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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勒个深深去 字数:4957 更新:2021-12-25 19:24:44

 王晟只得睁开眼睛,低声道:“实在有劳……太医了。”

  李太医见王晟仍无悔改之意,虽然也知道他有诸多身不由己处,但仍不由得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他愤愤然地沉默着,倒是没再说什么,可是他不说话,门口反倒响起了声音:“丞相,袁司马来了,正在外面等候。”

  王晟眼神一凝,敛去倦色,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一排银针,对李太医道:“太医帮我先将针去了吧,一会儿再继续。”说罢,他也不待李太医回话,又朝李九轻轻招了招手,好声好气地道:“带太医先去一旁歇息。”

  李太医闻言,只觉胸口一麻、眼皮一翻,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咬牙取下银针,随李七从后门而出。临出门时,还听到王晟有气无力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扶我坐起来——叫袁沐进来见我。”

  ---

  【把丞相拉到身边】看到这个病歪歪的丞相了吗!

  病死给你们看啊呜哇!!

  ---

  不,你们肯定不care,你们只会实名心疼李太医

  后妈作者不禁发出报社的声音:桀桀桀......

第54章

  袁沐方一进门,便向王晟伏地请罪,“下官失职,致洛水复溃,特来向丞相请罪!”

  王晟见他认错认得痛快,心下不由得有些惊讶,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袁沐一阵,才哑声道:“袁司马请起,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查清楚水坝因何再溃才是当务之急。”

  袁沐却并不站起,仍跪在地上,抬起头对王晟道:“丞相,下官有一心腹之言相告——”他这时才看清王晟病容,想着自己要说的一番话,心里有些不忍。他犹豫了一瞬,终究是私心占了上风,以退为进道:“只是此言粗陋,又不太顺耳,唯恐丞相不爱听。”

  王晟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道:“袁司马但说无妨,若是金石之言,我就是再不爱听也要听的。”

  “既如此,还请丞相恕下官直言,”袁沐直视着王晟的眼睛,“洛水暴溢,是天灾,亦是天意。是丞相治司有失,故有此祸;若不能改正,下官唯恐堤坝就是再修多少次,洛水都是止不住的。”

  王晟沉默地回视着他,手一点点压进腹中去,半晌后淡淡道:“愿闻其详。”

  “自古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是董公之所谓天人相与。洛水十数年无祸,奈何丞相方入洛阳,便决堤而出?此便为天道示警于丞相,实非人力所能修补,若丞相尚不知变,天道降责,则下官诚恐祸至无日矣。”袁沐说着,慢慢站起身来,因王晟正半躺在床榻上,他一站起便比王晟高出许多,要低头才能看他,“下官非敢妄言之,丞相据有司州,此百里之地,皆一战而定,非为以仁而取之,更无人心之所向,本当先广布恩泽、安定士庶——人心纷杂,当以静为先。然丞相反其道而行之,将无功而升、吏无过而贬,使洛阳内外,人心纷乱如沸,诸将吏或怀忿恨、或怀希冀,尽皆嘈嘈,终日观望,此恐非国家之福。”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此之时,丞相更又改弦更张、颁布新法,使洛阳除去服役之法外,其余皆与长安等同。朝廷每一有变,则百姓必恐,不敢贴席而眠,下官闻:客主之义,宜相降下,愿丞相思之。”

  说罢,他深深一揖,不待王晟出言,先告罪道:“下官此皆肺腑之言,或有冒犯之处,万望丞相勿怪!”

  王晟却不立即回答,沉默片刻后,竟冷笑出声。

  今日他们一行人被困在河堤之上时,他从长安带来的司州长史见了大水,竟伏地哭道:“我大雍何罪于天!降此灾祸,此真乃天命耶?”说的和袁沐此言倒有些相似。他那时虽厉声斥责了长史,却也知道此人是忠心为国,而袁沐却并非当真畏惧天意,而是想要借此挟制于他,是借天意而言人事,似乎句句都是为国家计,却无一不是在替自己打算。

  “司马此言,何其无谓也。”王晟反驳道:“听司马方才所言,一为官、一为法,我便为司马逐一拆解。官者,人各有器,岂能不察而用?何武明不识人,治国无方,致使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游辞巧饰者窃据重位,通达时变者沈翳下流,未战而先败,已定于其始矣。若不改其政,岂非循其覆车之轨、复其败亡之祸?”

  他声音中虽透着虚弱,却丝毫不损其威略,教人不敢因他病重而轻视于他。王晟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法者,洛阳既已入我大雍疆土之内,自然要行我雍国之法,与雍人等同,本无可议者。司马担忧人心不静,殊不知若行爱民之法,人心虽动,动而不乱,久必自定;若有过不改,任其流毒,人心虽静,静到极处,便土崩瓦解于一瞬之间,一乱而不可止也。”

  “我选官吏、定新法,以补前阕,何谈有失道之败?”

  他这一番慷慨雄辩,反倒叫袁沐一时无话可答,再开口时早不似方才那般侃侃谔谔,竟吞吞吐吐起来,“丞相所言正是……只是……旧官未必不好,旧法也未必……未必不行。”

  王晟不答,只侧过身去,从案上拿来一卷公文,掼在袁沐脚下,“袁司马自去看罢。”

  袁沐忙弯腰捡起,读了一阵便脸色苍白起来,猛地放下文书看向王晟,慌忙道:“丞相——”

  王晟看着他,慢慢道:“方才我为司马解了两惑,现在亦有三问,要求教于司马。”

  “其一,司马方才所说,洛水暴溢,乃是天降灾祸以谴告于我。然我治三秦二川之地,至今已有数载,委任官员,各以其器;所用之法,不差毫厘。为何偏偏只在这洛阳一处,得罪于天,上干天谴?”

  “其二,洛水溃堤,司马将此归于天谴,我看却是人为!皆系此辈贪得无厌、虚与委蛇,而官员考核,尚未及于各县,方有此祸。司马言道,旧官、旧法皆无过处,若果真如此,岂有今日之水患?”

  “其三,洛水堤坝、水闸失修已有近二十年,司马在魏为重臣,总领政事,当真一直不知此事?书中所列之人,亦有出于司马门下、或为司马所任者,司马未预知其姓,便令其为一方父母?如此二十年未改之堤,一朝而溃,到底是新法之过、是我之过,还是你袁沐之过?”

  袁沐浑身一震,忙握着这卷文书跪了下来。王晟的反击当真厉害,句句切中要害,句句令他无话可说。他额头开始出汗,脸也烧红了起来,在这一连串的质问之下,他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任王晟那严厉锋锐的目光直直刺在身上。他想要说些什么,但脑中还未来得及拼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便听王晟又道:“袁司马,你我皆是不信天命之人。若库中有三年之蓄,自无畏于大旱;若开河道、筑堤坝、修水门,自无畏于大水。至于虫、饥、雹、风、疫,皆各有其应对之法,故天时之变,人能克之。若道之所行、义之所在,虽堑山堙谷,亦能为之,又岂能惧于幽晦难明之物?”

  袁沐伏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王晟。此时他已全然忘了眼前的这个人还在病中,甚至连起身都不能,反而觉得刚刚害过一场大病的人是自己。他脸色苍白,汗流浃背,按在地上的两手簌簌而抖,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了。

  他一看王晟的眼神,便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早已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这不啻于在他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他方才所说的“或怀忿恨、或怀希冀”的“诸将吏”,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可笑他此番借天意言人事,又借人事言己事,本自以为得计,却早被别人看在眼里,事到如今,只落得个无地自容的下场,此事传出,他恐怕要为天下名士所笑。

  袁沐向来自视甚高,不甘于做一个小小的州司马,认为他若是也能辅翼明主、与王晟易地而处,此时俯首帖耳者,当是王晟无疑——但今日之后,他再不敢作如是想了。他自问见事之明,与王晟当在伯仲之间,但王晟身上的这种刚强之气,却实非他所能有。王晟入洛阳尚不满一年,便能让洛阳有如天翻地覆一般,如此之事,非一往无前者不能为之。他先前心有怨愤,视而不见,至此却终于心服口服。

  “丞相,”袁沐神情一整,将头磕在地上,停了一阵才抬起头道:“下官浅陋之人,识智短浅,方才出此鄙薄之言,丞相万莫以此为意。”

  王晟收了气势,微笑道:“司马如此,料来洛水当不会再决堤了。”

  袁沐心神一震,忙去看王晟脸色,见他眼中并无责难,反而隐隐有激励之色,不由得心中大振、雄心陡起,慨然道:“若洛水再溃,丞相可斩我头,以祭百姓!”

  王晟看着他,目光深湛,沉声道:“还望司马善自珍重,日后必定——大有作为。”

  袁沐不料能得他如此承诺,闻言狠狠愣住,半晌后方才哽咽道:“多谢丞相……”

  王晟摆了摆手,“治水事急,你先去罢。”

  “是!”袁沐爬起来,又对王晟一揖后,方才大步而去。

  王晟默默看着他走出,对一旁道:“叫李太医进来。”

  却听李太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丞相,现在要继续施针吗?”

  “嗯,”王晟先愣了一下,才转过头去道:“来吧。”

  李太医应了一声,随即让李九扶着王晟平躺下去,自己掀开了被子。被子一拿去,便见王晟腰间的衣物已布满褶皱,几乎皱成一团,李太医不由得看了王晟一眼,然后才去解他的衣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他第一眼看到王晟腹上一道道泛着红色的掐痕时,仍觉心中一酸,终于忍不住道:“丞相若是疼得受不住,方才叫下官来便是,何苦自伤身体?”

  王晟心中苦笑,他若是说到一半便叫太医来为自己止痛,那袁沐也就不会有方才之态了,如此水患便是怎么治也治不好的。但这话自然不能和李太医说,于是他只道:“太医施针罢。”

  李太医先为他揉了一阵足三里,见王晟面色渐缓,才开始施针。他劝道:“一会儿施针完毕,下官为丞相开一副药,丞相服后,应当立刻休息,不然这药便算白服了。”

  王晟正想着事情,哪能听见他在说什么,只胡乱“嗯”了一声,敷衍过去了事。

  他想着,这次水患,本是祸事,却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魏国亡了之后,他才知道他们原先颇为忌惮的这个邻国,其实早就烂进根里去了。只因中间有人欺上瞒下,致使朝廷与地方生气不通,上意不能下行,下情亦不能上达。这汹汹洛水,却一下子冲开了中间的所有障碍和遮掩,让下面的这些人,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眼前。而有了这次洛水溃堤之事,他无论想动谁,都是毫无阻碍的了。最重要的是,擒贼先擒王,若是袁沐日后能真心助他,他行事倒也能事半功倍起来。

  “丞相,好了。”王晟正出着神,这时见李太医已收起银针,便将手搭在小腹上,这才觉出里面虽然仍余痛不止,却比方才要好得太多。他刚刚回过神来,还未说话,一碗药便递到了他面前。

  王晟愣了一下便接过来。他对自己的身体一向有自知之明,这时生着病,更是太医让他喝什么,他便喝什么。他取出勺子,以嘴就着碗沿,一口一口地缓缓喝了下去,药汁虽苦,他却能面不改色,不知已喝过多少碗了。

  王晟漱了口,便对李九道:“去请潘禄、李甘过来。”

  这时李太医已退下了,李九捧着碗,并不动作,犹豫道:“丞相,不是该睡了吗?”

  “我还有要事。”这件事不解决,他今晚即便睡也是睡不好的。王晟摊开手掌,在胃脘处胡乱地打着转,这时药效还没来得及发作,他却先因为喝下一整碗药而觉得胃里胀得发疼,看来日后当真要好好养一阵了。他放下手,慢慢道:“和他们说完便睡了。”

  李九不会因为王晟这时的语气尚算平和就以为他是在和自己商量,虽然有些不愿,却只得应了下来。他一路上都在暗示潘禄他们长话短说,到了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对他们道:“丞相今天一天就犯了两次病了,身体实在受不住,末将请求二位大人一定快些说,让丞相能早点休息,末将在此谢过二位大人了!”

  “自然、自然。”潘禄忙道。

  李九这才放他们进去,二人刚一进门,便闻到浓浓的药味,苦得直让人口中泛起酸水。他们见王晟的面色比白日里更糟糕几分,对李九的话更加深信不疑,行过礼后便听王晟道:“深夜叫二位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听听二位的意见。”

  “丞相请讲。”

  “日间听二位谈起,历代治水有宽河滞沙与束水攻沙两法,不知二位对采用哪一种,可定下了?”

  潘、李对视一眼,俱都对王晟的敏锐惊讶不已。潘禄回道:“丞相明察,我二人于此事上确实仍有分歧。”

  “二位都是如何主张?”

  潘禄先道:“欲治洛水,先治黄河。我二人分歧之处不在于是宽河还是束水,因为若在某处束水攻沙,其下游泥沙必淤积更甚,故而束水处愈多,则淤积处愈多。除非处处束水,直通入海,不然不能治其根本,故而束水之法只能救一时之急,非为长久之计。然我等虽都主张用宽河之法,却于宽河之道上有分歧。下官以为,当宽河固堤,让地于水。若是一味加高堤坝,而河道不能拓宽,泥沙淤淀,水载高地,如是则堤日增,而城日下。久而久之,水在城上,一旦决堤,便如水入铜盆,其害无穷。”

  他说完,见王晟闭着眼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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