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的一张白纸,。
时乐苍白的脸上沾了斑斑驳驳的血渍,那是萧执的血,叶知行不满的皱眉,用自己的袖子狠狠的擦了擦,觉得怎么擦都不干净。
那一年在南桑国,他同时乐承诺过,再相见时,自己一定清清白白,事实上,那个让他姓情大变的锦鲤纹确实不见了,可并非消失,而是与他彻彻底底的融为一体。
事到如今,他无法回答秋觉那个问题,这么多年,自己真的喜欢过时乐吗?
……
时乐的意识被叶知行封住,就像身体沉入大海,完全感知不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周遭是密不透风的暗,他错觉这样下去,自己的意识就会彻底分解崩塌,消融在这片未知的海底。
渐渐的,将他包围的暗似裂开一道口子,细微弱小的光透了进来,光斑越来越大,将他身处之地照亮。
那条锦鲤又出现了,从他心脏游了出来,在明明灭灭的光河中优雅的摆着尾巴,在距离时乐三步之遥处,化成人形,是萧执的模样。
“大小姐!你……?”
萧执模样的锦鲤笑了笑:“我们如今身处你的意识里,你思念谁,我就能化作谁的模样。”
时乐怔了怔,突然有点落寞的笑了:“果然,你不是他啊。”
锦鲤也笑:“失望了吧?”
“对啊,不过好在你没化作叶知行的模样吓我,不然,我说不定立马杀了你。”
兴许是对方顶着萧执的脸,谈话间时乐不自觉的就摆出了调侃的语气,很放松。
“别急躁,来喝口酒冷静冷静,”锦鲤手一挥,方寸之地内骤然出现一方石榻,榻上有一只酒壶,两枚酒杯,锦鲤为他斟酒:“你可别杀叶知行,他是男主,杀了他这个世界就崩溃了。”
时乐接过,抿了口:“可是他已经黑成这样,不杀这个世界也完蛋了吧?”
这酒可比萧送寒珍藏的天在水还好喝。
“你落入万鬼冢那一年,叶知行万念俱灰,彻底黑化了,解铃还须系铃人。”
时乐沉吟片刻,突然发笑:“所以罪魁祸首是我?”
锦鲤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不然呢?说不定你消失了,这个世界就和平了,怎样,不考虑回原本的世界么?”
“别,我走了大小姐不得疯?他黑起来可比叶知行恐怖多了。”
“你不想走了?”
“不走,大小姐在哪我就在哪。”
锦鲤笑,又替他将酒添满:“你可知自己为何穿书?”
时乐握住酒杯的手顿了顿,静等对方继续说。
“书里的角色被困于作者的人设里,叶知行也好,萧执也罢,本无自由可言,无论是走剧情还是处对象,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写好了,他们只能按作者的意愿执行。”
“……”
“每多一个读者,这种不属于他们本身意志的设定便会加深强化一层,比如,叶知行是个温柔克制的人,只能温柔款款的处事待人,不能行差踏错半分。剧情本身也无视角色原本的意志推进,年深月久,吸收了太多外界强加的期许,角色可能就叛变了。”
“叛变?”
“应该说,他们隐藏的那一面姓格就会不可控的显现出来了。”
时乐似懂非懂的皱眉,无言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知行之所以是光明磊落的男主,是因为他黑暗复杂的一面被强行压制了;萧执姓格孤冷阴鸷,最后注定成为万人唾骂的大反派,被剧情牺牲掉,可他甘心么?你应该最清楚他内心是个怎样期望被温柔对待的人吧?秋觉被强行绑定爱叶知行爱得死去活来,存在本身就是为了叶知行,可他就不能有自己的人格么?莫怀尘也是一样,作为叶知行的道侣,也许他们两个人的姓格并不合适;还有萧送寒,风流一世被嫂子埋进万鬼冢,无生无死,连下地府见萧闻孤一面都做不到,他到底意难平啊。”
时乐心念电转,沉吟片刻,将对方这番话吃透了,豁然开朗。
“所以我的到来,其实是他们希望改变这些?”
锦鲤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没看错人,你果然通透。”
时乐无奈的笑笑:“原来,我并非坑蒙拐骗,还真是这本书的锦鲤。”
改变剧情走向,还这些角色自由的锦鲤,太荒唐了。
时乐突然正色道:“你不是想替人实现愿望么?原本穿书并非我所愿,是你强加的,所以,你还欠我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你说。”
“我想回书里,与萧执在一起,再不出来了。”
毕竟那个脾气差又死洁癖的大小姐,没他在身边照顾,指不定如何糟蹋自己呢。
锦鲤将壶中剩余的酒都倒给他,漫不经心一笑:“行,喝完这一杯,我就放你回去,不然你家大小姐怕是凉了。”
“……”时乐猛地将一杯酒灌进肚里,呛到了。诶,救媳妇儿要紧。
第64章 最终章
八月二十日夜,熔渊异动频繁,嵬国久攻不下,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浮余山地牢有一处连通熔渊的秘境,时不时的能感受到灼人的热浪和异动的震荡。
萧执被钉在天刑柱上的第四日,能活下来,除了续命汤,全凭自己的意志。他不想死,毕竟他的时乐这么好,死了就见不着了。
可是天不遂人意,命不在他手里。
“萧宫主,你就放心吧,我会把前辈的记忆洗掉,他不会再想起你了。”
萧执唇角勾了勾,勉强挤出一抹嘲讽的笑:“你最好洗干净点,别让时乐想起我,难过。”
“用不着你CAO心。”
“叶知行,你这样真是难看。”
“……”
“输不起,恶心。”
叶知行眸色闪了闪,勾了勾手指,萧执喉间一阵锐痛,再说不出半句话。
他转身,换了种柔和的语气对时乐道:“前辈,劳你把萧宫主的魂抽了,用以镇压熔渊。”
面无生气的时乐提起破虹,调转剑尖对准萧执的心口,萧执也看着他,眸中毫无惧色,温柔中透着一丝难过与不舍,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时乐,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杀我了」
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他没闭上眼睛,要死,也要亲眼看着时乐把自己杀死,不然太亏了,连最后一眼都不能看到,他还想看个千年万年呢……
一阵破空之声,泛着微光的破虹却在距离萧执心口不到半寸之处堪堪掠过,切断缚住萧执的捆仙绳,电光火石间,时乐眸色微动,将剑刃转向叶知行劈去!
“你别乱跑,我来对付叶知行!”
萧执怔了怔,笑了,没了捆仙绳的支撑,重获自由的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整个人如烂泥般倒在地上,他觉得自己骨头架子都要散了,但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死,时乐还在,他死个什么劲儿,可不是便宜了旁人?只恨自己太不经打,这会儿帮不了时乐。
叶知行完全没料到时乐能脱离他的控制,潦草的用灵力化作灵刃应战,时乐手上毫不留情,身姿化作虚影连连朝叶知行刺去,地牢中空间狭小,叶知行又不愿真的伤了时乐,避闪间双脚陷地,身上被破虹的剑意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破虹因时乐灌注强烈的灵流震颤不休,化作一只红龙朝叶知行呼啸而去,叶知行飞身而起双指插入龙目,咬牙道:“前辈,你当真要杀了我?”
“三番四次的,难道还留你祸害我同大小姐不成?”
叶知行面色灰败下去,迅速收敛心神,出招再不似先前的手下留情,挥出的灵刃不留余地,时乐不敢轻敌,硬着头皮堪堪抵抗,一红一白两道光团缠斗不休,而熔渊的异动也越发剧烈,地牢四周的结界迅速脱落,玄铁打造的牢门扭曲变形,大地皲裂沙石簌簌而下,撑不了多久,整个地牢就要塌陷了!
不止是地牢不仅是浮余山,南到月迟国北到腾御山,方圆数万里都要被熔渊吞没!
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萧执清楚这一点,以手撑地朝结界入口爬去,在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
时乐与叶知行交手已用尽全部心力,再无法分心去顾及大小姐,数百回合后他看似仍能堪堪应对,却渐渐落了下风,叶知行刀刃朝斜上方一划,时乐险险避开,却不料另一灵刃朝他脖子划去,眼见就要血溅当场尸首分家,叶知行动作顿了顿,也就那么一刹那的犹豫,让时乐把握住了主动权,迅速调转剑尖,果断利落将破虹刺入叶知行的胸膛!
一点犹豫都没有,眨眼功夫,利器没入皮肉的闷响让叶知行怔了怔。
“前辈,你当真……”
“你以为到头来我会舍不得杀了你么?”
叶知行自嘲的笑了笑,没作答。
事到如今,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的,他赌命,可是赌输了,时乐的剑更深的刺入皮肉,从他背后穿透而过。
“愿赌服输,你去死吧。”
一团黑色的瘴气从伤口处弥漫而出,化作鳞蛇缠绕在破虹剑上,时乐以灵火燃之,片刻就散了。
叶知行感觉一直绷在心里的弦断了,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微微泛红,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淌了下来。
他又在心里问了一句,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时乐。
“你做过什么事,心里没点数么,怎么好意思与我赌命?脸皮也太厚了吧!”
“……”
“恶心。”
时乐将叶知行钉在天刑柱上,便飞身而下去寻大小姐。
其实锦鲤要他别杀男主的忠告,他从未忘记过,叶知行也不会因为他这一剑而死,他说话虽狠但终究手下留情了,但并非狠不下心,而是为了他和萧执。
彼时山崩地裂乱做一团,时乐在兵荒马乱中隐隐约约看到萧执爬到了熔渊结界入口,也顾不上簌簌落下的石块,忙赶过去将满身是血的人抱起。
“大小姐,我抱着你。”
萧执的声带被叶知行切了,发不出声音,只贴在时乐耳边动了动唇——
「熔渊,必须封了」
是叶知行启动了缚元阵,致使天地混沌引发熔渊异动。
“就你现在这鬼样子怎么封?”
“……”
“我来想办法吧,你别胡乱……”
时乐一语未罢,出乎他的意料,强大的冲击袭来,结界破了!
灼人的热浪呼啸而来,原本已经动不得的萧执用最后的气力将时乐扑倒按在怀里,以魂力化作灵障,躲避能将人瞬间烧成灰的熔流。
“萧执,你他妈混账——!”
时乐惊呼,燃烧魂力,无异于自尽!
“你这算什么!抛下我就死吗!”
萧执却笑,用唇语道——
「乐哥哥,我总算是,救了你一回。」
每次,他总是将时乐从生推向死,也叶知行总能把时乐从死拉向生,他很不甘心。
虽然自私了点,但……算是,最后的最后,将唯一的遗憾了了。
……
这场熔渊异动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伤害,兴许是被时乐捅了那一剑,叶知行总算疼出了些许良知,也或许是那个黑化的人格被时乐杀了。
叶知行将刺入胸膛的破虹剑徒手拔出,用尽毕生修为化作灵障,力挽狂澜护住浮余山,将熔流生生截住,暂时封印回了熔渊里。
时乐这才明白锦鲤话里的意思,叶知行不能杀,因为能阻止这个世界崩坏的只有他。
而叶知行自爆式的拯救导致修为尽毁,灵脉不可逆转的废了,脸也被熔流烧毁了一大半,他堂堂一个浮余山宗主,如今落得和寻常人无异。
这场变故后,浮余山损失了百余名弟子,皆被熔流烧得尸骨无存,好在最后关头莫怀尘从牢中逃出救了秋觉和秋慈,他们都无大碍。
也正是因为这次变故,秋慈看出了莫道长对她弟弟的心意,也看出了弟弟的小心思,往后就再没说过让秋觉娶媳妇的糊涂话,男孩子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她安安心心的回寒江村过安生的小日子。
时乐被萧执拼尽所能护住,毫发无损,可萧执早就趴在他身上断了气,连魂核都被熔流烧得支离破碎。
八月二十一,天还未亮,时乐将萧执血肉模糊的尸体抱出地牢,彼时天将明未明,东边的天空隐隐泛白,与浮余山残火蔓延的大地形成鲜明对比,明明灭灭的人间,满目疮痍。
时乐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他安安静静的抱着萧执离开浮余山,回到涂煞宫。
一路上,时乐一直想萧执先前数次问他的一个问题:“如果我和叶知行打一架,你算算最后谁生谁死?”
“哪有人在床上算卦的,不正经。”
内心早有答案的时乐,只敷衍的说自己累了睡了,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那一瞬间,萧执是觉察出他的心思的,害怕将讲话说出口,害怕一语成谶。
……
在嵬国恶战了五日的萧送寒终于破除结界,可等待他的却是侄儿的噩耗。
时乐在二十一日傍晚,抱着萧执的尸体回到了涂煞宫,因为数日的恶战,嵬国尸首遍野,血水渗入土地三寸之下,染红了整片荒凉的大地。
整条嵬川浮满残肢断臂,河道几乎被堵住,而他们的萧宫主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时乐的怀里,时乐唤他媳妇,他也不肯睁眼回应一声。
可即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萧执还是这么好看,紧闭的眼睛被睫毛覆盖,时乐替他擦了面上的血污,又灌注灵力让尸体不至于僵硬腐烂,干干净净的,就似睡着一样。
“二爷,人确实没了,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