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唐珲眼睛一亮,来了兴趣。
唐轶想起来前两天去死者方晓红公司调查的时候,有同事和这个男人接触过。
他叫乐康,和方晓红同属于一个部门,据他讲,方晓红平时为人活泼开朗,和同事们的关系都很不错,他实在是想不出来会有谁想要杀她。
警察也曾怀疑过会不会是抢劫杀人,但是法医尸检时从方晓红后脑的伤口中发现了一些陶瓷碎片,经鉴定确认很可能来源于陶瓷马克杯。
显然大街上出现一个用马克杯抢劫杀人的人的可能性很小,警察去过方晓红家中,也没有入室盗窃的痕迹。
这基本就排除了抢劫杀人的可能。根据视频监控显示,方晓红曾因为业务原因去过城郊一个工地,警察也在那里发现了杀人的第一现场。
工地上暂时没有摄像头,所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得而知。现场被粗略地打扫过,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工地旁边是一条公路,公路上只有一个摄像头,里面的视频显示没有可疑人员在方晓红来此的当天跟来。而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要排查哪辆车有没有进入过工地也很困难。
经过排查,在公司有可能与方晓红有矛盾的人都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值得一提的是,警察在调查过程中发现方晓红曾经出过轨。但对方晓红的丈夫和情夫调查时,两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调查就这样陷入僵局。
唐轶之所以对乐康有印象,是因为发现他性格内向,由于是他所在部门唯一一名男性,部门里的女同事们喜欢拿他打趣,大多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当时唐轶曾留意过,乐康部门里的同事几乎人手一个马克杯,这种杯子太过常见,就算查清被用作凶器的杯子的厂家来源也没什么意义。
“话说,唐轶,”唐珲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道,“你们要不要着重再调查一下这个人?”
“为什么?”唐轶好奇道。
唐珲指指乐康,道“你看这个人,大庭广众之下被老婆指着鼻子骂,很丢脸吧。可他愣是一声不吭,这么久了,连点基本的反应都没有。而且很明显,他在家里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但他也没有离婚。这样的人,总是把仇怨埋在心里,一天两天没什么,长此以往很容易心理扭曲的。”
唐轶叹了口气道“我们总不能因为人家家庭生活不和谐就去调查他吧。”
“啧!”唐珲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傻呀,就说你单纯吧,你们可以暗中调查嘛。你回去告诉你们赵队,看他同不同意我的看法。”
唐轶心知唐珲说的话戳中了他心底隐隐的直觉,毕竟现在调查毫无头绪,有一点可能也应该尽量抓住。
“陆白,你说呢?”唐珲见唐轶犹疑,忙拉着陆白当自己的友军。
陆白一愣,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牵扯进来,只好笑笑道“我不知道,这方面我不擅长。”
唐珲耸耸肩,没再说话。
陆白看着那个在所有人目光聚焦之处的男人,见他的半张脸被笼罩在她妻子身体的暗影中,那副黑框眼镜后面的双眼看不分明,似乎眼神中什么也没有,空洞洞的,甚至没有愤怒和屈辱。
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他仿佛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周遭发生的一切不会对他产生丝毫影响。
陆白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烦躁和不安,他收回目光,扭头见唐轶还在低头沉思,忍不住说道“其实查一查也可以的,也许能找到突破口也说不定。”
唐轶回过神来,意识到陆白说了什么之后,脸上露出笑容,道“好,我回去跟赵队提一下。”
这话立刻引得唐珲不满地大叫“见色忘亲,你还真是亲哥啊!”
乐康和他老婆的闹剧最后到底还是收场了,从开始到结束,乐康都没有说一句话,等他老婆结了账之后就依旧沉默着离开了餐厅。
夫妻俩出门时,众人都看见他老婆在他脑袋上狠狠地推了一把。
唐珲指着两人的背影最后对陆白和唐轶说道“看见没有,家庭暴力可不止是男人对女人。”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举起杯子道,“所以,你们两个可千万不要发生这种事。祝你们幸福!”
说完豪气地仰头喝干,又冲两个人挤眉弄眼了一阵才走了。
吃完饭出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风也没了声息,只有冰冷的空气冻结在人的脸上和身上。
人行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中间夹杂着错落的脚印。
各色的灯光映照着积雪,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面。
“我们去河边走走吧。”唐轶吸了吸鼻子,提议道。
陆白点点头,道“好。”
车子沿着横贯城市的玉带河往东行驶,不一会儿就来到一个河滨公园。
这会儿已经快到九点钟,天寒地冻的,公园里没了人烟。
陆白找了个能从车窗看到河景的地方停下,两个人决定不下车,就在车上看看景色。
河中结了一层薄冰,两岸的灯火倒映在上面,给白色的冰层镀上了绚丽的颜色。
“说起来,”唐轶指了指河边,开口道,“前几天那具尸体就是在河里发现的,捞上来的时候都冻僵了……”
唐轶的话钻进陆白耳朵里,声音忽然变得越来越远。陆白眼中的河流和夜景也慢慢扭曲,诡异的线条不断蠕动,最后变成了黑白的画面。
画面里也是一条河,一条乡村的河。
河边没有用水泥砌得平平整整的路,也没有木头搭建的栏杆,只有长长的石头和沙子构成的河滩。
河岸两边长满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的树木和枯黄的草。
与河滩相连的水边也结了一层薄冰,在河道弯曲的地方,浮着一具尸体,碎裂的冰块在底下涌动的水流的冲刷下不停地轻轻拍打着那具尸体。
尸体面朝下俯卧的,陆白看不见她的脸,只依稀能辨别出她头上花白的头发,黑白交替的颜色就如同黑色的河水和白色的冰一样,她完美地融入了这幅诡异的画中。
但陆白知道那是谁,他甚至清晰地记得她的容貌。
那些冰块像化作许多尖利的冰锥一样朝陆白飞来,猛地扎进他心里。
陆白下意识地往旁边躲闪,却撞到了旁边的唐轶。
“你怎么了?”唐轶看着面色苍白、满眼惊恐的陆白,吓了一跳。
陆白似乎还沉浸在那幅画面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扭头望向河面,看见的是夜幕之下变幻着颜色的玉带河。
他努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在唐轶担忧的目光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哪有人约会讨论尸体的,换个话题吧。”
☆、第二十六章 神秘
唐轶一怔,随即满脸歉意道“抱歉,我不会是吓到你了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起这个了。”
“没事儿。”陆白摇摇头,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便打开之前买来的两罐咖啡,一罐递给唐轶,自己拿着另一罐喝了两大口之后,脑子也终于恢复了清明。
车里顿时充斥着淡淡的咖啡香气,这让陆白放松下来。
他主动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和家人一起过年?”
这次轮到唐轶沉默了,但他很快挤出一个笑容,拉住陆白的手,眨眨眼睛,道“以往都是和他们过的,这不今年和你在一起了,就当庆祝一下嘛。而且,你已经答应了。”
陆白感受到传递到自己掌心的温暖,情不自禁地握住唐轶的手,在上面落下一个吻,道“我不会食言的。”
唐轶脸又红了……
“对了,”他尽量压下心里的小鹿乱撞,又道,“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我爸逼我当警察的事吧?说起来我也都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当医生,还有啊,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家里人?你和我在一起,他们恐怕……”
“不用担心,我家里就我一个人。”陆白说出这句话时,语气十分平静。
唐轶愣了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之前说起的时候,唐轶满以为陆白只是因为家人不在本地才说是一个人,却没有料到他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
“你……对不起,我不该……”唐轶懊恼无比,今天提起来的话头简直愚蠢极了。
“没关系,”陆白冲他笑笑,神色平静,似乎早就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你总会知道的,倒不如今天跟你说了。”
陆白说完,又把目光投向河对岸,模糊的灯火映在他眼里,如同那些闪烁在心底深处的回忆。
“我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家里除了我妈,就只有一个比我小五岁的妹妹。”陆白说到这儿,顿了顿,对岸大厦上的霓虹灯变了个颜色,“我父亲在我妹妹刚出生不久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唐轶听到这儿,握紧了陆白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力量。
陆白语气仍旧淡淡的,继续说道“我妈很辛苦才把我们兄妹俩带大,所以家里条件一直不好。我大学毕业那年,妹妹生病去世了,没多久,我妈也走了……”
陆白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可唐轶感觉得到他在努力压抑的情绪正试图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释放出来。
“所以,”陆白侧过身,一只手抚上唐轶的脸,眼中带着些许疑惑,“你为什么要出现呢?我已经做好了独自一人离开的准备,可你却偏偏闯了进来。”
他闭上眼睛,垂首轻轻靠在唐轶肩上,许久才说了句“唐轶,我害怕……”
唐轶伸手紧紧抱住他,心中如巨浪翻滚。
怎么会呢,陆白怎么可能会害怕?不,他当然会害怕。
被死神宣判了刑期,接下来的每一天就相当于在等死,这个过程远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
而最让人恐惧的,是在死亡来临时孤身一人,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眼睁睁看着那只叫做死亡的巨怪扑向自己,却没有一个人向自己伸出手,没有一个人陪伴自己走过这段可怕的旅程。
难怪这世上的许多人,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人群,仅仅只是为了不那么孤单。
“别害怕,我会陪着你的,我绝不会留你一个人。”唐轶强忍着眼中的酸涩,安慰着陆白。
陆白抬起头来,盯着唐轶看了很久,看到他泛红的眼眶,看到他眼里的心疼,突然迸发出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怒意,呼吸急促道“你这个笨蛋!迟早有一天,你会毁了你自己的!不!是我会毁了你!”
唐轶被吓得一抖,惊恐地看着情绪遽变的陆白,但那只是一瞬间。
眼里的恐惧消失了,剩下的是坦然面对一切的勇气,他握住陆白青筋爆出的手,一字一顿道“我心甘情愿。”
唯恐陆白不相信似的,唐轶再次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我心甘情愿。”
那突如其来的怒火乍然熄灭了,像是一片火海沉入冰湖,陆白也伸手拥住他,感受着他胸腔中那强有力跳动着的心脏。
这个人,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又是什么,会让他这么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
原本简单得像一张白纸的唐轶,此刻在陆白眼中却变得扑朔迷离。
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唐轶,他们两个就像漂浮在浩瀚宇宙中两个互相吸引的神秘物质,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忍不住地向对方飘去,似乎只有和对方相拥时,自己才变得完整。
灯火在冰河上倒映出一片浮光幻影,那一片绚烂迷离中,有两个紧紧相拥的灵魂。
那晚过后,唐轶再次忙得脚不沾地,陆白也忙于医院的事务,两个人一别就是好几天,除了偶尔的微信联系以外,再没见过一面。
赵寒山听唐轶说完在餐厅的见闻,道“这个只是我们的主观臆断,毕竟这种事也不是什么难见的事。不过,等人手空下来,我会让人着重看着他点儿。这段时间你也好好捋一捋案情,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
对于赵寒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意见,唐轶略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一想,他也就释然了。
赵寒山眼睛这么毒的人,只怕也没有彻底消除过对乐康的怀疑。这倒不是因为什么疑点,而只是单纯的直觉,所以赵寒山也没有采取过什么切实的行动。
然而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是,凶手根本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第二天,又有人从河里发现一具尸体,仍旧是乐康公司的女职员,虽然这一次不是与他同一个部门,但是死者的死因与前一个如出一辙。
一时之间,乐康公司的其他员工们人人自危,许多女职员都请假在家。
这倒是替警察省去了一些麻烦,因为第二具尸体的出现,意味着凶手极有可能是或者变成了一个连环杀人犯。如果不把尽快抓住他,他很可能会再次作案。
既然她们自己请假在家,至少不用让警察费神过于担心她们的安危。
第二名死者名叫杜倩,虽然警方已经断定杀害她和方晓红的是同一个人,但还是不敢放过任何一个线索,首先对杜倩的丈夫进行了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