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粗……便是他贵为皇子,也是不敢的。
云起道:“这位嗯……大人?”
他并不清楚刘钧的身份,而顾瑶琴显然也没有帮他释疑的意思,只得随口说了个称呼,道:“可是曾在佛前不敬?”
见这小子居然敢主动提起这起子事儿,刘钧冷哼道:“爷就从来没信过这玩意儿,有什么敬不敬的!你到底想说什么?不敬又怎么样?”
“我想说的是,”云起道:“有些东西,还是有的。不管你信还是不信。”
他看向刘钧,神色颇为认真,道:“在我眼中的世界,每个人,都不停行走在比蜘蛛网还要复杂无数倍的道路中,他每走一步,身后无数道路涅灭,身前又有无数道路生成……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在选择,也许说的一句话,走的一步路,喝的一口茶,就将他推进完全不同的道路……”
“哈!神棍!”刘钧不屑的嗤笑一声,道:“少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爷,你这样的骗子,爷见得多了!你就算说的再天花乱坠,爷也只当是放屁!”
云起看了他一眼,没错,他可不就是神棍?而且还是御封的专业神棍呢。作为神棍,不忽悠几个信徒怎么成?
口中依旧继续道:“每个人的道路都不是单独存在的,会和许许多多的人或重叠,或冲撞,所以人的命运,也会被周围的人影响甚至决定。譬如你此刻出现在这里,或者就是因为你曾在佛前不敬……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罢了。”
刘钧早就不耐烦了,要不是顾及这少年的身份,说不定已经一脚踹过去了,正要叫他闭嘴,却见少年又道:“我知道你不信,但是,转头向后看,再向后、再向后。”
刘钧扭头张望:“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云起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却知道,在你身后四百步的地方,有一个足以影响甚至决定你的命运的力量……言尽于此,无论你想做什么,尽管继续,我不会阻止你。”
话未说完,刘钧已经忙不迭的从马上跳了下来,神色难看之极。
他身后四百步,静静停着一辆马车,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马车上的标志,但坐在车辕上的那个人影,有些眼熟。
还未能确认那人的身份,刘钧便看见,那个人对他招了招手。
刘钧顿时脑子一阵混乱,他转头看向少年,咬了咬牙,对少年拱手一礼,道:“那日在山上……”
现在他已经能确定,坐在车辕上的,是他父皇的亲信侍卫无疑……那么马车里坐的,还能是谁?
这少年从小长在山上,昨天才入京,他能隔着四百步,认出皇帝的亲信侍卫?
虽然他对那番乱七八糟的鬼话,还是将信将疑,但却完全想不出别的可能,且便是那少年胡说八道,单是提醒了这一句,也足以让他感激了。
却见云起打断道:“不信佛,算不得大错,无心之失,也怪不得你。只望日后能收敛些戾气,方有福报。”
说着将手里的尖刺扔了过去,道:“不是你的东西吧?”
刘钧接过血淋淋的尖刺,脸色顿时一变,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便是再笨,这会儿也完全清醒过来了。
他正怒气冲天的想要找顾瑶琴算账的时候,顾瑶琴这小贱人就人仰马翻的倒在他面前,让他想不注意到都不行……以他的性子,怎么会不冲上去抽她两鞭子?
可这两鞭子抽下去,那一口黑锅,就牢牢扣在他头上,想摘都摘不掉了。
抽顾瑶琴不算什么,可闹事惊马,在他父皇眼里却是不能容忍的行径,他父亲早上才因为老三的事雷霆大怒,他再顶风作案,下场可想而知!
且皇帝就在那边看着,让他连抵赖推诿的余地都没有!
刘钧沉着脸不再说话,对云起弯腰一礼,牵着马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云起转身,向同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才刚走出几步,便又被人拦下:“云公子!云公子!”
云起看着惊魂未定的顾瑶琴,道:“有事?”
顾瑶琴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屈膝一礼,道:“多谢云公子相助,瑶琴无以为报……”
她顿了顿,道:“前日瑶琴为公子裁制了两件新衣,再过两日便能做好,不知……”
云起皱眉,他真的觉得这样子很烦,他自认已经将对她的反感表现的很明显了,怎么还扒着他不放?
打断道:“顾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很倒霉?”
忽然听到这样一句话,顾瑶琴有些错愕的看着他,委屈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我倒不倒霉,你不知道吗?这都是拜谁所赐!
云起道:“不知道顾小姐有没有听过一种符,叫反厄符?”
顾瑶琴愕然摇头。
反厄符?顾名思义,是可以翻转厄运的符咒?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顾小姐,可否请你以后离我远些?”云起道:“对我有恶念者,我能感知,对我有恶行者,会被厄运纠缠……尤其顾小姐曾受我大恩,厄运难免更加凶猛。请好自为之。”
转身便走。
顾瑶琴脸色苍白的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遍体生寒。
对他有恶念,他能感知,对他有恶行,会厄运缠身?
所以我暗地里对他的嘲笑鄙夷,他都知道?
所以我之所以倒霉,是因为我对他的算计?
“小姐!小姐!”
流年的叫声将失魂落魄的顾瑶琴唤醒,她摇头,呐呐自语:“我不信!我不信!世上哪有这么荒唐可笑的事!假的!肯定是假的……什么反厄符,怎么可能?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小姐,”流年没听清顾瑶琴说什么,急声道:“小姐,马车翻了,车夫也伤的不清……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顾瑶琴深吸口气,道:“牵上马,川味阁就在前面不远,我们先去那里。”
……
云起没能走出多远,又被人拦住,顾云卿施施然站在路边看着他,问道:“去喝茶,还是吃饭?”
云起脚步顿了顿,决定不理他,绕过他从一边走。
顾云卿叹了口气,问道:“你是准备自己用两只脚走着去,还是我把你打晕了,像拎小狗似的拎回去?”
云起再度停下,瞪着眼睛看他。
顾云卿道:“怎么,是觉得自己能用扁担把那姓陈的小子敲的不知道东南西北,就以为自己有资格和我动手了,还是觉得,你那满口胡说八道的本事,能将我也忽悠住?”
云起忍了又忍,怒道:“喝茶!”
“嗯,真乖。”
第35章
一样是茶馆, 环境却大不一样,若说一笑楼是喝茶的地方,那么这里就是品茶的地方。
之前云起就在类似的雅间,看过刘钦煮茶, 只能说似模似样,煮出来的茶也只能喝, 不能品。但换了是顾云卿, 即使不喝,只看着他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便已赏心悦目。
顾云卿煮的茶, 能喝到的人不多, 但云起上辈子却是喝惯了的, 只尝了一口便放下。
又找了个小托盘,将茶水倒进去, 吹凉了放在地上, 喂给在他脚边上窜来窜去的小胖墩。
顾云卿在他身前坐下, 道:“不好?”
小胖墩有半日没吃过东西了,云起拿了块点心掰开, 放在小瓷盘里, 随口道:“茶叶放置不当,香味流失殆尽,煮的人也不用心。”
这种场合煮茶,多为拉近关系或炫技,天然就少了几分滋味。
顾云卿难得亲手煮一次茶, 却被人拿去喂狗,却不知怎的生不起气来,只是有些诧异:那和尚是贪吃不错,但没什么品味,怎么养出个嘴巴这么刁的孩子来?
尝了一口,发现云起没冤枉他,评的还算中肯,便也放下,将面前的一盘糕点推到云起面前,道:“这里面放的有羊奶。”
云起“嗯”了一声,捡了几个掰开放在盘子里,弯腰放在地上,果然奶香味儿比较吸引狗,小胖墩吃的狼吞虎咽,尾巴摇的欢实的很。
顾云卿看着他一心一意侍候小奶狗儿,也不催促。
倒是云起先忍不住,道:“找我做什么?”
顾云卿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支持额头,道:“主要是想看看你。”
于是云起翻了个白眼,坐在那里让他看。
第一次见面的冲击之后,云起理智上已经将他和上一世的师傅分开,可在感情上,却很难将他完全当陌生人来看,索性顺其自然……爱咋地咋地吧!
看到他的反应,顾云卿有些啼笑皆非,道:“你没什么话想要问我?”
云起不理他,去一旁洗手。
他最想知道,也最怕知道的那个问题,没人能告诉他答案,至于其他的,他兴趣不大。
见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顾云卿叹了口气,道:“玉娘对你说过些什么?”
玉娘?
云起一愣之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丑娘的名字,只是丑娘容貌尽毁,又自认有辱家门,从不肯告诉他自己的出身来历。
云起道:“该说的都说了。”
顾云卿眯起眼,看着他:“比如?”
云起道:“比如青楼,比如下药,比如毁容,比如嫁人,比如生子,比如……云曦。”
顾云卿淡淡一笑,果然是能说的都说了,点头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但知道,又比一知半解要好。”
云起微楞,这个人,竟然是准备向他解释?
在云起的记忆里,能让顾云卿主动做出解释的,唯有一个云寂,没想到今生的云起,竟然也有这样的优待?
点头道:“好,你说。”
顾云卿发现,这小子说话虽句句带刺儿,但相处起来却省劲的很,于是又多了几分满意,微一沉吟后,道:“云曦是我妹妹,亲妹妹。”
云起错愕的抬头,对丑娘而言,她这辈子最大的心结,不是被毁容、被嫁人,而是那个叫云曦的女人。
她一直以为云曦是顾云卿的心上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云曦的替身,顾云卿对她好和绝情,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可她,竟然是顾云卿的妹妹?
云起苦笑,若是丑娘早些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就不会活的这么痛苦,是不是就不会去的那么早?
云起没有怀疑顾云卿撒谎,并不是因为这个人高傲的从不撒谎,而是没有这个必要,他云起,还没有让他撒这种谎的资格。
顾云卿道:“想来你也知道,玉娘是我在花楼里见到的,她的容貌几乎和曦儿一模一样,我自然不能让她待在那种地方,便将她赎了出来。”
“我自幼父母双亡,只有曦儿一个亲人,玉娘不仅容貌与曦儿一模一样,连性情也有几分相似,只是曦儿娇憨,玉娘淳朴。
“但玉娘自幼吃苦,比曦儿要懂事的多。
“自从曦儿嫁人之后,我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难免就多了几分怜悯。”
“我将她当妹妹一样看待,还写信告诉曦儿,曦儿非常高兴,为多了这样一个妹妹雀跃不已,不止一次的嚷着要来看她,还隔三差五差人给她送来礼物,并叮嘱我不要告诉玉娘她的事,说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我身边有个侍卫,是我母亲自幼派在我身边的,同我一起长大,姓云名寒山,对玉娘一见钟情。他的人品我很放心,便答应替他做媒。”
云寒山……云起微微有些失神,这还是他第二次听到他父亲的名字,原来他竟然是这个人的侍卫?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和玉娘提起此事,不想竟遭到她激烈反对,言语中还表现出对我的情谊。
“她可以不嫁寒山,她可以选择嫁给任何人……但不能是我。
“且不说我对她毫无男女之情,只她的容貌和妹妹曦儿一模一样,我就不可能同她在一起。
“我严词拒绝,并开始对她避而不见。想着时间久了,她也就死心的。
“不想那天接到曦儿来信,说她吃的药里被人做了手脚,险些小产……我心痛之余,多喝了几杯,谁想清醒之后却发现……”
顾云卿顿了顿,他一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很少向人解释,更何况是这样难堪的事。
只是想到他和这孩子之间,可能因为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的误会,闹出些狗屁倒灶的事来,就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他看了云起一眼,继续道:“当时我本想一杯毒酒,取了她的性命……”
见云起神色不善起来,似要发怒,顾云卿嗤笑一声,道:“怎么,你觉得我做的过了?”
云起瞪着他,不说话。
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当着他的面说要杀他娘,还有理了?
顾云卿道:“若换了是你娘,从乞丐窝里救出个男人,对他视若亲兄,替他谋划终身,末了那个男人对她下药,要了她的身子……你娘是不是该谢谢这男人的青睐,对他以身相许?”
云起冷哼一声。
若真是丑娘遇到这种事,他不将那男人碎尸万段才怪!
“女人被不喜欢的人近身,就要死要活的,男人被不喜欢的人近身,难道就不恶心?”顾云卿仿佛听见他的心声一般,冷笑道:“男人对她做这样的事,就该碎尸万段,她对男人做这种事,就理所当然?
“她是女人,她就有理是吧?!”
云起道:“她是女人她没理,可她是我娘,她就有理!”
他从没认为丑娘对顾云卿下药是对的,但她是他娘。
而且顾云卿举的例子,也并不合适,最起码站在丑娘的角度,并非如此。
在普通人的观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