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收拾着他们打架时撞落了满地的东西,一边对司冬墨说道:“对了,弘儿昨天是从老康那里打猎回来的,老康说不准知道这男孩的事儿。冬墨,不如你等会去老康家里看看,听听他怎么说。”
“哎,知道了。”
司冬墨匆匆出门,临走时嘱咐母亲照看好祁砚:“小鸟刚才差点被那个少年吃掉了,麻烦您帮我看着它。”
乐夫人在院子里收拾完毕之后,进屋盛了一小碗米酒,又拿了一个馒头放在小鸟面前。看着鸟儿蹲在馒头前,小嘴在白花花的面皮上一口一口地乖乖啄着,乐夫人悠悠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弘儿那个孩子……唉,现在可如何是好……”
一个多钟头之后,司冬墨回到屋里来,面色阴沉。
“怎么,弘儿呢?”
“他一早跑到老康家里躲着了,一个劲儿地跟我闹,就是不肯回家。我怕闹大了让老康他们也难堪,便也不强求他回来,任他跟着老康进山里去了。”司冬墨安慰母亲道,“放心,这回他们一起去的人很多,老康答应了会好好管着他的。跟他们一大帮老爷们在一起,弘儿的姓命会更安全。”
乐夫人听罢,疑惑道:“冬墨,你说的‘更安全’是什么意思呀?”
司冬墨并未立刻答话,他领着母亲走进屋里,把门关上,然后才低低地说道:“昨晚乐弘领回来的那个男孩,恐怕不是人。”
“不是……人?”
乐夫人神色迷茫,在一边旁听的祁砚也有些惊呆。他确认司冬墨这句话不是在骂人,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司冬墨道:“老康告诉我,昨天他们进山里打猎的时候,乐弘眼睛尖,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像是个人参娃娃。他寻宝心切,一时冲动就跟着追了过去,没想到那跑过去的不是一只山参精,而是一匹狼……”
祁砚骤然瞪大了眼睛。
一模一样的套路——和自己跟司冬墨进山时遭遇的狼群伏击那次一模一样!上次被“人参娃娃”蒙蔽的是阿财,而这次上当的居然是司冬墨的弟弟,乐弘!
司冬墨瞥了祁砚一眼,又继续道:“乐弘被狼群诱骗,老康他们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救回来的,总算是有惊无险。但弘儿自己却吓得不轻,口里一直念叨着‘山参山参,我要山参’,别人跟他说什么都没反应。
就在他们返程的那天早上,老康醒来时就发现乐弘手里抱着满满一筐子山参,望着他们呵呵傻笑,而他旁边站着一个从没见过的陌生男孩。老康奇怪山参和男孩的来历,但弘儿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说,这男孩是山里的参客,也就是专门挖山参的人,他们是在晚上碰巧遇见的。”
“老康他们相信了?”乐夫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所以就看着弘儿把那个‘参客’带回到了家里来?”
“老康说,他们一开始也很怀疑,但看到弘儿终于不再念叨着‘山参山参要山参’了,看上去恢复了正常,便也暂时放松了警惕。回村之后,弘儿什么也没说就把那个‘参客’带回了家,老康他们就算觉得奇怪,也没办法在无证据的情况下强行赶那男孩走。”
“所以……”乐夫人弱弱地说着,祁砚感觉她听得都快晕过去了,“那个男孩,究竟是何人?”
司冬墨走到乐弘的卧房里,把他当宝贝一样好好藏着的装着山参的筐子拿了出来。
“我倒要看看,那个‘参客’送了他什么好东西。”
“昨晚弘儿给我看过了,里边是五只白白胖胖的大山参。”乐夫人扶着桌子,小声说道。
司冬墨揭开筐子的盖子,往里看去。他的脸色猛地一沉。
“是什么?”乐夫人惊惶地上前去看,司冬墨来不及合上盖子,她便完完全全地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只听“啊”的一声尖叫,乐夫人捂住眼睛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到地上。好在司冬墨及时扶了她一把,筐子顺势一歪,祁砚也看到了装在里面的东西。
不是山参,是……满满一筐子的骨头和灰土。森森的白骨七横八竖地堆在筐子地面,在屋里黯淡光线的衬托下,显得分外诡异。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乐夫人吓得语无伦次,捂住脸颊和嘴,惊慌失措地在屋里打起转来。不要说她,就连瞥见了里面事物的祁砚都吓得差点栽到地上。
“娘,别怕,别慌,冷静!”
司冬墨握住母亲的胳膊,轻轻拍着她的背,“娘,这只是牲畜的骨头,您别害怕……”
乐夫人忍不住抽泣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那个男孩不是参客,那会是什么,难、难道是……山鬼吗?”她瞪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应该不是山鬼,而是山里的凶兽搞的恶作剧。您先别慌,来,喝口水……”
乐夫人轻轻拭着眼泪,脸上满是惊惧和担忧:“这可怎么办,被这种东西缠住了,弘儿他该如何是好……”
=====
夜晚,卧房内。
司冬墨手脚麻利地从床板底下拖出一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件物什:弓.弩、箭筒、羽毛箭、小型火.铳,还有一块锋锐的刀刃。他把这些一一摆放在桌面之上,然后细心地擦拭上面覆着的灰尘,每一样都仔细地查看和挑选。
他的身后,一只小鸟笨拙地顺着他的衣服爬了上去,用小翅膀抱紧了他的脖子。不多时,只听轻轻的“笃笃笃”三声,司冬墨感到后脑勺上传来轻微的撞击感,接着,身后的地面上传来脚步落地的声音。
他一回头,发现小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简朴青衫的俊秀少年。
“你又化人形了?身子还吃得消吗?”
“嗯,我没事。你家里出了事情,我袖手旁观可不道义。”祁砚理了理衣襟,看着司冬墨手里摆弄着的那一堆冷兵器,“你拿了这么多武器出来,是要……”
司冬墨沉默了片刻,继续手上的动作。“我答应了母亲,要把乐弘完完整整地带回家来。今早去找老康的时候,我已约好了和他过两天在山里会合。”
祁砚有些忧心地望着他,“你知道你要对付的是谁吗?”
司冬墨一点头,“十之八.九就是上次那只画皮狼。”
祁砚道:“何以见得?你是觉得,乐弘带回来的那个参客男孩,就是画皮狼伪装的吗?”
司冬墨阐述道:“只是猜测。上次画皮狼也是这样设下圈套诱骗伏击我们,但被我们险中逃脱了。这回老康他们在山里遇上狼之后并没有立刻出山,而是在林子里歇了一晚才走,这一晚上给了画皮狼可乘之机。它假扮成挖参的少年带着一筐山参前去接近乐弘,而那时候乐弘依然中了画皮狼的迷魂术还未解开,迷迷糊糊地就带着画皮狼回到了我们的家里。”
画皮狼跟着弟弟回家,而且还和他们几人“相安无事”地住了一整个晚上,这可是真正的“引狼入室”,祁砚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回忆道:“那晚上乐弘的确看起来挺不正常。不过,既然画皮狼跟着回来了,它倒是没有在和乐弘独处的时候动手杀害他,而是选择按兵不动,我觉得这才是最反常的。”
司冬墨闷声道:“我也想不通。画皮狼在我们家不动声色,这一点才是最诡异的。”
祁砚琢磨着,“大约是想要长期潜伏。你说,它回这家里之后,发现我们两个是曾经从它手底下逃脱过的,会不会想要顺带着报仇雪恨?但我们对它的警惕心又很强,让它找不到空子,它便没有立刻对乐弘下手,只是寻找着万全的机会,把咱们几个一网打尽。
只有在今早菜圃的时候,它大概是没忍住肚子饿,跑过来抓着我就往嘴里扔,还生吃了几个鸡蛋,这才露了馅儿。”
这么一分析完,祁砚觉得自己的猜测倒是颇有几分道理,也因着这想法而更加胆寒。他回想起那少年皮笑肉不笑的僵硬脸皮,那分明就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情,再加上它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走路的姿势也有点一瘸一拐。
祁砚叹了口气,其实这画皮狼的伪装是破绽百出,蹊跷无处不在,但他们却失了追究到底的决心,让它钻了空子,差点害了一条人命。
乐弘有一个从画皮狼手下逃脱过的哥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祁砚看着男人拿出一块薄薄的刀片,把箭头一个个认真地打磨锐利,又试着弹了几下弓.弩的箭弦,确认武器都完好无缺后,把它们一一装进了箭筒。然后拿起那块锋锐的刀刃,用棉布慢慢擦拭着。
祁砚注意到他手里熟悉的武器,说了一句:“你好像一直都带着这块刀刃。无论是在江上漂流,还是上次遭遇狼群,你都一直带着它。”
“嗯,这是我……大概是我的亲人留给我的,唯一的纪念吧。”
“亲人?你是指,乐夫人?还是……”
“不,是我的血缘亲人。”司冬墨微微歪着脑袋,似乎陷入了回忆,“我七岁那年,乐家还是这乡镇里有名的大户人家。有一天哗哗下着大雨,乐家的仆从打开院子门,正发现我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昏倒在门前,身上被雨淋得透湿。他把我捡进了乐家,家里的夫人和老太太让仆人们煮了药膏给我服用,愣是把我给救起来了。”
司冬墨的指尖慢慢摩挲着刀背,低沉的嗓音慢慢讲述道:“我醒来之后,她们问我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可是我一问三不知,什么都想不起来。我想我可能是被自己的亲人所抛弃了,他们将我放到了乐家的大院门口,大概是希望有人能够救我一命。而他们留给我的东西……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就只有外衣夹层里裹着的这把刀刃了。”
“这是我唯一寻找家人的线索。”他两眼亮晶晶地望着祁砚,有些淡淡的哀伤,但同时也含着一丝希望,“这块刀刃注定不凡。它是精工细活所锻造出的上等钢刃,几乎削铁如泥。我用了它将近十二年,如今的它正如十二年前一样,寒光四起,没有丝毫的瑕疵或缺口。”
“这可真是神了。”祁砚惊讶得张大嘴巴,“品质这么好的刀刃,它的制作或者前任的拥有着必定身份不寻常。你或许能从这方面入手来查到刀前主人的身份。”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司冬墨修长的手指灵巧地转动着刀刃,在他的指间舞出一片凌厉的光影。“查人的事情我这十多年来一直在做。不过,当务之急——”他骤然反手向下,将刀刃深深地钉入桌面的裂缝中,引起一阵震颤与波荡。
“我必须找到我弟弟,然后宰了那匹狼。”
祁砚静静地看着他的侧颜。有一瞬间他被深深地震撼到了,这个“霸道村夫”,不论是身世来历,还是姓格、实力,都彰显出他绝不是一般人。
司冬墨转过脸。见祁砚呆望着他,男人温柔地笑了笑,“这次进山不光是为了采松子。如你所见,这趟行程可能会非常危险。你可以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同你一起去。”祁砚平静地说道,见司冬墨欲开口说话,他又补充道,“我可不是什么弱到需要安放在家里的‘弱兽’,上次你遇到画皮狼,我也有帮你脱险的。”
“成,你也跟去吧。”司冬墨收起了武器,将它们搁在房门口,“不过你得答应我,得好好跟着我。”
“放心,我可不是你那个弟弟,我没胆子敢单独行动。我还得采好多好多的松子带给兰老板呢,才不会乱跑。”祁砚冲他俏皮地做了个鬼脸。清理完东西之后,他们一人占了半边床铺,早早便睡下了。
第29章 进山采松塔
“来来, 大夏天里山中蛇虫特多, 都把腿绑上,绑紧了, 一点皮也露不得!”
进山之前, 身为山货行当老前辈的乐伯反复地叮嘱随行的几个年轻后生, 叫他们老老实实地把腿扎上。这样, 走在杂草丛生的山道上的时候, 他们就不会被蛇虫猝不及防地来上几口, 然后悲惨中毒、躺地不起。
司冬墨迅速绑好了自己的腿部之后, 又蹲下来,帮着祁砚去扎好他的裤腿。
祁砚是第一次作为人形进山,对他们绑腿的手法完全摸不着头脑,有些窘迫地蹲在原地,不知所措。
幸好司冬墨很快走了过来,半跪在地上, 仔仔细细地帮他包裹严实, 还谨慎地检查了一圈,确认无漏洞之后便轻轻拍了下他:“可以了,咱们走。”
“嘿嘿……”祁砚听到阿进在自己身后偷笑, 还冲哥哥挤眉弄眼,一脸八卦的模样。他干咳两声,然后跟着乐伯往前走去。
对于进山队伍里多出来的新人, 乐家两兄弟都是见过的, 而乐伯是头一次看到祁砚, 这位热心肠的大叔乐呵呵地同这个俊俏的少年讲着山里的事情。
什么时候采什么果子,什么时候能弄到哪种动物的皮子,乐伯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们这行人采集的对象以果子和草药为主,偶尔也会打些小猎物。但乐伯告诉祁砚,这山里采货的人其实分为很多个种类。有的专门猎杀较为大型和凶猛的异兽,这种被称为异兽猎户,也就是老康那样的猎人;有的则专门采集草药,比方说村里赤脚大夫的徒弟们;还有的只专门采集某一种山货,比如参客。
“至于老夫我啊,当然是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一点,‘山货杂学家’啦!”乐伯开玩笑地说着。
祁砚也脆脆地笑了起来:“乐伯您什么都懂,这是‘百事通’啊!”
“哈哈。”被可爱的少年夸赞,老大叔很是受用地晃了晃脑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