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闷声道：“今天的作业本呢？”
几个小男孩一听，顿时忘记了刚才的问话，忙从书包里取出作业本塞到小郑凌怀里，然后纷纷嬉笑着跑走了。
小郑凌放下书包，弯下腰，拉开书包拉链，把几个作业本装了进去，又拉上拉链，重新背起书包，脸上的表情一直很淡。
而自那之后，青年经常出外，少则一星期，多则一两月。每次回来，也只给小郑凌留了些钱，两人很少说话。
一日，学校里老师教了一首歌，名叫《虫儿飞》，小郑凌把歌词认认真真地抄了下来，然后身姿端正地坐在位子上，跟着大家一起唱：“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那晚小郑凌回到空荡荡的家，取出抄有歌词的纸，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唱着唱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继续不厌其烦地唱着。
稚嫩的童声很清、很柔，同样的也很脆弱。
虽然小郑凌感受不到，但金凤凰还是忍不住张开翅膀拥紧他幼小的身躯，在他耳旁低语：“十一年后，会有一只金凤凰来找你，虽然初次见面的时候，它嘴巴很毒，但它秉姓不坏，它也会努力改正，请你一定要留下它，不要赶它走……”
许久未见的青年从城里回来了，又急匆匆地走了，这一次，除了钱，他还给小郑凌带来了一个纸风车。
村子里的小孩经常能看见小郑凌手里拿着一个彩色纸风车，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眉眼弯弯地看着纸风车迎风转动。
有小孩上去问他从哪里买的，他笑着回答：“这是我爸爸从城里给我带回来的。”
那小孩眼馋地问道：“能给我玩会儿吗？”
小郑凌很舍不得，可最后还是把纸风车借给了他玩，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可别弄坏了。”
晚上临睡前，小郑凌都会用干毛巾把纸风车擦得干干净净，不染一丝灰尘，跟新买的时候一样。
一年后的某一天，郑凌放学回家，在村口遇见刚从外回来的一个大人，那人看见他，边走边跟他说道：“郑凌，你爸爸多久没回来了？”
小郑凌没回答。
那人继续说道：“我昨天在市里见到你爸爸跟一个怀了孕的女的在一起有说有笑。”
小郑凌还是没说话，那人见了，撇撇嘴，又说道：“说来，你妈也是个心狠的，你毕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怎么都不来看你呢？”
小郑凌攥紧书包带，一语不发，低头走的很快。
回去后，书包来不及放，小郑凌就把那个崭新的纸风车送人了，然后扭头就走，可走了没几步，又实在是忍不住，回过头，纸风车在小孩手中迎着风呼呼地转着。
良久，当小孩爸妈喊他回家时，小郑凌又情不自禁地翘首叮嘱道：“可别弄坏了。”
十天后，小郑凌经过村口的垃圾堆旁，瞧见一个烂了的纸风车，原本五彩斑斓的彩纸上沾了菜汁，显得脏兮兮的。
第146章
过了好久，郑凌收敛情绪，擦了擦眼角，转过身，顺着墙角走向李府后门。
木门被叩响，很快里面传来男声：“谁啊？”
郑凌站在门外，说道：“大哥你好，请问府上的伙房里可有一位厨艺高超的张厨娘？”
门里的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来找张厨娘的？”话落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一扇门。
来人探出身子，把着门口，见是个年龄不大的少年，又瞧着他背着包裹，风尘仆仆的，看样子是刚从外地过来，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皱眉问道：“你谁啊？找张厨娘有什么事？”
“大哥你好，我叫何远，多年前曾劳府上张厨娘照顾，今日特来拜访。”说着，郑凌忙从包裹里取出一些沿途买的土仪，递了过去，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烦请大哥了。”
这人接过土仪看了看，又笑了笑，揣进怀里，这才正眼看向郑凌，问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郑凌笑道：“我叫何远。”
“何远？”这人重复一遍，觉得有些耳熟，很快回过味来，瞪大眼睛问道：“你不会就是当年那个敢昧下大夫人簪子的何远吧？”
郑凌笑容不减，只是没说话。
这人见他默认了，不由往外走出一步，重新审视郑凌，不敢置信道：“还真是你啊？”
郑凌依旧笑笑，拱手温声道：“烦请大哥帮忙传个口信给张厨娘，多谢了。”
这人又上下扫视他一眼，道：“等着。”说罢走进门内，虚掩上门，拉过一人道：“你，传个话给伙房的张厨娘，说当年跟着她的那个何远回来了。”
那人听后，透过门缝往外瞥了一眼，道：“可是那个昧下大夫人簪子的何远？他如今倒还有脸回来？”
这人挥手催促道：“啰嗦什么，快点去。”
待那人走远，这人又走出门，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郑凌。郑凌面带微笑地站在台阶下，堂堂正正地任由他打量。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正要开口说话时，门内传出脚步声，这人忙改口道：“定是那张厨娘来了。”
话音刚落，从屋内走出几人，最先出来的是一位妇人，腰上系着围裙。
郑凌一眼认出，迎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轻声唤道：“张妈。”
妇人抿唇，眼含泪花，目不转睛地端视郑凌，而后伸出颤抖的手，想摸一摸郑凌的脸颊，却又中途收了回去，低着头道：“我对不起你。”说着就要俯下身子，郑凌忙搀扶起她：“张妈您千万别这样，那两年劳您费心了。”
张妈摇摇头道：“不，张妈一点都不费心，你很乖，一直都很乖，若非我家由儿，你也不会被赶出府去。”说着想起什么，忙让一并跟来的一个少年走上前，凶道：“还愣着干什么？”
那少年一身蓝衣短打，身量颇高，四方脸，肤色略黑，望着郑凌，傻愣愣地问道：“你真的是何远？”
郑凌已经猜出此人身份，点了点头道：“张兄别来无恙。”
听到这话，张由芒刺在背般地避开他的视线，红着耳朵，羞愧地退后一步，鼓起勇气，俯首拱手道：“当年是我猪油蒙了心，在大夫人面前说了谎话，害你被逐出府外，对不起！”说着背弯得很深。
张妈在旁满脸泪容道：“远儿，都怪我没养好儿子，张妈对不起你。”
直到这时，众人这才知道当年事情真相，原来何远是被诬陷的。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郑凌，而先前说他还有脸回来的那人也已羞红了脸，躲在人后。
郑凌松了一口气，压在心底的大石头终于彻底地放下了，何远沉冤得雪。
郑凌扶起张由，红着眼笑道：“我很高兴你能说出真相，这需要莫大的勇气，谢谢。”
张由只觉越发惭愧了，低着头道：“说谢谢的应该是我，谢谢你肯原谅我。”
张妈掀起围裙背过身，偷偷擦了擦眼睛，可眼泪却越擦越多。若是我早些教育好由儿就好了，若是我早些教育好由儿就好了……
当晚张妈烧了一桌好菜招待郑凌，席间不断地夹菜给他，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可爱吃这道菜了，你再常常张妈的手艺有没有变？”
郑凌嘴里还包着菜，想说够了够了。张由见此，起身倒来一杯热水放在郑凌面前，又转告自家母亲，让她慢点夹菜，何远碗里都装不下了。
郑凌闻言，不住点头，大兄弟，你快阻止你妈吧。
谁知张妈瞪了张由一眼，狠狠道：“你是不是又在嫉妒远儿了？你别忘了，他这才刚原谅了你。站一边去。”
张由乖乖端起碗立在一旁，给郑凌投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秉着“长者赐，不敢辞”，又深知张妈想弥补何远的这份心意，这一顿饭，郑凌是彻底吃撑了，饭后较往常，在院子里溜达了许久，这才消食。
次日一早，何远当年遭人诬陷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李府，管家更是隆重地送来一些银子，说是受大夫人之命，这些银子当作这些年的赔偿。郑凌自是没收，还拿出一半土仪交予管家，托他转告大夫人，感谢当年她的好心收留。
郑凌本想在李府多住几日，奈何府里人太过热切，尤其是曾经与何远一起共事过的人，而没见过何远的，也都好奇，悄悄跑来见他，见他如今一表人才的，有人初见便偷偷芳心暗许，其中自然不乏一些前来说亲的。
这种阵势，郑凌还是头一回见，最后只得把日程提前。
得知郑凌要走，张妈不住地挽留，可当了解到他这是去寻亲，张妈只得红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松开拽着郑凌包裹的手，又让张由取来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她亲手缝制的冬衣，并不断地叮嘱道：“出门在外，一定要吃好喝好。”
郑凌接过包裹，背在身上，忍不住拥抱住张妈，哑声说道：“你们也要多保重”而后退开怀抱，又看向张由：“记得照顾好张妈。”
“我会的”张由上前一步，道：“这些年，我帮你打听了一些有关于你父母的消息。”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郑凌：“上面写有他们的住址，希望能够帮到你。”
郑凌低头接过纸条，吸了吸鼻子，释怀地拥抱着张由：“谢谢你，谢谢你。”
第147章
有了张由给的地址，郑凌在寻亲的路上少走了很多弯道，为了更早地赶到那里，郑凌雇了一辆马车。
自打坐进了车里，郑凌脸上就会时不时地露出笑容，手指更是时不时地去触碰身旁的包裹。待马车缓缓驶出城门时，郑凌终是按捺不住打开包裹，取出厚厚的蓝色冬衣，这时，有什么东西落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郑凌探头一看，竟是白华华的银子，足足有二十两之多。要知道，他在无名山庄打工八年，也只得了十八两银子。与银子一起掉落的还有一封信。
郑凌捡起银子放在一旁，展开信纸，有两张。
“远儿，这些银子全是八年前大夫人为了感谢我们娘儿俩让她心爱的簪子失而复得所给的赏赐。这八年来，张妈我一直受之有愧，寝食难安，好在你回来了，这些银子也理应给你。
张妈我对不住你，没教导好张由，让你小小年纪就蒙冤被赶，才六岁就孤苦伶仃流落在外；张妈也对不住大夫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有愧于大夫人的信任。苍天开眼，好在后来你被善心人收留，并且还肯回来看我，还原谅了张由，张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愿你能早日找到你的父母，也盼将来两家能当个亲戚相互走动。张由代笔”
郑凌手执信纸，低头看向身旁的二十两银子。若他未记错，八年前，大夫人赏赐的是十两银子……
郑凌的手指又摸向信纸上“寝食难安”这四个字。他后悔了，张妈待何远是真的好，当年他不该不辞而别，徒留张妈背负这份愧疚至今。
想到这里，郑凌忍不住探出车窗，回望李府所在的方位许久许久。
李府后门，张妈与张由两人静静站立，这时看门的人提着一个包裹走上前，说是何远的，要转交给他们。
张妈打开包裹，里面装的全是土仪，是何远大老远特地带来的，之前他们拒绝了，因为长久以来的愧疚，没好意思收下。
此时此刻，张妈的眼眶又红了，抿起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温柔又善良。
看着他们，金凤凰眯眼笑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行了几十里，人和马都饥饿疲乏，又临近傍晚，郑凌就在附近的镇子上找了一家客栈留宿。
当晚，用过饭，草草洗漱一番后，郑凌站在客房中间，仰头望向屋顶，开口说道：“夜里寒冷，屋顶上的那位兄台如不介意，不妨下来打个地铺？”
过了良久，什么声音也没传来，郑凌了然一笑，又悠悠说道：“既如此，那兄台请便，只是还请不要再跟着我了，谢了。”
金凤凰看了眼屋顶，又看向郑凌，诧异道：“你怎么知道屋顶有人？”
郑凌索姓走到桌旁坐了下来，拿出两个杯子，斟满热茶，冲它嘚瑟道：“这八年的基本功也不是白练的。”每日与风声作伴，一有点风吹草动，他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那人也沉得住气，郑凌话说到这份上，他还是没露脸。
见此，郑凌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又道：“茶已备好，还望兄台能够赏个脸。”
可待一盏茶喝完，那人仍未现身，郑凌叹了一声，伸个懒腰站起身，走向床铺，铺开被褥，索然道：“算了，当我没说。”
怎知，他话音刚落，屋顶便传来微乎其微的声响，不大一会，房门被敲响。
郑凌跟金凤凰说道：“这人还挺有礼貌的啊”说着就打开门，来人手握抱剑，一袭青衣，束发结冠，比郑凌高出一个头，剑眉星目，一身正气，英武不凡。
甫一见到，郑凌便忍不住挑了挑眉，吹了个流氓哨。
来人的态度也很随意，白了郑凌一眼，直接推门走进。
郑凌关上门，见来人背对着他，放下剑，端起桌上另一杯凉了的茶水想也未想就倒入方才郑凌喝的那个空杯子里，而后拎起茶壶，重又倒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兀自坐下啜饮。
郑凌走上前，站在男人面前，抱臂说道：“你可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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