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人来发难,甚至直接逼你出家呢!”
云起摇头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苦度寺弟子,不到十六岁,原就不准出家的。”
潜帝愕然:怎么和尚庙里,竟会有这种规矩?
云起道:“苦度寺的僧人,都是真正潜心修佛之人,不是说,找个小孩在庙里养大了,就是和尚。
“如莫急他们,其实都是寺里收养的孤儿,剃光头、穿僧袍也只是为了方便。到了十六岁,就会让他们下山历练,短则半年,长则不限,将能破的戒都破了……等过了半年之期,若还一心修佛,随时可以回来,若在外娶妻生子,师傅他们也只会为他高兴。
“师傅说,不能因为他们在和尚庙里长大,就逼着他们一定要做和尚,用恩义相挟也不行,需得是自己选择脱离红尘,才算是真正的佛门中人。
“苦度寺的规矩,外人不知道,这些高僧是知道的。我现在年纪还小,他们只会认为我是在历练红尘,终究是会出家的,怎么会有意见?”
等知道他不会出家的时候,他早就卸了国师的差事了。
“那你……”潜帝看着他,神色复杂:“不会真的……”
却怎么都将那两个字说不出口。
云起耸耸肩,道:“师傅不许。而且佛门颇多戒律,我虽然更喜欢吃素,但偶尔也会馋肉,若什么时候真厌倦了凡尘,我大概会披发入山吧!”
忽然身边没了人,云起才发现潜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脚步,跟着停下,道:“陛下?”
潜帝看着他,语意微涩:“起儿……”
云起皱眉。
从长公主上山,给他讲顾云曦的故事开始,云起就对潜帝隐隐有了排斥,只是半个月前将身世说开,才又回到了从前……但这一声“起儿”,听得好不难受。
潜帝缓步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道:“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要说。”
不管这小家伙是不是他的血脉,看他小小年纪就有了遁世之心,潜帝心里堵的厉害。
“人和人的感情,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更不是生来就有的,”他仰头望天,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半个月前,你曾说我,即使是现在,也不后悔下了那碗堕胎药,只会恨当初药下的不够重,不够狠……
“是,你说的没错,可那是十六年前,那是十六年前的选择。
“我怜惜曦儿,并不代表我就不心疼我的骨肉,只是在云曦和尚在孕育中的孩子之间,我只能选择曦儿……但那是十六年前。”
“若是十六年后的今天,”潜帝侧身看向云起,下意识的伸手抚去,低声道:“若是那个孩子,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让我在他和曦儿之间,再选一次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我会如何抉择。”
云起后退一步,躲开潜帝的手。
潜帝轻叹一声,将手负在身后,缓步而行,许久之后才道:“若你果真是我的孩子,这些话,我反而没脸说给你听……”
“所以云卿,他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说不出口……更何况,他这个人,原本就不喜欢说,只会去做。别看他聪明绝顶,但在感情上,不管是什么感情,他都笨拙的要命……
“云起,你母亲是你母亲,你是你,就算他曾起意不让孩子生下来,也不表示……”
云起打断道:“陛下,我们可以不聊这个吗?”
潜帝微楞,而后一挥手,道:“算了,不聊就不聊吧……要不是被太后逼着,朕也不想帮那臭小子说好话。”
又笑道:“快到午膳时候了,你难得下山一趟,朕也难得出宫,一起去外面吃顿饭?上次你说请朕吃饭,结果去了饭没吃上不说,还害的朕几天吃不下饭,这次可得补回来。”
云起果断摇头:“不行。”
“为什么?”
云起道:“我没钱!”
潜帝顿时无语,他一国之君,主动开口让人请顿饭,这是多大的面子啊,结果被人一口回绝不说,而且理由居然是……没钱!
潜帝叹气道:“那朕请你,行了吧?”
云起嫌弃的看了潜帝一眼,摇头道:“还是不行。”
穿着龙袍呢,还想出去下馆子?开什么玩笑!
“我待会和师傅回庙里吃。”
今天他只需要露个脸就行,而大和尚身份高,辈分大,年纪也大,这样的佛会也不必全程参与,有第一天的讲经就够了,后面偶尔去一下便成。
不过普泓不同,作为苦渡寺的代表,不仅要在这里呆够十天,而且在讲经辩难中也要有出彩的表现才行,不然苦度寺佛门之祖的面子朝哪儿搁?
潜帝摇头:还是这么不给面子啊!不过他也就能在这对父子身上,体会一把碰钉子的滋味了,碰的多了,也就习惯了……隔段时间不碰还挺想的。
“那就……下次?”
云起毫无诚意点头:“下次。”
“对了,太后一直想见你,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云起摇头:“什么时候都不方便。”
潜帝顿时无语:“……算朕没说。”
潜帝先行回宫,云起就在讲经堂旁边的厢房休息,刚给自己沏了壶茶,就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正是刘钧和刘钦两位皇子。
起身打过招呼入座,刘钦道:“先前蒙国师大人出手相助,刘钦才能平安回京,这段日子事情太多,竟一直未能当面致谢,是刘钦的不是。”
云起摇头,道:“四皇子殿下言重了。”
真不能怪刘钦,自云起入京以来,或者闭门养伤,或者闭关修炼,除了和他一起打过架的秦毅、张成,还有死不要脸的陈群外,其他人几乎一个都没见。
刘钦礼数是尽到了的,隔三差五便送去礼物,甚至亲自去过两次,可惜都吃了闭门羹,直到现在才有了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云起给他们斟上茶,看向大皇子刘钧,道:“大殿下来的正巧,我正要提醒大皇子一声。我今日观这皇觉寺的气运,隐隐有凶煞之气盘旋,大皇子还需严加防范,以免酿成大祸。”
刘钧愕然,道:“既然国师能看出有凶煞之气,就没办法设法驱除?”
云起摇头,道:“这世上的劫数,有些源于气运,有些源于因果,这其中的差别,就如同路遇劫匪和仇家蓄意寻仇一般……前者绕道而行便可化解,后者却只能小心应对。”
刘钧道:“那国师大人可看出来,这个劫,会应在谁的身上?”
云起依旧摇头:“这股凶煞之气游移不决,未有定数,不过并不凶猛,殿下小心谨慎,自可将后果降到最低。”
刘钦道:“国师的意思,是有人刻意要在佛会上捣乱,甚至可能闹出人命?”
他虽然是在对云起说话,目光却看向刘钧,显然这句话其实是为了提点刘钧,于是云起笑笑不答,恰好这个时候上午的讲经结束,便起身离开。
等出了寺门,又看见一个意料外的人:“秦将军?”
这人不是护着皇上回宫去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儿?
秦毅牵着马,和青一几个站在一块,拱手道:“国师大人安危要紧,下官来送国师大人和度海大师回寺。”
云起终于忍不住,道:“秦将军,禁卫军统领的差事,是不是特别闲?”
话一出口,青一几个差点大笑出声,“嗤嗤”声不绝。
秦毅那张黑脸,颜色变了,表情却不变,道:“禁卫军除了我,还有两个副统领,我们三人轮流在宫中值守,陛下不出宫的时候,每……”
“多谢秦将军,”云起见他似乎准备将禁军值班表整个背一遍,连忙喊停:“我们走吧!”
秦毅话说到一半被打断,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上马。
半日的插曲过去,云起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生活状态,修符练印,和小和尚们疯玩,同大和尚斗嘴,还有逗他家的马和狗。
正月二十的那日,又下了好一场大雪,原本有些回暖的天气,又骤然冷了下来。
云起闲着无聊,坐在窗户跟前,将手伸出去接雪花,看着那么大的一朵朵雪花,在手心里化成小小的一点湿痕。
忽然青一掀开帘子,道:“公子!大皇子殿下来了!”
云起“咦”了一声:“皇觉寺出事了?”
刘钧大步进门,带进一身寒气,咬牙道:“明惠大师圆寂了!”
云起道:“明惠大师是谁?”
又道:“是被人杀的?那普泓师侄呢,他没事吧?”
……
在几乎被大雪掩盖的小小凉亭中,刘钺将目光从漫天大雪中收回,转身看向披着一身雪白狐裘的窈窕少女,眼中满是讥讽:“让我向太后娘娘请求赐婚,迎娶你做正妃……顾七小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第66章
顾瑶琴扬起小脸看着刘钺, 凄然一笑,低声道:“六表哥觉得,谁家女儿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刘钺淡淡一笑,道:“顾小姐惊才绝艳, 不同俗流,怎可与别的女人相提并论?”
他的话句句都是赞美, 却谁都能听出他言语中浓浓的嘲讽。
顾瑶琴眼中涌上泪意, 声音中饱含委屈:“六表哥,瑶琴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为何句句夹枪带棍……你是要逼死瑶琴么?”
刘钺脸上嘲讽的笑容敛去, 恢复一惯的索然无味, 淡淡道:“好, 那你说,为什么要我娶你, 我又为什么要娶你?”
顾瑶琴抿唇, 目光定定的看着刘钺, 断然道:“我可以帮你做太子。”
目光和语气中都充满浓浓的自信。
“太子?”刘钺嘲讽一笑,道:“你以为, 我会在乎这个位置?”
“你不在乎?”顾瑶琴眼中显过茫然之色, 又坚定摇头:“不可能!我不信!”
刘钺淡淡道:“我又为何要让你相信?”
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见他真的要走,顾瑶琴急声道:“就算你不在乎,那惠妃娘娘呢?我是太后娘娘娘家的孙女,深得太后娘娘喜欢, 承恩公大人是我祖父,定国公大人是我三叔,他……”
刘钺打断道:“这些话,你不妨拿去说给惠妃娘娘听。”
见刘钺头也不回的离开,顾瑶琴一咬牙,提着衣摆小跑追上来,拦在他身前,道:“六表哥,顾瑶琴没有不知廉耻到那种地步!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会来找你,是因为……”
“因为……”顾瑶琴脸色通红,目光却坚定:“因为前世……我们原本就是夫妻!”
“前世夫妻?”刘钺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嗤笑一声道:“顾小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我没有!”顾瑶琴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有证据!我是活过两世的人,我知道以后会发生的每一件事,你……”
话未说完,就被刘钺冷冷打断,道:“顾瑶琴,你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太后正想着帮你择婿,而且并不准备将你嫁给皇室中人吗?
“你来找我,难道不是因为,四哥那个病弱的王妃,迟迟不肯闭眼吗?”
顾瑶琴骇然看向刘钺,脸上血色褪尽,刘钺淡淡道:“别总将别人都当成傻子,顾瑶琴。”
又淡淡一笑,道:“或者,你可以再去七弟那里试试。”
毫不怜惜的伸手将她推开,从她身侧越过。
没走多远,一个侍者疾步而来:“殿下。”
刘钺停下脚步,道:“怎么?”
侍者看了眼顾瑶琴,见刘钺没有表示,便径直说了下去,道:“沧浪寺的慧明禅师死在了皇觉寺,大皇子殿下亲自去苦渡寺,请来了国师大人。”
刘钺呆了一呆,才开口道:“备马。”
侍者应了一声急急退下,刘钺大步向外走去,顾瑶琴如梦初醒,连声道:“六表哥!六表哥!”
回答她的,是刘钺越走越远的背影。
顾瑶琴茫然站在原地,心绪就像眼前的大雪一样纷乱:太子之位,他不在乎?他怎么可能不在乎?
“七小姐,天色不早,您看您是不是?”
顾瑶琴猛地转头,狠狠瞪向面前这个竟敢对她下逐客令的丫头,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刘钺,你会后悔的!
……
皇觉寺中,刘钧很是着急,却还是压下性子,放慢步伐跟在云起身侧,口中道:“这件案子实在诡异的很,这次佛法大会的目的国师你也清楚,所谓讲经辩难,其实都是幌子,关键是最后一日,关于明镜寺之事的商讨。
“为此,这次辩难的题目,也是精心挑选过的,多多少少都和明镜寺的事儿相关,譬如昨日,辩的就是……是……那个……”
刘钧“是”了半日也没有下文,索性不想了,不耐烦道:“和尚的话绕口的很,我也学不来,好像是讨论对于佛门而言,到底是应该坚定禅心、宁缺毋滥,还是该大修寺庙、广收信徒……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云起点头,道:“死的那位明慧大师,支持的就是大修寺庙、广收信徒?”
又无语道:“大殿下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神仙,这个不是算的,只是随便猜猜。”
不由暗自摇头,这位大皇子殿下,果然头脑简单的很,这种事有什么难猜的?只有死的是反对潜帝举措的人,这里面才有文章可做……别的人死了也是白死。
刘钧吞了口唾沫,继续道:“因为这个论题,昨天下午的辩难,比前几天激烈了很多。
“你知道这些和尚的,平时一个比一个涵养好,说话也谦让平和,但是昨天,你一句我一句的,谁都不肯让人,甚至还出现了打断对方说话的情况,你知道这对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