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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怎么了?”一跑进屋子的风夙便觉得今天气氛不对,以往师父现在已经烧好菜做着等他了,可今天师父连屋子里的烛火都没点。他有些慌乱地跑进厨房,见到他师父在时松了口气,连忙跑到樊音身侧,拉了拉仍在发呆的樊音的衣袖。
“夙儿来了啊,我没事,就想事情忘了时间。”樊音隐晦地将手上的右手心藏进衣袖里。可那滴了满衣袖的血迹还是被眼尖的风夙瞧见了。
“师父,师父,你受伤了?”风夙小心地抓着樊音的右手,再很小心地展开,看到那手心里扎入的碎瓷片已经快完全嵌到肉里,有血不断地从那伤口流出。
“师父。”风夙的声音里已带上了哭腔。
“好了,没事的,是师父不小心捏碎了碗。”樊音用不曾受伤的左手擦掉风夙两眼里流出来的泪水,放柔了声音。
“师父,徒儿给你吹吹,这样就不痛了。”风夙不敢拔出碎瓷片,只好在樊音自己拔瓷片的时候在一旁不断地呼气。
樊音轻笑出声,只那笑容里有多么的苦涩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夙儿,我们去酒楼吃好么?”樊音快速地处理完伤手,看着天色自己现在开始烧的话就晚了。
“嗯。”风夙还是挺高兴的,因为师父很少带他到镇里,小时候的话还好,到他长大了也就每年过年那几天才同意带他去小镇上。他记得那小镇上有很多很好吃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好玩的东西。
樊音看着他面上从不掩饰的笑容。真想能一直这样陪着他,那该多好。
“师父,今晚有花灯,我们能不能看一会花灯再回去?”
“嗯,好。”
“师父,这是徒儿特地点的红枣桂圆银耳汤,补血的,师父您多喝点?”风夙一脸担忧,很是郑重认真的将整碗的甜汤推到了樊音面前。
樊音拿着汤勺的手忍不住的抖了两下,眼角抽搐,其实他很想对徒弟说这红枣不都是给妇女姑娘家的补血的吗,他一个大男人,还真的是……只是徒弟神情太认真,认真到他忍不住的拿起勺子舀了满满一勺举到嘴边一口喝下。
“师父,好喝吗?”
“你自己尝尝。”樊音坏心地想拉风夙下水,将汤推给了风夙。
“徒儿不喜欢甜的。”
樊音:“……”
花灯节晚上才开始,这节日说白了就是一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做的凡人搞出来玩玩打发时间的,持续到现在倒是有不少男未娶女未嫁的少男少女们抛却往日的矜持开始在这一天晚上寻觅自己意中的枕边人。
在风夙被路人无视了很多次,在樊音被路人抛了无数次媚眼喊了无数声:“公子”的时候,风夙终于忍不住一把拉过樊音的衣袖,很是霸道的对着每个想要接近樊音的路人喊道:“这人是我的。”
樊音:“……”
“师父,你许了什么愿?”逛街逛累了的两人找了出卖天灯的摊子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天灯后接在路边的摊子上休息。
背对着樊音写好愿望的风夙小心地将纸片塞入天灯,载着愿望的天灯晃悠悠的越飞越高,就像那愿望离天越来越近,可以直禀上苍。却又好似那愿望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不可捉摸。
“愿望若说出来,可就不灵验了。”樊音笑着摇头,只看着那天灯顺顺利利的飞远,自己再也瞧不见。
“唔,那徒儿以前放的天灯可不都是白放了?”风夙苦巴巴地皱着脸,他可是一直都记得自己以前每次放完天灯都会控制不住嘴巴,非要告诉别人知道才好。
“不对啊,明明每次都灵验的呀,就拿去年来说,我许了明天吃到白凤楼蜜汁糖鸡,然后第二天就吃到了。还有前年,我许了自己能长到师父肩膀,然后我就长到了师父眉骨。还有前前年……”
樊音安静地听着耳边徒弟絮絮叨叨的话,听着他越说越低,最后竟然玩累了,睡了过去。
“师父,徒儿许了能每天都想今天一样快乐。”半睡半醒里,风夙低低的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夙儿,为师许了能每天都能陪着你。而不是只有半个月。
第34章 他啊,就是一条狗
半月光阴似乎是眨眼间的事,还没来得及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便到了双阳之日。
说谓双阳之日,其实只是一个在修真界的戏称罢了,只是每年的那一天阳气最盛,修门众人仙元运转加快,而这加快的好处,就是那一日修炼效果相当于平日的两倍,实力则比平日要强上三分。相比之下,魔族则截然相反。
当然有双阳之日就有相对的会阴之时,所以两边都没占到好。
这血骨岭离樊音两人的小屋子不远,御剑而去只消盏茶功夫。血骨岭许是地脉、人为等等因素,是整块大陆已知的地域中阳气最盛之地,所以此次的绞魔行动便定在了这里。
一清早的便陆陆续续有修真者赶到,一个个的都隐藏在早就布置好的大阵的四周,小心的敛藏了气息,等待正午最为紧张的一刻的到来。
倒不是说修真界的修士一个个胆小如鼠,连对付个毫无修为的孩子都要这般的小心,这般妥善的安排。怪只怪这初代魔尊尚未苏醒之前便是各种征兆的频出,灾难的不断,魔族的肆虐,各种史册的预言,一项项的将人都逼得神经质。那种一有点苗头便要往死里扼杀。
此时的小屋子仍旧同往日几千个日子一样的平静,不过也就仅是开来而已。这屋子周围藏着 几个几十个甚至百个人,没谁能完全数的清。
樊音强撑起往日的模样陪着风夙用了早饭,又做了午饭,看着他全部吃完。酝酿在嘴边很久了的话这才说出来:“夙儿,陪我去个地方。”
“去干嘛?我还要练字争取明天超过你呢。”风夙将嘴里最后一口饭咽下,问着。他可是每天中午练字,心心念念着有天能写的比师父好看,可惜了师父从来都说丑。好吧,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有那么点丑。
“做一件事。”樊音别过头,躲开了风夙的视线,他怕风夙那双眼能将他眼里的狼狈挣扎都看穿。
“好吧,不过作为补偿你晚上要给我烤一只鸡。”风夙故意不干脆地答应,语气里早带上了讨价还价的味道。
“好。”沉浸在晚上烤鸡风味中的他没注意到对面那人的语气里压抑着的痛苦。
“夙儿,我们还是回去吧。”到了约定的地方,樊音拉住好奇的风夙,在埋伏处前几十米外停留了很久。
血骨岭名字听着古怪,其实再正常不过。也就一个岭子,长满了各种的树。岭中树木茂盛唯有一处因阳气过盛,只有几棵耐得住炎热,受得了干旱的小枯树立在那。灭魔的大阵就设在那。
“师父你不是说砍了那几棵枯树将这块地方清理出来了,来了还走什么?”风夙瞧着都到了目的地了,想不通怎么不上前是事利落地做完。
“我……”樊音差点便想将计划全盘而出,连忙咬了下舌头才住了嘴。
风夙转身,带着询问眼神的看着樊音。
“哼,妇人之仁!”就在樊音要将风夙拉回转头跑之时,之前的那男子出现,将风夙一掌拍入大阵。
“夙儿!师兄,你!”樊音瞳孔大睁,伸手拉扯断风夙一块衣角。
“师父!”风夙带着不可置信的受伤眼神,又带着些许害怕的喊道。
灭魔大阵不似一般的阵法,含缚魔阵,伏魔阵,诛魔阵。三阵同时启动,又必须同时破坏才可彻底的逃脱。三阵之中又以诛魔阵最为的伤敌,总之逃不出的魔总落得身死魂消再入不得轮回的结果。
见魔尊落网,隐匿在各处的修士纷纷现出身形,一个个的带着厌恶,欲除之而后快的眼神看着阵里的孩子。
“啊——啊!”阵法极为的残忍,一道道精纯的仙力流转,硬生生地在阵内人的全身上下割出或大或小或浅或深的伤口,时不时的会有割开的血肉在阵法里被绞成肉末。
阵法之内,风夙睁大着瞳孔,清亮的黑眸之中因着疼痛与极度情绪的翻涌而带上了血丝,那血丝越来越浓,那眸子也越来越暗淡,只直勾勾地看着樊音。他的口里有血如同小汩的泉喷涌而出。
很快的,衣衫尽碎,表层的肉也被削的七七八八,站不住脚的风夙跌倒在地上,像个毫无爪牙的小兽只这样狼狈地趴着,时不时有破碎而又含糊的声音溢出唇齿。
“师……父……”他伸出满是血痕的手,很慢很慢地伸向阵外那个人,他想,如果能拽着一块衣角也是好的。
阵外,樊音背过身子,藏在衣袖里的两只手被指甲掐出了指痕。他闭着眼,想要不闻不问便可不痛不疼,却被耳边那孩子的呼吸声扰了心绪,直扰的那颗心一抽一抽的收缩又膨胀,直疼的眼眶酸涩,全身乏力。
“师父师父,你看这条鱼,我捞到的,多好看啊!”
“师父,你吃颗糖葫芦啊,很甜的,不骗你。”
“师父,你快点啊,风筝都趴地上了。”
“师父,你轻点徒儿怕疼。”
“喂,樊音。”
“樊音,我以后一定会长得比你高,武功比你厉害,以后我,我一定全都超过你。”
……
“夙儿。”樊音低低地唤一声。
“夙儿,夙儿!”樊音猛然转头,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那身影便如同飞速掠过的惊鸿,直愣愣地向阵法扑去。
他知道,以全身精血为主,一身修为为辅,以所有生命之力作为阵眼,以一命搏一命,看苍天仁慈与否,半数机会是能破了阵,用自己换下那孩子的。
“樊音,你是要送死吗?”
“樊音!你救这魔头,是要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阵外的一干修士哪里容许自己密谋了好几月才定下的计谋就这么快要功亏一篑,一个个都将灵力不要钱一般地输入阵法。只见阵法高速的运转,道道灵力化成剑刃割在人身上非要留下个深可见骨的口子不可。
硬闯入阵的樊音面上血色快速的褪去,全身精血,修为,生命力快速地流出身体。每踏出一步,那地上必定烙刻下一个血红的脚印。他身上只几眨眼的工夫便淌满了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孩子,那个一向怕疼怕得要死,那个一点小伤口都要憋憋屈屈地跑到他身前喊着要吹吹的孩子,就这么躺在前面,伤的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他看见那孩子清秀的脸庞上也被划了好几下,有鲜红的血顺着脸颊划下。
“夙儿。”他倒下了,在离风夙只差了一两步的距离。
他只能低低地唤着那孩子,再拼尽全力,一点点支起上半身挪过去。终于,他的手碰到了他满是血的小脸。终于,他将自己压在了风夙身上。他想,这个过错自己能承受多少,能偿还多少就多少吧。
“夙儿,抱歉。”他凑近风夙的耳朵,只低低的用差不多勉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被樊音护在怀里的风夙,愣愣地看着将自己护在怀里的那人,渐渐惨白的脸,渐渐低沉的气息,渐渐被死亡笼罩的阴影。
“师,父……”他的声音里带着复杂,带着绝望而又不甘心。
我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
风夙的眼底那血丝更甚,猩红色的血气一点一点的将他整个眼球吞噬。他恨这个骗他推他送死的樊音!他恨这些带着丑恶嘴脸,一心要逼他上绝路的修士!他恨天道!他恨……
可是?他装满仇恨的眼眸里闪过几下不知名的复杂之色,他也没去细究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缺了一角,只是这么一个趴在他身上的身影占据了那个角落。
只见他发丝慢慢地扬起,带着令人心惊的力量,他瞳孔完全被血红吞噬。他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打开,就像一道门,在绝处之地能够给人以逢生的一扇门。
“啊啊啊啊——啊!”封印全盘的崩毁,毁天灭地的力量一下子冲入他的筋脉,筋脉拉扯断裂又被愈合的剧痛传遍脑海,让他控制不住地大喊出声。
“快!收缩阵法,这魔头,这魔头要出来了啊!”阵外的那群修士早就收起了看好戏的嘴脸,一个个带着惊恐,慌乱地喊着。
可惜了,这阵法早在樊音强行进入的时候已经有了瑕疵,更何况这千百余年的魔头再次觉醒威力更非寻常,哪里是这些勉强在修真界算上老头子的东西可以压制得住的。
只听了阵内魔头压抑不住的惨叫,看得还有那越来越浓烈的黑色雾气,感受得那已经传遍整个血骨岭的无上的威压。
血骨岭在这时显得无比的宁静,所有活在这块地上的生物全都匍匐在地,缩着身子不断地打颤。而阵法这处也已经有大半的修士因扛不住威压硬生生地爆体而亡。
一声的巨响,阵法破裂,风夙如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着着一身的黑衣,慢步走来。修士都睁大了瞳孔,阵法被破的反噬早已将他们的一切爪牙都拔除,只剩下跪地等死的份。带着愤怒而羞愧的红晕渐渐地弥漫在了所有人的脸上。
“樊音!老夫今日就算死了也是卫道除魔,而你,不得好死啊!”
“修真界的败类!魔头的走狗!”
“罪人啊!”
明知必死的修士仇人般地盯着倒在不远处的樊音,若不是这个人的破坏,他们,甚至整个修真界又哪里会陷入魔头的爪牙之下!
强行进入阵法的代价便是承受住一切的反噬,耗尽灵力,耗尽精血,甚至生命。如今的他比起初生的孩童还要不如,只能够像条狗一样卑微的趴匐在地上,连动一下指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