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直到生下孩子。他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否回到原来的世界,更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危,他要在走之前把孩子生下来。
这一夜的月亮是雾蒙蒙的,状似镰刀一般挂在山顶上,不时有云遮月、穿林风。程远好几次半梦半醒,迷迷糊糊的往旁边滚去,被一片冰凉彻底惊醒。
人果然是败给习惯的动物。从前程远也是一个人住在公寓里,从不觉夜深人静,没想到来到这里不足一年,却已经习惯了枕边温热的温度。
他在做什么呢?程远想到这儿,又轻轻戳戳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你又在做什么啊?”他小声说着。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空气中的水汽也越发的重了。连绵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弄得被子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氵朝湿气。山路泥泞难行,程远便叫每日来送饭的凌柔干脆给他带点食材,他自己做一口吃好了。
“不行。”凌柔把食盒放下,一板一眼道,“炊烟对于兽人来说是很明显的标志,会暴露你的位置的。”
程远无意识地揉皱了衣角,犹豫道,“他,在找我么?”
“是想问又不敢问。宁洛没告诉他是我给你送的饭,不过他应该也能猜出来,我经常会有意无意碰到他,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程远闻言不做声,怔怔看着食盒,思绪不知道飘忽到了哪里。
半晌,他轻声道,“凌柔,帮我做件事情……”
……
索克尔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到程远了。
开始的时候,是数着日子过的,每天看着日头东升西落,望着院门期待哪一天那人突然出现,笑着和他说“我回来了”。
只是这一幕一直没有出现。
最开始的几天,他天天往宁洛那里跑,宁洛不耐烦他,又打发他去找凌柔。他一个兽人,总不好缠着别的雌姓,只拐弯抹角的借机出现在凌柔身边、想要打听点消息。然而他实在没做过这种事,做起来刻意得任谁都能看出来,到最后耶伦都看不下去,给了他好几个白眼。
他从来没有这么牵挂过一个人。从前的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每天的日子好像都一个样。然而在小雌姓出现之后,似乎每一天的太阳都有了不同。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牵挂,学会了“担心”。
后来雨越来越大,越来越连绵,终日也不见太阳,部落里除了每日巡逻的队伍以外再见不到人出去。索克尔也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只偶尔会有几个闲得慌的朋友过来窜门,就像小雌姓出现前的那些雨季那样。
这天的雨势少减,只缠缠绵绵地不肯停。索克尔在家里刨了一地的木头——这段时间他开始做些雌姓曾经给他描述过的家具来打发时间,忽然听到院外有人喊他的名字。
“索克尔,索克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雷欧把斗笠一掀,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
索克尔疑惑的看向他,拿起大坛子一嗅,“酒?”
“是啊!”雷欧拍拍坛子快活道,“巫医给每个敌狼有功的兽人都分了一坛,部落里一年统共就酿十坛,咱们哥俩一人一坛,今儿不醉不归!”
“以后喝也行,怎么冒雨过来了?”外面下着雨,家里也没什么吃食做下酒菜,好端端跑了过来喝得哪门子的酒?
“我这不是没事么!”雷欧一摆手。“左右你这儿这两天也没人,我要是喝醉了还能在你这儿歇下,这不是方便么!”
索克尔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到厨房取了两个碗,开了坛就就要倒。
“哎你等等!”雷欧阻止他要把另一个碗也倒满的动作,“你喝这坛,”说着把其中一坛酒推到索克尔那边,又把另一坛放到自己手边,“我喝这坛,咱俩看看谁酒量好。”
两个人就这雷欧带来的小菜你一碗我一碗的碰着碗。索克尔不是贪杯的人,只是这雨季实在无事,他又心里堵得慌,不知不觉喝了小半坛子下去。
对面雷欧已经有点迷糊了,不依不饶还要拉着人喝。索克尔只觉得这酒格外醉人,摆手想说不喝了,又被雷欧满了碗。
窗外沙沙的雨声像是催眠曲,听得人格外头昏,困也不困,只是头脑迷迷糊糊得不清醒。
半坛子下去的时候,索克尔已经有些看不清眼前东西了,他模糊记得雷欧向他告了别,留他一个人趴在桌子上,也没分出个胜负。
恍惚间,索克尔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还以为是雷欧去而复返,但那人却把他从桌上扶起,带到床上写下,雷欧绝没有这么细心。
“谁?”索克尔努力睁大眼睛,却还是分辨不出这人的面容,他含糊地唤了一声,“程远?”
对方像是没料到他会叫出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点点头胡乱应下,伸手要去给他褪衣衫。
雌姓柔软的气息幽幽地透过来,一股无名的邪火从小腹处直窜而上,烧得他脑子都混沌一片。他一把抱过面前的小雌姓,念叨道,“你怎么回来了,要来给我生孩子了么?”
没等雌姓答话,索克尔就把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人颈窝里,一股似有若无的软糯气息将他包围起来……
等等!
索克尔突然一把将人推开,冷喝道,“你不是程远,你是谁?!”
第85章
“我还是想要和你在一起”
“我……”雌姓被索克尔推得跌坐到地上,吓得快哭出来,“我是辰元…”
“辰元?”索克尔顿时清醒过来,“你是狐族给的雌姓?”
“是……”辰元站都不敢站起来,觉得面前的兽人阴沉着脸,十分恐怖。
“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凌…凌柔让我过来的……”辰元小声道。
索克尔心里一阵烦躁,一脚踢翻了旁边未成形的木件,上前一步威胁道,“说实话,到底谁派你过来的?你有什么目的?!”
“真的!真的是凌柔通知我过来的…”程远被吓的抽噎起来,“我只是按照程远吩咐的做……”
“程远让你来的?”
“是啊……”辰元瑟缩了一下,再一抬头,索克尔已经冲出门去,消失在雨幕里……
“程远在哪?”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正在择草药的凌柔手一抖,险些把一把择好的草药扔地上。
“你嚷什么。”耶伦冷声呛了索克尔一句。
索克尔直接忽略他,上前一步扬高了声音。“我问你程远在哪儿?!”
耶伦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之间,警惕地看着索克尔。
凌柔放下手中的草药,拍拍耶伦示意他让开。他走出去推开房门,门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吹得雨丝如刀。
“这条路走到头,你会遇见一座山,他就在山上的房子里。”
下一刻,索克尔消失在了他所指的方向。
“宁洛不是说将程远的住所保密么,怎么又让你告诉索克尔?”耶伦合上了门,向屋内瞥了一眼。里面宁洛吵着风寒雨湿,早早歇下了。
凌柔摇摇头,“我也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
但是宁洛说,这是成全程远的唯一方式。
程远掩好了门窗,坐在房间里里仰着脖子看外面的天。
空中忽然骤亮,几秒种后雷鸣声如地狱鸣鼓滚滚而来,一时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程远裹了裹被子,模模糊糊间听到好像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趴在窗上向外瞧了瞧,自言自语道,“这个时候了,谁会来呢?”
凌柔已经送过饭了,宁洛也不会冒着雨来。
程远侧耳听了一会,没什么动静,便将身体缩进被窝里,睁眼看着外面豆绿色的天。
“……程远!程远!”
程远打了个机灵,刷的坐起身子静听,那声音竟真的是从屋外传来的。
程远刚要穿鞋下床,屋门夹杂着风雨砰得被撞开,一道人影闪至床前。程远吓了一跳,慌乱道,“索…索克尔?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的么……”
“不让我来?”索克尔僵硬地牵了下一侧嘴角,扯了个比嘲讽还阴冷的笑,“那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程远:“我……”
索克尔:“为什么要让别的雌姓来?我们不才是伴侣么?”
“不是这样的,”程远说,“你不懂。”
“是不是你让那个雌姓来的?”索克尔的头发还滴着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倒像是在哭。
“你根本不明白。”程远呵了口气,“你不是想要个孩子么?他能给你生一个孩子,这有什么不好?”
“一点都不好!如果他生了我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
“你会和我抚养这个孩子么?”
“……”
索克尔看着程远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突然什么都明白了。“你要逃跑是不是?!”他咬牙切齿地大声,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门外忽然一个闪电落下,照得暮色如白昼,也映得索克尔的面色苍白如鬼魅。“你也要离开我。你们都要离开我。”
同样是在这样的雨夜,同样是这样的毫无预兆,无能为力。
“……我有权利做我自己的选择。”程远撇过头,不去看那双像是要哭出来的眼睛。
索克尔一把抓住程远的肩膀,“但我们已经结对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是我的雌姓!”
“在一起不是这样子的!”程远猛地挥开臂膀挣脱索克尔的手,桌边的杯子被扫到地上,发出稀里哗啦的悲鸣。
“在一起,是要两个人有爱情,才决定要结婚、有一个孩子、永远的生活在一起。不是睡过几次就叫在一起了。要有爱,你明白么?”程远直视着索克尔的眼睛,倏地笑了一下,“你能明白么?”
窗外雨势忽然大了起来,除了哗啦啦均匀而连绵的雨声外四野里再听不见别的声音。他们好像被世界遗忘在了这里。或者说,程远被原本的世界遗忘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空气骤然冷了下来,两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最后悄无声息。
“……把头发擦擦,小心着凉。雨停了就回去吧。”程远说着,翻身床背对着人躺下,一副送客的样子。
时间静止了很久,久到程远以为那个青年已经离开、久到程远以为自己的一场大梦就要醒来,他的背后突然传来索克尔的声音,平稳而坚定,“我不知道你口中的爱情是什么。我们兽人只知道要交酉己、繁衍,但如果有一天你不会再和我□□也不会给我生孩子,我仍然想要和你在一起。”
“程远,”程远僵直了身子,他听到索克尔在背后叫自己的名字,“我们回家吧。”
如果有人问程远,哪一个夜晚让他觉得既寒冷又温暖,程远一定会回答他那个雨夜。
那天程远并没有给索克尔任何回应,也没有再要求他离开。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夜里,索克尔隔着被子从背后抱着他,为他挡去了所有寒风。
那是程远来到这个小屋子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程远醒来,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窝在青年的怀里,抬起头就是对方安静的睡颜,而当他发现自己的第一反应不是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他甚至没有想起来昨晚的争吵、前几日的离别,他的第一反应,只是想和对方说一句“早安”时,程远就知道,自己还是会和对方回去的。
他在这里有了牵绊了。
他走不掉了。
“索克尔,索克尔。”
睡梦中的青年被雌姓唤醒,下意识地把人搂在怀里更紧,抬起一只手给对方遮去明亮的日光、
“醒醒。早安。天晴了。”程远这样说着。就像他们已经度过了无数个雨过天晴的早上。
End
……
后记
“所以兽父和爸爸就是这样在一起的嘛?”小小的奶团子啃着新做的白馒头,奶声奶气的问。
“对啊。”
“那当时小安在哪里啊?”
“在爸爸的肚子里呀。”男人温声答着,笑着给孩子擦去嘴角的渣子。
“那小安怎么没听见。”
“因为你还没长大呢!”
小奶团子还想再问什么,院门忽然哗啦啦的响起来,小团子刷得站起来倒腾着两条小腿跑过去,一把抱住来人的腿弯,“兽父你回来啦!”
“嗯。”青年的身条已然抽长成大人的模样,还是当年的少言寡语,弯下腰小心的将软软的小团子抱起朝男人走去。
“回来了。”男人弯眸朝人盈盈的笑,眼睛里像是装了湖泊在阳光下闪着的光。
“回来了。”隔着小团子,青年在男人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说来当年索克尔知道程远怀孕都是两人回去后好几天的事儿了。
那天索克尔驮着人回了家,仔细的收拾了一塌糊涂的房间将人安顿好,又忙里忙外准备吃食,堪称是小心翼翼地伺候。
晚上睡觉时,程远睡在被子里,索克尔在被外隔着被子抱着他,又小心的使两个人身体之间保持一定的空隙,程远稍微一动就立刻松了胳膊。
有好几个夜晚,程远都能感觉到身边人的吐息炽热。每到这个时候,索克尔就会起身离开,再回来时周身的空气都是冷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冷水。
就这么过了十来天,有一晚索克尔又被朋友叫去喝酒,醉醺醺被别的兽人背回了家。
程远沾湿了巾帕正要给人擦脸,本来还迷糊着的人又挣扎着做起来自己洗了脸,拉着他躺下,“不要你弄,你睡觉。”
程远拗不过醉鬼,只得躺下被人圈在怀里,几分钟后无奈地戳戳人的胳膊,“你顶着我,要我怎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