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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仙宗 第17节

作者:瑞者 字数:25624 更新:2021-12-13 23:43:38

    范潼看了莫不乐一眼,一时气结,就这么几句轻飘飘的,就把剑修们全摘了出去,偏偏他还不能生气,莫不乐又是爽快交人,又是帮他找出此前未曾发现的疑点,这个人情不能不记,没奈何,只得跟着林敏修去领人。

    其余几人剑修面面相觑,唯有张平,与莫不乐相熟一些,犹豫片刻才问道“大师兄,那九名伤者你还没有审问过,就这么把他们都交给城主府了”

    虽说事情到这里就已算圆满,但并没有真正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明白,剑修们心中总还是有些失望。

    “我等皆为剑修,擅冲杀而不擅治事。”莫不乐微微一笑,“专门的事,交由专门的人去做,待城主府审问出主谋之人,那时,才是我等用武之地。”

    剑修们一怔,转而又是一凛,心下皆服,齐声道“大师兄所言甚是。”

    没错,他们是剑修,本就不该纠结于这些阴私诡谋之事,剑修者,一往无前,剑指本源,唯有幕后主谋之人,才是他们剑指之地,何须在意区区小节。

    这念头一通达,剑心立明,剑修们纵使平素都对这个大师兄不太服气,此时也有当头棒喝之感,故而,心中无不服气,对这位大师兄的抵触也减少了许多。

    莫不乐晃悠悠地走了,绕着内城兜了一个圈子,却是虚晃一枪,顺着环水带去了外城,找到了金不换。

    第一零八章 金不换

    金不换已经不在聚福灵石庄卖艺了,李一刀动作还挺快,就这几日的工夫,已经将那几个仙宗弟子给他的灵丹脱了手,仙宗弟子出手,自然没有次货,卖出的灵石足够还债把他们二个从聚福灵石庄赎出来。

    不过没了这一层的关系,他二人自然也和周新一样,开始为了赚贡献点而努力。李一刀跟莫不乐一战之后,深感自己空有刀法,却缺少实战经验,整天对着石头苦练刀法始终有所欠缺,所以接了一个狩猎灵兽的任务,已经离开了九华城。

    周新还在原地摆地摊,倒是悠闲自得,远远看到了莫不乐来了,连忙一桶金不换,隔老远就向莫不乐施礼。

    金不换虽不在聚福灵石庄卖艺了,但他却在周新隔壁也租了个摊子,打出卖符篆的幌子,干的还是鉴定灵矿原石的老本行,收费却比聚福灵石庄低很多,但是找他鉴定却一定要搭两张低级符篆,他虽名声不显,但到底在聚福灵石庄干了一阵子,有些人也认得他,所以每天也能接一二单子,磨练一下手艺顺便赚点灵石和贡献点。

    “周兄,金兄”

    莫不乐瞧见二人就觉得心情轻松,互相见礼之后,方道“莫某此来,是有一事,想请金兄帮忙。”

    金不换一怔,白胖稚气的脸上全是迷惑之色。在他想来,莫不乐身为堂堂落霞宫大师兄,他一介小散修,能帮上什么忙

    周新见他发证,悄悄拧了他一把,金不换这才回神,忙不迭地应道“莫兄有事只管言语一声,不提什么帮忙不帮忙的,金某必定全力以赴。”

    莫不乐一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处宅院,布置颇有些奥妙之处。莫某虽有所觉,然而到底不通感灵之术,所以想请金兄帮我去看一看。”

    金不换又是一怔,而后面露渐色,愧道“我金家虽曾是探灵之族,然而家道早已败落,探灵之术也遗失大半,金某不才,连点石术都未学精,更莫要说那探灵之术,连皮毛都摸不着,恐有负莫兄所托。”

    周新面相憨实,心思却相对通透许多,知道九华仙宗有连山院,专精定灵、探灵之术,莫不乐不往连山院去求同宗弟子,反而来请金不换,其中必有不可对人言之处,亦足见对他们二人的信任,当下便瞪了金不换一眼,道“莫废话,既然莫兄开了口,不论成与不成,你便随着走一趟便是。”

    莫不乐也笑道“不求成事,金兄尽力就好。”

    金不换这才消了心中疑虑,很是干脆地收起地摊。

    “周兄也不妨同来。”莫不乐看了一眼周新,见他虽有悠闲之态,却无展颜之喜,可见在那件正事上并无寸进,索性就开口相邀,一为让周新跟着去内城散散心,二为帮衬一把。

    在试天擂上一战后,相比已经有不少人认得他这位落霞宫大师兄,此时试天擂还未关闭,每日进出内城的修士不在少数,其中也包括天龙宗弟子,只要有一人瞧见周新跟在他这位落霞宫大师兄身后大摇大摆地出入内城,之后的事情,也就不用莫不乐再多说什么,自有人会来巴结周新。

    周新眼前一亮,显然已经明白莫不乐的用心,大恩不言谢,他深揖一礼,然后二话不说,也收了摊子。

    莫不乐带了两个散修进了内城,自然瞒不过城主府去,早有人报给了范潼,不过这位少府正忙于审问那九名重伤的修士,哪里顾得上莫不乐,也没多想,由他去,自然也就没人会盯着莫不乐一行,哪里会知道这位落霞宫大师兄居然又去了仇仁的私宅。

    金不换还没有进仇仁的私宅,只在外头遥遥观望了一圈,已是啧啧赞叹起来,道“好一处遗世独立的绝佳灵地。”

    金家固然家道中落,探灵之术遗失大半,然而金家子孙的天赋却是血脉遗传,每十人中,总有二、三人身具天生灵感,而金不换却又是金家这一代子孙中,资质最佳的一个,他也就是运道不好,若早些年被抱素衣发现,指不定就收入连山院中了。

    此时仇仁私宅外已经没有府修巡视,三人轻轻松松迈入,金不换目光四下一扫,顿时又是一声大赞“妙。”

    妙在哪里,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灵感强烈,但到底失了根底,看得出妙,却看不出妙在何处,所以徒有感叹而已。

    不过即使再没有根底,金不换还是比莫不乐对此处的感应要强上许多,莫不乐只是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金不换在宅院里转了几圈后,终于指着墙沿一角,道“此处有些蹊跷,恰如仙林之中暮然被挖了一方茅坑,无端就坏了一方灵地。”

    金不换指的地方,是一处假山,石底下有地泉涌出,清澈冰凉,绕石一周,至墙角复又隐入地下。

    莫不乐仔细看了看假山,自然看不出什么,不过有一点他看出来了,这处假山与院墙上那个大洞紧紧相邻,可以说,那个大洞几乎是挨着假山的边沿,连一丝儿空缝都没有。

    “别卖关子,赶紧说说哪里蹊跷。”周新给了金不换后脑勺一下,不满意他说话只说半截。

    金不换委屈道“我不说了,恰如仙林之中暮然被挖了一方茅坑,无端就坏了一方灵地。”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

    “这处宅院应是一位精通探灵之术的修士亲手布置,院内一石一草,都与天地相合,隐隐形成一处人造小灵地,你们没发觉,这宅院里的灵气流动都比外面快几分吗”

    莫不乐和周新仔细感应了一下,还真没发现。

    金不换这时又一拍脑袋,道“墙上破了个大洞,把灵气都泄去了,你们没有天生灵感,所以感应不出。”

    周新顿时瞪了他一眼,这话要说在前头好不好。

    金不换却是动手,从储物袋里摸出几块石头把那个墙洞给堵了起来。不过数息之后,莫不乐神色一动,此时他隐约能感应到,这院中的灵气流动,果然似乎快了几分。

    屏息仔细又感应了片刻,灵气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感应也越来越明显,这时他才终于体会到金不换所说的蹊跷。灵气流动的范围,自然是在整个小院中,然而当灵气流动到假山边时,就如同泥沼,不但流动缓慢,而且变得驳砸无比,直到离开了假山边,灵气流动才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

    可是经此一来,整个小院里的灵气流动就受到了假山的拖滞,无法起到本来应有的效果。

    如果是个外行人布置,出现这种结果不足为奇,可仇仁是什么人,就算他不是抱素衣的亲传弟子,那也是连山院里正式记入名册的弟子,如果说他会犯这种错误,抱素衣也不会让他成为正式弟子了。

    第一零九章 推测

    莫不乐沉思许久,想不通透,既然想不通透,那就不想了,直接一捋袖子,招呼金不换和周新二人,三人合力,竟把整座假山给移开了。

    这一移,竟移出了黑漆漆的地洞来,一股阴寒的气息自洞底直透而出。

    “是恶煞”

    金不换惊讶一声,他天生灵感,在莫不乐和周新的感应中,只是一股阴寒气息,而在他的感应中,却是一股冲天黑煞,顿时骇得面色发白,连忙拖着莫不乐和周新后退。

    什么是恶煞

    就是污秽之气。凡五谷轮回之地、尸山血海之所,市井名利之场,欲海沉沦之渊,必然污秽横行,天地之间的灵气,最畏惧的便是被污秽之气侵染,修士修炼,以纳灵气于己身为根本,所以最不喜欢的也是污秽之气,若在污秽之气中侵泡久了,修为必然倒退。

    所以金不换一发现这是恶煞,立刻就把莫不乐和周新拉开了,以防他们二人不小心碰触了一丁半点,虽说一丁半点的恶煞还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但到底还是不碰为好。

    “金兄,你没看错”

    九华内城里,怎么会有一处污秽之地莫不乐疑惑了,这事太奇怪了。需知九华城靠近混沌金莲天,虽说混沌金莲天是一处洞天,与外界并不相连,然而仙宗弟子每日进进出出,总有一丝灵气会泄露出来,天长日久,在混沌金莲天附近,天地间的灵气自然就会比别的地方要浓郁许多。

    灵气虽然畏惧污秽之气,但相对的,污秽之气也畏惧灵气,端看二者之间,哪一方势重而已。这里的灵气如此浓郁,理论上污秽之气是无处容身的,若是在外城,或许可能因散修云集、往来众多而可能积攒一些污秽之气,但在这内城,绝无可能。

    金不换拍着胸口,大声道“我金家虽然不比以往,但这点感应绝不会出错。”

    莫不乐深深吸了一口气,绝无可能的事情,现在却明明白白地发生在眼前,不可置信却又不能不信。

    “金兄,多谢。”

    送走了金不换和周新,莫不乐才慢吞吞地踱回了混沌金莲天。在方丈与蓬莱二山之间徘徊了片刻,他才长叹一声,一脸毅然决然地走向蓬莱山,青云宫。

    “秦师兄在吗”

    很快就有人把他引入了青云宫一间偏殿,这是秦留情平日处理宗内事务的所在,两面墙壁前放置了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文卷。当中是一帘亢龙在图案的纱幔,被一双玉钩系在两边的盘龙柱上,露出了一张墨玉案,秦留情据案而坐,两侧十余名青云宫垂手侍立在一边随时听命。墨玉案后,则是一面千年紫檀木雕成的鹰击长空屏风,一只苍鹰尖喙利爪,羽如精钢,神态威猛无比,展翅冲天,浑然一股欲将青天击破的气势。

    如果换成平时,莫不乐也许会好好欣赏一下这架屏风,不知是哪位器雕大师出手,那苍鹰的雄姿实在极对他的胃口,若能搬回去住烈火楼的客厅里一摆可惜现在他没这心思。

    “莫师弟,请坐。”秦留情起身相迎,示意一名青云宫弟子奉上茶来。

    莫不乐也不客气,一屁股做下,接过茶抿了一口,而后长舒一口气,拿眼神儿在侍立两侧的青云宫弟子们身上一扫,最后看着秦留情,默而不语。

    秦留情微微一怔,然后随手一挥,道“都到殿外等候。”待到青云宫弟子们都退出了偏殿,他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莫师弟,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莫不乐轻轻掀着茶碗盖,双目凝视着袅袅腾起的热气,许久,才轻声道“裴香圣还在九华城中”顿一顿,又道,“或许,我该称他为天魔”

    秦留情一骇,神情瞬间凝重起来,道“师弟何出此言莫非是有什么感应”

    他知道莫不乐体内的无明火毒正是魔念克星,如今莫不乐修成神识,对魔念更加敏感,故而有此一问。

    莫不乐不答,反问道“九华城内出了一场血案,事涉连山院弟子,不知城主府是否呈报青云宫”

    秦留情拧起眉,随手一招,从放满文卷的架子,摄来一份还未启封的案卷,正是来自九华城城主府。青云宫事务繁多,因此秦留情处置时,先以轻重缓急为分,再以先来后到为序,这份案卷是城主府刚送来不久,因未曾有“种”、“急”的标识,故而他还未及察看。

    打开案卷,内容一一呈现,城主府一共呈报了十余件事宜,莫不乐所说的,排在第一,秦留情仔细看过后,沉吟许久,方问道“有何不妥”

    一边说,一边顺手就把案卷递给莫不乐看了。

    莫不乐一扫眼,不由一怔,范潼动作倒快,居然已然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案卷上写的明明白白,那九名伤者,承认是因与仇仁有过节,故而栽赃,他们靠近仇仁的私宅,也是意图报复仇仁,只是不料私宅里,竟有一位金丹期散修,导致事败,令得三人身死,九人重伤。

    “有一疑点”莫不乐暗自摇了摇头,“仇师弟根本就不认得这些人,何来的过节。”

    范潼十有八九,没有问过仇仁,只审问了那九人,就把这件事情做了定论,也不只是他粗心,还是有意忽略,想尽早了结此事。

    “不相识,却有过节,也未必不可能”秦留情一晒,仇仁不认识那些人,不代表那些人不认识仇仁,仙宗弟子高高在上久了,有时难免得罪人而不自知,全不放在心上,哪里会知道有些人却怀恨在心。

    莫不乐点点头,也不辩驳,道“秦师兄所言甚是,只是还有一事仇师弟的私宅内,有一处恶煞之地,此事甚奇,不知师兄以为如何”

    秦留情脸色一变,道“恶煞之地”

    “不错,以假山镇压,寻常人难以察觉,不过莫某想来,仇师弟身为连山院弟子,不可能一无所觉。”

    连金不换这个半吊子都能找出来,没道理仇仁看不出来。那座私宅是他一手布置,一草一石无不了然于胸,纵使有两年未曾去过了,但只要一踏入院中,必然第一眼便当察觉不对,可是仇仁对此只字不提,显然是没有察觉,这里头就蹊跷了。

    “你还发现什么”秦留情终于认真起来,知道事情果然不似案卷上所写的那么简单,脸色亦沉如水,心里却把范潼骂了个半死。

    “那重伤的九人有问题。”莫不乐毫不迟疑道,他没卖关子,本来到青云宫来,就是要把事情往秦留情身上推的。

    秦留情双掌一握,半晌方涩声道“他们被魔念侵染了”这位青云宫大师兄不是笨蛋,恰恰相反,他很睿智,也很精明,莫不乐一句“有问题”,再联系他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得出这个结果并不难。不是被魔念侵染,哪个散修敢在九华城内对一位仙宗弟子动手动手不成还栽赃陷害,鬼迷了心窍不成

    当然不是鬼迷了心窍,而是魔迷了心窍,唯有受魔念侵染,方才会如此不知死活。

    “这个这位青云宫大师兄不是笨蛋,恰恰相反,他很睿智,也很精明,莫不乐一句“有问题”,再联系他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得出这个结果并不难。不是被魔念侵染,哪个散修敢在九华城内对一位仙宗弟子动手动手不成还栽赃陷害,鬼迷了心窍不成

    莫某就不知了,因为我不曾与他们照面过。”莫不乐一摊手,推了个二五六。

    这就是他没有去审问那九人的原因,尽管没有见面,但是迈入倚天坞的那一瞬间,他的识海里,那一缕细弱的神识就猛地跳动起来,一共跳了九下,随即就又没了动静。

    当时莫不乐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他跟仇仁谈过之后,更觉得这件事情十分蹊跷,而后脑中灵光一闪,才猛然意识道了,九人,九下,如果不是巧合,那么这位青云宫大师兄不是笨蛋,恰恰相反,他很睿智,也很精明,莫不乐一句“有问题”,再联系他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得出这个结果并不难。不是被魔念侵染,哪个散修敢在九华城内对一位仙宗弟子动手动手不成还栽赃陷害,鬼迷了心窍不成

    他的神识为什么要跳动那九人又有什么问题

    如果真的与天魔有关,那么这事情的严重性,绝不是一个范潼或者是一个落霞宫大师兄能挑得起的,所以莫不乐没敢与那九人照面,就怕会像当初见到裴香圣一样,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把人交给范潼,也算是扔掉一个烫手山芋,本想干脆就让城主府去头疼吧,但想来想去,他还是不放心,才把金不换找来,结果,又出现一处恶煞,这下子,算是彻底证实了他的怀疑。

    九华内城里,不可能有恶煞之地,若有,便只有一个可能,附身裴香圣后逃走的天魔,曾经在假山下的地洞中养过伤,魔血淌出,污染了那一处灵地,魔血之秽,何异于尸山血海,于是便形成了恶煞。

    而仇仁和陈最饮酒言欢之时,天魔应还在地洞中未曾离开,想来不管是裴香圣还是天魔,都应有足够的手段不让仇仁察觉院中灵气流动的怪异。

    之后仇仁醉酒,人事不知,而陈最因功法上的缺陷而不得不入定修炼,天魔即成为魔,岂有不趁虚而入的道理,一场血斗厮杀,所产生的戾气及血气,恰是天魔疗伤的最佳补品。天魔当时很有可能是想让仇仁与陈最自相残杀,只是仇仁醉的不省人事,毫无知觉,魔念侵染不到,而陈最一心修炼,冥冥入定,万念不染。

    可能当时偏巧就有十三名散修,或是为了观看试天擂,或是从试天擂那边回来,总之,他们离仇仁的私宅位置可能不太远,恰在天魔魔念侵染的范围之内。

    第一一零章 召集

    后面的事情,大抵就是这样了。天魔得到了血气戾气的滋补,自然是当时就离开了,另寻躲避之处,只留下了那一处恶煞,隐藏在假山石下,如果不是莫不乐对魔念十分敏感,一进院中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又请了金不换这个半吊子来,恐怕这事情便真要如范潼在案卷所写的那样做定论了。

    当然,这只是莫不乐的推论,仅凭一处恶煞之地,还无法完全证实,不过事涉天魔,就算再不想多事,他也有义务提醒青云宫一声,此事,务必要慎重处置。

    事实上,莫不乐更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的推论正确,那么附身裴香圣的天魔,竟然敢在一众真人的眼皮子底下,潜藏在九华内城疗伤,其目的就让人有些心惊肉跳了。

    莫不乐有直觉,天魔不远遁,目的十有八九,就在自己身上。谁让他体内的无明火毒,是魔念克星。如今他修为低,自算不得什么,可一旦让他成长起来,早晚就是天魔的大患。天魔兴许就是明白这一点,多半是要在暗中找机会把他这个克星掐死在襁褓之中。

    一想到这里,莫不乐就觉得脊背发寒,不算天魔的能力,光是裴香圣本身,就有分神期的修为,被这样一位足以出任一宫之主的大修士盯上,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上一次那样的好运气,能死里逃生。

    所以,果然还是要应一句老古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绝不能等天魔的伤势完全恢复,必定要在他未痊愈前,掘地三尺,将之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秦留情深深的看了莫不乐一眼,而后面容一肃,道“多谢莫师弟线索,此事,我青云宫上下,必定严查,绝不容血案再次发生。”

    莫不乐一点头,道“若真是天魔作祟,我落霞宫上下,亮剑以待,只需一声号令,万剑齐发,除魔卫道。”

    也就是说,青云、落霞二宫,要联手除魔,两位大师兄彼此定下意向,剩下的,就看各自的本事了,虽然莫不乐并不怀疑秦留情的能力,不过秦留情却有些担心莫不乐在落霞宫的号召力,等莫不乐一走,他赶紧就派了一名青云宫弟子,先往出云涧送了一个口信,而后,才沉肃下脸色,将今日当值的青云宫弟子唤进殿中,一一布置安排,余事不提。

    明净仍在闭关,这口信自然是收不到的,唯侍剑童子刘意将这口信牢牢记在心里,待明净一出关,即立刻禀报。

    却说莫不乐离开青云宫,径直便去了落霞宫,在正殿门口探了探脑袋,未见到师父程白眉,顿时丧气,来回踱了一会儿,还是取出首徒腰牌,打入一道灵决,灵决没入腰牌内,顷刻间便折射出数以百道灵光,向着四面八方逸去。

    这是一道召集灵决,亦是首徒权威的体现,唯有一宫首徒,可以凭此灵决,召集宫中所有弟子。不过莫不乐归宗时日尚短,大半时间还用来修炼了,哪有机会去建立自己的权威,原还想扯一下师父的虎皮,不想程白眉不知去了哪里,没奈何,只能试一试这召集灵决到底灵不灵了。

    剑修们一向桀骜不驯,对这位大师兄也是无视惯了的,数百人几乎同时收到召集灵光,果然是不以为然的多,收到只当没收到,该干嘛还干嘛去的占大多数,不过还是有少数人抱着“不知这位大师兄要闹什么幺蛾子”的想法,慢吞吞的踩着飞剑,往落霞宫肥来,唯有倚天坞的数十名剑修,倒是怀着几分真心飞速前来,好歹在九华城那位少府面前,这位大师兄的表现还是获得认可的。

    外出游历、或是有任务在身以及闭关潜修的不算,目前落霞宫常驻剑修约五、六百人,最后来了差不多一百二十余人。

    莫不乐站在正殿外的广场上,看着这些零零落落、成群的剑修,稍稍的摸一下鼻子,还成,能有五分之一的人数,已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以为最多就能来个几十人,甚至十几人也不足为奇。这样看来,他这个大师兄的地位,还是比想象中要稳固不少的嘛。

    有些沾沾自喜,不过很快,他就收敛了神色,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

    “诸位师弟”

    目光在剑修们的身上一一扫过,白、青、蓝三色剑袍混杂在一处,唯独没有红色剑袍,落霞宫中,穿白色剑袍的是记名弟子,大抵都是筑基初期的修为,青蓝红皆是正式弟子身份,着青色剑袍的剑修,修为在筑基中期至大圆满之间,蓝色剑袍必为金丹,红色剑袍则是元婴,另有紫、黑二色,紫色剑袍则是真传弟子,不计修为高低,只要资质好、潜力大、品行佳、心性正之人,而黑色剑袍则只有宫主的亲传弟子能穿着。

    莫不乐身着黑色剑袍,不用说,他自然是程白眉的第一亲传弟子,明净为第二亲传弟子,至于其他亲传弟子,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见过,想来程白眉入主落霞宫时间不长,未定真传,而以前的真传,不是像前任首徒一样,跟前任宫主跑了,就是闭关潜修了,要么就是在外游历去了。

    凡世间还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俗语,何况在这仙宗内,前任宫主定下的真传,自然多是心腹弟子,不乐意奉承新宫主也是情理之内,况且前任宫主也不是因过失职而丢了宫主的位置,而是功德圆满另有前程,真传们自然誓死追随。

    红色剑袍的弟子莫不乐倒是见过一些,不过显然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他这位大师兄,一个也未至,唯有少少的不足十指之数的蓝色剑袍,混在青、白二色中,让这本属淡然清冷的颜色,竟然显得异常夺目。

    就这个阵容,能取干掉天魔

    莫不乐摸摸鼻子,喊了一声“诸位师弟”,就有些卡壳。这个阵容,去跟天魔交锋,纯属送死吧,后面的话自然就说不出了。

    剑修们或是抱剑,或是闭目养神,或是交头接耳,倒是有一大半人竖起耳朵,等着下文。

    好在莫不乐脑子转得还算快,瞬间就有了盘算,也不说什么除魔卫道的废话,径直抽出玄铁剑,轻轻弹了一下剑尖,发出了一声铿锵金鸣。

    是明师兄的剑

    这把玄铁剑,明净曾经用过相当长的一段时日,直到他凝气成丹后,换了飞剑,这把玄铁剑才被他收了起来,在场的剑修,自然有不少人还认得出,一声剑鸣,令他们心生敬意,注意力自然而然便都集中过来,闭目养神的睁开了眼,交头接耳的也肃穆下来。

    第一一一章 切磋

    “诸位师弟”莫不乐笑呵呵地,“莫某近来修剑,略有所得,故而召集师弟们前来论剑,大家彼此切磋一番,以求所有进益。”

    “咳咳咳咳”

    当场就有好几个剑修一口气没顺过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满目都是不可思议,乖乖你哥大师兄,才练了几天剑法,居然要挑衅他们这么一大帮子剑修

    没人以为这是切磋,大张旗鼓的把人都叫了来,当面说论剑,这不叫切磋,这就是挑衅。

    “把大师兄打成猪头,不犯宫规吧”有人忍不住小声嘟囔起来。

    “就怕又被栽个谋害首徒的罪名”

    好吧,莫不乐第一次出手管事,手段太过狠辣,也太过阴险,虽说剑修们都是受益者,经玉皇岛一事,自此再没有人敢激他们以一挑众,不过对于直肠子的剑修们来说,总还是觉得这位大师兄的行事手段,不够堂堂正正。

    莫不乐嘴角一抽,假装没听到,面上依旧笑意盈盈,道“诸位师弟们修为各不相同,为公平起见,切磋时不用真元,只论剑法,莫某添为大师兄,不以身份压人,不论哪位师弟上来,我只出一剑,胜便胜,败便败,绝无二话。”

    太狂了。

    一些剑修顿时咬牙切齿,你才练了几天剑啊,竟然赶在他们这些浸淫剑法数十、乃至百多年的剑修面前,大放厥词,说出只出一剑的话来,你以为我等是试天擂上那些无能的散修不成。

    也有一些剑修心思灵活,忍不住暗笑,在场的人中,修为比莫不乐低的没几个,说什么公平起见,是对他自己公平吧,真是脸皮够厚的。

    “我来请教”

    当即就有一名性子急躁的白袍弟子走上前来,一拱手,道“请大师兄接招。”

    话音未落,已是一剑袭来。

    这一剑,异常迅捷,才听出鞘响,剑光便已现,但它来得快,停得也快,离莫不乐的咽喉尚有三寸,就静止不动了。

    因为莫不乐也出剑了,简简单单,只一刺,剑尖未指咽喉,而是停在了这名白袍弟子的肩上,往左侧再偏一分,就是要害。

    只出一剑,当然是因为莫不乐只会一剑,他不懂什么剑法,就只苦练了一刺,毫无花哨,不动真元,出剑也就没有剑光,但这一刺,却比白袍弟子的剑更快。

    当然,准头依旧惨不忍睹,有了与李一刀对战的教训,莫不乐没敢剑指咽喉,因为那铁定刺不中,他就是瞄着对方肩上三寸的位置去的,这样即使刺偏了,也只会让人以为他是故意手下留情。

    实力不足时,也只有在这些小地方用心思了,好在他运气不错,当然,也是他对这一刺极有信心。他练剑的时日是不长,然而千锤百炼,只一刺,却比之别人又多了几分专致,故而这一刺,相当犀利。

    其实就算是输了也无所谓,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他刚练剑没几天嘛,输了不丢脸,只不过他这个大师兄的威严,是彻底没希望建立起来了。

    这也无所谓,反正莫不乐也没打算靠威严二字吃饭,他原就是打算当个最不要脸的大师兄来着。

    咳,废话不多说了,总之,那白袍弟子看着距离要害仅只有一分的玄铁剑,眼神微微有些呆滞,他竟然没有看清楚大师兄是怎么出剑的。

    “承让。”莫不乐已笑盈盈的收了剑。

    白袍弟子怔愣了片刻,只得也收剑退了回去,回去时仍是已手挠头,满面迷糊。他输了,怎么输的

    “笨蛋,你怎么搞的,竟然输在了基础十二式之下。”

    一个与这名白袍弟子想好的剑修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大家都是浸淫剑法不知多少年的剑修,谁不认得基础十二剑招,基础就是基础,认真说起来,连剑法都算不上,输在基础剑招之下,丢脸丢大了。

    白袍弟子猛然一震,倒是被这一巴掌给打醒了,惊呼一声,道“不对,这不是基础剑招。”

    顿时招来一大片侧目。

    “输就输了,自己剑法不精,找什么借口,忒地没骨气。”有人冷言冷语,以为这名白袍弟子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白袍弟子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当下就反口讥讽道“你向大师兄请教一番,自然就知道厉害,看是我没骨气找借口,还是你没眼力瞎掰糊。”

    “我就不信了,这一刺还能刺出花儿来。”

    果然那人受不得激,不信邪的跳出来,竟是一名青袍弟子,修为也只比方才那人高了一阶,是筑基中阶修士,他连声招呼都没打,一剑就向莫不乐挥来,竟然也是一式刺招,只是剑尖急速晃动,打出了两朵剑花来,令人难以分辨究竟哪一片“花瓣”才是真正的剑尖。

    莫不乐早就等候多时,也懒得去分辨两朵剑花的真实底细,抬手又是一刺,不需花招,他只需要比别人刺得快就行。

    “滋”

    准头惨不忍睹,剑尖直接击中剑修的胸口,不动真元,自然刺不破有符箓防护的剑袍,因受到攻击,剑袍上的符箓自动启动,荡出一层薄薄的灵力罩,剑尖不受力,直接从胸口滑落,发出了一声轻响。

    此时,那名剑修的两朵剑花,方才堪堪抵到莫不乐的面门前,便因自身中剑、一时惊愕之下,撤去了劲力,剑花自然便散了。

    “咦”

    人群中传出几声境咦,却是有几名蓝袍剑修隐约看出了几分端倪,一人行动快,当即踏出一步,拱手一礼,道“陈吉,修剑一百三十余载,向大师兄请教一剑。”

    语罢,抬手也是一剑,却是平平淡淡,毫无花招,竟是与莫不乐一样,用的是基础十二剑招中的刺式。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蓝袍剑修修为高,对剑道的理解自然也强过青袍弟子许多,这一刺,不动声色,只见犀利,如草中伏蛇,蛇信闪现,于无声无息之中,怀一击必中之意。

    莫不乐骇了一跳,他专于一刺,对刺式的理解自然极深,不说其他,光是这一刺的准头,就令他望尘莫及,更不要说,这一刺是何等的迅疾,丝毫不弱于他方才那两刺,也就是说,在这名蓝袍剑修面前,他占不到“快”的优势,更无准头可言,自是必输无疑。

    话是如此,但莫不乐提出论剑,便是怀着立威之心,又岂会容自己失败,举剑回刺的同时,更是坚定心念,在识海之中,闪现出程白眉所授的剑道真解“刺”之一式,以神识拟化,同时在识海中,也刺出一剑。

    第一一二章 基础剑招

    一虚一实两剑,瞬间合二为一。

    这也是修炼神识的好处,任何功法,都可以在识海之内,以神识拟化,只是他现在神识仍然弱小,拟化不了太复杂的功法,幸而这一刺也简单之极,这才得以实现。

    “铿”

    一声轻响,竟是两剑剑尖相抵,互不相让。

    莫不乐瞳孔微微一缩,剑尖相抵,自然不是巧合,原来虚实二剑合一,是为意形相合,竟可以弥补他准头不足的弱点。只是可惜他的神识还太弱小,只能拟化这一剑,再无余力。

    陈吉的手微微一颤,随即相抵的剑尖便分离开来,收剑后退一步,他拱手道“大师兄基础扎实,陈吉佩服。”

    “怎么回事”

    林敏修走了过来,以他的眼里,自然看得出,这一剑,还是陈吉输了,两剑相抵,手先颤者为输,陈吉的剑法自然毋庸置疑,肯定比莫不乐高了不知多少倍,然而在基础剑招上,却明显工地不如莫不乐,因为两剑相抵,从头到尾,莫不乐的手就没有颤一下,稳如泰山。

    陈吉微微摇头,而后若有所思道“我练剑一百三十余载,而练习基础剑招,却只用了三个月,不知大师兄练了几日”

    莫不乐一笑,收回玄铁剑,道“不如你躲,我只练了两个月。”

    “只练一刺”虽是问句,然而陈吉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莫不乐又笑,道“莫某只会这一剑,惭愧。”

    陈吉长叹一声,道“难怪。”

    他是练了三个月,但三个月,他练的不是一刺,而是十二式,而莫不乐虽只练了两个月,然而两个月里,专心一刺,基础自然比他打得牢靠,这一剑,他输得不冤。

    林敏修这下子听明白了,哭笑不得道“大师兄,基础剑招无非就是练个形,你一刺就练了两个月,难道还想凭这一刺练出什么花样来不成”

    大有浪费光阴之意。

    莫不乐一脸无辜,道“师父教的,一式基础剑招,必要练满一年,方为小成,三年才可称为大成,我才练了两个月,差之远矣。”

    程白眉教的,总不会错,所以莫不乐压根儿就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剑道真解上的一字一句,他都奉为真诣。

    剑修们闻言,顿时哗然。

    “如此说来,若要把十二式基础剑招都练至大成,那岂不是要费三十六载光阴”

    “宫主亦是剑修,怎能如此误人子弟,若是基础剑招都要费这许多年,那两仪剑法岂不是要练上数百年,方可得其精髓”

    “从来没有听说基础剑招要练上这许多年的,再说了,小成如何,大成又如何基础剑招始终只是基础剑招,太过简单,难以提升威力,练之何用”

    “好像明师兄修炼基础剑招的时候,也只用了三个月吧”

    言下之意,同一个师父,总不能教出两个不同的修炼方法来。

    莫不乐心中一怔,难道师父没有将剑道真解传给明净想到在试天擂上,他不过将剑道真解中的一段话照本宣科念给明净听,就让他进入顿悟状态,顿时心中了然,师父果然没有将剑道真解传给师弟,否则以明净那变态的悟性,早就该能顿悟了。

    一时大惑不解,不明白程白眉为何如此,但此时也不是细思之时,莫不乐索性就撇开了心思,又道“不知还有哪位师弟愿意赐教”

    剑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人愿意上前来了,无他,连陈吉都输了,他们自然也没有赢面,剑修心眼虽直,但也不是傻子,不会明知必输还凑上前让这位大师兄立威。

    却也还有人不太服气,道“若可以动用真元,我等愿意领教大师兄威风。”

    语中暗含几分讽刺,只要可以动用真元,在场随便挑个阿猫阿狗出来,都可以把莫不乐打趴下。

    莫不乐也不动气,笑盈盈道“吾等剑修,以剑为本,若比的是真元,那也不用拔剑了,大家站在一处,将修为放开,只看谁体内真元最为浑厚,那就是第一了。”

    这话一出,人群中,一些悟性好的剑修,顿时就浑身一颤,如当头棒喝。

    不错,剑修比的就是剑,是对剑道的理解,是对剑法的修持,而不是比谁的真元浑厚,若真要比真元,也就不会有剑修同阶无敌之说了。对剑修来说,尤其是领悟了剑意的剑修,真元什么都不是,剑才是根本。

    “大师兄教训得是。”

    一人拔剑,剑身震动长鸣,高举施礼,行了一个再端正不过的剑礼。却还是陈吉,只见他满面喜色,若闻仙音。

    咦,这是怎么说呢莫不乐悄悄的挠了一下后脑勺,刚才那番话,不过是他为自己修为不高找的借口,怎么此人却好像悟出什么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背心一寒,乖乖,可别误入歧途了啊。莫不乐自己都还没摸到剑道的边,哪有可能去指点别人,算了,今日到此为止,改天想得周全了,再来立威。

    打定了要脚底抹油的主意,莫不乐当即轻咳一声,面色再次严肃起来,就算要溜,也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不是。

    “今日晚了,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修炼,许是不久,便有尔等用武之地,莫要到时因修为不精而白白送了性命。”

    扔下这么一句,莫不乐才摇摇晃晃的飞起,一溜烟的回烈火楼去了。

    他这一走,剩下的剑修们可就热闹了,纷纷围着陈吉,问道“陈师兄,你何必做这等姿态,让大师兄得意了一回。”

    语中,还是多有不屑。没办法,谁让剑修们信奉强者,修为不够,硬占着大师兄这个位子,天天在那里寒碜人,心不甘啊。

    “莫要胡言。”陈吉板起脸,一个个教训过去,“尔等如何不知,大师兄今日论剑为假,实则是授与我等剑修真髓,不细心揣摩,却在这里放肆,实在愚不可及。”

    剑修们被骂得面面相觑,却也有少数人微露思索之色,有些人明白了,有些人仍是疑惑不解。

    陈吉气结,道“一群蠢才,通通回去练习基础剑招。”

    这一语出,刹时又有数人明白过来,其中一人惊呼一声,道“是了,基础剑招果然不一般,它它能破咱们的剑法”

    “啊”

    剑修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这一句话实在是再明白不过,再一想方才的情形,果然不假。第一个上场的白袍弟子,用的是入门两仪剑法,被莫不乐轻巧巧一剑破去,而后才有长剑横肩。其次青袍弟子,所用的是一剑双花虚虚实实,结果根本就未有用武之地,莫不乐的一刺,直指根本,任何花招都不起作用。

    基础剑招,竟有这等用处还是只是巧合

    “其实也有些道理天下剑法无数,却都是基础剑招演化而来,或许基础剑招练好了,真能破解其他剑法”

    “不然不然,基础剑招虽能烟花剑法,然而剑乃锐器,可劲儿不可退,演化剑法容易,破解剑法,绝无可能”

    一个个都带着揣摩之色,剑修们三三两两议论着,慢慢就各自散了,唯有几个蓝袍弟子,相互看了几眼,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林敏修笑道“我那里清静,不如一起坐坐”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蓝袍剑修们齐声笑道,而后御起飞剑,径直去了,在林敏修的洞府中一连坐了两日,各自交流心得,都有所进益,自是后话不提。

    唯有最后彼此告辞时,林敏修方笑道“我听大师兄话里的意思,怕是不久后会有什么事情要我等去做,我倒是有心想应命的,不知诸位是什么意思”

    “我与林师弟自是一路的。”张平第一个响应。

    陈吉也笑道“大师兄修为虽是不足,但人却还不错,我受他一剑之惠,自当报答,旦有差遣,应命也是本分。”

    这就是有三人要应命了,其他几个蓝袍剑修互看一眼,自然不好同时抹了林、张、陈三人的面子,同声笑道“自当与三位同进同退。”

    而后才各自离去。

    莫不乐自然不知道自己还没干什么,就已经拢下了几位金丹期剑修,却说他脚底抹油后,一溜烟直接回了烈火楼,门一关,才抹一脸汗,暗忖今日行事还是有些急切了,以后再要立威,当考虑周全才可行动。

    正想着,冷不丁一蓬冷水当头浇来,刺激得他一个机灵,而后才看到阿水正张着一张大嘴,口中水光隐现,似乎还要再喷一下子,吓得他连忙伸出双手把这条水属性幼龙精魄的嘴巴给合上,愠道“你做什么”

    阿水摇头摆尾,不知想要表达什么,旁边的阿火赶紧帮忙,甩起龙尾往阿水脑门上抚了抚,做出拭汗的模样。

    莫不乐瞬间领悟,感觉是他刚才拭汗的动作,让这两只幼龙精魄误会了,以为他是热的,打算给他喷水降温呢,顿时哭笑不得,把两个小家伙往墙上一按,道“看门去,没事儿别让人打扰我。”

    两只幼龙精魄灰溜溜的去了,莫不乐等上楼,却见白狐狸仍在顿悟中,他不好打扰,想了想,转身又去了二楼,站在冰湖边上,对着漫天的飞雪开始练剑。

    第一一三章 明净出关

    练的仍是那一刺,只是这一次,他着重练的是准头,懒得去找香点上,直接就拿不停飘落的雪花当目标练习。

    这一练不知又过了几日,却突然听得一声轰然巨响,旋即地动山摇,硬生生把莫不乐从专心致志中惊醒,身体跟着晃了几下,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出什么事了

    迷茫了片刻,他才猛然反应过来,晃动是自上而下传来的,上面有什么白狐狸呀,应该是她出关了,只是这动静未免也太大了点,如果不是他这座烈火楼够坚固,恐怕就被晃散了架了。

    赶紧跑上七层,才一进门,就看到白狐狸甩着尾巴正在那里团团转儿,看上去像是要往尾巴尖上咬一口似的,原本半边焦黑的狐毛,已经恢复如初,雪白得一尘不染。

    莫不乐看她动作,顿时哈的一声乐了,道“刚才那么大动静,现在又怎么跟猫儿似的。”

    白狐狸一见他,立刻喜道“快给我挠挠,我尾巴根上痒死了。”

    莫不乐伸手替她挠了几下,忽觉厚厚的绒毛底下有些不对,竟是凸起了一块,一时吃惊道“怎地起了这么大一个包莫不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白狐狸立刻呸了一声,道“什么不长眼的虫子敢咬我。”

    说着,她自己一屁股坐下,竖起尾巴,扭过大半个身体,一只狐爪在尾巴根上扒拉开毛,一看果然凸出了一块,差不多半指长,形如圆柱,略带尖,顿时傻眼,愣了半响后才反应过来。

    “尾巴是我要长第二条尾巴了”

    白狐狸惊喜的尖叫起来,这一次顿悟,她的收获太大了。她本就有一丝九尾灵狐的血脉,只是血脉并不纯净,因此离长出第二尾还遥遥无期,万万料不到,这一次顿悟,竟然就激发了血脉,虽然激发得并不完全,甚至不到万分之一的程度,只让她的第二条尾巴长出了一截尾巴尖,但既然有了尾巴尖,那么离长成真正的第二尾也就不远了。等到第二尾长成,她的修为至少能翻一倍。

    莫不乐一怔,旋即喜笑颜开,道“恭喜师姐。”

    白狐狸眉眼儿弯弯,道“托了师弟的福。”转头又看向那只牡丹花茶碗,竖起身体,两只前爪一搭,福了一礼,算是谢过,而后认真道,“莫师弟,你这茶碗是件宝贝,内蕴生之道,你须好好体悟,必有进益。”

    这是正经的教导之言,莫不乐自然明白白狐狸的一片真心真意,忙应道“是,小弟明白。”

    心中却是苦笑,他先在小祖处见到梅花绽,后又与白狐狸同时看牡丹花开,却并无所得,可见这茶碗虽是宝贝,却是与他无缘。其实也明白,他的资质虽是极佳,但到底比之白狐狸、明净这样的骄子,在悟性上还是差了一筹,要想不落人后,唯勤能补拙而已。

    白狐狸修为有了进益,自然赶着回迎宾楼显摆,急匆匆就走了,莫不乐拿着茶碗,泡了清心茶吃了一盅,眼睛盯着牡丹花就没眨过一下,可惜仍是一无所悟,只好提着玄铁剑,继续刺雪花去了。

    如此专心修炼了不知又是几日,这一日,青云宫秦留情突然派人来请,两只幼龙精魄总算能分清轻重缓急了,喷了来人一头的水后,就把话传达进烈火楼。

    莫不乐心中一凛,秦留情相请,恐怕是天魔之事,有了什么进展,当下收剑,却没有立刻去青云宫,而是不慌不忙又吃了一盅清心茶,自觉精神饱满了,然后才出了烈火楼,唤来灵鹤,往青云宫去了。

    堪堪才到蓬莱山近前,蓦然一道剑光自方丈山中,冲天而起,剑光灿灿若骄阳,瞬间照亮了苍穹。数只正飞翔在方丈山中的奔雷鹤,受惊之下,纷纷避让,双翅猛力拍起,发出了一连串的轰雷声,为这道剑光又添了几许威势。

    莫不乐愕然回首,判定出剑光升起的地方,正是出云涧,顿时心中大喜,明净出关了

    须臾,青云宫内一名弟子急急地往出云涧方向飞去,想是秦留情派人去了,莫不乐也就不着急,懒得来回跑,直接就去了青云宫等着,反正不用多少时间,明净自己就过来了。

    果然,他才进青云宫,方捧了秦留情命人送上的灵茶吃了半盏,明净就到了,一身黑色剑袍,颀长身材显得分外挺拔,周身剑芒内敛,再也不似往日那样锋芒毕露,看似少了几分危险性,然而却多出了三分深不可测。

    秦留情眼神微微一眯,未露声色,然而心中对明净已是多了一丝忌惮之意。限于修为,莫不乐对此没有太深的感受,在他眼中,明净仍是明净,是他的师弟。

    “师弟,这里,坐。”他笑着招招手。

    “见过秦师兄。”明净神情肃然,先对秦留情行了一礼,而后才又对莫不乐一礼,苏然的申请为之一缓,多出几分暖色,“见过大师兄。”

    区别对待真明显。秦留情眉尖挑了挑,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自家两位师弟身上转了一圈,陆留心,苏留仙,这二人今次也齐至青云宫,只是被明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无视了。

    陆留心素有心机,也知道明净的脾性,倒还犹可,苏留仙却已是气得脸色发青,然而他本就奈何不了明净,如今明净顿悟出关,虽不知修为精进多少,但明显更胜以往,他就更不是对手,一口气也只能硬压在胸口,憋得他难受,暗暗蹬着那俩师兄弟,一对儿狼狈,大的奸,小的傲,都不是好货色。

    得亏莫不乐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明净身上,没瞧见苏留仙的脸色,不然少不得又要惦记他几颗天香浆朱果了。

    秦留情命人给明净奉上灵茶,而后才缓缓道“今日将诸位师弟青睐,是有一要事,需青云、落霞二宫鼎力合作莫师弟,前情还是由你来说。”

    其实陆留心和苏留仙早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明净才刚出关,连程白眉那里都没来得及去拜见,就被请到了这里,自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所以秦留情才让莫不乐先把如何发现天魔踪迹的事情说一遍。

    莫不乐也不嫌麻烦,把之前的事情细细又说了一遍,在说到范潼带着人气势汹汹把莫不乐堵在仇仁私宅时,明净就冷哼一声,暗自记下了这笔账,后面听到在仇仁的私宅里发现一处恶煞,他面色蓦然一寒,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可是寻到了天魔藏身处”待莫不乐讲完,他才一字一顿,语气锵锵,方见剑者锋锐。

    第一一四章 五处地方

    “我来说吧。”陆留心抿了一口灵茶,先向莫不乐颌首致意,而后方道,“自得了莫师兄的线索,这段时日,我便与范师叔暗中布置人手,监控了九华城,而后,锁定了这几处,已派人暗中耵死了。”

    说着,他取出一方留影玉,打入灵决,留影玉中瞬间折射出五处场景。

    莫不乐抬头看去,这五处场景他并不曾见过,唯有一处稍有眼熟,再仔细看去,“一腔碧血染青天”七个大字,怨气冲天,方醒悟,分明是碧血崖。他没去过碧血崖,只不过碧血崖与试天擂相邻,他登过试天擂,自然对近在咫尺的碧血崖留有几分印象,尤其是那七个大字,着实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未至近前,便已有怨气冲天之感,若真的登上碧血崖,还不知会是怎地一番情景。

    陆留心话未停,继续道“这第一处,是沉秽渊,此处乃是一处小空间,并不十分稳定,九华城中,每日所产垃圾,尽皆倾倒于此,前日曾有人报,见渊隙处有血水流出,然而城主府派人前往巡察,并无发现,遂以误报处理此事。”

    沉秽渊,其实就是一处垃圾集中营,不过这个空间并不稳定,每隔一段时日,就会破碎一次,扔进里面的垃圾,自然随之湮灭,因此理论上来说,沉秽渊中,不会有多少污秽存在,更不应有血水流出。若没有天魔之事,此事以误报处理,并无不妥,但既然发现了天魔踪迹,那么这件事就大有可疑了,必须重视。

    “第二处,不在九华城内,而在城外十余里,阎王林,此处为散修争斗之地,血气浓郁,天魔若要养伤,十分便宜。尤其是近来,到此私斗的散修明显比往常多出数倍,死伤不少,血气就更浓郁了。”

    九华城内不但禁飞,也禁私斗,但凡有人的地方,就必有争斗,尤其是那些在外城讨生活的散修,争资源,争贡献,争机会,在城内不能斗,就到城外斗,阎王林离九华城不远,地方又足够隐秘,散修们一旦起了争斗,往往都会约定到这里来打上一场,有时收不住手,把人打伤打死,也是常见的,时长日久,埋尸无数,这阎王林自然就血气浓郁。

    “为何近来私斗如此严重”莫不乐惊问道。

    “难说啊,兴许是他们不敢登试天擂,却禁不住手痒,也兴许是被天魔魔念所侵染,心中戾气横生,行为自然就暴虐。”陆留心解释了一句,旋即又是一笑,眉宇之间略带几分阴柔妩媚。

    莫不乐看不惯他这样的笑容,略感别扭,便移开了眼。心中却嘀咕起来,他都闭关修炼了好一段日子,怎地试天擂还没有结束,试天擂没有结束,就意味着诸仙宗并未离去,一时不免心中纳闷,按说九华仙宗十万年庆,顶多持续十天半月,就该结束了,到现在还没有结束,难道是打算庆个一年半载的吗

    岔了一会儿心思,却听陆留心继续又道“第三处,便是碧血崖,此地不知何时生成,天然一股怨血相融,最为天魔所喜,不过试天擂未闭,有柳师叔坐镇,天魔未必敢至,但也难说究竟,所以还是有可能为天魔藏身之所。”

    试天擂与碧血崖相邻,柳正道又是分神期大修士,与被天魔附身的裴香圣修为相当,即使天魔手段了得,也未必能瞒得过这一位大修士,所以尽管碧血崖是最适合天魔藏身养伤之所,但天魔却未必敢去,陆留心把碧血崖列入监控中,也是怀小心万全之意。

    “第四处,在九华中城,恶来坊,此坊中,专出售一些血戾之物,如尸煞、恶魂、血婴等物,此等材料血气重,戾气也重,最为污秽,亦是适合天魔养伤之所。”

    尸煞、恶魂、血婴这些材料,虽然污秽,但却可以用作铸造、炼丹、符箓、布阵,所以在九华城内,专门设一恶来坊,经营这些材料,陆留心最为疑心的就是此处,因为这里人来人往,极易藏身。

    “第五处,是这里环水带”

    陆留心指着第五个场景,却并非指场景中的建筑,而是指着其中的环水带。

    “仇师弟的私宅,不过是布置成一处人造小灵地,便吸引天魔藏身其地下,吸纳灵气以疗伤,而环水带,却是九华城的灵气枢通之道,他若藏身于此,所吸纳的灵气何止千倍于仇师弟的私宅。”

    九华城内的划水带,并不只有交通之便,同时这条环水带也是灵气输送的通道,九华城的灵气,本就是自混沌金莲天中而来,为使灵气尽可能向九华城集中,故而当年仙宗先辈修建九华城时,便大手笔设置了一个聚灵法阵,而环水带,正是这个法阵的组成部分,集中到九华城的灵气,正是通过环水带均匀的布散全城,以避免出现某处灵气过分浓郁而某处灵气又过于稀薄的状况。

    “为避免打草惊蛇,我建议,兵分五路,同时向这五处地方搜索,一旦发现天魔藏身出,立时发出信号,请出宗内大修士围剿。”陆留心又道。

    方案不错,问题是,搜索这五处的“兵”,谁带队若天魔真的藏身在这五处中的一处,那么带队的人选就要慎重,修为低了,那是送菜,修为高了,需要多高总不能只是区区一个搜索,就出动分神期的大修士吧,若真这样做了,不等天魔现踪,恐怕九华城内就先要人心惶惶了。

    天魔临世之事,除了当事人,一直只限于诸仙宗的高层知晓,严防死锁,怕的就是引起明界恐慌,若此时九华仙宗一下子出动五位分神期的大修士,谁还不知道出大事了,难保不会有人猜出几分端倪。

    秦留情沉吟着道“程师叔将裴前辈一箭穿心,纵使裴前辈修为极高,伤势也必然沉重无比,短期内绝无恢复的可能,天魔有敛血纳灵的手段,或可加快裴前辈疗伤的速度,不过以仇师弟私宅下恶煞的规模来推断,顶多也只恢复了一、二成,搜索之事,不必惊动师叔们,只需元婴修士即可,我青云宫出五人,落霞宫出五人,再从紫霄宫借调五人,每人发放五阶金灵护身符一张,一旦发现天魔踪迹,三名元婴修士联手,纵使仍不能敌,凭五阶金灵护身符亦可暂挡片刻,足以支撑到宗门来援。”

    “不错,分神修士固然我等不能敌,但只要配合得好,阻挡片刻绝无问题,立时示警,此时诸仙宗的真人尚未离去,瞬息可至,不信天魔还有法子逃出生天。”陆留心立刻赞同道。

    明净冷冷一撇嘴,向莫不乐道“大师兄以为如何”

    秦留情顿时失笑,陆、苏二人却拧眉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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