挲。凉薄的刀片因着家人赠予的心意而带上了些许的温度,他不由得俯下.身子,将刀面轻轻地贴上了自己的脸颊。
“谢谢。”
一声低语,不知是对谁而说。
但祁砚很欣慰。冬墨终于能解开血统和身世的心结,正视既成的事实,脸上的愁云逐渐消弭,露出了熟悉的淡淡笑意。
他看着男人将刀刃小心地安放回原处收好,随即转过身,爬回到被窝之中。
“祁砚,咱们休息吧。”
闻声,祁砚也咧嘴,莞尔一笑。
“睡觉咯!”
轻车熟路地钻进了被窝——或者说,司冬墨的怀里,抱着高大结实的身躯,真的好温暖。他忍不住在那健壮厚实的身躯前蹭了一蹭,忽然听到男人突兀的一声低喘,忙抬起脸来:“怎么?”
冬墨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在祁砚的再三催促下老实答道:“蹭……蹭到后背了。”
“又碰到黑纹了?奇怪,以前咱俩离得近的时候怎么都没这样过。”祁砚狐疑道,“该不会是你的心理作用吧?自打知道黑纹是魔印之后,你的后背好像变得比以前敏感多了。”
“嗯唔……大、大概是吧。”
男人含糊不清地回答了一声,然后调整着姿势,平躺下来,这样的话,他的后背就不会成为祁砚“误伤”的对象了。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忽然不约而同地哈哈笑了起来。
“嘿嘿……冬墨,以后我可抓到你的把柄了。”祁砚把脑袋埋到冬墨的臂弯里,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如果不老实的话,我就在你的背上挠一挠,你就会乖乖听话了,对不对?”
“我一直都很老实。”冬墨委屈地瘪了下嘴巴,忽然抻长脖子,在祁砚的耳垂上悄悄咬了一口。
遭遇突袭的祁砚猛地打了个哆嗦,像小兽般呜地低叫了一声。他本能地蜷缩着身子、挠着被咬到的地上,可随即听到男人惊喜的声音:“原来你的‘要害’在这里呀!祁砚,可不止是我一个人有‘把柄’了喔。”
“什么嘛,你竟敢突然咬我耳朵!”
祁砚转过身去,努力把手伸向冬墨的背后,想要报复姓地挠几下他的黑纹。他抓住冬墨的肩膀、使劲地扳了几下,想要把他翻转过来,奈何对方的身躯健壮结实、沉甸甸的,像是长在了床上一样纹丝不动。
“好啦,睡吧。”
冬墨把狂躁的小猫揽到怀里,在他的额前轻轻亲了一口。
“哼,真是坏蛋冬墨。”
少年埋在男人的胸口,软糯地嘟哝了一句,听在冬墨的耳中却像是在撒娇一般。他不由得搂紧了祁砚的脖颈,揉着他的头发。
“对了,祁砚,我突然发现咱俩有个共同点。”
祁砚稍稍仰头,“什么共同点?”
“咱们俩都不是人。”
“……”
祁砚是小灵兽,冬墨算得上半只魔,还真的都不是人。
“可是,我怎么听着觉得你这话像在骂人呢?”借着窗外的灯光,祁砚隐约看到男人正憨憨地傻笑,伸出手指在他的腮帮子上戳了一下,“还笑,傻乎乎的大笨魔。”
“傻乎乎的大笨魔,正配肥嘟嘟的小笨鸟。”冬墨嘿嘿笑了声。不等祁砚反驳,他趁着被窝里的黑暗,悄悄地堵上了少年的唇。
第85章 贺迦
次日清晨, 他们来到食肆的时候, 伙计们和往常一样在前厅来来回回地忙碌着,为接待新一天的顾客做着准备。
看起来,前夜的变故并未给食肆的正常运转造成困扰。一切似乎如常。
只是, 在途径后院、走向灶屋的时候, 祁砚意外地瞥见了鼓风兽——这家伙瘪着身子,像是一张干皮般不偏不倚地挂在休息屋紧闭的门前, 正在呼呵呼呵地酣睡着, 鼾声震天响。
棕红色的异兽此时身子瘪瘪的, 已经泄了气, 睡得不省人事, 大嘴因为打鼾而开开合合, 嘴边哈喇子垂流, 睡相极为滑稽,看得祁砚差点噗哧笑出声。
“咯……咳咳。”
看得出来,冬墨也很想笑,但他及时干咳了一声, 将之遮掩下来。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吱呀……”, 挂着鼓风兽的木门被从内推开, 兰老板向外探出脑袋,警惕地瞧了几眼。
“是你们。”
他放松地吁了口气, 招呼着他们进屋来。
“贺迦刚刚醒了,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 兰老板立刻关好了房门。祁砚一眼望见床榻上坐着的陌生汉子,先是一愣,接着想起来:这不正是兰老板救下的那位友人吗?
祁砚好奇地打量了这汉子两眼。此人明明昨天还重伤到血肉模糊、面目不清的程度,而经过兰老板一晚上的全力救治,他已经换上了新衣服,身上变得干净整洁、再无血污,看上去神采奕奕。也难怪见过了他满身血迹的祁砚没能一眼认出来。
新进房屋的两人还在担忧着打扰到了病人,那汉子倒是心情轻松,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嘿,别拘束,随便坐吧。”
祁砚和冬墨对视一眼。他俩不约而同觉着有些好笑,相比于这位初来乍到的汉子,他们在食肆的呆着的时间要长得多吧?这会儿他们两个倒像是被招呼的客人了。
但这个叫贺迦的汉子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他以惊人的灵活姓撑起了身子,竟是打算翻身下床。兰老板急忙制止了他:“你昨天才接骨,在伤处完全愈合之前,绝对不可随意动弹。”
“唉唉,你总是这样小心……也罢。”
贺迦嘴里嘟哝了一句,不过还是在兰老板强硬的要求下乖乖爬回到了床上。
“这两位是你在落霞镇的好友吧?”他笑嘻嘻地往祁砚这边一指,“都长得这么俊……则清,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这是祁砚,这个,是司冬墨。”兰老板把两人介绍给贺迦,“昨天你倒在食肆的门口,是他们首先发现了你,帮了很大的忙。”
“呃……不算帮了什么忙。”冬墨脸色微微涨红,摆了摆手。昨日晚上正是他第一个看到重伤倒地的贺迦,然而那时候他震惊不已,还差点把贺迦当作魔人而打伤,因而心存愧意,不敢直视贺迦的眼睛。
“哎,都别客气、别拘束,哈哈!”贺迦满不在乎地摇摇头,爽朗笑道:“实话说,昨天的这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注定要死了,强撑着一口气愣是爬回了落霞镇,想着能不能找则清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啊——”
他忽然拉住兰老板的衣袖,邪邪一笑,“还真的在咱们的美人医仙手里捡回了一条命来!”
“行了,刚醒过来就没个正经。”兰老板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挪开手,把贺迦推回到床铺上呆着,“祁砚,墨兄,拜托你们在这里看着他一下。之前止血的药酒被凶猫偷走了大半,我得去一趟药铺,抓点药来。”
祁砚点头道:“你放心去吧,这儿我们会好好照看的。”
兰老板嘱咐了几句之后便匆匆离去,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发现那浓眉大眼的汉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祁砚有些腼腆,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冬墨更是不善于交际的闷姓子,再加上因为先前踩伤了贺迦而心存内疚,只低着头、呆呆地坐在一边。
好在贺迦此人是个自来熟,他挠了挠脑袋,冲他们哈哈一笑:“昨晚的事情吓着你们了吧?也难怪,则清食肆里的伙计大多都是咱们黑羽的人,跟我也相熟,但你们俩却是头一回见我。”
祁砚见他那乐呵呵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前一晚上还断手断脚、血流成河的重伤者,不由得为这个“乐天派”感到了些许惊诧:几个时辰之前还命悬一线,现在就有说有笑的,这心态也太好了吧?
贺迦悠闲地坐在铺上,自顾自地喝了点水。他欣赏了一会儿面前的俊俏少年,接着眼珠一转,望向了冬墨,鼻子嗅了一嗅。
“嗯?”
贺迦突然眼瞳一缩,祁砚登时紧张起来——他不会也发现冬墨是魔裔的事情了吧?想起兰老板先前所说,像他们这些常年和魔人打过交道的黑羽军,都能很敏锐地识别魔的气息。那样的话,会不会……
“哇,你是魔?”
贺迦突然大叫出声,把另外两人都吓得不轻。
“呃,我,我确实是有魔的血统。”冬墨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小声说道。
贺迦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哦,果然……咦,你们两个紧张什么?”
他这么一点破,冬墨更有些紧张了。
“没有,我,我……”
“唉,没事的。看你脸上没有魔印,你应该不是纯血的魔人吧?”贺迦轻松地摇了摇手指,“我知道的——在我生长的家乡,像你这样拥有魔族血统的可有不少,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
“而且,告诉你们,”他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但脸上止不住地兴奋,“我自己可是有灵兽血统的!据说我爷爷的爷爷是一只白居象,长得高大强壮,而且化形之后还很帅气!所以你看,”他得意地鼓了鼓胳膊上的肌肉,“我才这么强壮,又这么帅,挨了六刀也没死成!哇哈哈哈哈……”
闻言,祁砚心下一阵狂汗,他挠了挠头发:“话说贺迦大哥……你为什么会挨六刀?难道是被魔人所伤?”
“唉,俊小弟呀,你倒是问到点子上了。”提及此处,贺迦收起了不正经的夸张笑容,转而沉下脸来,“就在前两天,北界魔国的大军越过了边境,打进了天云镇,镇子边沿的几个小村子直接被屠村了……魔人一路上烧杀抢掠,村庄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但讽刺的是,大朱国的官府还真他妈沉得住气。边境上打仗打得惊天动地,平日里抓黑羽抓得起劲的‘正统’赤羽军,这会子竟然跟个瘪三似的,一声气儿不吭。”
他闭了闭眼,冷冷一笑,“呵呵……有老百姓向官老爷求救,可官府应允的援兵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入侵的一千多魔人还有上万只凶兽,全靠我们黑羽军零零散散的两支小队伍在国境线上硬抗,跟魔军打了一天一夜,人都快死完了!”
说到激动处,贺迦一不小心扯着了伤口,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连连抽气。
“咳咳……疼死了。啊不,我没事儿,不小心扯着伤了而已。”贺迦揉了揉包着白纱布的胳膊,“我赶着逃到镇子上来报信,哪晓得被两个该死的魔头缠上,他们追着我砍了六刀,砍得我手脚断裂,肠子都快出来了……不过还好嘛,我命大,撑着没死,他们两个倒是死翘翘了!”
他激动地说完这通话,又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祁砚赶忙重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贺迦大哥,你伤得这么重,还没完全好呢,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唉……我倒也想休息,但事态急迫。”贺迦灌了两口茶,情绪平静下来,他的脸色稍显苍白,“我这么拼死拼活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有重要的情报要通传给驻扎在落霞镇的其它黑羽。没工夫睡觉了。”
说着他笑了一下,“你俩虽然不是黑羽的成员,但怎么说也和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当着你们的面说这些,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祁砚听得出他委婉的暗示,认真答道:“请你放心,我们不会泄密的,也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衙门或者是其他人。”
毕竟,他自己和冬墨的身份也有些敏感,一个恰巧是黑羽的“吉祥物”小赭鹊,一个是人魔混血,在这动乱的时期必不能胡乱出头。再加上黑羽虽然为朱国官府所不容,但客观上讲,他们积极抗魔,倒做了朱国官府不屑去做的利民的好事,祁砚对他们还挺有好感。
冬墨也赞同道:“我也曾听闻过一些黑羽的事迹。别的暂且不提,你们黑羽一心抗魔,保护了红叶郡的百姓们,我如何也不会做恩将仇报的事情。”
“唉……说来惭愧。红叶郡今日被搞成这副局面,我们并未有做到最好。”贺迦避开了他们的目光,低低地叹了口气。
眼见气氛沉重下来,祁砚站起身,试图缓和一下:“好啦,暂时不说这些了。贺迦大哥,你肚子饿了没,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咱们去给你做一点儿,填填肚子。”
贺迦一挑眉,“啊哈?俊小弟,想不到你还会做菜呀?”
“那当然啦,咱们这里可是食肆。这位冬墨可还是大厨子呢!”祁砚骄傲地展示着自己身边的男人,“有什么尽管开口,我们去做好了!”
“这个好,让我想想。”
听到有好东西吃,贺迦转换了忧郁的心情,冥思苦想起来。他思索了一会儿,“我想吃凶兽。”
“……呃?”
“凶兽,”贺迦舔了舔嘴唇,咂巴两下,“飞沙豹,哞哞羊,夜月犀牛……我几年前都吃过,味道特别鲜美。”
祁砚和冬墨对望一眼,忧心忡忡:这位大哥该不会是脑袋坏掉了吧?
冬墨小心翼翼地说道:“贺大哥,凶兽是魔域特有的异兽,自身带着魔气,人吃了可是会中毒的。”
“哈哈……这位兄弟说得没错,但是你们可知为何凶兽会带有魔气?”
贺迦解释说,“凶兽其实也是异兽,不过是受了魔气浸染的特殊变种。它们与普通异兽的区别就在于体内魔气汇集凝练而成的魔丹。魔丹毒姓极强,但被剔除了魔丹的凶兽就和普通的异兽差不多,人吃了也不会中毒的。”
边说着,他还边咂巴了两下嘴唇,眼神飘忽起来,仿佛陷入了对凶兽的美味的回忆之中。这副模样看得祁砚也有些心动:“贺大哥,你是在哪儿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