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是谁先迈出了脚步跟在她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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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九渊和520回到家里,没有讨厌的人在,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路过中院的水井时,520咬住冥九渊的裤管,“汪汪!”老大,快给我洗澡,脏死了。
蒋家的水井还是老式的手摇井,冥九渊转动摇柄打上两桶水,回屋取了一只铜瓢,舀起水慢慢浇在520身上。井水冰凉,遇到他皮毛下温热的皮肤时,凉意更是放大了百倍,520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下一秒却高兴地狂吠起来,“汪汪汪!”好爽啊,再来再来!
冥九渊把剩下的水从他头顶浇下,威风凛凛的狼青犬瞬间成了落汤狗,脸上的青白毛一缕一缕黏在一起,衬得两只活泼得过分的眼睛格外晶亮。
冥九渊笑着捏捏他黑色的狗鼻子,520立时打了个响鼻,喷他一脸热气,汪汪呜呜地撒起娇来。
冥九渊很是嫌弃地推开他的狗脸,又舀起一瓢水浇在他身上,水顺着脊背流下去,冲掉一些血污。
但大部分血迹已经干涸,和狗毛板结成一块。冥九渊给它淋上水,轻轻揉搓,再冲洗干净。520被伺候的舒坦,让低头就低头,让抬爪就抬爪,嗓子里还发出惬意的哼唧声,像个小孩子一样。
冥九渊的目光柔成一片,把最后一瓢水泼到他身上,拍拍他的狗头道,“好了。”
“汪汪!”520欢呼一声,摇头摆尾地抖毛。
冥九渊离得近,被他溅了一身水,也不生气,挠挠他湿漉漉的下颌,边起身边道,“走,去看看还剩下多少粮食。”
蒋爷爷和蒋奶奶经历过饥荒,时常念叨手里有粮心不慌,所以蒋家每年收获的大部分粮食都被贮藏起来了,只有第二年还没吃完的旧粮才会粜出去。去年年景不好,蒋烈把新粮旧粮都留下了,足有两万斤。
但经过蒋家人这几个月的吃喝,冥九渊看着炕尾立着的十几袋粮食,估计不超过三千斤。也就是说这七八个月消耗了一万几千斤粮食,平均每人每天吃三斤半粮食。
冥九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520不解地挠头,“怎么了?”
冥九渊道,“蒋福他们偷藏了粮食。”
说着他在屋里四处寻找,果然在隔间的大红木柜里找到满满两柜粮食,约莫有一千斤,但还是对不上数。
这时,520跳上炕吸着鼻子大叫,“汪汪!”这里这里!
冥九渊走过去,把炕席撩起来,只见土炕中间被挖空,整整齐齐垛着几十个麻袋,怪不得蒋福说家里的余粮不多了,照他这种“吃”法,地主老财也得破产!
冥九渊召来一些小鬼,给了一缕阴气,让他们把粮食都搬进自己的院子。
众鬼分食完阴气,一鬼两袋,一手一袋,来回几趟就搞定了。
粮食堆在蒋烈的房间里,满满一炕尾、快要挨到房顶。
冥九渊靠着粮垛,也体会了一把手里有粮心不慌的感觉。
520趴在他身上,甩着尾巴道,“汪汪!”老大,我们去哪里找遮天幕和轮回眼啊?
冥九渊抓了一把刚炒出来的豌豆,展开手掌送到他嘴边,见520舌头一卷,咬得嘎嘣脆之后,才道,“不着急,它们会主动找来的。”
“汪。”哦。
他这么说,520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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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巷村地处南北交界,农作物一年两熟。如今六月数伏,正是夏季抢收的时节。
蒋烈的一块地和村长的一块地挨着,冥九渊早上下田的时候,意外在旁边的地里看到蒋家人的身影。
蒋福看到他,冷哼一声,把镰刀挥得嚯嚯生风,像是要杀人一样。
这时,他前面的人回过头,拍拍手道,“就是这里了,总共十亩小麦,你们一二三……八个人,一天把它割完!”
冥九渊认出他是村长家的小儿子王兵,20多岁,但按辈分蒋烈要叫他一声叔。
王兵看到他露出一个笑容,点头打招呼。冥九渊回了一个微笑,摆手让他先忙。
那边,蒋兰听到一天要割十亩地,大惊小怪地叫出声,“你开玩笑呢吧,一天十亩,你当我们是收割机呀?”
王兵淡淡道,“不想干就别干,正好省下我家的粮食!”
蒋兰:“……”蒋兰憋得脸都红了,但摸摸从昨晚到现在只吃了半碗煮玉米粒的肚子,到底没骨气说出“不干就不干”的狠话,悻悻闭上嘴,狠狠瞪了旁边的蒋烈一眼。
冥九渊摸摸鼻子:真是站着也中枪!
蒋福在外人面前是个能屈能伸的,闻言拍着王兵的肩膀“哈哈”笑道,“想省下粮食,那对不住了,我们肯定能干完!”
王兵躲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最好这样。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没干完,这粮食我肯定不会全给!”
蒋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笑着道,“这个当然。”
王兵越过他,走到蒋烈面前,勾肩搭背地把他拉到一边,挤眉弄眼道,“看叔给你出气!”
蒋烈和王兵年岁相当,尽管差着辈分,却是从小玩儿到大的。王兵一直以长辈自居,总是把蒋烈护在身后。蒋烈那些亲人他早就看不惯了,但蒋烈一直顾着亲戚情分委曲求全,他也不好越过正主直接出头。
现在,蒋烈幡然醒悟,蒋家人落到他手里——嘿!嘿!嘿!
王兵狞笑三连,捏着指节嘎嘣作响。
冥九渊挣开他的胳膊,转身拉开一步距离,看了眼蒋家那些人,好奇地挑眉,“怎么回事?”
王兵把蒋福他们找上门说要干活赚粮的事大概说了一下,然后拍着胸脯道,“看叔给你好好出一口恶气!”
冥九渊摇头,“别太过了,以前就当是报答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以后我和他们彻底没关系了,你不用为他们费心思。”
王兵脸拉得老长,“什么太过?他们可是要杀狗子!再说我也没干什么,让他们七八个大人一天割十亩地,一人一亩半都不到,过分吗,你问问狗子过分吗?”
520汪汪叫着:不过分,便宜他们了。
冥九渊:“……”
一个种田老手,一天割一亩半、两亩地是平常事。但看看蒋家那些人,除了蒋梅和蒋寿,不是握笔的,就是坐办公室的,一个个养尊处优,怕是连半亩都割不完。
事实也这正如冥九渊所料,一直到暮色四合,蒋福他们拢共割了不到五亩,其中有两亩多是蒋梅和蒋寿割的,剩下六人平均每人割了半亩不到,就这,蒋兰还划伤了手,嚷嚷着明天不来了。
王兵闻言,笑道,“那正好,省了我一斤粮。”
预定的活儿没干完,自然不能按原先约定的一人两斤粮食结账,王兵变通了一下,按一亩地二斤粮食,蒋兰平均割了半亩,可不就是一斤粮?
蒋兰一噎,愤愤地闭上嘴。
蒋福提着十斤粮食,带着众人离去,和蒋烈错身时,深深看了他和狗子一眼。
冥九渊回想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问王兵道,“你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吗?”
“河湾的养鸡场。”
十多年前,有村民在河湾养鸡,盖了养鸡场。后来遇上鸡瘟,鸡全死了,养鸡人离村避债,至今没回来,那地方就成了无主之物。但因为年久失修,离村太远,也没人打它的主意,如今倒便宜了蒋福他们。
王兵不爽地叹口气。
冥九渊点头,他忽然想起蒋烈家在村尾,从河湾到他家一路没有人烟,蒋福藏了那么多粮食,肯定会想法办把它们运出去,现在夏收,他和520都不在家,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第117章 一只狗子引发的血案(7)
河湾养鸡场。
蒋福等十几口人挤在一个屋子里,这是养鸡人曾住过的地方,格局和蒋烈家的差不多,东西两间正屋,中间既是堂屋,也是灶房。
不过比起蒋家的窗明几净,这里破烂的像是穿越到了原始社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养鸡人逃得匆忙,把家当都落下了,蒋家人洗洗涮涮,还能找出一口豁口锅和几个破碗吃饭。
蒋焘喝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白米粥,突然摔了饭碗,“昨天煮玉米,今天煮大米,他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旁边的安翠芬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小心伤口。”
蒋福看了眼众人,终于把他在蒋家藏了粮食的事情说出来。
蒋兰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嫌弃炕上的尘土,一屁股坐上去,强压兴奋道,“有多少?”
蒋福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斤。”足够他们吃两个月的了,蒋兰拍拍胸脯,激动地抓紧丈夫的手。
蒋福摇头,吐出一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数字,“一万斤!”
蒋熙下意识站起身,带倒身后的凳子,砸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但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失态,大家的心神都被那一万斤粮食吸引走了。
蒋兰最先回过神来,拍着腿道,“大哥,咱们明天就去把粮食运出来,这粮食是你藏的,你拿一半,剩下的我们四家按人头分!”
“不行!”向来不说话的蒋梅居然最先开口反对,“大哥拿一半我没意见,但剩下的我们四家平分!”
“你们两个人,我们四个人,凭什么分一样的粮?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好啊,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你想得美!当我不知道你们三家是一股的!”
姐妹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蒋福一巴掌拍在炕上,“好了,粮食是我的,谁说要分了?”
蒋梅:“……”
蒋兰:“……”
真不要脸!蒋兰撇嘴。蒋梅又恢复了之前的面团样子。
蒋福满意地看着大家安静下来,这才缓和了口气道,“咱们都是一家人,粮食在我这里在你那里不都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从别人手里讨饭吃和自己手里有粮——区别大了去了!
蒋兰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儿,可惜蒋福一个都收不到。他轻咳一声,再次找回自己一家之主的权威,挺直脊背,神色严肃地看着众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粮食运回来——”
“噗——”蒋然,也就是蒋寿的女儿突然嗤笑出声。
蒋福的王八气场被打断,不悦地皱起眉,“怎么了?”
蒋然捂着嘴巴摇头。
蒋福较真道,“到底怎么了?”
蒋然正在犹豫说还是不说,那边曹菲已经飞快地开口,“大舅,老师说现在和当务之急不能一起用,是病句!”
蒋福:“……”
在尴尬的安静之后,蒋福黑着脸道,“小孩子别打岔!”
然后生硬地把话题掰回正道,“当务之急是把粮食运回来,粮食太多,一天肯定运不完,我们这样……”
他讲得兴高采烈,众人听得全神贯注,谁也没有注意到地上的蒋熙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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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
吃过饭,冥九渊正和520玩抛豆子接豆子的游戏,冥九渊抛,520接,一人一狗正玩儿得起劲,520突然冲着窗外大叫起来。
冥九渊收起笑容,“你说门外有人?”
“汪!”
冥九渊一边猜测来人是谁,一边出去开门。
看到蒋熙后,他惊讶地挑眉,“你怎么来了?”
蒋熙也不兜圈子,喘着气,直接道,“大伯藏了你一万斤粮食,正和小姑他们商量着怎么运出去呼——”
冥九渊露出意外的表情,当然不是因为蒋福偷藏粮食的事,而是没想到蒋熙居然会给他报信,他疑惑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蒋熙趁这个间隙喘匀了气,快速道,“我想用这个消息换三十斤粮食,每个月三十斤。”
冥九渊看他一眼,“要是蒋福把粮食运回去,你能得到的应该不止三十斤吧!”
“呵!”蒋熙还带着稚气的脸上露出尖刻的冷笑,“哥你把他想的太好了,大伯他要独占所有的粮,爸爸肯定什么都听他的,与其以后每天看他脸色,跟他摇尾乞怜,还不如跟哥你做个交易!”
冥九渊道,“如果我不答应呢?”他一见面就把底牌亮出来,要是自己不答应,蒋福又没了粮,他可两头都落不到好!
蒋熙无所谓道,“那也比便宜了大伯强,反正我有手有脚,肯定饿不死,何况还有爸在!”
蒋烈不会看着爸饿死,而爸不会看着他饿死,这个道理蒋熙昨天才想明白,可恨明白得太晚,否则他一定会早早就抱住蒋烈的大腿,而不是跟着爸爸讨好大伯!
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他,要怪就怪蒋烈藏得太深,谁能想到那个被人占了房子抢了粮食都不吭一声的孬货会因为一只狗子和人拼命?
想到蒋焘身上的那几个窟窿,蒋熙到现在都后背发凉——会咬人的狗不叫,古人诚不欺我!
说到狗,蒋熙的目光忍不住地向蒋烈脚边蹲着的狗子飘去,待看到那一双泛着绿光的琥珀色眼睛时,脑海里突然浮出它一口咬穿蒋焘胳膊的画面,瞬间后悔自己这么单枪匹马、黑灯瞎火、贸贸然来找蒋烈了。
主人已经是凶残万分,再加上一只战斗力爆表的狗,蒋熙越想越害怕,忍住拔腿逃跑的冲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结巴巴道,“不,不答应也没关系,我,我先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往后倒退,在离蒋烈两步远的地方,一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疾步离开。
冥九渊不知道他被自己的脑补吓得半死,闻言还感叹蒋熙对蒋福真是恨得深沉,拼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