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莲娜与卢赫赌约的那个”但维克的眉头并没有因此展开一点,反而显得更为疑惑。
达曼知道他在奇怪什么。小约瑟夫达曼这一代的奥哈人恐怕都没有机会听到这个故事了摄政王不喜欢结局不是太阳神胜利的故事。“太阳神所创造的是个崇尚理性的世界,那里发展出了比眼下的奥哈发达得多的科学,造出了比我们的连环弩杀伤力大一千倍、一万倍的武器。最后却同样毁灭于斯。”
“我知道。”维克的眉头终于有了舒展的迹象。
“而那个世界并不是完全被毁灭得一点痕迹也不留的。”达曼说,“铁矿就是遗留下来的东西之一”
“武器。”
“对。”达曼看到维克的表情越来越肃穆,手上的书也放下了,不禁有些失落。本来这是个很好的谈心的机会,最后却变成了这样,“约瑟夫寄回了一张设计图令人惊叹的奇妙设计。那些武器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这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按照帝国的研究进度,大概要五百年以后它们才会出现吧。”
维克将书合上,起身。
“你去哪儿”达曼连忙站起来。
“散心。”
维克说完,径自走向房门。
达曼呆滞片刻,坐了回去。他知道维克并不喜欢听到这些。维克热爱剑术、骑术与搏击,却不能接受用它们来夺人性命。
“长公主的势力越来越弱了。”不知是什么原因驱使着他,在维克出门之前开口说,“她是现在唯一主张避战的人。”
维克关上了门。
达曼的目光打在那本被他留下的懦弱的时刻上,良久以后,才站起身来,走到写字桌前,打开抽屉,掏出另一个药瓶。
、多事之秋
艾嘉走在街上。清晨的小镇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来,走了一路只有三三两两的店铺开始收拾着开门。他在一家当铺前停下脚步,掏出李嘉图从佩剑上抠下来的代表“荣誉”的宝石。
毕竟像斯旺莱夫人这样善良慷慨的人并不是时时都能遇得到的,他们出门在外,恐怕还有好几天的路程,实在不能两手空空。
宝石换了大概一个袋子的铜币。艾嘉并不觉得这就是它的真正价值了,但也没有办法,毕竟不能期待一个小镇的当铺老板有多高的眼光。
李嘉图的情况一点也不想他所说的那么轻松。艾嘉路过一家药店,想了想,还是迈步走入。他一个晚上都没安稳地睡上几分钟,只能瞪着酸痛的眼睛盯着时不时惊醒的李嘉图,生怕他又出现什么新情况。
结果第二天早上,反而是他这个没睡一会儿的精神尚好,一直休息着的李嘉图反而萎靡地靠在床头,连玩笑都懒得开,看起来比靠在他身上的灰猫还要软塌塌的。
不过,偶尔看到这样的李嘉图其实也挺解气的。
小地方果然是小地方,艾嘉逛了一圈,也没看到几样像样的药品,反而是看似骗钱的特制魔药要多一些,他拿了几卷绷带与消肿的药膏便走到了结账的柜台。
老板接过铜币,随口说着,“真是奇怪,最近总有人来买这个类型的东西。难道是出了什么战事吗诸神保佑”
总有人来买绷带艾嘉心中警惕起来,“都是怎样的人呢”
“不知道啊,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恐怕又是哪里的赏金猎人团伙吧奇怪,最近这附近没有什么秘宝的消息啊。”
团伙
艾嘉皱着眉头,走出店门。不知道是真的像老板所说是赏金猎人,还是如他的猜想是骑士团的人在活动,反正这个地方是不宜久留了。
只是从李嘉图现在的情况来看,或许想要干脆的离开也不是一个可行的选项了。
李嘉图不是个会小题大做的人,他表现出来的病情或许比实际上还要少得多。
大概吧。
回到旅社之后,艾嘉软磨硬泡将欠下斯旺莱夫人的费用付清,接着回到房间,将新买的东西收拾成行囊。
李嘉图正靠在床头,一只手举着报纸,另一只手从床上摆着的盘子中捏起一块蛋糕,送入嘴中。
他看起来可并没有艾嘉想象中的那么遭。“嗯,陛下”
“出门在外,总叫陛下多不好。”李嘉图放下报纸,“不如叫我老攻吧。嗯,这是索德西涅语中先生的意思。”
又出现了一个闻所未闻的词汇,但艾嘉这回没这么容易上当了,“在公共场合,我还是直呼陛下的名字更为妥当。”
李嘉图耸耸肩,重新举起报纸,“这也差不多。”
“陛下,如果身体尚好,我们不如提早行动吧。”艾嘉说,“毕竟离您所承诺温达公爵的五天期限又近了一天,照这个进度下去我们恐怕很难如期回到维渥参加万神节的敬神仪式。”
“别提了,说起这件事我就烦。”李嘉图苦着脸,把报纸合上,递给他,“你看看。”
艾嘉接过来,本来打算随意瞟上几眼就换回去,却不禁被新闻的标题所吸引,看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将报纸还给李嘉图,“阿尔多尼亚女士竟然支持刚朵夫令人难以置信。”
如果说刚朵夫与李嘉图的兄长联手,打算置他于死地的话,那阿尔娜以帝国“留李嘉图一命”的立场,应该不会与他们合作才对。
“不但是阿尔娜贵族会议的其他人,小贵族们、七人议事会、各大商人还有普通民众。”李嘉图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看起来这么面目可憎吗为什么连连”
他自暴自弃一般地将手一甩,将报纸打落到床下,“根本没人明白。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呀”
“陛下。”艾嘉弯腰,将报纸捡了起来,收拾整齐后放在了桌上,“报纸的措辞的确十分过火,但您要想到,这是在维渥北部,受骑士团影响较重的地方。说不定这里的报社会受到他们的胁迫呢毕竟不是所有君主都像您一样,愿意让他们随意发声的。”
李嘉图闭上双眼,半晌后舒出一口气,“你说得对。”
他又在盘中抓起一根香肠,塞进嘴巴,咀嚼着含糊地说“可是啊你说,阿尔娜之前那么不满我的隐瞒。如果说她一怒之下去支持给予她全部信任的刚朵夫,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尽管我们是朋友但在这种情况下,朋友又值几个钱呢”
“请不要费心揣测了,陛下。”艾嘉定下心来,越在这个时候他越不能慌乱。阿尔娜被传支持与奥哈有联系的刚朵夫,这在李嘉图眼中或许会激起更大的怀疑。阿尔娜绝不能暴露。“阿尔多尼亚女士听见也会心寒的。”
“你说得对。”李嘉图费力地吞咽着,然后又抓起一块煮马铃薯,“她呀她最恨被猜忌。可是我不得不瞒着她,有些事有些事我自己都想不清楚。如果”
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像是呢喃自语。艾嘉没听清,上前一步,“陛下”
李嘉图摇头,又恢复了常态。“没事。”
这么吞吞吐吐的,可更不像李嘉图了。如果不是一路相随十分紧密,艾嘉几乎要开始怀疑这位平日嬉皮笑脸的君主是否已经经过了别人的调包。
“阿尔娜她是我多年的朋友。并不是因为我们是儿时玩伴,其实我们小时候的关系并不好。”李嘉图手指甲深陷在马铃薯中,“而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理念。我有地位,而她有才华。”
虽说他们有上下级的关系,但艾嘉和阿尔娜其实并不熟悉,所以也接不上话,只能低头,听着李嘉图继续说下去。
“在我们固化的概念中,似乎只有男人才会对家国天下这样的事感兴趣,而女人如果参政,就是被迫的、不得已的、可怜的,她们的坚强会被认为是掩盖柔弱的外壳,总有一天会崩溃的,所以我们要呵护那些强大的女人,因为她们的内心总是脆弱的。啊哈,典型的扣扣空间真理。”手中的马铃薯碎成了几瓣,李嘉图咬了咬牙,“她们无论多么优秀,多么成功,最后还是会被人们自以为是称赞地安上一个不输男子的评价。好像个y染色体就是判断是否优秀的标杆一样。”
艾嘉默默听他说着,惊觉自己被说中了很多。皇帝陛下的妹妹伊莲长公主殿下就是这样一位优秀的女性,而他每次听到她的事迹,都会由衷地赞叹一句“真是不比男人差”。
嗯,好吧。是“自以为是”地赞叹一句。
“阿尔娜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李嘉图继续说,“她是真正地对国事感兴趣,也有着远超于我的能力。如果让我去做她一直以来替我完成的事那你现在一定看不到李嘉图六世,只能看到李嘉图六世之墓了。”
李嘉图令人猝不及防的幽默其实并不好笑,但配上他那肃穆的表情,还是使艾嘉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所以,你明白吗,如果她想做国王,那洛耶王朝的历史就要告一段落了。”李嘉图抬起头来,望着他。
艾嘉与之对视,心中忐忑不安,一边担心阿尔娜身份暴露,一边考虑到自己如果过度为她辩解,反而会招惹不必要的怀疑。
正在他酝酿着准备开口先模棱两可一番时,斯旺莱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位下来一下,嗯,先下来吧。”
她的声音和措辞听起来有些奇怪。但艾嘉恨不得赶紧从目前的话题中岔开,“陛下,我先行下去查看。”
“去吧。”李嘉图摆了摆手后再度举起报纸,厚厚的纸张相隔,艾嘉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
艾嘉带上门,向斯旺莱夫人微笑,“有什么事吗”
“先先下去吧。”斯旺莱夫人的双手在沾着油渍的裙摆上蹭着,低着头,快步走在他前面。
这可不太对劲了。艾嘉皱着眉头,跟在她身后,刚打算再度开口询问,就在楼梯口看到了一个令他十分困惑的人。
小约瑟夫达曼。
他怎么会在这里艾嘉的手在腰间摸索着,按在剑柄上,回忆起在飞翔号上和七十七号同胞的会面。
他们是受帝国派遣,去红珊瑚岛执行“铁矿”任务的。约瑟夫达曼毕业后在他父亲的部门担任重要的职位,或许他就是负责外勤任务的,这回亲自出动。
但是,如果是去红珊瑚群岛的话,他没道理会出现在这里。
除非是“伏击者”任务。
他们能找到这里,恐怕骑士团也不会太慢。
艾嘉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接着走向楼梯口,在约瑟夫面前站定,“为了即将陨落的。”
“与即将升起的。”约瑟夫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目光一直落在他的右肩上。
艾嘉低头瞥了一眼,斯旺莱夫人给他的旧衣服十分宽大,肩上的绷带隐约露出了一点,“正在任务中吗”
约瑟夫这才回过神来,越过他的肩头看了一眼李嘉图的房门,“嗯,下楼再说。”
约瑟夫与他的关系并不好,但好歹他们现在互为同事,恐怕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招整他,于是艾嘉放心地跟他走了下去。
倒是斯旺莱夫人弱弱地说“你们不会把他怎么样吧诸神宽恕这不应该的,我真是做了一件坏事”
“没事,我们是朋友。”约瑟夫对善良的老板娘一笑,一把揽过艾嘉的肩膀,做出亲密的样子。
艾嘉也不想让她太担心,于是并没有抗拒。
两人这样貌合神离地走到楼下,他才发现同胞们已经气势汹汹地占据了整间旅社。怪不得斯旺莱夫人这么紧张。
就算是任务,也不能这样惊扰当地居民吧。他皱了皱眉,这么多年来达曼行事张扬的毛病还没有改。他停住脚步,从约瑟夫的胳膊下挣脱出来,“现在可以说了。”
“坐下吧。”约瑟夫说着,坐在了旅社一楼用以招待用餐客人的桌子上,一副想要长谈的样子。
、小约瑟夫
“你最好快一点说完。”艾嘉压着脾气,坐在他对面,“我离开太久,李嘉图会怀疑的。”
“你还没”约瑟夫说到一半骤然停下,转而改为应允,“嗯,我会尽快的你知道我们这回的任务吧。七十七号说已经与你会过面,和你交换过情况了。”
实际上那时他因为不想显示出自己的一无所知而错过了获取信息的机会。但艾嘉并没有这么说,“嗯,我知道。铁矿与伏击者,真不愧是你的队伍,已经顺利地完成了吧。”
“其实并不顺利。”约瑟夫的脸色阴沉下来,“铁矿的确成功,我们在托尔岛找到的东西将会成为帝国研究的强大助力,但伏击者”
“伏击者”当然是没有成功的,否则李嘉图已经死了。
“其实我也没想着七月大道的一次伏击就能成功,那只是一个试探。”约瑟夫继续说,“我们的推测虽然无误,李嘉图确实打算从这条路回沃韦城,而铁矿中矿石的表现也尤为优异,七月大道上无疑是一次成功的行动。但问题不出在这里。国内的形势唉。”
艾嘉并不了解安全部任务的情况,但从他的叙述中猜得差不多。只是他突然想到,约瑟夫知道他在李嘉图身边执行任务,那七月大道上的伏击
不能期待这位死对头能看在往日同学的情分上特地考虑他的死活,对吧。更何况这也是为了伟大的时刻。
“令人奇怪的是,我们的目的刚好相反。”艾嘉生硬地说,“我接到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全李嘉图的性命,将他平安地送往沃韦城。”
“先不说这个。”约瑟夫打断他,目光热切,“你你还好吧我是说”
艾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谢谢记挂,差不多好了。”
“对不起。”约瑟夫低下头,“伤到你了。我不想的。但那是命令你明白吗我”
“既然是命令,那就应该遵守。你的课程都学到花花肠子里了吗”艾嘉皱着眉打断他。
约瑟夫笑了笑,“说起课程的掌握程度,我当然比不上咱们的第一名先生。”
“第一名先生”是他们还在学院做同学时约瑟夫给他起的绰号。无论当时喜欢与否,这个带着陈年往事气息的名词都让艾嘉放松了不少,“你继续说吧。”
“我本来给你买了药的,但后来看你自己也”约瑟夫说到这儿,又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我来找你,其实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放心回答,这里的都是我最信任的护卫。”
艾嘉皱眉,这么兴师动众,就为了问一个问题“你说。”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李嘉图么”
艾嘉惊愕地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
这算是哪门子问题
“当然是这样,我该想到的。”约瑟夫苦笑,“除了图诺教授以外,我从没见到你这么关心过一个人。”
“别逗了。”约瑟夫这回的玩笑也开得太过分了一点,艾嘉冷冷地说,“李嘉图是帝国的敌人,就算我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他的。抓紧时间说正事吧。”
“艾嘉。”约瑟夫忽然攥住他的手,手指收紧,“你是装傻还是真傻为什么我怎么说你都不明白呢你非得让我你才明白吗”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艾嘉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李嘉图随时都有可能起来查看,如果让他看到这幅情景,怎么可能不起疑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取得了李嘉图的信任,怎么能因为这种原因毁于一旦“有什么话,就不能快点说吗”
约瑟夫放开他的手,“唉你没变。”
可能是看到艾嘉的脸色又黑了一分,他干咳几声,正色,“之前说到任务的事。虽然你的任务不属于安全部的管辖范围内,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了解一下形势比较好,这样也有助于任务的执行。”
他公事公办的口气还算令人满意,艾嘉僵硬地点点头,“的确。这件事我也困惑很久了,为什么同样是帝国派遣的情报工作人员,但彼此接到的任务却截然相反”
“原因太复杂,我也不能完全说得清。但是我会把所有我知道的都讲给你。”约瑟夫说,“你知道国内的派系吧。”
国内的派系
艾嘉的第一个反应是怎么,国内还分派系吗
然后才反应过来,维渥有刚朵夫一派与国王一派之分,或许祖国内部也有类似的派别吧。只是他从未想过这些。
“李斯特一直以来通过骑士团与帝国合作,都是与伊莲长公主走的更近。这你也知道一些吧”
艾嘉点头。虽然这些他其实一无所知,但是他并不想在死对头面前表现出软弱无力。
“长公主主张不流血的吞并,这与摄政王殿下的理念恰好相反。而这回维渥内乱,她通过支持骑士团与李斯特,想要扶持一位傀儡皇帝登上维渥的王座,以此达到控制维渥的目的。”
约瑟夫说到这儿时,艾嘉总算能跟得上了。看来暗杀李嘉图的命令无疑是长公主殿下所下了,为的是在把事态控制在最稳定的情况下让李斯特登上王位。
“但摄政王殿下不这么想。他不觉得把希望寄于宿敌身上能有什么好结果。他的主张是保留李嘉图,最好能够控制住他,以便将维渥内乱激发到最大,削弱他们的力量,最后乘此机会一举攻入。”
约瑟夫说着,叹了口气,“剩下的事,讲给你听恐怕你也不怎么能听得明白了。总之,长公主嗯,暂时放下朝政了。我接受的是摄政王殿下的命令,原本他向长公主妥协,同意派我们劫杀李嘉图。而现在他已经可以不受牵制了。我们击退了骑士团,现在李嘉图没有危险。”
“那就好。”艾嘉松了口气,但很快板起脸来,“这样任务就可以完成了。”
“其实其他的我都不担心”约瑟夫的手动了动,挪到他的手旁,最后还是握成拳头,“我只是担心,你的感受。”
他的话题又开始往闲聊的方向发展了,艾嘉皱起眉头,刚想提意见,就被他一把扯住胳膊,“约”
“李嘉图不是甘心受人摆布的人。”约瑟夫的面孔有些狰狞,“我必须想办法控制他。你”
“不行”
艾嘉说完后,才惊讶于自己的反应。“嗯,其实可以。”
假意以他为人质,胁迫李嘉图配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目前比较稳妥的做法。这是为了伟大的时刻。
但是
但是
“只是我接到的命令中,只说了要把李嘉图安全地送回维渥城,没有说要把他嗯,其实”又是长公主,又是摄政王,那什么才是祖国真正的意志呢哪个才是正确的命令呢那个才代表祖国最崇高的利益呢
艾嘉甩开他的手,“皇帝陛下有下命令吗”
约瑟夫一愣,摇头,“陛下还在昏迷中。”
“那我不会违抗已经接收到的命令,直到接到我的直属上级给我的最新命令为止。”艾嘉斩钉截铁地说着,但心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心虚。
他明明知道阿尔娜已经单方面切断了和他的联系,新的命令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达。再说约瑟夫已经有证有据地将帝国的态度摆在他面前了。他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手册都读到胃里去了么
但话已经出口了,他只能不甘示弱地瞪着这位学生时代以来的死对头,用眼睛的大小虚张声势。
约瑟夫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
良久以后,他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爱他,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爱他居然能爱到连信念都抛弃的地步。”
“我没有。”艾嘉继续瞪着他。对一个执意要误会的人怎么解释都不会成功的,但他还是忍不住出言否认。
“好吧,其实我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约瑟夫又叹了口气,从怀中一掏,在艾嘉面前摊开手,“但我有条件。”
他的手上是一块怀表。艾嘉觉得它有些眼熟,想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正是约瑟夫送给他,他在红珊瑚群岛拿来换凯尔西密林套装的那块。
“你收下它,再也不要弄丢了。”约瑟夫又将手向前伸了伸,“然后我就离开,假装什么人都没有见过。好吗”
“就这样”艾嘉还有些怀疑,但仍将它接了过来,随手揣入口袋。这位从不放过任何捉弄他的机会的人今天未免也太爽快了一些吧。
“如果是我那个父亲,恐怕会讨要更多的东西吧,就像当年他对图诺教授那样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喜欢的东西,谁也不能欺负。我自己也是一样。”约瑟夫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等伟大的时刻降临,我有话跟你说。”
他说完这句话后,手一挥,身后一拍护卫齐刷刷地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出旅社,干脆利落地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只留下艾嘉愣愣地呆在原地,思考着他话中的含义。
直到李嘉图从楼梯口探出头来,大声质问着他是不是偷吃好东西去了不叫他,艾嘉才抬起头来,含糊其辞。
“其实我嗯挺好吃的。”
、再度恳谈
但李嘉图似乎没有往常那么好糊弄。艾嘉回到房门后,他满脸的笑容就瞬间消失,一屁股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脸色阴冷,仿佛是在等着他的交代。
“陛下。”艾嘉躬身行礼,接着走到他身边,把他吃完的早餐盘端起来,“我们何时动身”
“等到你说实话为止。”
艾嘉明白这回不能轻易过关了,幸好他在门外临时想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借口,“我索德西涅的一个朋友来找我了。我们”
李嘉图冷着脸,“是么,我听你们说的怎么是奥哈语”
镇定。艾嘉努力挤出笑容,让自己说话的声音不要抖得太厉害,“嗯,那是因为”
“我不懂奥哈语,但几个单词还是知道的他要挟你”
“嗯”他可能高估了这间旅社的隔音效果,也低估了李嘉图的疑心,“陛下”
李嘉图突然站起来。
艾嘉忍不住后退一步。
尽管已经警告过自己不要做出太过心虚的举动,但他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应对自如啊。“陛下,其实那是我一个奥哈裔索德西涅人朋友,我为了让他觉得亲切一点特地学了一些奥哈语。”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李嘉图冷冷地看着他,手伸向他的脖子。
艾嘉这回有了准备,相当坚定地站在原地,并没有躲闪。
然而那只手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掐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没有呼吸困难,只能把幸存的希望寄托在君主的一丝善心上。
那只手只是在他右肩的绷带上摸了摸,然后抚在他背上,“对不起。”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
艾嘉皱着脸,这天发生的超乎他推断能力的事情太多,以致于他开始了从三岁以来对自己智力的第一次怀疑。
李嘉图向他凑近了一点,“我不该放你一个人下去的。万一底下等着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李斯特,那怎么办,那我该怎么办”
失去了唯一的护卫,独身深入敌营毫无保护,这样的焦虑他的确能够体会,但李嘉图的反应也太过激了。他作为国王,实在不应该对外人暴露自己的情感。
艾嘉又向后退了一步,行礼,“陛下,请不要太过忧心。艾嘉图诺永远站在您身后。”
李嘉图颓然坐回了床边,许久后扯住了自己的头发,一通乱揉,“狗娘养的。”
嗯,老国王没有教过他选定的储君哪怕是一点点的礼节吗哪有国王会说出这样的词语。
但艾嘉还没来得及提出意见,就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呆了。
“啪”一声,李嘉图扇了他自己一个耳光,而后颓废地将头埋在大腿上。
“陛下,您怎么了”艾嘉连忙走过去,凑近看着。李嘉图的脸上泛起通红的巴掌印,看起来有些滑稽。“嗯就算是忧心国事,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吧。陛下,要不要”
“要,你吹吹。”李嘉图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往常的笑容。
艾嘉皱了皱眉,但还是遵命照做。
然后,李嘉图的笑容渐渐垮了下来。
“你说”他叹了口气,“你们怎么都不信任我呢。都指责我隐瞒,你们又有哪一个把真相告诉我了你就是你隐瞒了我这么多秘密,现在连谈话内容也不愿意透露一点。”
李嘉图又开始揪自己的头发了,那样子看起来绝望而迷茫。
想起阿尔娜和他,一个是多年好友,一个是唯一的护卫,都是帝国的工作人员,艾嘉突然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起来。承受着莫大的信赖,却不得不隐瞒与欺骗那个给予信赖的人手册中可没跟他说过这种感觉有多难受。
“陛下。”他的嘴唇有些颤抖,但还是继续说着,“您并没有问起我们的谈话内容。如果您问了,我一定会回答的。”
闭嘴他告诉自己。但并没有什么用,他还在继续说着,“我们很久没见了,所以就聊得久了一点。聊到了奥哈的局势他在这方面比我了解得多。他说”
闭嘴。
“他说,奥哈国内分为长公主与摄政王两派,一派想要扶李斯特上位,并暗杀陛下您。”
闭嘴,混蛋。
“还有一派要挟持您,搅动维渥局势,让情况变得更糟,好趁虚而入”
好吧。好吧。如果这时候冲出一群人要判他叛国罪,那他还真没有什么好抵赖的了。
“是吗”李嘉图的手停滞,接着缓缓放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李斯特这小子的本事也太大了点。我没想到我真没想到他为了王位居然能做到这一步。他以前那么讨厌奥哈,恨不得当上国王第一天就与他们宣战的。”
艾嘉咬紧牙关,决定再透露出一个字就咬掉自己的舌头。
“可恶。我本来以为,好歹都是维渥人,都是一国人啊,他们不管怎么讨厌我也不可能”李嘉图深吸一口气,“我本来以为,都是兄弟,这点矛盾还化解不了吗我本来还以为,刚朵夫他只是看不爽我而已,不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刻还做出内乱这样的事来。我你看看,你看看。不管怎么装逼,我还是那个别人对我笑一笑就觉得他是好人的大宅男啊。”
李嘉图瘫倒在床上,举起手,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长期佩戴戒指的痕迹。“你们可能有时候会觉得我是个混蛋。好吧,大多数时候我确实是。但从本质上讲,我其实是个傻逼。”
“看看你还是没笑。这么说来我连个讲笑话的天赋也没有。”
“我总是装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自己的计划从来不一次性透露给别人,自己的打算从来都只藏在心里没人能猜透我的打算,因为我往往并没有什么打算。”
像李嘉图这样心机深沉的人,绝不会在不信任的人面前示弱。艾嘉知道李嘉图对他抱有信任,但却没有想到这种信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我的脑子其实不是很好用。有时候它挺灵光的,转起来跟陀螺似的,想东西飞快。但有时候它慢得要死,有时候直接短路蓝屏比如现在。现在我真的什么都想不清楚。”
李嘉图猛然坐直,看着艾嘉神色认真,“艾嘉,我想对你说”
“请说吧,陛下。”艾嘉低头。
“我想对你说全部的事。从你想知道的开始。我要把我所有的考虑都说出来,这样这样说不定就能理得清了。”
“陛下,不必考虑我是否知情。”尽管这是个获取大量情报的好机会,但艾嘉突然间不想听了。听到真相意味着一个选择保守,或泄漏。
无论哪一个他都做不到。
辜负李嘉图的信任,他是泄密者。辜负帝国的重托,他就是叛国的罪人。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但李嘉图很显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似乎是没看到艾嘉那明显写着敬谢不敏的表情,他开口说道“从你来应聘那里说起吧。其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收下你了。但又实在很想看你被拒绝后失望的表情于是就只选了乔安他们三个。”
艾嘉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哦,这么说来,他开始时那一长串讨好李嘉图的努力其实最大的功效就是给他看了个笑话
“因为我是感应者嘛,我知道你的天赋,也十分清楚你的天赋能为我即将展开的计划派上多么大的功效。”李嘉图似笑非笑地望向他,似乎在看他的反应。
艾嘉努力板着脸,不让情绪在表情上有丝毫的体现。
“或许你曾经疑惑为什么我策划这场对我的刺杀。”李嘉图收回目光,接着说道,“没错,其实这场事件一开始就是我一手炮制的。我在骑士团里有渗透一些力量,时常借着那几个人对它施加影响。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巧,我一摆生日宴他们就派人来刺杀,还带着他们内部视为机密的符号学图鉴”
这些事他确实没有想过,当时也不觉得有多重要。那时他想的是,不管什么事,能讨好李嘉图就行了。
“我的人还借着这次刺杀的失败扳倒了几个对头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你估计也不怎么听得懂,就不说了。”李嘉图说,“我之所以要制造这场刺杀事件,其实是有很多原因的。一个就是在骑士团内部引起分歧,削弱他们的力量,毕竟我老哥对那里的控制也不是完全没有空子可钻的。一个就是借此挖出在朝中隐藏的内奸,比如那个军部大臣,你也看到了。而这些原因中最重要的,就是符号学图鉴。为了将这本书重新限制在安耳门的掌控下,我特地请来了双头鹰团队。这一层缘由我没有和副队长大人说明,恐怕她老人家现在还在为过来表演焰火而生我的气呢。”
想起莉莉那张怒气冲冲的脸,艾嘉突然觉得有些想笑,连李嘉图雄心大略的谋划都没听进去。
“我为什么这么重视符号学图鉴,这一点巴尔斯在巴尔斯塔上说明过,你应该没有忘吧。”李嘉图坐直,一脸希冀。
“没有,陛下。”他没有全忘,大概有个印象。似乎是说嗯,跟“预言”,或者说创世时代遗留下来的那则史诗有关。
“其实并不止是他所说的那些。”李嘉图说,“我有个问题,你就从来都没有好奇过我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吗我至今做的所有事,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嗯”要说其实完全没有在意过的话,这位苦心专营的国王恐怕会十分难过吧。“陛下自有陛下的考虑,不需要我来操心。”
“果然是没有在意过”李嘉图叹了口气,“好吧,在你面前卖关子一点也不好玩,我明说了这是为了避战。但这更是备战。”
备战
李嘉图正在准备的是和谁的战争,这完全不是个问题。艾嘉皱眉,他又听到了一些绝对会让他无比纠结的地方。但这个话题他不能不听。
如果祖国因为他今天没有按照专业精神获取最珍贵的情报而战败,那他就算把自己的骨头一根根碾碎也没办法偿还所犯下的罪孽了。
“魔法与理性真是巧合,海莲娜和卢赫几千万年前的赌约在这片大陆上似乎要重新上演了。”李嘉图长叹一口气,“维渥与奥哈一直是宿敌,但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了。听你刚刚讲到奥哈的朝局,这位摄政王阁下恐怕不日就能完全执掌朝政,到时候,必有一战。我就算再怎么逃避,也逃不掉这一劫啊。”
国王的语气斩钉截铁。“所以,只能备战。”
、说走就走
艾嘉低下头去,不敢面对他灼灼的目光,生怕被看出心虚与愧疚。他有预感,一直以来隐瞒所有人的李嘉图这回是真的打算对他和盘托出了。
“艾嘉,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事,连最了解我计划的阿尔娜也不知道。这世间除了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了解。”李嘉图站了起来,一手放在他肩膀上,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两人对视。“我知道,你是不会背叛我的。你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我唯一能把背后与弱点统统交付的人。”
艾嘉咬了咬牙,移开目光。
李嘉图放开他,转身,“波普卡托魔法阵中,那个被波普、卡托和巴尔斯共同掩盖的大秘密,就是我的目的。我要破解这个秘密的同时,还要妨碍敌人抢先破解。维渥和奥哈努力的方向不同,但目的是相同的我们都在备战。”
“多么讽刺啊。无论我们多么渴望和平,世界只有战争才能和平就像是,无论我们多么尊重生命,人只有杀戮才能生存。”李嘉图走到桌边,捡起早餐盘中遗留着的半块香肠,又丢了下去。
这句话的后半句是萨拉拉的名言。艾嘉没想到作为维渥人的李嘉图对这位古典时期的奥哈文学家也有了解,“陛下不必太过自责,毕竟就算是天上诸神也不能避免这样的命运。”
“我知道。”李嘉图说着,又重新坐了回去,闭上双眼,显得有些疲倦,“海莲娜和卢赫在陨落之前,各自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遗产。从我所获知的消息来看奥哈的进度恐怕比我要快得多。他们从符号学图鉴中我所不重视的一页上找到了铁矿的线索。其实我本来有能力阻止的。我很早以前就听到了这样的风声,然而理查德那小子被人骗了他说派人去勘探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然后的事,你也差不多都看到了。我一直专注于备战与海莲娜的遗产,天真的以为生日晚宴过后那场整治就能肃清所有的内奸了却没有想到,最大的叛徒,居然会是那位托孤重臣,我自以为绝对不会因为看不爽我而背叛维渥的刚朵夫。”
最大的叛徒其实站在您面前。
艾嘉又忍不住低下头去。
“真是令人沮丧。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内乱这种事只会出在别人身上,我们自己国家和谐一片,团结一致呢。”李嘉图笑了笑,接着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您并不是一个人。”的确如此,艾嘉最近似乎刚刚才想过类似的事情。比如知道祖国内部原来还分派系的时候。
“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在我的掌控之外。”李嘉图抓着头发,显得十分颓唐,“你也看到了眼线被切断,救兵没有消息,众叛亲离,胡乱怀疑朋友,只能凭着敌方控制报纸来获取国内的信息”
“总而言之,我并不是那个自己想象中那个大智若愚的伟大国王。”
“好了,差不多说完了。”
“委屈你听我絮絮叨叨了这么久。”
李嘉图放下抓着头发的手,在自己身侧的位置上拍了拍,“来,过来。我还有几句别的话想对你说。”
艾嘉踌躇着,迈出一步。
刚刚李嘉图对他的透露已经够多了,足够他彻夜难眠几个晚上,去纠结到底要不要上报阿尔娜。现在他还有话说吗
“快点,坐下。”
这回是命令的口吻了,艾嘉坐在他身旁,“陛下,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动身吧。”
这句话他已经重复了这么多遍了,但李嘉图仍然没有听进去的表现,“艾嘉,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从飞翔号上开始,到凯尔西密林,到巴尔斯塔你真是太会给自己惹麻烦了。刚刚你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我真怕真怕万一是”
艾嘉干咳了一声,“陛下,国内正值危急存亡之时,没必要在这种话题上浪费时间。为确保如期到达,我们还是”
李嘉图握住他的手,举了起来,“我不走。或许我可以如期回到维渥,参加万神节的敬神仪式,用我搬来的救兵夺回王位、可是我一直在想,或许让李斯特登位,对维渥和奥哈都更好一些。”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艾嘉连从他手中挣脱出来都忘了。“陛下,你怎么能”
“你刚刚自己说的,奥哈的长公主希望李斯特登位,如果他能够登位的话,这位力主避战的长公主说不定就能稳固自己的地位,把那个烦人的摄政王斩落马下,然后大家就和平了,这样不好吗”李嘉图望着他,没休息好的双眼带着血丝,通红,“我回去干嘛弄死我的兄弟、弄死我爸的托孤大臣、弄死背叛我的人,自己当国王,然后摄政王弄死长公主,咱们继续准备打仗有什么意义。”
“请不要这么说,陛下。”他的样子看起来糟糕透了,艾嘉突然发现自己因此而有些心酸。但他皱起眉头,语气强硬起来,“如果你选择不回去,那沃韦城中等待着你从天而降化解一切危局的人们呢去为你活动的乔安、约翰逊和派洛特呢难道你这不才是一种背叛吗”
李嘉图泄了气,“话是这么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陛下。”艾嘉深吸一口气,“恕我冒味,您一直以来确实都是个令人讨厌的混蛋,但这并不影响作为国王时我对您的尊敬。但您今天不负责任的话却使我的印象有所改观了。”
他瞟了一眼李嘉图,看到对方并没有打算打断他的意思后继续说“如果您执意打算放任自己的王位落在一个暴君手上,那么我囿于职责,无法继续劝告您,但也不会离开。尽管您因此已经失去了我的尊敬,但我仍会保护您直到身死。就是这样。”
他气鼓鼓地说完,然后瞪着李嘉图。
片刻后,李嘉图大笑,“说得对,我的队长。李斯特那小子现在跟奥哈虚以委蛇,没准一当上国王就翻脸了,到时候还得打仗,还不如我呢。”
艾嘉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出了一层冷汗,但他的脸上也浮现出笑容,“陛下,那我们何时启程”
李嘉图与他对视,举起握着他的那只手,“你”
就在这时,艾嘉突然感觉到腹部一阵久违的灼热感这是阿尔娜在联系他
本来,作为一个称职的帝国情报工作人员,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淡定自若地假装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非把它掏出来献宝一样地展示给敌方首领看。
然而艾嘉却把它掏出来,献宝一样地展示给敌方首领看了。“陛下,你看,联系并不是完全切断的我们可以从这里联系维渥城内的阿尔多尼亚女士”
然后,他开始后悔刚刚怎么就没有直接咬掉自己的舌头。
太不、太不专业了
幸好阿尔娜没有一上来就说“亲爱的同胞”,而只是试探一般地写着“是否收到”。
李嘉图饶有兴趣地将羊皮纸接过来,摸着下巴,看着纸上的字迹缓缓渗入。“你们两个还有这样的联系”
“陛下,请听我解释。”现在可没有给他懊恼的时间,艾嘉的脑子飞快地转着,编造着可信的理由,“阿尔多尼亚女士和我有魔法上的切磋。我们因此有一些交情。她”
“她叫你盯着我点对吧。”羊皮纸上还没有别的字迹出现,李嘉图起身,坐到写字桌边,举起旅社配置的羽毛笔,拧开墨水罐,“我可一点也不奇怪。如果她没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我倒会觉得这个阿尔娜给人调包了呢。”
“是的。抱歉,陛下。我辜负了您对我的信任。”李嘉图所猜测的理由比他自己想的要可信得多,艾嘉有些郁闷地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能联系的上就好。”李嘉图面带喜色,提笔在手指间转了转,接着手指突然一僵,将仍在转着的笔攥住,笑容渐渐消失,脸色肃穆起来。
艾嘉努力做出镇定的样子,走到他身后,心跳加速。别是阿尔娜说出了什么奇怪的话吧。“陛下”
李嘉图摆了摆手,“沃韦城的情况跟我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他提笔,“沙沙”地写着。艾嘉踮着脚,从间隙偷看。
“我是李嘉图。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一定要小心,我们要把事态控制在最小,千万不能让内部不和的消息传得全大陆皆知。我明白你们的安排了。”
他越写越下,逐渐看不见了。艾嘉收回目光,松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是,他并没有因为自己脑子进水的行为而对帝国的事业造成过大的损害。
片刻后,李嘉图放下笔,眉眼之间又是那个神采飞扬、自负英才的君主了。他向艾嘉伸出手。
“走吧,队长。”
、敬神仪式
天气晴朗,自由广场上人声鼎沸。上一回首都沃韦城如此热闹,还是在半个多月前国王陛下招聘他的护卫队队员时。
广场上的海莲娜天平旁聚集着平日里不常出现在公众视野的贵族老爷与各部门长官们。手扶天平的石塑女神用她的大理石眼珠极目远眺,她目光所及之处,拥挤着几乎前所未有的熙攘人群。
这是万神节庆典的第一个隆重的节目由国王出席的敬神仪式。作为庄严肃穆的王室祭典,它往年的受欢迎程度远远比不上万神节后续的“大市集”“游乐典”“焰火节”等项目。但今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几乎整个沃韦城的居民都全家出动,削尖了脑袋也要挤入敬神仪式的主场一凑热闹。
广场上,仪式用具的布置工作由新任的王宫大管家主持,可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往年十分顺利的布置工作这次却一直拖延到仪式的当天。眼见日头高照,应当开始的时间早就过了,然而用具却还只布置到一半。
新任的王宫大管家沃夫冈先生焦头烂额,用丝绸手绢擦着脑门上的冷汗,一边在面色阴沉的刚朵夫阁下面前点头哈腰,一边道歉一边解释,“刚朵夫阁下,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宫中的蜡烛与很多祭祀用品都用完了,按照章程需要贵族会议的审批才能好吧,这个不说,但是为陛下定制的祭祀用王袍还没有从红珊瑚岛那边送来,说是海上风暴耽误了时间好吧,这个也没关系。但是唉,您去看看才知道呀。”
正在搭建的祭台上,厨师长夸张地扑向了祭祀用的瓜果,“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个更不行。如果让海莲娜和诸神看到这样的破烂,维渥肯定会亡国的不行不行,全都扔掉。”
“是。”厨师学徒捧起承装瓜果的盘子,向垃圾筐里一倒。
信任宫廷大管家沃夫冈先生气结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替代用品
“呀。你看,祭台没搭稳。我觉得它很快就会倒的。”侍卫长站在祭台下,忧心忡忡。
才不会倒呢吧哪儿有那么容易倒的
侍卫长四顾一番,然后一脚揣在支撑祭台的柱子上。
哗啦
厨师长愤怒地大吼“鲁宾孙你这孙子没看到我还在这上面呢吗”