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冥九渊捏着520臭臭的脸,打趣道,“相公这两年是越来越别扭了。”
520拍开他的手,反驳道,“不是我别扭,是他别扭。”
他口中的“他”是凤吟。随着越来越多灵魂碎片的归位,520的姓格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对冥九渊的占有欲变强。
从前的凤吟也这么霸道吗?冥九渊有些记不起来了。
520又道,“你对江儿确实太好了,为他留在小世界这么多年。”
唐枝的任务早就结束,虞珂的心愿也在初元帝登基那天完成,冥九渊却拖到现在才准备离开。
冥九渊笑着解释,“既然把孩子生下来了,就要负责到底。”
最开始和520圆房,他是抱着逗弄熊崽子,顺便使苦肉计的心思,完全忘了女人会怀孕的事情。所以江儿的到来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既然怀上了又生下了,就得负责到底。
初元帝登基时,江儿不过三岁,却越过了两个皇子被封为皇太孙,虞珂是520不用担心,但皇后、二皇子甚至皇帝……也许是他把人心想的太险恶,但权欲熏心,自古天家无父子,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断不可能把江儿一个孩子扔在重重宫闱里。
其实,若不是近来世界意识对他排斥的厉害,他会等江儿稳定朝堂之后再走。
还有520,虽然嘴上说着嫌弃虞渊,但刚才上马车的时候却偷偷红了眼角。
二十年父(母)子,一世亲缘,但愿他们还有机会重逢。
马车驶出数里地,回头再也望不见京城的大门,冥九渊放下车帘道,“继续下一个任务吧。”
第103章 七十年代穿书者(1)
“你别再纠缠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冥九渊刚穿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句话,一时云里雾里。
郑芸开看他土里土气,呆傻痴愣的样子,不屑地撇着嘴走了。
暮春三月,轻寒薄暖。夕阳斜坠,晚风更凉。
冥九渊裹紧身上的破棉袄,找了一个背风的土坡蹲下,赶紧在心里联系520。
【520,你到了吗?】
【刚刚到,这个世界好奇怪啊,我——】
冥九渊瑟瑟发抖地打断他,【崽啊,先给我传输记忆,我快冻死了。】
【哦。】
…………我是传输记忆的分割线…………
这里是华国1974年,处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期,整个国家不发展科学教育,不抓紧生产建设,居然搞起了阶|级|斗|争,还按出生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划分标准是越穷越有理,越穷地位越高,果然很奇怪。
冥九渊的交易人叫杨爱党,19岁,祖上八辈贫农,他爷爷死在了抗日战场,他奶奶死在了60年□□,他父亲是生产队队长,母亲是大队会计,一年前两人去县里公干时,坐的拖拉机翻了车,夫妻二人光荣牺牲。所以,尽管杨爱党成了孤儿,家里的成分却是杠杠好。
而刚才和他说话的姑娘叫郑芸开,18岁,是两年前来小杨村插队的知青。所谓知青,就是知识青年,响应国家伟人的号召来乡下接受贫下中农的教育。
教育非常深刻,也非常成功,郑芸开直接向贫农杨爱党同志表达了想跟他共同进步的心意。这年代的“共同进步”就是委婉的表白。
郑知青相貌好、气质佳,居然看上了自己,杨爱党做梦都笑醒几回,忙不迭地同意了。
两人确定关系之后,杨爱党走他爸的关系给郑芸开换了个轻省的活计,后者投桃报李,感情迅速升温,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然而就在这时,郑芸开反悔了,不嫁了。杨爱党自然不甘心,纠缠了几回,被人家一状告到革委会,以□□的罪名吃了花生米。
【真悲催。】520的感叹声响起。
冥九渊道:【他的心愿是什么?】
【弄清楚郑芸开为什么变心?还有……报复她。】
现在的时间点是杨爱党第二次纠缠郑芸开的时候,不早也不晚,时机刚刚好,任务基本没有难度。
冥九渊跺着脚站起来,循着记忆边往家里走边对520道:“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惨,老惨了。我的客户和你的在一个村子,他叫聂樘,才15岁——】
【聂樘?】冥九渊回想了一下,【就是那个地主的孙子?】
从杨爱党的记忆来看,地主是黑五类,在整个社会中成分最差、地位最低,要时常接受无产阶级贫苦大众的改造批|斗。
改造就是干苦活累活脏活,批|斗的手段就多了,什么挂牌子,抽鞭子,阴阳头,喷气式……饶是冥九渊见多识广,也忍不住为当代人的想象力击掌感叹。
聂樘祖父母被带上地主的帽子,拉到大队里□□的场景,林爱国还见过,正如520所说,十分惨烈。
后来两位老人熬不住上吊自杀了,他们的儿子媳妇,也就是聂樘的父母也因为改造累倒病死了。
现在聂家就只剩聂樘一个孩子,和林家一样,但聂樘的日子要比林爱国难过多了。
冥九渊正想着,只听520叹气道,【是啊,他爷奶上吊自尽了,他爸妈病死了,留下他一个小孩儿挨饿受冻,还被村里的人欺负排挤,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浑身浮肿……】
聂樘15岁,还没成年,本来就只能挣大人一半的工分,又因为地主的成分,在这一半上又减了一半。这么说吧,他一个月忙到头,干最苦最累的活,分来的粮食也填不饱肚子。
现在月末,家里的米缸面缸空得连耗子都不钻,聂樘饿得剥了院外刚刚返青的树皮吃,却也不敢让人瞧见,只能偷偷摸摸趁着夜色去,生怕被盖上“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帽子。
520唏嘘一声,他跟着老大见识了那么多世界,这里是最让人压抑的,不仅因为它贫穷,还因为……因为什么,520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这里的人和事都隐隐散发着疯狂的味道,让人喘不过气来。
冥九渊一听他两天没吃过饭了,有些着急道,【你现在在哪儿?】
520顺口道,【家里呀。】
【等我。】
冥九渊加快脚步,回到杨爱党家里,舀了两碗米面又包了一斤红糖塞进破棉袄里,借着蒙蒙夜色的掩护来到聂樘家里,轻轻敲响大门。
“老大?”
“520。”
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对完暗号,520蹑手蹑脚地探出脑袋,把他放进来,一直到进了家门,才轻轻松了口气。
看着他紧张不安的样子,冥九渊心里一揪,道,“这个任务应该让我来做。”聂樘的经历太沉重,520受他的影响太大了。
520笑笑,“我想经历不一样的人生嘛!再说不是还有你吗?”
见到冥九渊,他好像一瞬间有了主心骨,神色不自觉放松下来。
冥九渊摸摸他蜡黄干瘦的脸颊,温声道,“对,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的。”
520脸色发烫,不好意思的挠头,不想摸到好几个虱子,又囧又尬地黑了脸。
冥九渊连忙道,“我待会儿给你烧水洗,现在先做饭,我带了米和面来,你两天没吃饭,不能吃干的,我给你熬粥喝,对,我还带了红糖,你自己去冲糖水。”
冥九渊把锅洗涮干净,淘米,加水,添柴,一下一下拉着风箱。520就坐在他旁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糖水。糖水又甜又暖,甜到了心里,驱散了薄寒。
半个小时候,热腾腾的粥出锅,冥九渊先给520舀了一碗晾着。但后者已经等不及了,端起碗咕嘟就是一大口,然后被烫得直吐舌头。
“小心点儿啊,我看有没有烫伤。”冥九渊抬起他的下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还好,只是有点发红。
520被训了也不生气,摸着肚子道,“太饿了,粥味一直往鼻子里钻。”
冥九渊沉默地站起身,把粥碗镇在凉水里,过了两分钟,端给他。
520嘿嘿笑着吸溜两口,把碗送到他嘴边,“你也喝。”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干完一锅粥,520朝后一仰,舒坦地躺平,眼睛咕噜转着,看冥九渊收拾饭盘,又端了一大盆热水进来。
“来洗头。”
520哼哼唧唧不想动。
冥九渊吓唬他,“小心晚上睡觉虱子钻进耳朵里。”
520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下意识地挠挠耳朵,吱哇乱叫地催促他,“快洗快洗。”
冥九渊被逗笑,让他下地,弯腰,头刚好对准水盆的位置,然后掬水淋在他的头发上。聂樘家里没有洗发膏,也没有肥皂、皂荚粉这类东西,冥九渊翻遍厨房,找到一袋过期的碱面,捏了一小撮揉在他头上,用指腹轻轻挠抓。
520闭眼享受他的“按摩”,舒服得昏昏欲睡。
两分钟后,冥九渊停下动作,欲去灶房给他兑水冲洗。
520抓住他的手臂,半抬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迷迷糊糊道,“还要。”
冥九渊拨开他黏在眼角的湿发,道,“天气太冷,洗时间长了会感冒,等擦干头发我给你抓虱子。”
520打了个冷颤,语气哀怨道,“求不提虱子好吗,我现在感觉浑身都不对劲儿,到处都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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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杨村地处北方,家家户户都盘着火炕,炕里面有烟道,和灶台连着,每次烧火做饭的时候一并连炕也烧了。
冥九渊和520并排躺在炕头,面对面睡在同一个被窝里,身上暖呼呼的,身下也暖呼呼的。
520枕着冥九渊的胳膊,眼睛唿扇唿扇的抓着他的手掌把玩。
冥九渊大掌一合,包住他的手道,“聂樘的心愿是什么?”
520道,“他的心愿也和郑芸开有关。”
520抬起头,看到冥九渊惊讶的眼神,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聂爷爷在山上藏了两箱金鱼。”
这里的“金鱼”当然不是观赏鱼,而是行话“金条”的意思。
冥九渊挑眉,“郑芸开谋财害命?”
520竖起大拇指,“聂樘认识郑芸开是在两个月后,他在地里累昏,郑芸开把他送到卫生所,给他垫了医药费,还悄悄给了他一些粮食,聂樘非常感激。
之后,郑芸经常在私底下接济他,说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聂樘也把对方当做了亲姐姐。两人关系越来越好,郑芸开提出想跟他义结金兰,聂樘欣喜若狂地应了。”
冥九渊点头。
聂樘自幼遭逢劫难,命运坎坷,村里人因为他家的成分都把他当做毒蛇猛兽一样唯恐避之不及,现在猛不丁出来一个不嫌弃他、对他掏心掏肺的人,他定会把对方当做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抓住,奉若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宝宝们,吐个泡泡呗~
读者:啊呸!
第104章 七十年代穿书者(2)
520又道,“76年革命结束,77年,这里恢复高考,郑芸开考上大学,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为钱发愁,聂樘上山取了两条金鱼,想送给姐姐当学费,却被尾随而来的郑芸开推下山坡,但没有立刻死亡。他瞪大眼睛朝郑芸开求救,后者却眼睁睁看着他流干了血,咽下最后一口气。”
冥九渊听完,感叹道,“诬陷杨爱党强|女干,为钱谋杀聂樘,是个狠茬儿。”不过,好像有哪里不对。
520十分赞同地补充,“还是个心机girl,之前装得对聂樘那么好,对林爱国也是一往情深,一朝变脸,比黑寡妇还毒。”
冥九渊沉默。
郑芸开先追求杨爱党,又在热恋时突然反悔,这种转变生硬突兀毫无理由。而且从杨爱党的记忆来看,郑芸开应该是一个小有心计但不失善良的女生,为什么会狠心诬告他□□?只因为杨爱党纠缠了她几回吗?还有她对聂樘图财害命,到底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
冥九渊突然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聂樘和郑芸开相处的时候,有没有告诉她金鱼的事情?”
520想了一会儿摇头,“没有。”
“如此说来,郑芸开应该不知道后山有金鱼,但她跟踪聂樘的事情说明,她是知情的。那么到底是聂樘无意中说漏嘴的,还是郑芸开从其他途径知道的?”
520摇头,“我确定聂樘没有跟她提过。”
聂爷爷和聂爸爸临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赌咒发誓不许说出去,聂樘连睡觉都不敢梦到,怎么可能说漏嘴?
非常坚定地把这个可能排除掉,520好奇道,“其他途径是什么?”
冥九渊道,“重生,又或者借尸还魂。你刚才说再有两年革命就结束了。一个国家要想长久发展,不可能一直搞阶|级|斗争,也不可能一直把人划成三六九等,也许聂樘将来用这笔钱闯出了名堂,而她恰好听说了这件事。”
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
“既然她都听说了,为什么不直接去取,非要杀了聂樘?”
冥九渊想到一种可能,“也许她不知道具体的地方。”
小杨村远离县城,周围70%都是山岭,如果不知道东西具体在哪座山头哪个地点,就是找上十年八年也不定能找到。
520打了个哈欠,“也许吧,反正聂樘的心愿只是让郑芸开付出代价,管他重生还是穿越!”
也对,想这么多干什么,到时候就知道了。冥九渊伸出胳膊搂住520的腰,拍着他的后背,轻轻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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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夜长。
早上4点,天还黑黢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