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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勒个深深去 字数:4938 更新:2021-12-25 19:25:37

一瞬间的功夫便蒸发殆尽。

  “羽林千牛将军刘统、礼部郎中魏达谋害王嗣,暂且押解入狱,不日处斩,其余将领、羽林,一并入狱,听候发落。”

  魏达面色一下子变了,但片刻的失态后,他又勉强挂起一个笑,将目光投向萧氏。萧氏上前一步,对着王晟微微一笑,“刘将军与魏郎中皆是我大雍的重臣,丞相岂能说杀就杀了?”她紧了紧握着刘瞻的手,将他向前推出一步。

  王晟冷冷地看着她,一个字都未说,好像她的问题根本不值得一答。过不多时,王晟调来的雍军涌入皇宫,殿内的羽林只得卸甲,将刘统等人交了出去。

  陈潜在院中等着,过不多时,张达回府,“大人,信交给王晟了。属下又在附近等了会儿,果然没多久,羽林就上来把相府围住了,不过王晟那时已经走了,让他们扑了个空。”

  陈潜点点头,“看来宫里有的热闹了。”

  他话音刚落,紧接着宫里就来人传话,说大事已成,让他速速去宫中拟诏。

  “如何,成了?”陈潜一下子站了起来,面上露出惊讶之色,“王晟是真没赶上,还是故意为之?”他在漆黑的院中踱着步,喃喃道:“看宫里传话的速度,应当是没赶得及……”

  “呵,”他站住脚,忍不住冷笑一声,“脑子不好使,下手倒是快,这下他们几个是必死无疑了。”

  张达低声道:“大人,那馅饼岂不到底是砸下来了?”他想了想,又问:“可王晟当真会一点不给大殿下母子面子么?”

  “你倒是和魏达他们想到一块去了。”陈潜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以为有那一点羽林、傍上了个没即位的王子就可假借君权、有恃无恐……”他长叹一口气,“咱们的王丞相,可真是应该好好谢谢他们了。”

  刘景打马缓缓地走着,瞥了一眼旁边的马车,忍不住想说什么,但看着那紧闭的帘子,又将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他实在难以想象会发生今日之事,他兄长新亡,尸骨未寒,这些人竟敢悍然入宫,戕害他的骨肉。他想要将这几个逆贼扒皮抽筋、敲骨吸髓,方能一解他心头之恨。刘景攥紧了缰绳,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却突然听到从车壁之后传来的一声声低弱、压抑的干呕——仿佛要将一腔肝胆都呕出一般。他松开缰绳,却将全身都绷紧了,心像被人猛地翻了过去似的,一霎时熄了怒火,涌出摧心剖肝的自责来。

  兄长死了,而他的身后事,现在变成了这样。

  马车中压得极低的呕声仍在数千副甲胄撞击的巨响中断断续续地传出,像是鞭子一道道地抽在身上,他越不想去听,就听得越清楚。他不知道车中的王晟正想着什么,是否和他一样,他只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被割开两半,一半像是正被放在油锅中炸,另一半却如坠冰窟。

  如若人死而有灵,兄长看到今日之变,恐怕再也不能瞑目了。

  刘景将手伸向车帐,咬咬牙,终于又放下了,随后猛地一甩马鞭,胯下马吃痛,奋起四蹄向前去了。

  ------

  PS1.大家发现没有!大雍一直是没有避刘符名讳的,所以丞相会(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说:“你持我兵符”

  PS2.来自前文的某个片段:“刘符瞬间觉得这个人(杨氏)比萧氏厉害一些,回头去看萧氏,此时正好在柜子后面,看不见神色。”

  PS3.虽然杨氏被杀,但其实我觉得她的水平要更高一些。不要问我阿来去哪了,她表示她的大英雄死了所以现在还在悲痛之中……

  PS4.丞相因为昏古去叫不醒而耽误了时间,调军赶来时只差一点点,如果那时没有昏古去就不会这样了

  PS5.丞相会干呕是因为他之前吃不下饭

  总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君主最好不要盛年突然去世,不然他的丞相会很头大

  ---

  说起来,之前王上活着的时候,个人存在感太强,盖过了其他所有人,现在他挂掉了,许多角色反而有了高亮的机会……

第103章 番外If线·先王创业一大半而中道崩殂(中)

  数日之后,刘符长子刘瞻即雍王位。

  王晟送他至坛下,目送着那身着王冕的背影拾阶而上,缓缓登上高台——一如十年前的那一日。

  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他这一生里,会看着另一个人登上这座高台。

  恍惚间,这瘦小的背影忽然像是雨后的竹子一般拔节、生长,那单薄的脊背一点点变得长大挺拔。他看着这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稳稳地登上台阶,脚下的每一步都带着坚定的力量。他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高台之上,按着剑,缓缓回过身来……

  王晟一阵目眩,几乎想要扶住什么东西。这一刻,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的心脏,又一点点放开了。

  他终于没有失态,低下头,率领百官跪下去,然后缓缓叩头在地上。

  满朝公卿对着台上的十岁稚子山呼万岁,他们在炎炎日光下露出相同的脊背,低垂的头颅中却掩着各不相同的心思。

  半日下来,刘瞻早就被压得头重脚轻,刚一回到宫中,便一屁股坐下来,伸手去扯下巴上的红缨。

  王晟看着他,终于把那在嘴里嚼烂了的两个字吐了出来:“王上,”他这样唤着刘瞻,“臣来吧。”

  刘瞻朝他眨了两下眼睛,于是乖乖放下了手,对他甜甜地笑了一下,“有劳丞相。”

  王晟牵起两边的嘴角,也对他笑笑,然后抬手替他抽出冠上的玉笄。他的动作又轻又慢,刘瞻不甚自在地动了动脚。

  “王上可知,冕冠两侧的石头是做什么用的?”王晟将垂下的一块玉石放在手掌上,轻声问。

  刘瞻拨了那石头一下,对他摇摇头。

  “这个叫做充耳,是要告诉王上,身为君王,对谗言应当充耳不闻。”

  别说了。

  刘瞻点点头,王晟替他摘下冕冠,又继续道:“这个叫做垂旒,是要告诉王上,应当有所见、有所不见。”

  别说了、别说了。

  他将手轻轻放在延板上,苍白的手指在上面慢慢抚过,仿佛在溯着年月的长流而上,但很快那潺潺水声便戛然而止,他已抚到了延板尽头——仓促又突兀。他顿住手,手指微微蜷起来,认真地看着刘瞻的眼睛,听着声音从自己的喉咙中不断滑出来,“这个是冕延,前面低、后面高,是要告诉王上,应当能俯察天下的百姓,了解他们的疾苦。”

  别说了、别再说了……

  刘瞻也认真地看着他,用力点点头,“丞相,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做一个好王,”他不知说话间想起了什么,懵懂的大眼睛里忽然泛上一层水雾,“就像我的父王一样。”

  此言一出,王晟再也克制不住,他猛地将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紧紧地绷在一起,却到底没有忍住,褪尽了血色的嘴唇轻颤起来。“会的……”他死死压平了声音,掩在宽大的袖口中的手攥成了拳头,对他露出一个算不上妥帖的笑来,“王上一定会的。”

  从今往后,他也会倾尽心血、剖出肝胆,竭尽全力地辅佐这位雍国年幼的新君,助他混四海、开太平,尽宰相之责,效犬马之劳。但他为之尽忠效命、倾尽心血与余生的那个人,却再也不是刘符、再也不会是他了。

  刘瞻抿了抿嘴唇,还想说什么,却见王晟忽地站起了身。“王上,”他低着头,轻声道:“臣先告退了。”

  刘征已在相府中等着王晟,案上的茶水一口未动,他垂着眼睛,无趣地看着池中的游鱼。

  “游击将军。”王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刘征回过头去,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与自己相对坐下,“将军既来长安,就不必再回大同了。”

  刘征皱起眉,王晟顿了一顿,似乎在打量着他的神情,接着又继续道:“先王在时,曾言要将军先去北境历练,而后再去熟悉水战、训练水军,以备伐梁之战。如今两年之期已满,我欲委将军赴淮南CAO习水军,将军可有异议?”

  他搬出刘符来,刘征果然神色一变,抱拳道:“刘征愿往!”

  王晟微微颔首,“望将军莫再意气用事,未及奉命,不得擅动。”

  刘征点点头,不与他多言,与王晟换过符节后便自去了。王晟在后面瞧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把宝剑如今当真磨得利了,但能用他之人却已不在,不知对大雍而言是福是祸。

  王晟回到屋中,一伏到案边,便连白天黑夜都不知了。边嵩从夜色中走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灯烛那鹅黄色的光映亮他半边身子。

  他身为羽林,平日里嗓门亮得很,这时候却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丞相,该就寝了。”前些日子王晟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边嵩虽有王命在身,却也掂得清轻重缓急,如今王典已毕,众臣各安其位,他自然也不例外。

  王晟又落了几笔,才抬起头来,许是伏案久了,他眯着眼睛看了一阵,才看清来人的脸。

  “是边将军啊,”王晟又低头写起来,一面写一面道:“如今正是非常之时,事务繁多,当以国事为重,先前定的那些规矩就免了罢。”

  边嵩站着不动,“末将只是奉先王之命,不敢私自变易。”

  先王一死,连子嗣都被人杀害,何况只是一道口谕。王晟蘸了墨,头也不抬道:“将军明日起不必来我这里了,本该调你去刑部,但眼下羽林军正在重组,”他换了个口气,“还需将军临危受命,担当大任。”

  谁知边嵩却是一块油盐不进的石头,仍坚持道:“感谢丞相提携,但末将身上已负王命,不敢照从。”

  王晟搁下笔,总算抬起头来,似乎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他站起身,走到边嵩面前,指着他腰间木牌道:“可否将此牌取下与我一观?”

  边嵩顺从地取下,将木牌举起,放到王晟面前。

  “先王将国家大事一并托付于我,予我临事决断之权,将军须知,方才我是在宣布朝廷调度,而非在与将军商量。何况——”王晟说完,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指着木牌上面“如符亲至”四个字,叹息般地问道:“如今先王可还会亲至么?”

  边嵩不出声,铁塔般的汉子,忽然双肩一抖。王晟顺势从他手里接过木牌,“将军明日起便去赴任罢,至于这牌子……”王晟嘴角动动,似乎是在微笑,“我倒想要向将军讨来,还望将军不吝割爱。”

  边嵩沉默良久,终于抱拳应道:“末将遵命。”说罢,他便转身走出屋外,夜色如同漆黑的大雨,淋在他身上,转瞬间便将他吞没。

  屋里就又只剩下王晟一个人了。烛火照在那方寻常的小木牌上,在几个歪歪扭扭的刻字旁拉出长长的尾巴,王晟将拇指放上去,沿着字的脉络轻轻抚过,他摸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要摸上很久。

  如符亲至。

  他忽然一把将木牌攥在手里,猛地弯下腰去,脊背颤抖起来。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无声地抖着。夜色静谧,风吹过草木,远处的虫鸣声轻轻浅浅地响起,暗淡的烛光将他弓着的背影拉得好长。片刻后,他又缓缓直起身来,似乎已恢复如常。

  王晟捏着这方木牌回到案边,将上面收拾干净,只留下几封奏疏,摊开来摆在案上。这是群臣所拟的谥号,他要从中选出一个,作为刘符从今往后的名号。

  桓、明、宣、襄、元、昭……

  二十年前,他怀着一腔滚沸的热血,为自己取了名和字,从此投身于熊熊的烈火与滚滚的波涛之中。二十年后,他又要重新再起一个名字,为这烈火滚过的余烬与大水冲过的洪痕亲手盖棺。

  保大定功、威强恢远、辟土斥境、拓地开封——

  就谥“武”吧,他想,王上会喜欢的。

  次日起,王晟以天子年幼,遂代为摄政,总揽国事。

  新王登位,雍国却并未从此稳定下来。这个以刘符的个人威信建立起来的庞大王国,终于随着刘符之死而摇摇欲坠,行将四分五裂。

  梁预在建康称帝的消息引得朝野一片哗然,群情激奋之下,大家却都心知肚明,朝廷此时根本无暇他顾。果然,五月,代州叛乱。六月,庐州叛乱。九月,青州叛乱。战火在疮痍未复的北方大地上重新燃起,叛乱的规模不大,却如同在纸上烧出洞来,如果放任不管,这洞便会越来越大,直到烧尽这一整张纸。

  王晟坐镇长安,居中调遣,快马整日往来于长安城外,这中间既有朝廷文牒,也有朝臣密信。外患未弥,朝中又暗流涌动,雍国俨然成了一滩浑水。澄清宇内、整顿朝纲,于王晟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却中心忧急,不得安坐——长江以南,还有大片的国土尚未统一,偌大的国家,还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他现在却不得不将生命消磨在这些事情上面。

  但他还能活多久呢?

  不过事情总要一件件地做好,他是强毅之人,壁立千仞,总还要猱身而上。他内抚朝臣,外调军马,不过十二月底,最后一处叛乱便终于平定。

  刘符之死,让雍国如患隐疾,魏达之乱,又沉重地打击了朝廷的威信,使得这病一下子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各地叛乱,就好比发出疮来,如今痈疽已破,脓血流干净了,病也就好了。

  国家的病好了,王晟却病了。他躺在床榻上,扭头见外面正下着雪,于是拨开被子,扶着床沿缓缓站起,披上大氅,昏昏沉沉地走到院中。他扬起头,大雪落在他脸上,如同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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