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抱住了云昭的脖子,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这话一说完,云昭双眸亮起,眼中郁结之色尽数散去,再次开屏摇了起来,直吹得灵气震颤。
“章羡,你说了什么呀?”
“是呀,章羡你到底说了什么呀?”
他这般神神秘秘,令其他弟子好奇极了。众妖缠着他,一人一语,非要他说说出谜底。
章羡梗着脖子,誓死不从,最后干脆抱着云昭跑到悬崖另一侧了。
明竹面色紧绷,细细一看,他的嘴角却在颤动,似是在极力隐忍。
其他少年没有听见,但以他的修为,五感远胜凡人,自然将章羡说的话听得一字不差。
章羡说的是:“我化为人形后屁股也是秃的,不信晚上给你看。”
少年们嬉笑一番,骤然发现少了一人一兽。
“是连师弟,他还没上来?”有弟子惊异开口,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不会吧,连师弟可是筑基修为,能御风疾走,他真没上来?”
众妖面面相觑,心中很是担忧。
“不会是出了什么变故吧,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
明竹和傅裘对视一眼,也起身打算去寻连珲。
就在这时,一注淡金色的晨光从天际垂落,将大地照得明耀无比。原本打算下山去寻连珲的少年,被这刺目的金光所激,皱着眉头用手捂住了双眼。
哒哒哒。
远处,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弟子们绷直了身子,迎着晨光抬眼看去。
天光和大地交汇之处,走来一个人。
那人一身白色道袍,淡如冷月。明明是极柔和的五官,却好像暗藏了锋锐之气,令人不敢直视。
“是连师弟……”
哒哒哒。
又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传入众妖耳中。
748神情紧绷到了极致,出声喊道:“宿主,快,赶紧超过连珲。”
景亦步子却一滞。
连珲受了伤,若是他真的超过连珲,连珲就要日日早起去做洒扫之事了。
心念一动,景亦的步子便慢了。
抬起头,他的目光与连珲相遇。
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两人竟真的同时到了山顶。
“连师弟和灵兽是同时到的,这算输算赢呢?”
“竟有这样的巧合,若非亲眼所见,我怕是不会信……”
明竹和傅裘对视一眼,心中亦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竟……真有人能应了那个传说?
天穹中,流云回转,霎时就将初生的金乌遮得严严实实。
天地一片晦暗,寂静无声。忽然,一阵风吹来,将流云吹开了一线。
晨光从那一线缝隙中洒下,落在祈缘峰上,形成一条窄窄光影。
这光影,不偏不倚,恰好连接着景亦和顾九重所在之处。
就像是一道光桥,缓缓铺开。
景亦动了动身子,朝顾九重走去。
光影轻晃,所有人都隐在浓重的冥暗内,唯有景亦和顾九重所在之地,光影憧憧,驱走了黑暗,照着前路,让他们朝彼此走去。
众妖屏气凝神,不敢出声惊扰,怕搅动这幅静谧仙景。
两人越来越近,景亦还未回神,人已被顾九重一把抱入怀中。顾九重臂上的力道极紧,透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激狂。
景亦抬头看他,心底很是疑惑。
不用洒扫就那么值得高兴么?
半晌,傅裘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方才,他竟感觉到一股肃穆苍茫的气势,无声无息地弥漫在山头。
好似一位修为已至化境的尊者,俯身一叹。
傅裘想起幼年听过的一道传闻。
山也是有灵的,你在看他时,他也在看你。
傅裘收敛神色,朝陡峻山峰遥遥一拜。
目光转向连珲与那小凤凰,傅裘抿唇不语。他本想让小凤凰早些认清人族的本姓,却反倒令他们之间羁绊更深。
“好强的祝福之力!”一道轻柔地声音缓缓响起,下一刻,一位容颜端丽的女子飘然落入山巅。
正是宗门内的织月真人。
“快,把衣衫脱了!” 织月目光一扫,落在连珲身上,顿时泛起惊喜之色。
见连珲一动不动,她秀眉一拧,急声解释道:“真要急死我了,方才你引动了此地的山神之力,这股祝福之力很快就会消散。我要以你的衣衫为底,绘制阵法,或许能留住些许力量。”
连珲点点头,将外衫脱下,交给了织月。
织月本体乃是蜘蛛,血脉天赋是吐气成线,再织线成网,形成繁复的阵法。
接过连珲的衣衫,织月道:“连珲,你想先想一想要绣什么图样。这图样必须寄托你心中祈愿,才能与你心意相连,展露阵法的威势。”
见连珲面露不解之色,织月又解释道:“譬如你喜爱丹药之术,便可在道袍上绣葱郁草木,如此可以更好的感应草木灵气。”
顾九重点点头。
织月闭目,开始引气凝线。感受天地间涌动的浩瀚灵力,织月叹息不已。绘制阵法,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此刻天地间的祝福之力,是极好的天时。可惜她赶来此地耽误了片刻,若是连珲心中所想的纹样太过繁杂,或许阵法未成,这股祝福之力就会消散。
“好了。”织月睁开眼睛,两指一并,一道道若有若无的灵线缠缚于指尖之上:“你将手覆在道袍上,凝神想出心中所愿。”
见连珲伸出手,织月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不是第一次为宗门内的弟子刺绣道袍,先前弟子们有人想绣剑,有人想绣星辰,几乎是上天入地,无所不有。
只盼连珲心中所愿,能简单些,否则怕是要辜负这股天赐的力量。
连珲伸出手,弯腰在道袍底部比了比:“在这,绣一道横线。”
这古怪的要求,令织月平静无波的面容微微一动。
“我知道了……”有弟子恍然大悟:“不愧是连师弟,心境就是与我们不同。大概他是要绣一个‘一’字,万物生于一,万剑归于一,一念生万念……好玄妙啊!”
众人看向连珲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这气魄,这胸怀,难怪连师弟修为日进千里。
织月欲言又止,她可不信连珲小小年纪,就能强行参悟如此玄妙的心境。若是连珲参悟不透,就不能引动阵法,白白辜负了这天赐的良机。
“连珲,你真要……”织月话音未落,连珲的手已覆在了阵眼所在之处。
“好吧,你就冥想这个‘一’,我现在便开始刺绣。”织月无奈摇头,抬起手,引线穿过手中的白色道袍。
几乎是第一针落下,织月就感受到一股澎湃愿力,朝线中涌来。
此时,连珲的手落在阵眼处,他心中意念越强,阵法威能也就越大。
织月诧异,这个“一”究竟代表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柳婵:我来抢答,一是一生一世。
第三十章 一生一世
柳婵怔怔看着那道“一”,眼神闪动。
这些日子,她日日看着连珲和小凤凰相依相伴,只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奇特默契,令她心动不已。
但她一直觉得这些都是她臆想出来的,毕竟连珲年纪不大,小凤凰又尚未化形,他们不可能是她想的那种关系。
可方才,连珲和小凤凰竟引动了祈缘峰的山神之力。
这股力量,与灵犀秘境一脉同源,唯有最真挚的情意,才会与之共鸣。
柳婵垂头,看向那个“一”。她隐约觉得,这“一”代表着一生一世,但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一生一世听起来美好,却是世上最虚无的承诺,不可能激发出如此强的愿力。
柳婵蹙眉,连珲到底想到了什么呢?
转瞬之间,织月就在连珲的道袍上,绣出了一条窄窄长线。
最后一针抽出,长线上灵光四射,空气中霎时溢满了安定的气息。
山中的祝福之力,也悄然消散,落在连珲的衣衫上,令那道绣线熠熠生光。
顾九重睁开眼。
织月轻抚那道横线,目光柔柔:“连珲,这‘一’的纹样我从没见过,但其中似乎蕴藏了极强的愿望。你方才,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顾九重眼神一滞。
方才将手摁在阵法上的时候,他心底积蓄已久的情绪霎时涌出,无法压制。
这一,是末世里他被世人厌弃,一无所有的绝望。
是遇见景亦时,他忽然看到的一线生机。
是他为了再次与景亦相见,辗转百世,一往无前。
顾九重低下头,手指轻轻拂过那道“一”,仿佛抹去了“一”里蕴藏的痛苦、寂寞、失落,只留下了最深的愿望。
若是万界有灵,他只想从此以后,与景亦一生一世不分离。
顾九重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的他,还不能让景亦察觉这份情意。
顾九重将道袍披在身上,走到景亦跟前。
众人这才惊觉,那横线竟恰好和景亦一样高。
顾九重弯腰,手在景亦头上轻轻一比,说出的是早已想好的借口:“我曾见过有人在屋子里刻画横线,自己的孩子每长高些,便画上一条。日后我就每年在道袍上绣一条线……”
顾九重蹲下身子,伸出手,极轻地揉了揉景亦的脑袋。
“我心中所愿,便是陪他平安长大。”
原来如此。
众人露出恍然之色,目光落在连珲白净的道袍上。若干年后,连师弟道袍上添了一道又一道的新线,小凤凰就这样慢慢长高长大,该是多么温馨的一副画面啊。
顾九重低头看向景亦,只见景亦乌润的眼中,似有清波闪动,仿佛彻底被他话中的真切之意打动了。
当夜。
柳婵紧紧攥着手中的红线,缓缓说道:“慕缘,慕缘你知道么?今日有人引动了祈缘峰的山神之力……”
“祈缘峰?”慕缘很快便出声问道:“是有人同时抵达了山顶?”
“是啊,我本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毕竟想同时抵达山顶也不难,比如一人快到了再出声提醒另一人,自然可以同时抵达。但今日,我真的感受到了一股浩瀚的力量落在身上。只可惜……”
柳婵没有说下去。
小凤凰和连师兄之间,有种奇异的羁绊,极难用言语形容。
慕缘却霍地站起身来……祈缘峰顶,恰是二位仙主定情之地,那里的天道之力与秘境乃是一脉相承。
如今,竟再次有人得到了山神的祝福。
或许……灵犀秘境还有一线生机?
“到底是谁引动了山神祝福?”
***
冬去春来,一晃便过去了一年。
狭长山道上,日暖风轻。顾九重和景亦被弟子们拥着,朝山底走去。
今日是宗门举行“定山试”的日子,新入宗门的弟子都要攀登天阶,以检验弟子们是否潜心修炼。
若是无法通过此试,便会被发配至杂役院,每日做些苦力活,以磨砺意志。
景亦还未到山底,便听到人声喧闹,抬眼一望,只见平日空寂的宗门,凭空冒出许多“师兄、师姐”来,若非能感应到若有若无的妖力,景亦真的会以为这就是一个寻常宗门。
景亦侧头看向连珲,不过一年,少年的面容又长开了一些,整个人颀长清俊,锐气逼人。
察觉到景亦的目光,顾九重低头看向景亦,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不知不觉,新弟子们便行至山底。
面前,一座陡峻高山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景亦抬头一看,顿时有些傻眼。他本以为所谓的“天阶”,应该是一条陡峭山路,就如同祈缘峰的山路一样。
可眼前这座山并没有路。
所谓的“路”,是由一柄柄寒剑组成,每一柄剑间隔足有一人高,需要凝气于足,才能腾跃而上。
众弟子一字排开,站在这条由剑组成的天阶面前。
明竹朗声道:“这是寒剑阶,越往上走,剑气越强,可斥退邪佞。你们走时,要固守心智,否则便会陷入幻境中,坠落山下。”
听闻这话,弟子们面色微微一白。
“去吧,修道之路本就艰难凶险,你们只有两炷香的功夫通过此试。”明竹话音落下,原本还有些迟疑的弟子,立即争先恐后地爬上了长剑。
章羡最先登上第一道长剑,他刚一站稳,脚下的长剑便剧烈颤动起来,几乎将他抖落云端。
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想试着跳跃,攀上第二道长剑。可脚下的颤动令他凝出的灵气骤然溃散,无法跃起。
就在章羡一筹莫展之时,云昭步履轻轻,扫动长尾,霎时吹得云海翻涌,竟直接将章羡吹上了第二道长剑。
章羡还在愣神,云昭已翩然落到他身侧,又是一扫尾羽。
一人一兽,就以这种诡异方式,不停朝峰顶攀去。
众弟子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追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云影之中。
唯独留下连顾九重和景亦,一动不动。
“宿主,好机会!”748声音之中难掩激动之情:“他们虽然实力强于宿主,但却无法御风而飞。宿主你现在先装弱,做出一副怎么也爬不上去的模样,等到那些弟子即将抵达终点时……便乘风而起,直接落在他们前头。”
景亦点点头。
虽然不能理解748为何执着于先装弱,但为了经验值,多些波折也无妨。
景亦稳了稳身形,小爪子在剑上探了探,却被剑气所激,咕咚一声朝后栽去。
众妖的心都揪了起来,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他好像跳不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