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愣了一下,停了下来,看着他。
“一些经脉断了,断掉的经脉恢复前,我站不起来,也做不了别的。”
魏寅庄垂下眼,没再看秦政,神色慢慢恢复到原来的冷淡,好像刚才的慌乱、不知所措只是幻觉。
慢慢说出这一句话,魏寅庄知道秦政在想什么,一并说了“之前用了一些特殊的心经,撑不了太久。我会这样子很久,可能一年,可能十年,也可能更久。”
“所以,我满足不了你任何需求。皮肉伤容易恢复,但我体内别的伤需要几十年时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你或许以前习惯我陪着你,但事实上,即使我以后仍然在你身边,也不会再和你继续做以前可以和你做的事。”
秦政怔怔地看着他。
魏寅庄很久没和他说这么多话了。
魏寅庄亲了亲他,寡淡地陈述“和你床,陪你去别的地方,或者只是简单地去找你、照顾你,我都做不到。几十年如此,在你身边只是一日日消磨你的耐心罢了。让你依赖我,是我过去对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到现在你对我的依赖对你没有任何益处。”
“秦政,”魏寅庄露出很冷的笑,带着很重的讥讽的意味,“你可以恨我,但我必须让你滚。”
秦政说话时魏寅庄没有回答,当魏寅庄终于肯与他说话时,秦政又一时找不到话说,只撑在他身上注视着他。
魏寅庄有意将话一次说明白,秦政不予回应他也置之不理,继续道“我杀掉鬼魇来找你时,我只知我躯体破败、经脉有损,具体如何我也未探清楚,那时我以为……”
魏寅庄顿了一下,垂在一侧的手指攥得发白,但他神色不变,仿佛无事,只话说得越来越慢,几乎已不堪其重,像把颜面碾在地上一样“我对你不至于毫无用处,但到现在……我确乎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废人。”
秦政神色渐渐茫然起来。
好多事、好多话他记不清了,他不相信、听不懂的话他都记不住。
他记得元机子说过话。
但他记不住内容。
对魏寅庄的评价记不住了,复述的04的话也记不住了。
秦政努力回想,回想那时他不怎么在意的话。
他记不清了。
只还依稀记得元机子说,魏寅庄要去过劫数。
劫数提前了一百多年。
魏寅庄现在和他说,他身体不行了,要几十年时间恢复。
所以,那时元机子与他说的是……
魏寅庄不想让他等几十年。
他不自信。
秦政不信,因为魏寅庄不自信的这个说法太傻逼了。
所以他一开始就把元机子说的话当成了04乱编出来的屁话,就像04向元机子编的魏寅庄每天哭哭啼啼以泪洗面求着他给他一个孩子一样。
比起04说的话,他更愿意相信魏寅庄说的话。
或说魏寅庄说什么他都愿意相信。
无论是喜欢他,还是让他滚。
秦政心里空空的,脑子里也空空的,像那条小黄狗一样趴在魏寅庄胸前,但不碰到他,费力地把上衣脱了,把裤子脱了,把裤也脱了,露出他什么都没穿的躯体。
魏寅庄露出难堪,偏过了头,没去看。
秦政把他头重新偏过来,对着他,认真地问他“你觉得我恶心吗?”
魏寅庄被推着下颌,强迫转回头看着秦政,视线落在青年年轻的躯体上,没有说话。
秦政弄了自己几下,在魏寅庄注视下,他很快就硬了,秦政停了手,重新问“你认为我恶心吗?”
“我在你面前硬,缠着你,亲你,抱你,喋喋不休,魏寅庄你跟我说,你认为我恶心吗?”
秦政气息不太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魏寅庄。
魏寅庄将他从头看到脚,看过这具他已经熟悉的身体,气息同样发颤,像要哭了一样,清晰地回答他年轻的恋人“没有,从来没有。”
秦政又露出那种像不知道他要去哪的茫然,亲了亲魏寅庄,问“那你为什么让我滚?”
魏寅庄垂下眼睑,将让他难堪的现实赤裸裸地概括出来“因为我对你没用。”
秦政问“你知道我对你有什么需求吗?”
魏寅庄没说话。
“在你晕过去的时候,我想过这个问题。”秦政摸着魏寅庄的脸,“或说我以前想过很多遍了,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向你索取的太多了,所以会让你厌烦我,认为我恶心,所以我一直在想,我想和你做什么事。”
“一开始,我想的是我想和你在一起,但后来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的说法太笼统了,又想,我想你在我身边,可也太笼统,所以我又想,你在我身边,我想和你做什么……我想了好多,到现在还留着的只有三件事。”
“亲你,抱你,和你说话。”秦政贴在他耳边,笑了,“魏寅庄,我从和你在一起,到现在为止,我就只想和你做这三件事而已。你不烦我,为什么让我滚?”
秦政向后退了退,坐在魏寅庄膝盖上,手臂向后撑着,屈起的腿在两侧打得很开,摆出他和魏寅庄做的时候会有的姿势,问“如果你不能陪我去别的地方,为什么我不能陪你?如果你不能照顾我,我为什么照顾不了自己?如果你怕哪天找不到我,为什么不和我说不要乱跑,你会找不到我?”
秦政漫不经心地弄着自己,神情间看不出欲望留下的迹象,他悲哀地看着魏寅庄,道“我是一个男人,我从来不需要任何人上我,魏寅庄,你不明白吗?我让你上,不是因为我需要你上我,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魏寅庄急促地喘了口气,手指紧紧攥在秦政在他腿侧的脚踝上。
“我以前想和你做很多事,但其实哪怕都做不了,你能听我说话,我亲亲你,抱抱你,我也很高兴。你是我恋人,你陪着我就好了。”秦政声音越来越低,“可你不愿意陪我。现在我还是想和你说话,亲你,抱你,但我不喜欢你了。”
“我只剩下习惯了。”
秦政掰开魏寅庄握住他脚踝的手,跪在一边亲了亲他额头,轻声道“魏寅庄,只要你每次都推开我,我不习惯了,我会走的。”
秦政站到地上,捡起丢在一边的衣服慢吞吞地穿了回去。
“不是,”魏寅庄手在抖,他从没这么冷,这么惶急,想去哀求谁,但为时已晚只能看着他抓不住的最终还是像他一开始最害怕的那样,离开他,“秦政,不是,我从未不愿意陪你。”
“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秦政站在他身边,低头看他,“但我没有。所以我要理解、配合,哪怕我不知道,也要猜出你们的想法、决定。”
秦政揪起布篮里的小黄狗,露出牙一笑“在你们眼里,我和这条狗没有区别。”
魏寅庄从未像现在一样害怕过,他想否认,但不知他在否认什么,他只能问“你们,是谁?”
“03,04,你,元机子,裴子青……”秦政又呲牙笑了笑,“很多人。”
秦政不对。
魏寅庄清晰地认知到这件事。
秦政从前不会这样子。
他变了,因为他把秦政一个人丢在那里。
是他的错。
魏寅庄心脏像骤地碎裂开来。
他怔然地看着秦政,想去拉他,却不知道该将秦政向哪儿拉。
秦政把衣服穿好了,放回那条狗,躬下身,神色平淡,与魏寅庄对视,勾起一个笑来“如果你认为在你受伤的这段时间没人愿意接纳你,继续跟我在一起好吗?我只亲你、抱你、和你说话,不做别的。”
“秦政……”魏寅庄急促地去叫他。
但秦政没有理会,他嘴角的笑有种残忍的意味“你可以把你当做我的恋人,也可以把你当做我的主人。魏寅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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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现代世界(8)
秦政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每天兴高采烈地去这儿去那儿, 话还是很多, 还是每天都笑嘻嘻的看上去很开心的样子。
与秦政接触不那么频繁的朋友甚至没感觉出秦政哪儿变了。
裴子青也几乎恍恍惚惚以为, 现在的秦政就是以前那个秦政, 他没有以前那副模样, 没有以前那种态度,也从没有过一个裴子青从前根本不认识的恋人。
但人变了, 就不可能再轻易变回来。以前裴子青尚能看出秦政哪里不对,可现在他连秦政在想什么, 怎么看他、看别人, 是不是还认为不该有人对他好, 都看不出来了。
可裴子青又不敢轻易去问秦政的想法,他怕发现秦政还是原本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政倒一直没觉出什么,他白天会去学校参加一些短期活动, 也可能没什么事呆在家里, 晚上继续出去打球,有的时候约别人,有的时候一个人打。
但无论和别人一起, 还是一个人去,其实到最后,到下半夜, 都还是只剩他一个人了。
魏寅庄现在身体不好, 秦政自认让魏寅庄和自己住一起, 他就要承担起照顾魏寅庄的责任,很积极地给他买了轮椅、拐杖、纸尿裤一类老弱病残必备用品。
魏寅庄看见这些东西后脸色不太好,很冷酷地拒绝秦政给他用纸尿裤这种东西,让他不用管他。
但秦政不可能不管他,缠了他几天,说服了魏寅庄坐轮椅这件事。
于是秦政过上了每天日暮推着魏寅庄出去溜达,牵着扫六合一起的养老生活。
那条小狗魏寅庄不肯给它起名字,秦政翻了好几天魏寅庄的书,最后给小黄狗起了个“扫六合”的名字,他姓秦,这狗一听就像是他的狗。
回来一个月多,天天出去打球,秦政现在跟腱又开始不舒服,上一个世界也是这样,打球没太久,肌腱炎就很厉害了,到最后他一年多没跑起来过。
秦政想,魏寅庄还有很久站不起来,如果他再行动困难,就没办法天天推着魏寅庄出去遛弯了,他不能对魏寅庄不负责。
所以秦政暂停了夜间的打球活动,乖乖地每天晚上在沙发上坐到想回屋睡觉为止。
因为自认要照顾魏寅庄,秦政现在开始学习做饭。
其实他不是完全不会,只是做饭水准很抠脚,他上中学时住校住家里,上大学吃食堂吃外卖,去裴子青家蹭饭,所以到大四毕业还维持在煮个方便面加蛋的水平。
不过秦政学得快,几天下来差不多会炒菜了,就是味道一般,魏寅庄不太会吃。
但这没有减损秦政做饭的热情,他每天推着魏寅庄遛弯的地点,从公园变成了超市,每天提着一兜果蔬鱼肉回家。
就是第二天早上还要单独溜一遍扫六合。
暑假过了一半多。
今天秦政在学校帮导师忙帮到下午四点多,从楼下买了一杯奶茶回家了。
一开门,扫六合屁颠颠地向秦政冲了过来,围着他脚踝绕圈圈,一边绕圈圈一边细细尖尖地“嗷嗷嗷”叫唤,秦政把鞋脱了,扫六合又舔了舔他脚踝。
狗像主人,主人像狗。秦政每天回来看着扫六合,总觉他跟扫六合也没区别。
秦政不很在意,把扫六合拎着后颈肉拎到一边去,去客厅俯下身亲了亲魏寅庄,他刚喝了奶茶,嘴唇还是甜的,湿漉漉地把那种甜味带到魏寅庄嘴里。
每天秦政出去,回来的时间都不一样,但魏寅庄总会在客厅,坐在轮椅上等他。
像以前秦政上学时那样。
只是魏寅庄那时还没受伤,秦政还没养狗,一心一意把全部心思放在回来绕在魏寅庄身边转圈圈这件事上。
现在魏寅庄不可能再像以前穿一层单薄的衬衫,衬衫会看得见衣料下他身体破败的样子,所以他现在一直披着黑袍,将他从脖颈遮到小腿。
秦政给他理了理衣服,笑道“我今天还想去超市,你跟我一起好吗?”
魏寅庄直直盯着他,像很不好受,脸色又开始发白,他好像有话要和秦政说,但他最后只答应了秦政去超市这件事“好。”
在扫六合期盼、懵懂的注视下,秦政把它丢进了布篮子,推着魏寅庄出了门。
超市在一个街口外,中大型,走路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秦政从前来超市,一般都直冲零食酸奶速食食品区,但自从他和魏寅庄重新住在一起,他改变志向决定痛改前非后,已经有了先去蔬菜区的自觉姓。
其实他做的东西都是他一个人吃,但魏寅庄看着他,便和单纯的他一个人吃饭感受大相径庭,除了他做菜水平次很多以外,好像和从前一样。
秦政挑出一颗圆满的甘蓝,又拿了一把菠菜,蹲在魏寅庄身前问“这两种菜哪种比较容易炒?”
魏寅庄伸手抚摸过他的脸,秦政再自然不过地蹭了蹭他掌心,魏寅庄慢慢回答他“菠菜易熟,但都不难。”
秦政点点头,把两种菜都丢进了购物车,站起身“好,谢谢。”
秦政从前不会和他说谢谢。
魏寅庄手有点发抖,心脏抽了一下。
他不知道秦政现在怎么看他,或说自从再见到秦政后,他就看不见秦政的想法了——
所以魏寅庄不知道,秦政在把他当恋人,还是当他的主人。
一个几乎已经不可能,一个像在刺他心脏一样。
他从没想要当他的主人。
秦政一直神色如常,从蔬菜区逛到水果区,又逛到生鲜区,各自挑挑拣拣看眼缘丢进了购物车一些东西。不像裴子青那么厉害,他不会挑食材,差不多看哪个模样好就选哪个。
秦政一边看着商品架上的东西,又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