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于有罪之人在其中会死得痛苦不堪,而无罪之人会毫无感觉地死去。如果是佛姓深厚之人,还有可能炼出舍利子——许多高僧圆寂前都选择被功德金焰焚身而死,化为白灰一抔,若有舍利子诞生便会被少林寺收藏供奉起来。
能炼出舍利子的人,被少林寺称为活佛。
“如因!不行!我不允许!”真无大惊失色,不料到了这里如因给他来这么一出。
功德金焰一旦印上天灵,不管如因是否无辜,都必死无疑啊!
李固也道:“我也不同意!怎么能这么便宜了他?我要把他扒光了挂在城门口示众一个月!”
沈婉柔道:“既然有争执,老规矩,诸位投票吧。赞成如因小师傅使用功德金焰的画圆,不赞成的在圆上划一横。画好之后将票交到沈某这里来。”
现场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开始讨论起来。
金换小声问:“迅侄子,你觉得我们投哪个?”
杨肃道:“我看这如因神色坦荡,不像是会做那种十恶不赦之事的人,就这么死了挺冤枉的。”
金换翻了个白眼:“我没问你。”
陆风行道:“我以前见过如因一面,而且他还是我堂兄的好友,我相信他不会做这种事。”
金换立刻提笔画了个圈,再添上一横:“那好,就投不同意!好人可不能白死。”
陆风行没来得及拦,看着金换跳起来去交票,有些无语。
喂,他话还没说完呢……
没听到刚才李固怎么说的吗?既然是无辜的人,那又怎么可以经受那种侮辱……
算了,投都投出去了。
陆风行无奈扶额。
结果出来了。四十八比四十八,难得一见的平票。
按照规矩,平票从轻处置,按轻的那一方来。所以,现在应当是不用功德金焰了。
沈婉柔正欲宣布,忽然听到一声且慢。
外边有一披着斗篷的人快步走来,声音低沉沙哑,“来迟一步,诸位勿怪。票数相平,在下就不露出真容了。”说着,他大步走到沈婉柔面前,向她出示了一个令牌,“盟主可以作证我有权投票吧?”
沈婉柔看了一眼令牌,黛眉轻蹙,点头道:可以。”尽管并无意义,还是递过去纸笔。
黑袍人收了令牌,画了票,随后又飞速离去,仿若来此就是为了投这关键一票一般。
沈婉柔收了票,目光扫过紧张得很的真无与李固,缓缓道:“……判决,使用功德金焰。”
现场又是一阵嘈杂,真无脸色一白,李固也满脸失望。如因依然神情平静,半阖上眼,慢慢地转着佛珠。
“功德金焰在少林寺,来去还要一段时间。如果在这段时间内找到真凶,判决可不可以取消?”真无忽然问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婉柔正待回答,如因却道:“不必。”
他摊开右手,其上金色火焰印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你!”真无又气又急地瞪着如因,简直要被气出心脏病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简直不可理喻!”
沈婉柔道:“既然子火已到,那么就执行判决吧。”
如因后退几步,与真无拉开距离,伸出手,慢慢地将自己的右手印上天灵。
下一瞬,金色火焰从手掌处蔓延而出,迅速烧遍如因全身。他静静立于原地,神色平静,周身功德金焰熊熊燃烧,竟平添几分宝相庄严。
没有疑问,如因是无罪的。
火势越来越大,眼看着就要把如因整个人淹没了。此时却再起风波,外面又有个人冲了进来,嚎叫道:“停下,停下啊!如因师兄!!”
他直直扑向如因,却被功德金焰弹开,双手都冒出黑烟——这是一个有罪之人。
李固惊怒不已,伸手就去擒他,“是你!你还敢出现!”
陆风行定睛一看,虽然容貌略有变化,但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正是当年那个一直黏在如因身后的小和尚如缘。
走火入魔的如字辈僧人,就是他?
如因最后看了一眼如缘,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火焰吞噬了一切,璀璨光华过后只留一地灰白骨灰,与其中两指大小的琥珀色舍利。
“舍利,是舍利……活佛降世,却被你们逼死了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无跪下来,又哭又笑地小心收着如因的骨灰。七十几岁的老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如缘失神地坐在地上,任由李固揪住他的衣领就要打。忽然,他猛地一掌击向李固,把他远远打开,咆哮道:“都怪你!都是你的错!还有你们!你们在场的所有人!如因师兄、师兄那么好的人啊……”
他涕泗横流,内力暴/乱,透体而出,震得衣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所有人,所有人……杀光!我要把你们所有人的宗门全部杀光!”
他狂笑着提身逃跑,李固吐出一口血,连忙追了上去。有几个反应快的人也跟着追上去,紧接着呼啦啦一大帮人全都追过去了。
一时间,会场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人。
☆、暗流涌动
陆风行冷眼看完这一场闹剧,心如止水毫无波动。
沈婉柔走下首位,从袖中拿出一个陶罐放在真无身边。真无也顾不上道谢了,仔仔细细地把如因骨灰收入陶罐,然后抱着它起身,仿佛一瞬之间苍老了二十岁,佝偻着腰向沈婉柔行礼:“老僧告辞……”
真无转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可惜了。”金换惋惜地道,“也不知道最后来的那个人是谁啊,把如因小和尚往死里逼。”
“百宗会审这就算结束了,我们也该走了。”杨肃抬头看了看天色,“迅侄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金换接口:“对啊,你要在寒衣派待多久?这里毕竟不是你家,就算沈修和你结拜了也一样。”
陆风行想了想,道:“这里挺好的,也没有人管着。有事的话你们给我来信,我会回去的。”
“那好吧,你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杨肃点点头,拉着还恋恋不舍的金换离开了。远远的,陆风行还听到金换在抱怨:“我就说迅侄子不愿意回去是大哥管的太严了!真是,迅侄子还小呢,管那么严做甚!”
陆风行勾了勾唇角,起身离开。
至于如缘与秋明城与少林寺之间的关系……“别人家的事情”,和他们有什么关系?热闹看过了,感叹过了,参与过了,便可以甩开了。
所谓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一番感慨,各自散开。仅此而已。
三月后,少林寺舍利塔被盗,如因舍利子不知所踪。
又半年后,秋明城被屠城,全城人几乎都死于剧毒。李固与几个闹着认为如因是罪人的人死状极其凄惨,尸首还被扒光了挂在城头。
一时间,外界风风雨雨动荡不安,整个武林都在通缉追杀如缘。人没追到,反而有不少宗门都莫名被屠,寒衣派一追查,原来是江湖上新成立了一个名为“魅影阁”的宗门,成员身份神秘,出手狠辣无比,专接灭门的任务。
本就是多事之秋,又来个新宗门捣乱,一时间,江湖这趟水越来越浑了。
又是一年后,黑鹰传信,江之源被仇家偷袭,重伤不治,丧礼在十三天后、也就是四月十五日举行,要陆风行快马加鞭赶去藏剑山庄参加。陆风行把这事和沈修说了,沈修毫不犹豫地选择同去。
下了山,陆风行才想起来沈修不会骑马。
站在马旁边,沈修依然顶着一张照片脸,无辜地看着陆风行。
忽然,陆风行灵机一动:”有了!避情,你变成大一点的剑,载我们飞过去。”
避情:你才想起我们吗。=_=
陆风行站在前面挡风,沈修站在后边抱着陆风行的腰,脸却离陆风行的背还有好一段距离。御剑的速度极快,陆风行若注入内力的话更快,八天后,藏剑山庄到了。
陆风行控制着避情落到山庄门口不远处,然后两人下地走向山庄。
藏剑山庄本就终年被雪覆盖,即便如今满庄缟素也不明显。葬礼还早,宾客都没来,而此时陆风行到来时那闹腾的欢迎仪式也没了,只是有人远远看到便进去通报。
陆风行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到江熙时大吃一惊——江熙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伤心过度导致一夜白头、失明、耳聋、苍老甚至猝死都是有可能的,只是……江熙怎么看都不像和江之源感情很深的样子啊?怎么会这么难过?
“嗨,堂弟~”江熙快步走过来,脸上依旧带着笑,完全不像刚丧父的样子。
“你头发?”陆风行挑了挑眉。
“你问这个?我也不知道,闭关一出来就这样了,可能是练功出了岔子吧。不过,我辟谷了哦!”江熙不在意地拨拉了一下自己的白发,笑眯眯地道。
陆风行嫌弃地道:“辟谷……”刚说了两个字又急忙转向,“不错嘛,三十岁之前就辟谷的人很少。”
江熙的天赋不太好,二十一岁才结丹。一般来说,二十岁之前不能结丹的话,想要辟谷至少也得四十岁以后了。从小到大,陆风行从不在江熙面前谈有关修为的事情。
不过,三十岁前能辟谷的,也能说天赋不错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说不准我是大器晚成类型的,还有可能冲击金身呢!”江熙笑得更灿烂了。
陆风行这下是真嫌弃了:“给你点阳光就灿烂,行了行了,赶紧进去。江叔叔刚死,要是让别人看到你一点伤心样子都没有,肯定会传你不孝的。”
江熙满不在乎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且,不是他们给我起的称号叫无忧吗?那我不就应该无忧无虑吗?走啦走啦进去了。”
沈修看着这两个人言笑晏晏说着冷漠至极的话,眼中泛起深思。
“庄主,风行少爷,沈公子。”石守心从另一边走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江熙脚步一顿,“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庄主,叫我有光或者熙就好。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你就跟我哥哥一样,而且这些日子也多亏你帮我打理山庄,不然我一个人什么都不懂肯定要搞砸。”
石守心客客气气地道:“庄主抬举守心了,礼数不可废。”
江熙扭头看了一眼陆风行,又看看沈修,忽然道:“哎,守心,我觉得我们也可以结个拜。到时候你成了我大哥,就不用再叫庄主了。”
石守心的脸似乎抽了一下,才道:“不必……如果庄主不满意这个称呼,守心同以前一样称少爷便可……”
江熙画风突变,哽咽道:“你是不是嫌弃我……”
石守心:……
陆风行:……
沈修:……
“哈哈哈哈哈看你们吓得,好了,风行你们先去清雅轩自个儿玩去,我也得去办公了。走走走,守心,继续教我。”江熙笑着扯走了石守心。
石守心挣扎了两下,无奈地跟着走了,“少爷,今天是我下山清账的日子……”
“不用清了不差这一次!”
陆风行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边往清雅轩走一边心血来氵朝地问道:“沈修,你觉得我这个结拜大哥怎样?”
四年过去,曾经软软糯糯的正太嗓已经不见了,少年的声音清亮透明,犹如清澈见底的溪流,“哥哥很好。”
陆风行不依不饶:“哪里好?”
沈修偏头看他,认认真真地道:“哥哥会在我疼痛的时候陪我,很好;哥哥不会吵吵闹闹,很好;哥哥不会询问有关寒衣派的任何事,很好。”
……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在形容一个宠物???
细思极恐,陆风行拒绝再想下去。
在清雅轩依旧是看话本练剑打坐的日常。丧礼当日,但凡有点名气的宗门都派人来了。寒衣派没有,但是沈修在,足以说明一切。
因为人太多,宴席摆在了祭灵台周围,这里空地最大。江之源的棺椁放在祭灵台上,祭灵台下,江熙一身素白孝服,自若地面对宾客,并不动声色地把所有明枪暗箭都挡了回去。
怎么可能继续无忧下去呢,毕竟……以后这偌大的山庄,只能由他一个人扛了。
白宴进行到一半,变故陡生。
陆风行待在中心的位置,在骚乱刚起时还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杂乱的怒喝与攻击,还有外面一排排如割麦子一般整齐倒下的宾客。过了一会儿,实力不入流的宾客被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终于组成了有效的防线,陆风行才看清袭击者。
清一色的黑衣劲装,清一色的黑布蒙面,露在外面的眼睛冷漠无情,杀了这么多人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上百个黑衣人,其中最弱也是先天,呈半圆形包围了整个宴席。
“肯定是魅影阁!”江熙咬紧牙关,越过众人站在最前方,扬声道,“魅影阁这是何意?你们要与整个武林开战么?”
“江庄主说笑了,我们不过拿钱办事而已。”一个嘶哑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但说到“不过”二字的时候,所有黑衣人便再度开始了攻击。猝不及防之下,刚刚建立的防线立刻断了。场面彻底陷入混乱。
陆风行与沈修相背而站,战斗的时候,陆风行还有心情与沈修闲聊。
“沈修,你杀过人吗?”
“原来不曾,现在,杀过。”
“可以啊,第一次杀人能这么冷静。当初我十二岁第一次杀土匪的时候险些笑出来。”
“……”
“哈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我对杀人没什么感觉。”
神剑避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