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端明崇无辜道:“但是这湖心小筑只有一间住处啊。”
岁晏道:“我管你,反正不准进来。”
他说完,便甩袖进了内室,将珠帘摔得噼里啪啦作响。
端明崇在原地迟疑了半天,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岁晏许是累了,已脱了衣服上了床,他只占了半张床,背对着门口,似乎已经熟睡。
端明崇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也梳洗收拾了一番,悄无声息地爬床。
他刚一躺下,熟睡的岁晏便含糊说了声什么,一翻身,整个人撞入端明崇的怀里。
端明崇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他眼睛还紧闭着时,这才放下心来。
夜色已晚,他轻手轻脚地抱着岁晏,闭上眼睛正要沉睡时,却感觉怀中人轻轻动了一下。
端明崇不动声色,打算看看岁晏是什么反应。
夜已深,万籁俱寂,床幔中声音再微弱也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
端明崇听到岁晏的呼吸声有些不安稳,似乎是已清醒,接着蜷缩在自己胸口的手突然缓慢地往上移。
岁晏的手轻轻捧住端明崇俊美的脸庞,温柔地摩挲两下。
小心翼翼,像是在碰一件精美的瓷器。
端明崇心跳如鼓,内心抑制不住泛起一阵狂喜——三年不见,他的阿晏定也是想念他的,白日里那般鸡飞狗跳也是岁晏在撒娇的缘故。
岁晏这般轻柔的举动宛如给端明崇吃了一记定心丸,不再像之前那般忐忑的七上八下了。
端明崇正自顾自感动着,便突然感觉放在自己两侧的手突然又轻轻往下移了移,接着轻柔落在了自己的脖颈旁。
端明崇:“……”
岁晏温热的手轻轻圈着端明崇的脖颈,来来回回丈量着,似乎在疑惑要怎么掐才比较适手。
端明崇吓得呼吸都放轻了。
岁晏故意在端明崇脖颈上逡巡半天,看着装睡的新皇又紧张又不敢出声的模样忍笑忍得肚子疼。
“算了。”他小声道,“饶了你,等还了钱再说。”
端明崇微不可查地放下心来。
岁晏看他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无声笑起来,险些欢快地蹬腿。
太好玩了。
把端明崇吓够呛,岁晏才将手放下,缠在端明崇的腰上,闭上眼睛彻底熟睡了。
也许是端明崇觉得死里逃生,还是怕岁晏再在晚上觊觎他的脖子,第二天湖心小筑便驶来了一艘船。
岁晏拢着衣袖,似笑非笑地看着端明崇,道:“大不敬?嗯?”
端明崇有些心虚,牵着他的手往船上去,道:“大不敬大不敬,等靠了岸就罚他。”
一旁扮作船夫的暗卫:“……”
生无可恋。
岁晏跟着端明崇上了船,看着窗外碧波荡漾,着实是一处好地方。
这三年,岁晏是看够了山水,便撑着下颌,懒洋洋地盯着对面的端明崇看。
端明崇故作镇定,道:“多年不见岁将军,他可还好?”
岁晏淡淡道:“好,好得不得了。”
端明崇道:“那我倒是要去岁家拜访一趟,顺便送你回去。”
岁晏感觉有些好笑,换了只手继续撑着下颌,懒懒道:“陛下,您刚登基不久,朝事不稳,就这么正大光明的离京,是不是不太妥当?”
端明崇道:“没什么不妥当的,先帝病了多年,在驾崩前半年都一直在昏迷,朝事我早已接手,没什么稳不稳的。”
岁晏道:“天子离京,不祥之兆啊。”
端明崇笑了:“你在担心我?”
岁晏:“……”
岁晏无语地看他,道:“你从哪句话听出来的,擅自曲解别人的意思,难道都不害臊的吗?”
他将头撇向一旁,不再搭理端明崇。
片刻后,船只靠了岸,早有马车在岸边候着。
岁晏也不见外,踩着马凳便上去了。
马车行驶一炷香,悠悠在岁府门口停下。
岁晏直截了当道:“不必拜访了,我哥可能不怎么待见你。”
端明崇道:“我是新皇。”
言下之意,除了你,无人能把我拒之门外。
岁晏:“……”
岁晏瞪他一眼,先下了马车。
岁珣听到消息,飞快出府迎接,先看见岁晏立刻迎上前抓住岁晏上下看了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岁晏道:“哥。”
岁珣道:“你是不是被那厮给强掳走了?他打你了吗?”
岁晏:“……”
那厮:“……”
那厮在马车里听得一清二楚,开始犹豫要不要下车。
岁晏抓紧机会扯着岁珣上了台阶,小声道:“没事没事,一点事都没有,我都摆平了,哥哥不必担心。”
岁珣还是眉头紧皱,没有放下心来。
岁晏道:“还有其他事吗?”
要没其他事赶紧回府,别让端明崇有机会跟着进府。
岁晏打算先晾他两天再说。
岁珣欲言又止,半天才道:“你二姐说,今晚要亲自下厨做一桌吃的。”
岁晏大吃一惊:“是什么让她产生这么可怕的念头?”
岁珣:“……”
岁晏仔细一想,好像也对,今天正是花朝节。
岁珣道:“你若是今日无事,便和君景行一起出去住一宿吧。”
岁晏顿时对哥哥舍生取义的无私感动得眼泪汪汪,接着将岁珣的手拨开,噔噔噔跑下了台阶。
岁珣不明所以。
岁晏跑到马车旁,撩开帘子朝里面探着头,极其热情地招呼道:“陛下陛下,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进府一叙吧。”
端明崇顿时受宠若惊。
岁珣:“……”
什么东西?
端明崇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欢喜,面如沉水地撩开帘子下了马车。
他在岁晏身旁站定,朝岁珣一颔首,柔声道:“岁将军,许久不见。”
岁珣:“……”
岁珣直接愣住了。
岁晏将端明崇交给岁珣摆平,自己朝着府里跑,嘴里还嚷嚷着:
“二姐!二姐我回来了!”
第133章 正文完。
新皇在岁府吃了一顿饭, 直面了追回岁晏过程中最大的挑战。
在岁晏殷勤地问他再要一碗吗时,端明崇险些维持不了表面的和气, 面有菜色地强颜欢笑:“不了,我已经饱了。”
岁晏“哎呀哎呀”道:“陛下不要客气,来这里就当是自己的家。”
他强行把这个“不了”解读成自己的“不了不了”, 欢天喜地地给端明崇盛饭。
端明崇脸都绿了。
岁珣和江宁坐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
江宁似乎瞧出来了什么, 小声道:“忘归还在生太子……陛下的气?”
岁珣面如沉水:“大概吧。”
江宁点点头:“怪不得方才忘归跑到厨房到处捣乱,还洒了一堆盐在菜里。”
敢情是没安好心啊。
岁珣:“……”
江宁在桌子底下抓住岁珣的手, 轻声道:“这回忘归捣乱我做的菜不怎么好吃,等下回我只做给你吃。”
岁珣:“……”
岁珣是个真男人, 当即义无反顾地点头:“好。”
这项殊荣, 只有我自己可以拥有。
岁晏还在坑端明崇,劝他又吃了一碗,才良心发现停了手。
端明崇艰难笑着吃完了一顿饭, 和岁珣寒暄了几句,才含笑着一把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岁晏。
岁晏心虚不已,弯着眸子冲他笑。
端明崇看着岁珣, 彬彬有礼道:“朕同阿晏许久未见, 正值花朝节想带他一起出去游玩, 将军不介意吧?”
他都自称朕了, 便是不准岁珣有异议了。
岁珣看了岁晏一眼,虽然不情愿,还是点了头:“好。”
岁晏怒道:“哥!”
端明崇轻笑, 一点头,抓着岁晏走了出去。
岁晏被抓着手腕挣脱不得,只得乖乖随着端明崇出去。
花朝节,整个临安城百花齐放,花团锦簇,两边全都可以瞧见赏花拎灯的才子佳人。
端明崇和岁晏本就生得俊美,并肩走在路上有许多人频频朝他们看去,还有的美貌少女直接冲着两人抛花。
岁晏经常遇到向他抛花之人,但是从来没去接过。
此时端明崇在侧,岁晏坏心眼地想气他,便朝着抛来的花一伸手……
没接着。
端明崇在花到他手里之前,仗着人高一把抓在了手中,使劲一握,合在掌心。
岁晏:“……”
一旁的少女气得脸都红了,跺脚愤然而去。
岁晏道:“你做什么?”
端明崇道:“不准接旁人的花。”
说着将手里握得不成样子的花随意一扔。
旁人的春心,不痴恋就不要轻易去接。
说白了,就是吃醋了。
岁晏达到了目的,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两人正心思各异地往前走,无意中突然扫到两个并肩而立的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岁晏定睛一看,吓了一跳,连忙抓着端明崇往一旁的树下躲去。
端明崇猝不及防被抓了过去,诧异道:“阿晏,你……”
岁晏:“嘘。”
杨柳条垂下,隐隐遮挡住两人的身影。
岁晏抓着端明崇的衣襟,让端明崇挡着自己的身形,从他肩上往外看去。
君景行和无愿两人全是一身青衫并肩而来,似乎是专门定做的,连花纹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两人本来相互不对付,但是不知何时却背着岁晏偷偷摸摸搅和在了一起,也令岁晏极其费解。
无愿本姓怯懦,又有些愚忠,和君景行完全是不同的人,此时两人站在一起,竟然意外的和谐。
岁晏:“啧啧啧。”
端明崇背对着路,瞧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岁晏满脸坏笑,有些好奇道:“你在看谁?”
岁晏哼笑:“在看两个美人儿。”
君景行止步,从一旁的花丛中摘了一枝花,在无愿耳畔比了比,不知说了什么,无愿愣了一下,轻轻点头,君景行才将花枝姿态轻柔地插在无愿发间。
无愿没有戴过花,被君景行夸了几句,疑惑道:“这花真的这么好看?”
君景行心道我哪里是在夸花儿,我是在夸你。
但是说出来未免有种调戏人的感觉,他含糊道:“很好看。”
无愿冷淡的脸上浮现一抹轻笑:“真好,那我也要送给小主子。”
君景行:“……”
君景行脸又绿了。
岁晏正在看两人你侬我侬,君景行不知为何突然说了句什么,转身就走。
无愿待在原地,愣愣抚着发间的花,不知在想什么。
岁晏着急地跺脚:“快追上去啊追啊!”
端明崇:“嘶……阿晏,你踩着我的……”
岁晏攀着端明崇的肩膀,嚷道:“快追啊!”
无愿从来都是让人去点拨才知道自己错在那里,这一回愣在原地半天,不知想通了什么,有些无措地抬起头,突然抬脚便要去追。
君景行根本就没走远,一直猫在一旁看她,此时她一动,君景行脸上一喜,立刻冲了出去朝无愿张开手。
“我就知道你……噗!”
无愿一头撞到他怀里,险些把君景行给撞出血。
习、习武之人,果然厉害。
无愿眼圈微红,死死抓着君景行的衣襟,半天才道:“我、我……”
君景行见她似乎对情感有些通了,也顾不得隐隐作痛的胸口,抓着她的手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无愿我我了半天,才艰难吐出一句话:“我不送小主子花了。”
君景行一愣。
无愿情感本来就有些问题,思来想去只知道自己好像这句话说得惹了君景行不高兴,便着急地前来道歉。
君景行有些无奈又温柔地看着她。
他原本极其厌恶这个一直待在岁晏身旁逮谁咬谁的暗卫,但是细相处下来才知道,她根本就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宛如没有血肉、钢铁制作的傀儡一般,就算再痛也是不会叫的。
君景行从原本的厌恶,到同情,再到心疼,最后竟然发展成了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爱慕。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心道慢慢来吧,正要安抚无愿,却听到无愿小声加了一句。
“我送给你。”
君景行呆了半天,才将无愿一把拽到了怀里。
在不远处看着的岁晏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瞧见两人抱在一起了,还是松了一口气。
端明崇咬牙笑道:“阿晏,脚,脚……”
岁晏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站在了端明崇的脚背上。
他愣了一下,才古怪地看着端明崇,道:“疼吗?”
端明崇正要说话,看见岁晏眼底的寒光,求生欲作祟,立刻道:“哪能啊?一点都不疼,我是怕硌着你的脚。”
岁晏这才放过了他,从他脚背上下来。
端明崇看着他的神色,小声道:“你还在生气吗?”
岁晏负手往长街上走,看着两边的满枝锦簇花团,不知想到了什么,偏头轻轻一笑:“我从没有生过你的气。”
也许在离京时岁晏是有些怨气的,怨恨端明崇这么轻易放手,将自己送离他身边,但是这些所有不讲理的怨恨,全在太后薨逝消息传来的一瞬间消弭心中。
当年的他受噩梦侵扰,虽人在京中,魂却不知飘向何处,端明崇守在一副险些狂乱的皮囊旁手足无措,明明近在咫尺,却不知要如何解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