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刻都不能离开他呀,离开他我就会死掉的呀,你说是不是呢?”
颜真敷衍的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口豆芽:“是是是。你是床边的白月光你是胸口的朱砂痣,心里都是你全部都是你,对你爱爱爱不完。”
颜淮默默扒了口饭,心里想的是他娘都看不出眼前是个冒牌货,还说什么真爱不真爱的。
颜真很累,但是要忍耐。
她努力保持着父亲一惯的儒雅君子作风,疼媳妇,爱媳妇,哄媳妇,必要时把她当做一尊菩萨供起来。一想到他们的老父亲竟能二十年如一日的维系这种一般人维系不了的夫妻感情,颜真不知该感慨颜夫人命好,还是该感叹颜老爷可怜。
吃过晚饭,就到了颜夫人该喝药的时候。
“喝药药。”
“不吃药药。”
“喝药药。
“不吃药药。”
“吃。”
“不吃。”
颜真很无奈,她对颜淮道:“你过来。”颜淮凑近了些,颜真把黑漆漆的药碗端给他,颜淮捏着鼻子嫌弃的摇了摇头,见状,颜真放下药碗,当即站起来给了他一巴掌。
当然颜真作势要打的一巴掌,最后打在了她自己的手上,在颜夫人的视角看则像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颜淮脸上。颜真把这个CAO作叫做借位,把整个过程叫做杀鸡儆猴。
有先见之明的颜真早在小册子上提醒颜淮,遇到他们老娘不肯喝药的时候该怎么配合,于是颜淮立马就get到了颜真想要做什么,捂住脸一副惊讶样,瞪大眼睛道:“你疯啦?!”
颜真很有长者之风:“我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规矩,什么叫体统!跪下,跟娘说请喝药。”
“算了算了,迁怒孩子做什么。”白狸不知为什么又掉了两滴眼泪,可能是心疼孩子这样被针对,又或者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喝就是了。你把脚拿开,踩得我好痛。”
“哦,不好意思。”
颜真移开脚,锦方忙把重新热好的药碗递给颜夫人。颜夫人捏着鼻子都喝了下去,苦的舌头都伸了出来,颜真把一颗蜜饯塞进她嘴里,道:“这样才对嘛,有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颜夫人眨着眼道:“我要你夸我。”
颜真道:“夸你夸你。你是我的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后面的事情颜淮有些记不清了,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被撒娇和情话支配的恐惧。
☆、画中仙8
往常入寝时分兰心都会催促颜淮早些歇息,今日众人都凑到了颜夫人一处,颜真被纠缠的无暇抽身,没精力去管束颜淮,常伴在颜真身边寸步不离的兰心也不知去了哪。这厢颜淮实在受不了颜夫人的撒娇攻势,默默退出了入梦阁,打算独自去找一个清静之地。
他这一走,就走出了颜府。
夜市人头攒头、灯火通明,今夜比往夜更甚,究其原因,今夜是一年一度的良缘求子夜,到子时,就会有人将良缘天女像从良缘庙中抬出来,绕碧落黄泉街游.行一圈。人们手执红绳、脸戴面具、并肩而立的站在街道两旁,待天女像自身前走过后,便抬眼看向对面的人,若二人一见钟情,便将红绳系在对方的腕上,相携去良缘庙,在由街庙的途中会经过忘川,会上一座奈何桥,还能尝一尝特制的孟婆汤,到此时二人若还能心意相通,便在三生石上刻上彼此的名字,再向前走,就能看到三途川旁的良缘庙。
二人进庙内拜过天女像,良缘便结成。
据说这一晚内结成的姻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大的受益者当属忘川河畔的船夫和不限量供应孟婆汤的孟婆。
当然,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颜真早早的就在街的一旁严防死守。虽然每次她的对面不是个女儿家就是没有人,饶是这样也阻止不了她参与的决心。她始终相信如果虔诚些,再虔诚些,总有一天良缘天女会眷顾到她,赐来一个夫婿。
颜淮是个爱好为玩的人,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都想去试一试,他在碧落街上游玩许久,吃遍了大街小巷的零食点心,还收集到老板娘号称限量发行的蝴蝶首饰,不知不觉间人已渐多。
颜淮刚从小贩处买到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就被人在身后一挤,不觉向前走了一步,腕处又被人拉住,就听嘈杂的人音中传来对他说的话:“这位公子你站错位置了,快后退一步,良缘娘娘马上就到。”
颜淮跟随一列并排的人们向后退了一步,空出路中央的位置来。
各色的人皆带着各色的面具,待站好后不约而同的屏息而立,安静的等待着天女赐缘。其实酆都城内的居民内心都不怎么相信有怪力乱神的存在,但今日的仪式已经是约定俗成的存在,俗话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有用的到的时候,信一信也无妨。
四个男子肩抬天女像,从街的那头缓缓向这头走来。那石像雕刻的栩栩如生,能看出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子,她头戴银杏冠,脖挂菩提子,腕系三生绳,手翻姻缘簿,身披三层衣,脚踏祥云履,单看面相虽是小家碧玉没有富贵之相,但这幅姿态俨然能令人心悦诚服。
天女像前有两个挥洒彼岸花的童男童女,鲜红花瓣随风飘散,落花无情,又是一番奇妙之景。待天女像自他眼前走过时,颜淮伸出双手捉到了几片花瓣,没注意到在他身边的人们已经接二连三的离开。
当他发现有不少人都向对面走去的时候,也不自觉的跟了上去,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那人白衣如雪,肌肤比身旁的人白了一个度,在黑夜中像流星一样闪闪发光,一头墨色长发简单竖起,他的脸上戴着白狐面具,似乎能察觉到颜走了过来,慢慢的向颜淮伸出了手。
颜淮看到那只手。
白皙、纤细、骨骼分明,是很好看的手,但却分不清是属于女子还是男子。
颜淮还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仪式,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见许多人都相携而去,只当是个找同好的活动,也便没再多想,握住了伸在他面前的友好之手。
触及到的是一片冰凉。
颜淮差点以为自己握的是冰块,他刚想抽出手来,没想到对方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紧紧抓住不放,感觉到掌心贴合处渐渐升暧,颜淮想了想没什么大碍,就随他去了。
他们跟随着人群向前走,穿过碧落街来到忘川河,早有许多船夫在此等候,人们成双成对的上了船。颜淮和白衣人跟在长长的队伍后,回忆着走到这条走向忘川河的路,他奇怪的道:“今日大大小小的街道我都走过了,却见都没见过通向这的路。”
白衣人还没说话,就听排在颜淮前方的书生回过头道:“去良缘庙的路一年只开放这一次,平日里有迷雾障眼,再加上鬼差把守,自然是见不到的。”
书生身旁的姑娘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差,你莫不是喝醉了酒才在这胡言乱语?”
“本来就是嘛。不然为何良缘娘娘选择子夜时分助人结缘,要我看来是因为子夜时分阴阳交融,仙人归位,是法力最强之时,鬼门大开,是阴气最强之时。娘娘普度众生,人鬼平等,只要有缘便能撮合在一起,所以你知道自个身边站着的是人还是鬼?是以……”
再也听不下去的姑娘给他一个拳头:“吔屎啦你!”
书生倒在地上,双手抱头:“你、你干嘛打人?”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你神神叨叨的如传教一般,我不打你打谁?”姑娘边撩裙子边转身,白了书生一眼:“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没想到你这样迂腐的外表下有个先进的灵魂。三观不同,江湖再也不见。”
书生看着姑娘离去的身影,很久,很久。
颜淮拿脚尖踢了踢他,道:“我们要插队了哦。”
书生瞪圆双眸,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颤声道:“你们看到没有?刚才那个人,她、她……没有脚!”
排在他身前的男子道:“你竟偷看人家姑娘的裙底?色胚!”
说罢集合了几名义愤填膺的人对他拳打脚踢。
颜淮还想再看看热闹,身边的白衣人趁机拉起他冲向前方,环住颜淮的腰飞身而起,稳稳的落在小船上。白衣人手指一弹,一枚钱币落在船夫的鱼筐里,船夫招呼了一声便划起浆来。
☆、画中仙9
忘川河中的水是青蓝色的,倒影着天上的星星,仿佛一片星光闪烁的幕布。河水不见底,隔不远却能看到漂浮在水中的金色莲花,有人将金莲摘下,那离了水的莲花立刻枯萎成一堆灰烬,所谓“莲水相依”是指金莲依忘川水而生,离忘川水则死,用来比喻有情人相濡以沫、情比金坚。
颜淮觉得气氛有点小小的尴尬。
其他船上的人们已经把面具取了下来,互相以真面目相示,颜淮戴着面具本不舒服,见他人都这样做,也把面具摘了下来。颜淮歪头看了看靠在船头的白衣人,两人的手自始至终没有分开过,这个人也自始至终没有开口,他看了看,终于发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
或许从见面的第一眼起,这个人的眼睛都是闭着的。
颜淮的手扣上白狐面具。
那人也不阻止,任由他摘下束在发后的皮筋。颜淮把白衣人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他端详着这人的容貌,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就像贾宝玉初见林黛玉时口中所说的,这个公子他好像见过。
尤其那唇边一分不减一分不多,好像从不曾下落的笑容。
颜淮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人不答,只把头转向了船外,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不知能看到些什么。越是这样,颜淮越是契而不舍:“你看不见,听不见,难不成还说不了话?”他又试着动了动被握着的右手,没想到这次挣脱了开。
颜淮本来与他坐在同侧,这次换到了白衣人的对面,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感觉脸上莫名有些燥热,心里暗自可惜这样好看的人竟是个又瞎又聋又哑的人,便听那人道:“口水都流下来了。”
颜淮下意识擦了擦嘴角,后知后觉的反映过来是遭到了调侃,气道:“你原是能看到的。”
白衣人笑而不语。
颜淮见他从未睁过眼,也拿不准他到底能不能看到,只是想着不能再一直盯着他看,免得再被取笑。他转而去盯着星光点点的忘川河,靠在船边,想起家里的姐姐的母亲有些想念,接着又想起她们两个今晚的你侬我侬,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将这一画面抛出脑外。
总归是没有熬过夜,颜淮吹着小风,没多久便昏昏欲睡。
一开始睡的极不舒服,后来渐入佳境,梦到他落进了棉花堆里,蓬松柔软,香气袭人,搂住一团后就不想撒手。
“什么时辰了?”
“正子时。”
有人轻笑一声,道:“不急,船开慢些,让他再多睡一会。”
颜淮醒来的时候,船已经靠岸多时。岸上已经没有了多少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对,有的人在此分道扬镳,有的人则继续前行。
颜淮睡眼惺忪的到处看了看,身边一人白衣胜雪,唇边含笑,轻抚了一下他的头。颜淮还没搞清楚状况,含糊不清的问了句“你是谁”,就被那人牵着手走出了船,岸上桃花三两枝,行人稀疏,他们走上一座奈何桥,来到桥下孟婆的摊位前,这个时候用餐的人还有不少。
“酸酸甜甜就是我,大家好我是小甜汤孟婆。欢迎大家莅临我的百年老店,为了答谢各位鸳鸯对我们的支持,现在我要给大家献上一段说唱。”谁又能想到孟婆是个扎着两个丸子头,青春洋溢的小女孩呢,不过奇怪的事情太多,多这一桩也无妨。孟婆轻咳了一声,道:“你看这个汤它又酸又甜,就像这个碗它又大又圆,你们来这里喝汤,觉得汤很好喝,就像我给你们调汤一样开心,skrskr~”
“……”“……”“……好!”
现场爆发如雷般的掌声。
孟婆很高兴,她决定给每个座位加赠两枚忘忧丹。
忘忧丹刚上桌时,颜淮觉得颜色很像他曾吃过的糖豆,抓了一颗想要往嘴里放,却被白衣人一把按住。
邻桌的几人接二连三的离开,孟婆笑嘻嘻的道:“如果你现在觉得和对方无话可聊,又碍于情面不肯和对方说再见呢,忘忧丹是你们最好的选择哦。就算以后再见的话也不会认出对方,以免狭路相逢双方尴尬,既然做不成夫妻,不要连朋友都做不成嘛,你们说对不对?”
“什么?你说用什么调制而成的?当然是像我这样纯情的少女之泪啦,我要哭很久才能做出这么多来的,不吃的拿回来别浪费。伙计,别再这杵着,赶紧拿盘子把忘忧丹收回来。”
颜淮觉得他很适合吃下忘忧丹,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旅程。
奈何他的同伴似乎不怎么情愿。
把忘忧丹还回去后,白衣人才松开他的手,这时候两碗热气腾腾的孟婆汤也上了桌,颜淮看这汤的颜色就像那忘川河水一样青黑一片,本来觉得难以下咽,但抵挡不住好奇尝了一口,瞬间发觉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哭什么?”
颜淮擦了擦眼泪,佯装平静的道:“太好喝了,情难自禁。”
白衣人笑的很开心,也很不给颜淮面子。
颜淮哼了一声,不理会他,专心致志的喝汤,没一会就见了底。他舔了舔唇,看了眼白衣人面前没动过的汤,道:“这么好喝的汤都不喝,你太浪费了,要不然我替你解决一下?”在美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