘的身体似乎也跟着越飘越远。
“轰隆隆”耳畔的轰鸣惊醒了苍璧模糊的意识。
素衣广袖,面容是诉觞。
苍璧跑过去,拉了拉诉觞的袖子,他想问你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伤,为什么才回来。但手指却直直的从繁杂的篆文中穿了过去。
苍璧一呆,然后怔怔的回过头,却只看到了诉觞略带了惊喜却无比冷漠的脸色,他听到诉觞说“果然在。”
果然在什么苍璧蓦地想起这情景似曾相识。他急走两步,却发现一个一摸一样的自己静静的躺在玉棺之中。
或许他这又是回到了过去
诉觞收回被灼伤的右手,苍璧看着他若有所思的侧脸良久无言。他看着诉觞再去远去却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又回想起那人委屈又失落的话语“从我认识你的那天开始你就是这个样子,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现在看都不看“我”一眼的人究竟是谁呢
苍璧苦笑,或许,上天也不忍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于是就让他以这样的方式知道所谓的真相。
苍璧蜷缩在玉棺旁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诉觞夺走妖王印化为己用,他看到诉觞吞噬妖王印之后掀开了玉棺,却被一道白光震得吐血昏迷,他看到自己的身体消失不见后诉觞阴郁的脸色和再次相见时他似乎换了一个人似的温柔。他看到诉觞挡在他面前,却撤销所有的防御力道,也看到烛衾一鞭抽到他背上时那种错愕的神情。
原来是这样,想来这地宫,竟原本就是自己的。
或许烛衾说的没错,诉觞给自己的的确不是什么驱魔纹,玉梅醉露也的确是为了追踪。但是
身上又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苍璧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一抹妖艳的红。
“是你啊”
“不然呢”烛衾冷笑。
苍璧勾了勾嘴角,看他这幅高冷的样子,原以为再不济也是狐族,怎么能想到这家伙的原形竟是只松鼠呢
“阿吱可是你什么人“
烛衾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你沉睡起来不知年月,但那可是我的先祖。”
难怪,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妖王殿下出入这里就像进自己家一样方便了。
“恩所以说为我比你大多了。”苍璧够了勾嘴角,“说话还是尊敬点儿好。”
“你竟还笑得出来”烛衾神色怪异,“我不知你为何竟凤诉觞分开,但我告诉你,他现在迫切的需要玉之精,千万不要再被他骗了。”
苍璧闻言微微一笑“我明白,但我也说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烛衾蓦地不动了。
苍璧明显感到他的怒气,却只是淡淡道“你不懂。”
你不懂,我相信他爱我之前,更相信他的人品。
所以不是他亲口对我说,我便一字不信,凭你是谁。
、第67章 飙演技
被别人背叛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呢暴戾者大约会想要杀人,而懦弱者十有八九会选择躲起来静静地舔舐伤口。苍璧自认自己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的确相信诉觞,但是他也的确是没有立刻去追问答案的勇气,于是他就暂时居住在地宫,默默地整理这自己越来越多且越来越乱的记忆。只不过想起来的地方多了,违和的感觉也逐渐多了起来
苍璧平躺在玉棺中,丝丝的寒意冰的他愈发清醒,他享受这种被玉石包裹着的感觉,可偏偏就是天不遂人愿。
“扰人清梦。”
“呵。”轻佻的笑声几乎是在耳畔响起,“这地宫昼夜不分,可外头这太阳挂的高着呢。”
热气洒在了苍璧的脸上,苍璧睫毛微动,在下一刻缓缓睁开眼睛,“看来你很闲。”
“是啊,不闲哪里有功夫看你在这里痴等情郎。”烛衾无畏耸耸肩,然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天上传来消息,大皇子携伴出游去了,如今主持大局的正是凤诉觞,甚至有传言说他不日便要登基为皇,不如我们赌一赌,看看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不能优哉游哉的在这里坐以待毙。”
苍璧闻言垂眸,然后嗤笑一声“真真是虎落平阳,不然以你的辈分,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
烛衾面色一僵,虽然他有些不确定眼前的这个释放了巨大灵力的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苍璧,但妖界之主是半步也不容退却的,烛衾顶着巨大的压力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只是就事论事。”
苍璧抬眸打量了他半晌,然后开出说出了他对烛衾唯一的请求。
“带我去找他吧。”
妖王若是想去天宫,只怕费不上半盏茶的功夫,而苍璧却让他生生绕了一大圈,此时这两个人正站在云朵之上,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和下界滚滚的洪水,百味横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人族因洪水而剧烈消减,便是妖族,只怕也折损了无数灵智初开的生灵,烛衾看着天空破出的黑洞,止不住的叹了一声,他回头看了看苍璧,却只见那人垂着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这都是命。”
烛衾心中瞬间涌出一种既怪异又复杂的感受,他原以为苍璧还保持着人类的善良与怜悯,可如今看来,短短数月,他已经变得心如铁石
“我们走吧。”
烛衾压下自己心中翻涌的情绪,带着苍璧再次上路。
天宫的通道是一望无边的云海,每当有客前来,天宫之主会派人用宫船来往接送,除此之外,便是烛衾也只能送到这里。可如今云海还没望见,苍璧却遥遥的感觉到了诉觞的气息,然后烛衾就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个人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他来接我了。”
烛衾绷紧了唇角,随后果然看到诉觞长身玉立在站在龙舟之上,缓缓向苍璧伸出了手,“你来了”
烛衾见那人笑得温柔,但自己却莫名的感到了几缕寒意,他下意识地抓向苍璧的手,不料却扑了个空,因为苍璧早将自己交到了诉觞手中。
烛衾下意识地退了半步,然后面容僵硬的一甩衣袖,返身前往下界。
但此时苍璧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身上了
“杂事繁多,实在是”诉觞歉意的笑笑,没等说完便看到苍璧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诉觞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说道“你初来此地,我带你逛逛如何”
“既然你诸事繁忙,我看还是”苍璧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自己的指间插进了一个温热的物体,他看着自己与诉觞交握的双手,耳尖一红,慢慢的改口道“好”
天宫的景致或奇巧或诡秘,皆是苍璧闻所未闻的,诉觞全程与他十指紧扣,每到一处便要细细讲解,完全没有半点不耐,直到他们在一块似金非金的石碑边停住脚步。
“此处为天宫禁地。”诉觞松开了苍璧的手,慢慢抚上了碑上的碎纹,“这是长生碑。”
苍璧的手指无意识的曲了曲,然后恰当的沉默,他知道诉觞还有话说。
“此碑之后,便是历代神明的埋骨之地。”诉觞忽然笑了笑,眼里有挥之不去的没落“我有好长一段时间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归处,可这终究”只是我的奢望罢了。
苍璧皱了皱眉,沉默过后开口竟都显得艰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很多。”
苍璧忽然恨极了他这种“坦荡”,于是颇有些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你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诉觞忽然笑了笑“也有很多。”
“”
诉觞看着苍璧无语的表情,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慢慢问,一个一个来,我尽量知无不言。”
“那你能够保证告诉我的都是真的吗”
“在这里我是不能够说谎的”诉觞停顿了一瞬,“不想回答的问题,我也不会骗你。”
“那好。”苍璧深吸了一口气,“我们从最开始讲起。”
“你知道我是谁”
“是。”诉觞宽大的衣袖之下十指交握,“我曾经和你说过,三界初分之际曾有一位大能取一块玉石将之分为人皇玺,妖王印和长生碑,我知道你的本体就是那块原玉。”
苍璧眉心一跳,“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以苍璧礼天”诉觞远目,然后笑了笑,“我知道的很早很早”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曾经下界抢夺妖王印,然后误入琼英崖,闯进其禁地,发现了地宫,我原以为这便是琼英秘宝,却不曾想见到了安置你玉棺的石室,那上面的每一块砖石皆有符篆,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将它们解开,然后就见到了你。”
“所以”苍璧嗤笑一声,“你对我算是一见钟情”
“如果我说事情并不是这样你会生气吗”诉觞垂目,“当时我只想着怎么利用你。”
苍璧想起梦中诉觞冷峻的面孔,滞了半晌,才缓缓问道“所以你在第一次见面说的话是真的么”
诉觞的脸色似乎有些发白,但他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那么下一个问题。你给我的驱魔纹实际上是抑制灵力的符篆,玉梅醉露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追踪我是么”
“对。”
苍璧扯了扯嘴角“我被烛衾关在井下,你是故意的么”故意装作大肆翻找,好让我感动吗
“是。”
“烛衾说那一鞭他撤了力道,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为、什、么”
“你记不记得前辈再拿走玉之珄是曾问你的话他助你成人,实际上是用一种温和的手法,将你的神识分往各个世界,让你体会人间百态,每当你在该世界死亡,你的那一缕神识将自动回到你的身体之中,这意味着你的神识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这是如今任何神明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而我恰恰需要这种能力,去找回流落在各个时空中的各个碎片。”
“那么”苍璧的话语有些冰冷,“你是怎么知道哪个空间中会有碎片的”
诉觞沉默了半晌,在苍璧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一问题时,才缓缓开口道“我将神识分裂安排他们对碎片加以守护,只不过我的不能和你一样回归罢了。”
“所以”苍璧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无论是周辞君,沈崤,牧刃寒还是其他的谁通通都是你一个人的灵魂。”
诉觞的脸色似乎更为苍白,“是的。”他更加艰难地开口“其实之前你一直保持着意识,即使实在各个世界之中,但我在石室之中触动了阵法,使本体保护性的消失了一段时间,或许这导致了你的记忆受损,只记得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世。”
“那么系统君也是你的神识之一吗”
“在时空裂缝开启的那一刹那,我将自己和你的肉体剥离,我害怕你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另一个人之后会惊慌失措,所以,我放了一缕神识在你的脑海中,然后根据你那一世的记忆,编造了一个可以让你接受的理由。”
苍璧捂住了自己半张脸,然后讷讷到“难怪每次总是突然的缩短时间或者更改条件。原来是因为你不能自主的掌握穿越的时间”
诉觞向前一步,苍璧没有躲闪,诉觞反而不敢伸手碰他。
“你的目的”
“补天。”诉觞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却仍然往哪个方向望了一眼。
“哈,这可真是”苍璧屏息想了半天,终究是吐出一口浊气,“诉觞,我很生气,也很伤心,真的。”
苍璧问不出“你到底爱不爱我”这种话,而且这种问题也再没有问的必要,所以他连语气都是轻轻地,但诉觞却似乎难以忍受的咬了咬唇。
“你从三界大战开始就布好了这个局,你似乎很笃定的分裂了自己的神识,但你那时候并不认识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的记忆”
“因为我吸收了妖王印,而你是他的本源,所以会有零零碎碎的你印象深刻的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苍璧嘲讽的勾了勾嘴角“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诉觞长久的沉默,然后转身“走吧,我们明天再说。”
“你是想要玉之精么”
诉觞猛地回身,却见苍璧将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这是我最后的利用价值,你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如果我交出玉之精,你还会放我离开吗”
、第68章 骨中骨
“交出玉之精,然后我们一起离开。”
苍璧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就这么笃定,我交出玉之精之后还会和你在一起”
诉觞的脸色很凄惶,但苍璧没有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你知道玉之精是什么吗”
诉觞僵直的站在那,苍璧嗤笑一声,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的性子,我痛恨欺骗和背叛”说话间苍璧将手指按在眼睛上,然后猛的弯曲一挖“终有一日,你将为你的言行付出代价”
诉觞看着那双血泪聚下的眼睛,狠狠的退了半步,他捂住胸口,却忘了自己本不用呼吸就能够活着的事实。
玉之珄就是人皇玺,主金玉之声,此物散落之后,若不是有“妙音”,苍璧将至今不能说话,而如今,玉之精再失,苍璧终将长时间的陷入黑暗,即使它们能够重新生长出来,但那也将是千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诉觞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但他的声音却冷得令人发指,他说“来人。”然后微一挥手。
苍璧的身子稳稳地向后飞去,双臂落在了两双铁掌之中。
“带下去。”
他说带下去,这语气与牧刃寒何其相似,哦,错了,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你反悔了,刚刚的示弱都是装出来的,你根本没想过要放我走,对么”
“你已经没有提问的机会了,”诉觞的声音带着些轻蔑,“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也不配这样和我说话。”他顿了顿,然后似乎尤嫌不足的补了一句“这就是你偏听轻信的下场。”
苍璧冷冷的笑笑了,然后乖顺的让人半扶着架了出去。
诉觞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然后脱力的蹲下身,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将地上的东西捧起来,那是两颗圆润的玉石,通身的光华和神采
诉觞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手臂又直直的垂下来苦笑,神是没有眼泪的,更何况是他这种人呢
“何苦,何苦。”温热的手抚在头顶。
诉觞却动都没动半分,半晌才喃喃道“这都是命”
大皇子云游归来,原本准备登基的二皇子却一日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三界之内谣言四起,将之前大皇子的携伴出游和如今的二皇子一夜失踪编排成了各种版本的王子复仇记。
但实际上,被大家猜测被软禁或者被流放的二皇子诉觞,如今正呆呆的站在一处阵法之前。
“为什么”
“你怕是忘了,我如今是今非昔比。”盘坐在阵法之内的少年闭着双眼,眼睑处甚至有些塌陷,“你这里的地宫关不住我。”
“为什么”
“我说过终有一天,你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为什么”
苍璧听着周遭阵法不断被攻击的声音,淡然一笑“因为我不想原谅你,这样做,你最疼。”
周围的声音瞬间消失,整个空间都安静下来。
“你出生在天宫禁地对么那里是历代神明埋骨之地,他们用残魂滋养着长生碑,为原本不可能有神识的玉碑开了灵,神明是不可能有子嗣的,你天生神骨,实际上是用那里的神骨为自己化了一副肉身是吗”
“我那时还什么都不懂”诉觞将手放在正前方,一道白膜阻挡了他进一步的靠近,于是他只能呆呆的望着坐在阵法中心的人,终于缓缓的和盘托出,“自我有灵之后,时间忽然变得漫长起来,那里是整个天宫的禁地,便是当年的天帝,也一次都不曾来过,我只是觉得寂寞,我没想到神骨是用来撑天的,也没想到那些神明好多根本不是自愿留在这里”
是啊,有些人他们生来尊贵,死后怎么肯永生永世的镇守在那一方小小的土地上。
“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长生碑碎裂,我的神识受到重创,所幸只保留相对温和的那一部分,让其他的都一起保护着人皇玺散到世界的各处,我下界抢夺了妖王印,然后感应到了你的位置当然,我毕竟是长生碑灵,自然能感应到你的存在。”
苍璧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他平淡的语气似乎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你想拿我去补天”
“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诉觞苦笑,“但后来,我是真的后悔了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还处于沉眠的状态,我知道你的神魂散于各个世界,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的跟你说话,我害怕寂寞,所以那段时光真的是再轻松不过了。”诉觞似乎猛地从追忆中清醒过来,他顿了顿,继续道“就这样没过多久我忽然就知道自己做错了,我致命的后果,不应该由你来承担。”
“所以,你搜集到了人皇玺,又讨要了玉之精来弥补妖王印的不足,那么最后呢你画下阵法,先把我逼的心灰意冷,然后再把我关起来,是打算用自己补天,甚至让我心甘情愿的离开你吗”
诉觞张了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
“没有用的。”苍璧叹息一声,“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世界,你总应该听说过盘古开天,夸父逐日。那是都是注定的而我,我的使命也是一早注定好了的”
“不”诉觞艰难地挤出一个音,然后慌乱道“你先出来出来再说好么”
他的声音透着一种无言的哀求,但苍璧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你知道,阵法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的。”
“而且,我说过,我讨厌欺骗,我想你现在应该明白,你瞒着我打算从容赴死时,我的心情。”
“我没”
“我给过你机会的,现在才说实话,已经晚了。”
诉觞怔了半晌,然后蓦然抽出长剑,忽然狠狠割向自己的手,他将鲜血淋漓的手掌贴在结界上,但对方却没有因此而撼动半分。
“没用的。”苍璧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微微皱眉,“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它不会舍我取你。”
诉觞没有说话,回答他的是结界一次又一次剧烈的震动。
这个傻瓜,千年万年,自己终有回来的时候,就好像当年被拆去了大部分东西,沉眠之后,也仅仅是声音没有回来而已。如果真的换成这个人坐在这里,那么恐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血腥味越来越浓,苍璧的身影越来越淡,他终究装不住冷面孔和硬心肠,几近透明的脸上却忽然扬起一抹动人的微笑“就算丢脸我还是要问,凤诉觞,你爱我吗”
“别离开我”
神是没有泪的,但诉觞的声音却莫名的哽咽。
“凤诉觞你爱我吗”
“求求你”
“听不到了吗”苍璧的声音几乎散在空中,即使他看不见,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绝对不算好。
“我爱你,求你别”
苍璧很难想象诉觞现在的表情,就像他想象不到这个男人口中不断吐露的哀求。
“别怕,我会回来的。”苍璧的声音很轻,“人皇玺乃金玉之声,号令天下,一呼百应,妖王印为神目华彩,明辨是非,遇暗生辉,而长生碑取我的肋骨”
按照西方的说法,你是我的骨中骨,所以我永远不会弃你而去
“不”诉觞只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似乎是说不出话来。
苍璧忽然努力用指尖够向他的方向,“等着我,好好的,若是瘦了半分,我真的再不原”
不原谅我吗
这句话没有说完诉觞看着苍璧消失的地方,怔怔的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他坐在原地,只觉得神魂都被抽出了自己的身子,只剩下一个空空的驱壳,固执又无力的追寻个这个似乎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诉觞诉觞”
诉觞动了动手指,然后呆滞的看向一直在他耳边“聒噪”的人。
“皇兄”
诉觞的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青年脸上的担忧溢于言表。
“啊”诉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气若游丝的如一个垂死的凡人,“没关系的,我只是累了。”
说罢,他一把推开大皇子,歪歪斜斜的站起来,“我好饿,为我准备点吃的吧。”
大皇子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名义上的这个弟弟,诉觞的状态很不正常,这样的他自己从未见过,况且身为神明,自然是感觉不到饿的。所以他并未搭话。
而诉觞显然不在意自己兄长的反应,他只是一步一步的走下山,虽然走的踉踉跄跄但却再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呢那个地方,整个世界再也找不到那个人的身影,除了下界止住了倾盆暴雨,整个世界似乎和自己刚刚化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多年,我真的存在过吗诉觞忽然停下脚步,摸摸自己从未跳过的心脏,我现在还算是活着吗
、第69章 我愿意
人间的暴雨骤然停止,无数居民亲眼见到天空中光华乍现的奇景,纷纷跪地高呼“神明庇佑”,就连人界帝王也于半月之后亲自焚香祭天以示感激。
但人间欢乐的气氛却蔓延不到琼英崖,因为琼英正面临着被要求举派迁移的困境。
“何苦何苦”
诉觞沉默片刻,缓缓道“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说不得回来的时候也在那里,外人教我如何容得。”
新天帝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变了很多,于是便不再多言,负手回宫。
天界政务繁忙,新帝初登帝位,未免有些焦头烂额,等他缓过神来,再次想起这个弟弟的时候,却发现诉觞早将自己锁在琼英地宫之中,闭不见客。
诉觞是金玉之身,天生神骨,仔细说起来,若不是顶着个兄长的名头,以天帝的身份还管不到他头上去。
罢了,天帝望着自己也解不开的大门,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于是,诉觞这一闭关,便是一千二百年。
人事几变,沧海扬尘。
烛衾望着铺了一地的白发,觉得要不是自己来了,这家伙能把自己关到死。
银色的光芒从诉觞的眉心散出,但他本人却躺在冰棺里一动不动,仿佛并没有察觉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烛衾心下一惊,他伸手在诉觞额上一抹,银光骤顿,然后慢慢消散。
这一下就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诉觞缓缓睁开双眼,开口道“多事。”
这两个字说的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就连他的双眼,也是一片茫然的空洞。
烛衾蓦地打了一个寒战,他咽下了差点儿脱口而出的嘲讽,半晌才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话虽如此,但其实他的心里隐隐有一个不敢说不口的猜疑。
“放心。”诉觞的睫毛已经全部变成白色,“我还没瞎,也不会死。”
烛衾的心事叫他一语道破,只能勉强笑笑,不停地用眼睛扫视四周。
“他没有回来。”
诉觞撑起自己的身子,抓着边沿的手指指甲泛白,看起来很是吃力。
烛衾怔在原地。
近几年,琼英崖草木茂盛,生气勃勃,一改之前被琼英派开采过度的颓势,灵力的浓郁程度是之前的几倍,烛衾感觉这气息越来越熟悉,他花大力气闯进这里,就是以为是那个人,他回来了
“你来的好。”诉觞坐在冰棺里,脊背有些弯曲,看起来十分颓唐,“也许我不应该再等下去了”
他等了这么久,细心的经营着他的家,但他却不在回来,或许那个人,已经完完全全的抛弃一切,彻底重生了。
诉觞重重喘了一口气,“我要去找他,也许他又一次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得去找他。”
肋骨,眼睛,声音,这些东西没有了都可以再次长出来,那么身体呢没有了,人还能再回来吗
烛衾茫然的站了一会儿,似乎无法理解诉觞的执念“若是找不到呢。”
“不会。”诉觞抿了抿唇,然后坚定道“不会的。”
苍璧身份特殊,轮回转世地府自然也没有资格插手,但以他舍身补天的状况来看,若原身完全损毁,不能重生,那转世成什么真的不好说。
这个道理诉觞不是不懂,而且现在他半点儿感受不到苍璧的灵魂,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诉觞的神色有些漠然,千难万难,我总能找得到你。
临仙镇的部分居民有幸见到了第二次神迹,第一次琼英仙门举派搬迁,被当地的人们以讹传讹的吹嘘到了现在,这也是千百年来这里居民不愿离开这里的重要原因。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大多数人对此不置可否,一笑置之的时候,又有一部分村民亲眼看到了后山有“仙人下凡”,一时间,临仙镇再次风头无二。
而诉觞却只是幻化成普通模样,弃用法术,从临仙镇出发,一步一步的走向大河山川。
灵魂受创,心智难开,若是转世,也只能实在人界,可是
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
诉觞走了整整七百年,每走一步,心魔重重。
他害怕苍璧会突然转世在他已经走过的道路上,然后在他继续前行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生老病死。
他也害怕在自己还未赶到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然后与他无休止的错过。
他几乎于小心的对待每一件东西,无论它有生命,还是没有灵智。但他的面容越温和,心中便越绝望。
他走了这么久,路上的每一个人,每一颗石子,每一朵花,都不是他,通通不是他。
诉觞的眼珠已在不知不觉中转为暗红色,也许他是错的,那人叫他等他,他不应该乱走的,也许那人已经回到了琼英崖或是什么别的地方,此时正在生气。
是了,自己从未让他正正经经的开心过一天诉觞按着剧痛的头,在周围的惊叫声中消失在原地。
繁多的记忆纷至沓来,周围也影影绰绰,看不清楚。当诉觞彻底恢复清明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琼英崖。
这里没有什么变化,诉觞甚至恍惚觉得,他离开的七百年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诉觞讽刺的笑容又淡了下去,没有哪里是他的归处,唯有这里,还能勾起他岿然不动的心绪。
“出来。”诉觞目不斜视,已经变回本真的白发随风飘动。
身后一阵细碎的响动,然后就是略显凌乱的呼吸声。
诉觞如遭雷击,顿在原地。
他原本以为来的人是烛衾,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在不惊动结界的情况下闯进这琼英崖
还能,有谁
诉觞僵硬的转过身,面色苍白的孩子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身后。
那孩子看到诉觞的面容吃了一惊,然后手忙脚乱的开始比划着什么。
“你”诉觞的喉咙因为巨大的不可置信而疼痛。
“你”他又尝试了一遍,然后柔声道“你来。”
孩子的手紧紧抓着药篓上的草绳,迟疑了片刻,还是往前挪了两步。
诉觞走到近前,然后慢慢抬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